第三章

她的唇顫抖了起來。

其實她也不是每次見到總監都會結巴，如果大家都在場，她說話通常都很正常，但單獨相處時就得看狀況了。

他笑的時候，她頂多把「總監」說成「總賤」，然後紅著臉落跑；他發飆的時候，她的嘴就不自覺的顫抖，連話都說不清楚。

眼前的情況更嚴重，他俊容扭曲，瞪大眼眸，不就是正在盛怒中？

「因為你……你好可怕呀——」她不想再被罵渾蛋，自尊心會受挫的！高玉宣眼眶泛紅，宛如小媳婦般啜泣，緊緊抱著手中的資料。

萬寧芹的臉色極為難看，聽見身後陳耀威幸災樂禍的笑聲，心情惡劣到極點，更慘的是連話都還沒說，電梯里那個小媳婦已經直接關門上樓去。

他恨恨地咬牙，頭頂冒煙。

生平第一次被人賞閉門羹，只有高玉宣小姐獲得此等天大的殊榮！

五福飯店的某間餐廳里有一場相親上演。

「小宣，快吃吃看這海鮮，不錯喔。」吳龍指著桌上的料理，老實的臉上掛著笑，催促坐在對面的女子。

「呃，好啊。」高玉宣乾笑幾聲，漫不經心地吃著。

她奉父母之命，乖乖來五星級飯店和阿姨朋友的兒子吳龍相親，可惜郎有情，妹無意。

高玉宣會來這裡純粹是因為不擅長拒絕別人的要求，並非對吳龍有興趣。

原本她還可以專心和他對話，但在發現了某對男女之後，心思全被他們吸引。

她轉著眼珠子，偷覷右前方不遠處的座位，一名長相艷麗的女子像八爪章魚般攀在一名男子身上，以甜軟的嗓音說著話。

「寧芹，你不喜歡我？」

「寧芹，看看人家嘛。」

「寧芹……」

寧芹、寧芹、寧芹……沒錯，這個寧芹就是她認識的那個萬寧芹，獅子上司！

高玉宣屏息，專註地偷聽他們談話的內容。

「今天要不要去我家？」艷麗的八爪章魚正用手腳吸住看起來可口的大帥哥，字字句句都帶著情慾。「我可以讓你為所欲為喔。」

「徐木音小姐，若想讓我為所欲為，那就先談談合約。」低沉的嗓音不疾不徐，儼然沒有被她的性感誘惑。

「哎喲，別這麼掃興，要不然你先給我一個吻。」話一說完，她厚厚的唇貼往他的嘴，不過，他的頭迅速往左一撇，唇印只落在他的臉頰上。

高玉宣看到這個畫面，心臟加速跳動。天啊，好大膽，好熱情！

不過，那個女人是誰……啊，徐木音？是那個超級妖精！

她想起駱小敏曾說過，最近萬寧芹被妖精糾纏不放，極感困擾……思及此，她眉頭不禁皺起。

若是別人，萬寧芹早就把人推開了，還可能大發飆，哪像現在會任由妖精黏在身上？可見被美女巴著，他應該暗暗心喜吧。

她竟然親眼目睹獅子ＶＳ妖精大纏鬥，太榮幸了。

總監也是男人嘛。她揚起唇，想繼續偷看，卻又害怕被萬寧芹發現，畢竟他們坐在前方不遠處，還是正對她的方向，她該垂著頭低調些才是。

可是八卦人人好奇，偷聽總行吧？高玉宣聚精會神地聽著他們的對話。

「我要你。」

大膽的話語從徐木音的口中吐出，震住了高玉宣的心，生性保守的她臉頰一紅，更加好奇萬寧芹會如何回應。

偏偏這時候吳龍開口說話，害她聽不清楚萬寧芹說了些什麼，隱約聽見吳龍說「好不好」，她便敷衍地回答了聲「好」。

真是的，萬寧芹剛才到底說了什麼？她好奇極了，結果卻沒再聽見對話聲傳來。

咦，為什麼不再繼續交談？當她慌張地抬起頭，才發現他們已不見蹤影。

他們跑去哪裡了？她感到慌張失措，這時，一道含怒的嗓音響起。

「把你賣給我好不好？」

高玉宣的心思全在尋找消失的兩人上頭，於是隨口答道：「好。」

「很好，現在你是我的了。」一隻大手罩上她的頭，用力往左側一轉。

她俏麗的容顏倏然面對他，一雙圓滾滾的大眼先是充滿困惑，接著是驚恐。

嘖！這女人看見他，只會露出這種見到鬼的表情，還真是踐踏他的自尊！

「總總……啊？」高玉宣極為錯愕，倒抽口氣。她正在尋找的人怎麼會出現在面前！

站在一旁的徐木音咬了咬唇，問：「寧芹，她是誰？」

妖艷版的林志玲，好漂亮……高玉宣被徐木音的美麗震懾，和萬寧芹站在一起，儼然是俊男美女的組合，太過奪人目光，讓她一時說不出話來。

「不關你的事。」萬寧芹懶得瞧徐木音，迅速地抽回被她勾住的手臂。

「什麼？你不是特地約我出來，不繼續談了？」

「反正你又沒心談，我不想浪費時間。」他冷冷地說。

「浪費時間？」和她這種大美女在一起怎麼會是浪費時間？

可惜，萬寧芹真的是這麼想，因為他看都不看她一眼。

「那我走啰，你可別後悔。」

大手敷衍地揮了揮，他的視線始終鎖著面前這張俏臉。

竟然連話都懶得說？徐木音被他氣得頭頂冒煙，狠狠地瞪了高玉宣一眼，隨即扭頭離開。

高玉宣不明就裡，只覺得被瞪得好無辜，心想，他們兩人到底是什麼關係？真令人好奇。

一直被忽視得徹底的吳龍終於開口：「不好意思，這位先生是哪位？」

萬寧芹挑起眉，語帶挑釁地道：「都忘了自我介紹，我是萬寧芹，是高玉宣的上司……喔，現在多加了一個身份——她的主人。」

「萬先生，什麼主人，請你別胡說八道！」相親莫名其妙被人破壞，吳龍神情丕變。

「玉宣可以證明我有沒有胡說八道。」萬寧芹察覺她正恍惚，於是道：「小奴，喊一聲主人來聽聽。」他語帶嘲弄，勾起一抹邪氣的笑。

這句話徹底拉回高玉宣的思緒，她瞠大了眼，神情驚愕。

小奴？！

「總、總監……」她結結巴巴，瞪著那張帶著惡意的俊容，由於太過驚慌而直接跌下椅子。「啊——」

她哀叫著，摸著臀部，對上那雙戲謔的眼眸，心急如焚地想爬起來，卻聽見他說「不是總監，是主人」，還附帶詭異的笑容。

她的小臉嚇得刷白，小嘴張成大大的Ｏ字型。

「走吧，我可愛的小奴。」萬寧芹看也不看臉色鐵青的吳龍一眼，用力拉起她，走出餐廳。

吳龍眼睜睜看著相親的對象被帶走，斯文的臉孔剎那間扭曲。

從哪裡冒出來的該死傢伙？

好不容易遇上一個好哄騙的女人，那個男人卻想英雄救美？

哼！他可不會輕言放棄高玉宣！

高玉宣不僅從椅子上摔下來，還倒霉的扭傷了腳踝。

此時，她正坐在人行道旁的長椅上，看著蹲在她面前的萬寧芹，臉頰微紅。「總監，給我啦，我可以自己來。」

他正在替她的左腳冰敷，她欲抽回冰袋。

「用這種口氣跟主子說話？真不應該。」萬寧芹的動作十分溫柔，但語氣裡帶著戲謔。

「什麼主子，拜託總監不要胡說八道！」

「是你說要賣身給我的。」他挑起眉，「你這忘恩負義的小奴，要不是我帶你去看醫生，你的扭傷恐怕會更嚴重，竟然還瞪我？」

她斜眼看他，「就算你不帶我去，還有吳先生。」都是這位任性的上司啦，胡說八道一堆害她嚇著，才會發生慘劇嘛！

方才，萬寧芹陪她去看醫生，還有耐性地等她做完治療，過程中他不曾發怒，而且神情充滿關懷。

她在公司里看見的他，時常處於發飆狀態，加上他工作忙碌，而她不過是打雜的助理，私底下並沒有機會了解他。

她原以為他大概只會為了工作才有情緒，可是，剛才見到他也有溫柔的一面，緊張的情緒倒是緩和許多。

其實，他只是講話大聲了點，眼神兇狠了點，行為霸道了點，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可怕。

所以她不再緊張，講話也不再結巴，加上扭傷腳踝而情緒煩悶，因此口吻不似以往那般畏懼，反而帶著怒意。

「吳先生？」萬寧芹站起身，腦海浮現吳龍那張臉，語氣變得惡劣。「你的品味實在有待加強。」

「品味怎麼了？」

「就算是相親，也要挑一下對象。」

「吳龍哪裡不好？」高玉宣蹙眉問。

「看過我之後，怎麼會不知道他哪裡不好？長相、穿著、談吐都不及格。」萬寧芹涼涼地開口。

「這些都很主觀，我覺得吳龍很好，至少不會像總監一樣老愛發飆。」像萬寧芹這種帥氣又多金的男人確實不多見，可是他那驕傲的口氣聽起來就是不順耳，她不想讓他太得意，於是嘴硬地說。

「那不是發飆，是對工作要求完美。」他淡然地反駁。

的確不曾看見他私底下發火，高玉宣咬唇，有些惱羞成怒。「反正、反正相親的人是我，我覺得不錯就好！」

「不錯的話，為什麼心不在焉？」萬寧芹眯起眼，「還一直偷看我。」他直接點出重點。

從一進餐廳他就發現她了，她實在不會掩飾心情，臉上擺明了寫著「我對你沒興趣」，不僅忽視相親的對象，還拚命想偷聽他和徐木音談話。

他就坐在她的前方，光明正大的注意著她。

她一下子抬眼，一下子低頭，那副想看又不敢看，還聚精會神偷聽的模樣實在惹人發噱。

他一直以為她討厭他，沒想到還挺在意他嘛！他的自尊勉強恢復了些許。

高玉宣的臉頰快速竄紅，羞愧得不敢看他。「原來……原來總監發現啰？」她不擅長說謊，小聲地招認。

萬寧芹條件很好，從以前到現在，女人緣不曾間斷過，十分了解自身的魅力，確實有本事自戀，事實上也是如此。

「我已經習慣被人注視，多你一個無妨，但是既然都來相親了，卻心不在焉，連對方問什麼問題都沒聽進去，這還有什麼意義？」

「所以總監是在替吳龍抱不平？」她噘起唇，心情一悶。

萬寧芹搖頭，不爽地哼了聲。「不是，是覺得浪費時間，況且，我幹嘛替一個色狼抱不平？」

「色狼？」高玉宣的大眼中流露出不解。可是吳龍看來滿老實的，不像色狼啊！

萬寧芹舉起手朝她的頭一敲。「獃子，知道他對你提出什麼要求嗎？」

她一臉困惑。「沒聽清楚耶。」當時她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根本沒專心聽吳龍說話。

「他問你，今晚跟他回家好不好。」萬寧芹板著臉，冷冷地丟出這句話。

高玉宣愣一下，旋即露出詫異的神情。「他這麼問？」

「沒錯，結果當時有個傻蛋傻呼呼的說好，都不知道那隻淫蟲已經開始流口水了。」想起吳龍見到他帶走她時錯愕的表情，萬寧芹冷哼一聲。「他應該很恨我，竟然搶走他到嘴的肥肉。」

倘若陷入這種情況的是其他女同事或友人，他當然也會出手相救，不過，他對高玉宣的感覺有些異樣，好似沒辦法忽視她。

他猜，應該是她太傻了，基於正義感，他才會忍不住多注意她。

「我、我沒想到他是這種人。」高玉宣雙手遮臉，難以置信。

吳龍看起來這麼老實，聊天的時候……哎，其實她根本不記得他說過些什麼！她咬著唇，懊惱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