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下班后,黎以裘一個人默默走向公車站牌。
公車尖峰時間已經過了,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公車,她獃獃的瞪著馬路對街的餐廳,餐廳里坐著一對情侶——那一定是情侶沒錯,他們看著彼此的目光,好像全世界只剩他們兩個了。
黎以裘突然一陣心煩,於是隨手招來一輛計程車,絕塵而去。
她決定去找沈依人聊聊,反正家裡沒人,回家也不知道要幹嘛。
黎以裘在一間百貨公司門口下車,走向沈依人的化妝品專櫃,沈依人遠遠看到她,眼睛一亮,臉上立刻漾開一個大大的笑容。
「還沒下班啊?」
「快了快了,你等我一下。」
「我在門口等你。」
黎以裘瞥她一眼,隨即走向販賣機,買了一杯咖啡,默默散步到門口。不一會兒,沈依人就挽著手提包匆匆趕出來。
「好難得啊,你不是沒日沒夜的和楊莫黏在一起,怎麼有空來找我?」
「他跟蔣孟晴去吃飯了。」
黎以裘輕喟一聲。
「蔣孟晴?」沈依人蹙緊眉頭。「他的前女友蔣孟晴?」
「嗯。」
「已經分手了還吃什麼飯?你讓他去?」
「不然呢?」
黎以裘無奈的瞥她一眼。他們又不是剛分手,都已經分手那麼多年了,楊莫說他們只是普通朋友,她能說什麼?
「那你怎麼不跟去?不方便嗎?」
「我去的話,他們就沒話可聊了。」
「為什麼?」
「我在的話,蔣孟晴就不太說話,氣氛怪怪的。」
「那是她的問題吧。」沈依人還是皺眉。「所以楊莫叫你不要去?」
「沒有,是我……沒那麼厚臉皮,明明知道人家不歡迎我,我還跟去做什麼。」
黎以裘顫危危的嘆了口氣。她何嘗不想緊緊跟在楊莫身邊?可是這樣是行不通的,她越想把楊莫緊緊抓在手裡,只會讓楊莫越覺得束縛,越覺得她小家子氣。
她怕楊莫會被她越推越遠。
「有沒有搞錯啊,厚臉皮的是她好嗎!你才是楊莫的女朋友,她憑什麼一天到晚約人家的男朋友出去?!」
黎以裘咬著牙說:「楊莫說她最近工作不順利,想找人聊天紆解一下壓力。」
「叫她去找自己的朋友啊!」沈依人大叫。
黎以裘眨眨眼睛,眨掉眼眶裡的水氣。
該死的,害她差點就哭出來了。
「楊莫說她離開台灣太久,大部分的朋友都失去聯絡了,要不然就是嫁人了,不方便出來。」
「你一定很難過。楊莫未免太不考慮你的心情了。」
沈依人長長嘆了口氣,忍不住抬頭問:
「你放心楊莫嗎?他對蔣孟晴還有感情嗎?」
黎以裘搖搖頭,坦白說出她的感覺:
「楊莫現在愛的是我,可是蔣孟晴絕對沒有那麼單純。」
她和楊莫正式交往的那天——也就是她首次面對蔣孟晴的那天,雖然她們沒說上幾句話,但她一直難以忘懷。
不僅因為她是楊莫的前女友,蔣孟晴有一種讓人印象深刻的氣質,乍看不起眼的嬌小身軀里,似是蘊藏了龐大的能量。雖然沒有傾國傾城的美麗臉孔,但她非常堅毅,又非常脆弱,既溫柔又頑強,那種複雜又深刻的深度,讓她看起來很動人。
她從蔣孟晴眼底看見受傷的神情,這就說明了她對楊莫並沒有忘情。她和她握手的時候,她眼睛直視著她,目光堅定的注視她,那是一種不服輸的姿態。
她甚至沒有費心隱藏它,她就是要告訴她,她不會輕易放棄楊莫。
所以那天之後,她才會找盡藉口,頻頻約楊莫出去。
蔣孟晴太了解楊莫了。楊莫外表冷淡,其實是個溫情的人,只要她有心,抓對了方法,楊莫根本無從拒絕。
沈依人聽得膽戰心驚,這個蔣孟晴好像滿厲害的嘛。
「那你還待在這裡做什麼?趕快去抓住楊莫啊!」
黎以裘心煩的把臉轉向別處,搖了搖頭。
「抓什麼?怎麼抓?如果愛情要使儘力氣,很努力很努力才能抓住,那不就表示他不夠愛我嗎?」
沈依人不苟同的瞥她一眼。
「你想考驗你們之間的愛情嗎?不要隨便拿愛情來考驗,愛情是最禁不起考驗的了。何況你們的愛情才剛萌芽而已。萌芽你懂吧?你們現在的愛情像一顆豆芽菜,輕輕一踩就死了,要耐心等它茁壯才能適度的放手啊。」
是嗎?等它茁壯才放手,那還叫愛情嗎?
再說豆芽菜本質上就是脆弱的,好像她和於皓修那樣,不管再怎麼耐心照顧,長得再怎麼強壯,最後還不是一捏就碎?
黎以裘不確定的向沈依人擺擺手,無奈的說:
「別說了,我覺得我的豆芽菜已經開始爛了。」
她不喜歡愛情像豆芽菜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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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真是太奇妙了。不久之前,她還在怨自己的生活平靜得像一潭死水,緊接著於皓修劈腿、沈依人訂婚,她迷迷糊糊的跟一個陌生男人上床,接著一連串蝴蝶效應紛紛引爆,這是老天爺在對她還以顏色,報復她不知感恩嗎?
她錯了,請還她平靜吧。
老天爺難道認為她接受的懲罰還不夠多嗎?
「孟晴約我明天和她一起去看電影。」
楊莫抱著黎以裘,他們一起躺在楊莫房間的大床上,他一邊親吻她,一邊說著。
「什麼?」黎以裘推開他的臉,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誰?」
「我和蔣孟晴。」
楊莫調皮的笑笑,好像覺得她的憤怒很有趣似的。
這有什麼好笑的?!
黎以裘氣得……她氣得……她簡直快氣瘋了!孤男寡女,一對一相偕出去看電影,他們究竟把她當作什麼了?!這樣是不是太過分了?!
「你也去好嗎?」楊莫笑笑的慫恿她。
「我也去?」
黎以裘彈坐起來,恨恨的瞥他一眼,她要想清楚。
楊莫好整以暇的從後面抱住她的腰,沿著她赤裸的腰際,一路往上親吻她光潔無瑕的美背,黎以裘忍不住哆嗦起來;楊莫的嘴唇忽然滑上來輕輕咬住她的耳垂,害她情不自禁的低喘一聲。
這個色魔、討厭鬼,現在她沒心情親熱啦!
「是她提議的嗎?」
黎以裘煩躁不堪的推開他,誰知楊莫又抓起她的手指,用力的吮了一下。
「不是。不過她應該不會介意。」
呸!她不會介意才有鬼。
「好,我去。」
黎以裘馬上點頭,她得親自搞清楚蔣孟晴到底在搞什麼鬼。
楊莫隨即吻住她,熱情的抹去她所有的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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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她刻意盛裝打扮,花了整整兩個鐘頭。
嚴格說起來,蔣孟晴並不是什麼絕世美女,跟她比漂亮未免太沒意思了。
因此,她今天的重點不在花稍的展示身材臉孔,她要的是非常低調、不著痕迹,一切都要看起來不經意,但絕對要能牢牢吸引住楊莫的目光。
蔣孟晴是個很美的女人,起初看起來不漂亮、不起眼,但她有種謎樣的迷人韻致,越看越有味道,那是由內而外顯現出來的,她不想輸給她,必須非常小心才行。
「好了嗎?」楊莫輕扣她的房門。
黎以裘終於打開門,她穿著一襲剪裁素雅的白色雪紡洋裝,像音樂盒裡婷婷旋轉的舞者般純潔而甜美,楊莫默默看著她,情難自禁的臉紅了。
「好看嗎?」黎以裘左顧右盼,不確定的努力扯開一抹微笑。
「嗯。」楊莫著迷的輕輕點頭。
她抬起頭,線條美好的頸項亦隨之優雅的伸展。楊莫的眼神瞬間熱切起來,一副恨不得馬上把她剝光的模樣。黎以裘忍不住嗤地一笑,心情總算放鬆了一點點。
她挽著他的手吩咐:
「既然跟女朋友一起,你可不能亂牽別人的手喔。」
她指的是誰,應該很清楚了吧?最好他們看完電影之後繼續逛街,甜蜜給那個叫蔣孟晴的女人看,看她還敢不敢亂打楊莫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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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孟晴確實吃了一驚,她沒料到楊莫會帶她來。但,她很快就接受了這個事實,並立刻展露笑顏。
黎以裘不覺屏住氣息,不知道是她的錯覺還是什麼……
蔣孟晴明明沒有任何精心打扮——她只是穿著普通的牛仔褲、棉質上衣,簡簡單單的對他們笑了笑,周遭的空氣居然紛紛騷動了起來。
她的笑容是有力量的,充滿溫度和感染力。她內蘊的氣質,不是任何名牌化妝品所能匹敵;等她們越來越老,蔣孟晴會越來越美,她身上會充滿智慧。
黎以裘突然自慚形穢起來——
不管打扮得再怎麼美,她還是比不上她。
「慘了,我剛剛只買了兩張票,趕快再排隊吧。」
蔣孟晴率先重新走到排隊的隊伍中,回眸對他們笑笑。
「我來排隊,你們要不要吃爆米花?要吃的話,現在去買吧。」
「好,你要可樂嗎?」楊莫問。
「不要。」她笑容滿面,輕輕搖搖頭。
楊莫對蔣孟晴點頭笑笑,才拉著黎以裘走開。走到離蔣孟晴有一段距離,楊莫忽然低頭輕輕吻了黎以裘的額頭一下。
「還好吧?我就說她不會介意。」
「嗯。」
黎以裘悶悶的抱著楊莫的手臂。
是啊,蔣孟晴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但,她還是覺得有鬼。
這是女人天生的直覺,沒有道理可言的,也無需向楊莫多作解釋。
他們買完爆米花回去,蔣孟晴已經把票買好了。三張票一齊攤在她手上,蔣孟晴抱歉的說:「沒有三個連號的座位,所以我們之中有一個人要分開坐了。」
黎以裘瞪著那三張票,霎時噤聲不語。
照理說,她和楊莫是情侶,應該是他們要坐在一起,可是,她是中途插花進來的,叫蔣孟晴自己一個人坐好像也不太對,怎麼辦呢?
三個人心裡想的顯然都是同一件事。大家愣了一會兒,蔣孟晴突然拍著楊莫的肩膀說:「你是男人,應該不用人陪吧?」
「那就麻煩你幫我照顧女朋友嘍。」
楊莫好脾氣的笑了笑,取走了不連號的票根,黎以裘暗暗鬆了口氣。
這樣最好。不會太對不起蔣孟晴,也不必咬牙忍受楊莫和蔣孟晴坐在一起。
蔣孟晴的想法應該跟她一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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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電影有點沉悶。
或者,是她太心浮氣躁,所以沒能專心?
黎以裘坐在蔣孟晴身邊,視而不見的瞪著大螢幕,看著演員們轉來轉去,一下子爆破,一下子奔跑,一下子大叫。天!好萊塢的電影都好難看喔,只有一堆特效,一點內容也沒有。
黑暗中,蔣孟晴突然抓住她的手臂,嚇了她好大一跳。
「怎麼了?」
黎以裘心神不寧的轉頭看她,蔣孟晴眼睛平靜的直視著大螢幕,壓低了聲音,非常輕柔的對她說:
「我不想放開他。」
「你說什麼?」
黎以裘心臟猛跳了一下,幾乎從座位上跳了起來。
蔣孟晴下定決心似的把臉轉向她,一臉歉意。
「對不起,我不是意圖挑釁。上次在餐廳,和楊莫見面之後,我想了很久,我不想失去他。」
「他已經是『我的』男朋友了。」
黎以裘語帶尖銳的提醒她。
蔣孟晴痛苦的搖搖頭。「你們還沒有結婚,我還可以爭取。」
「你……你都不覺得害臊嗎?」
黎以裘憤怒的握緊拳頭,蔣孟晴只是平靜的直視她的眼睛。
「真的很對不起,本來沒打算跟你說這些,但,我想了很久,既然見面了,我覺得跟你說一聲也好。對我來說,在你出現之前,我們本來就已經交往很多年了。這些年來,我眼裡根本看不到別的男人,我不想失去他。我知道如今他身邊已經有了你,但我也有權利追求幸福,我不能什麼都不做,就這樣放手。今後,我會努力一試,如果他還是選擇你,那我就沒話可說了。很對不起你,可是我一定要這麼做。」
黎以裘不敢置信的冷哼一聲,過了好半晌,才勉強從齒縫裡蹦出一句話來: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你果然很自負,好像全世界都該繞著你打轉?」
蔣孟晴聞言,輕輕搖搖頭。「這不是自負。我只是為我想要的儘力而為,如果結果不如預期,我也只好接受。」
「走著瞧。」
黎以裘白她一眼,接著抓起可樂大大吸了一口。
她就知道會這樣,她就知道!
黎以裘惡狠狠的瞪著螢幕,她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聽不到,兩手不聽使喚,氣得急劇發抖。她知道蔣孟晴把她失控的模樣都看在眼裡——
她不在乎,她也不會認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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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愛我,就不要和她見面,不要接她的手機,不要聽她說話,不要和她往來!」
黎以裘毫不掩飾的坐在客廳里嚎啕大哭,哭得涕淚齊下,慘不可言。
她也很無奈,她沒有別的辦法,她不是心機重的女人,她也不想整天疑神疑鬼,表面上又裝作什麼事也沒有。
她所能想到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要讓楊莫和蔣孟晴見面,永遠不要。
「到底怎麼了?」
楊莫手足無措的在她身邊坐下,黎以裘立刻抱住他,又哭了起來。
她哭得那麼驚天動地,把自己搞得那麼可憐,哭得涕泗縱橫,眼睛又紅又腫的。他從未看過她這一面,不可否認的,他可說是驚訝和驚嚇兼而有之。他不明白她到底怎麼回事;電影散場后,她突然怒氣沖沖的朝他走來,一把扯住他的手臂,什麼話都沒說,就死命用力的把他拖走。
蔣孟晴遠遠走在她身後,她居然連一句「再見」也不讓他說,就這樣扯著他離開。
然後回到家,就賴在地上狂哭起來。
在電影院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黎以裘好不容易抬起淚汪汪雙眼,又氣又苦的說:
「她說她不會放棄你。看電影的時候,她跟我說的。」
「她親口說的?」
楊莫震驚的瞪著她,黎以裘看了,十分不滿。
「怎麼?你很高興嗎?」
「我……當然不是。」
楊莫立刻矢口否認,但黎以裘還是受傷了。
「你騙人。」
楊莫苦惱的抱著她,柔聲解釋:
「我只是……好奇她的心態。」
「騙人。」
「真的。」
楊莫一再保證,黎以裘總算止住眼淚,吸吸鼻子。
好,既然他這麼說,她就給他一次機會。
「那你可以答應我永遠不見她嗎?」她問。
楊莫深深看著她。
過了一會兒,又過了一會兒,客廳里靜悄悄的,他沒有回答。
沒有回答,也是一種回答。
黎以裘不禁呆住了。這麼簡單的承諾,他居然做不到。這不就是承認了他對蔣孟晴還有感情嗎?想到這裡,她心頭頓時涼了半截。
「不可以嗎?」
她冷冷的看著他,清楚感覺兩人之間的距離突然一下子變得好遠好遠。
「不是不可以,只是這樣不好。」
楊莫平靜的凝視她。
黎以裘深深吸了一口氣,他說話的態度跟蔣孟晴在電影院里的口氣簡直一模一樣。他們好嚇人,他們根本是同一種人!
她的心涼透了,黎以裘從他的懷抱里退開,冷冷的站起身,低頭看著他,不帶一絲溫度的說:「那就是不可以的意思。」
「不是。」楊莫悶悶的回答。
「是。」
夠了,她不想再說了。
黎以裘撇下楊莫,轉身走回自己的房間。她要好好想一想,他們這段關係有沒有必要維持下去。
楊莫疲倦的從地上站起來,學她沉默的走回自己房間。
不是。真的不是。
他不是不可以答應她,只不過,他對她這種態度有些反感。
她太情緒化了。如果以後再有別的女人對他有意思,她也要他用這種方式處理嗎?非要搞到大家老死不相往來,這樣就能守住他們的愛情嗎?
他可以理解黎以裘的不安,但不能認同她的做法,這太荒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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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很笨耶,男人最討厭無理取鬧的女人了,個性上的缺點比生活習性上的缺點更讓人難以忍受,這樣楊莫會被你嚇跑的。你看,蔣孟晴多麼成熟理性,搶人不眨眼,還懂得先下戰帖呢。」沈依人沒好氣的訓她一頓。
「他的個性就沒有缺點嗎?又冷又硬又悶,他還以為他十全十美啊?要跑的話,我會比他先跑。還有,不要在我面前誇獎蔣孟晴。」黎以裘倔強的大發脾氣。
沈依人翻翻白眼。「唷,你這麼帥氣,幹嘛跑到我家來哭訴?」
因為她真的很愛他,黎以裘忍不住又哭了出來。
她不是跟他交往後才逐漸愛上他的;在她發現自己的感情之前,在他們曖昧矛盾之前,在更早更早的時候,她第一眼就喜歡楊莫了。
她一直笨笨傻傻、莫名其妙的喜歡他,連自己都不知道;打轉了那麼久,好不容易終於在一起了,苦難卻隨之而來。他們在一起的這段時光,她連一天也不曾安心過,這算什麼?
「真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沈依人心有所感的低嘆一聲,接著突然起身問:
「你晚上要睡我家嗎?」
「可以嗎?」黎以裘可憐兮兮的瞥她一眼。
沈依人聳聳肩,劈劈啪啪踩著拖鞋,懶洋洋的走向衣櫃,搬出一套新的棉被枕頭。
「隨便你。不過我覺得你最好回去守住你們的大床,免得蔣孟晴乘虛而入。她都下戰帖了,以後一定動作頻頻。」
「隨便他們好了。」
黎以裘怨恨的怒瞪沈依人一眼。
這算好姐妹嗎!分明存心讓她窮緊張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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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可以借朋友的地方睡,白天還是得面對面一起上班,所以說,同一個辦公室里的同事,談戀愛最最麻煩了。
黎以裘硬著頭皮走進公司,一腳踏進辦公室,馬上嗅到一股不尋常的詭異氣氛……非常安靜,非常冰冷,連迴紋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這是幹嘛呀?
「小裘,有人送花給你耶。」
一個女職員指指她桌上的花,又說:
「老闆吃炸藥了,好像看你那束花很不順眼,你自己小心喔。」
花?誰會送她花?
黎以裘莫名其妙的瞪著辦公桌上的玫瑰花,當然不可能是楊莫送的。
真奇怪。
她從花束里找到卡片,卡片上龍飛鳳舞的寫著:
我仍然深深愛你。於皓修。
黎以裘皺起眉頭,一點也不覺得浪漫,反而感覺毛毛的。
搞什麼?!他們不是都說清楚了?
楊莫突然從辦公室里走出來,正好撞見她抱著玫瑰花,他眼眸一黯,瞳孔深處蓄積的風暴,簡直可媲美襲卷美國中西部的龍捲風,難怪大家都躲他躲得遠遠的。
媽的,她才不怕!
黎以裘不甘示弱的瞪他一眼。
怎麼樣?他有前女友,她就沒有前男友嗎!
所有的不滿只在眼神交會中一閃而逝,他們沒有多做交談,低氣壓始終籠罩著整個辦公室。冷戰比互相咆哮更累,黎以裘坐在辦公桌前,不斷胡思亂想,想著他們之間的種種可能,想著想著,忽然有些心灰意冷。
楊莫好像不打算讓步,而她絕不接受蔣孟晴和他繼續來往,絕不。
所以……他們已經走到死棋了,是嗎?黎以裘眨眨眼睛,努力眨掉眼眶裡的水氣。她的心好痛,這段感情怎麼會這麼狼狽的開始,又這麼潦草的結束?都是她太快投入一段感情,所以才會自食惡果。
很有種的愛情常常撞得鮮血淋漓、頭破血流,她不確定她承受得了。
她突然想起以前曾對楊莫說過的話,現在這句話反過來打了她一巴掌。很有種的愛情,她真的不確定她承受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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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的!現在、現在她真的快受不了了。
當於皓修出現在辦公室里,又拿出一束玫瑰花的時候,她真的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他們已經交往十年了,十年來,他都沒發現她拿到玫瑰花一點也不感動嗎?
她寧願折現啊。
「小裘,下班后一起吃飯好嗎?」
所有辦公室的同仁們不約而同的紛紛露出又羨又妒的曖昧微笑。男朋友闖進辦公室來接她下班,真幸福啊!
只有黎以裘僵著身子,臉色難看,完全笑不出來。
「可是……」
正要開口拒絕,不料協理辦公室的門突然砰的一聲被撞開,楊莫鐵青著臉接近於皓修,突然毫無預警的舉起拳頭。
拳頭往於皓修臉上落下的時候,黎以裘、全辦公室同事、於皓修都徹底愣住了!空氣凝結在空中,每個人都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但,意外就是這麼發生了,於皓修錯愕的顛倒幾步,跌撞在另一張辦公桌上。
於是,一陣乒乓碰撞的聲音響起,文件資料散落一地。
「滾!不要再來煩她!」
楊莫惡狠狠的對他咆哮。
「媽的,你以為你是誰啊!」
於皓修好不容易翻過身,吐了一口口水,立刻捏緊拳頭住楊莫身上沖。
兩人隨即在辦公室里扭打了起來。
「啊!」黎以裘嚇得花容失色,不斷尖叫著:「不要打了!不要動手!」
「誰!小齊、阿德,快點來幫忙——」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整個辦公室里的人都嚇呆了,接著一陣雞飛狗跳,幾個率先回過神的男同事趕緊上前去把他們倆架開,一小撮人紛紛擋在他們之間,不讓他們有機會靠近彼此。
楊莫總算恢復了平靜;於皓修結結實實挨了一拳,被兩個大男人架著,還想揮拳去揍楊莫。黎以裘趕緊擋在他前面,又拖又拉的把他拉出辦公室。
「算了,不要打了,誰叫你闖進這裡的!」
黎以裘把他推到電梯里,氣急敗壞的大罵。
「好啦,知道了,你回去吧,改天我再找你。」
於皓修擦擦嘴角的口水,忽然調皮的笑了笑。
他身上的火氣忽然一下子全部神奇的消失不見,黎以裘不禁被他弄糊塗了——他故意的是不是?
「於皓修,你在搞什麼鬼?」
「沒事,你回去吧。」於皓修痛苦的摸著下巴,嘶啞地叫了聲痛,苦澀的瞥她一眼,忽然說:「以後再跟你算醫藥費。」
黎以裘聞言,又皺起眉頭。
這麼說來,他真的是故意的?為什麼?
她還來不及問清楚,電梯門就關上了,完全關上的前一秒,於皓修還衝著她笑,笑得稀奇古怪的。
黎以裘只好搖搖頭,重新回到辦公室。
辦公室里自然是一片人仰馬翻,有人收拾桌面,有人去拿醫藥箱,有人在察看楊莫臉上的瘀青。她一進來,大家又是一陣尷尬,紛紛停止了動作。
「小裘姐姐,你和協理在交往嗎?」
一個不怕死的大膽工讀生吞吞口水,率先發難。
真是好問題。
一針見血。
帥!
這小子應該加薪。
加完薪就叫他滾。
辦公室里安靜得聽得見每個人心中的OS,黎以裘不禁被他們瞧得面紅耳赤。
太好了,最不想面對的情況終於發生了。
以後大家對她會有什麼想法?會不會懷疑她藉由跟老闆上床,得到什麼好處呢?應該不至於。因為截至目前為止,她只是一個小小的秘書,進入公司后也沒有調過薪。
不過,秘書跟老闆上床,傳出去也真夠不堪了。
「我——」
黎以裘恨恨的瞪了楊莫一眼,支支吾吾的正要開口,沒想到楊莫突然對著辦公室大吼:「對!我們在交往!小裘是我女朋友!怎麼樣?!」
啊哈哈哈哈。
沒……沒怎樣,當然沒怎樣。
都什麼時代了,自由戀愛萬歲嘛。
又不是不倫戀。
哈、哈哈……
大伙兒正要鳥獸散,不料女主角又爆出一個大料:
「反正快要分手了……沒差啦。」
黎以裘的聲音其實很小聲,不過在這種非常時期,誰不是豎直耳朵,一字不漏的收聽進去呢?
楊莫惡狠狠的瞪她一眼,立刻一把把她拉進辦公室,怒氣騰騰的質問:
「誰說要分手?!」
「反正你遲早會回到蔣孟晴身邊,晚回去不如早回去。」
黎以裘賭氣的別開臉,楊莫聽得更加火冒三丈。
「你把我們交往的事當作是在玩扮家家酒嗎?!」
「不是嗎?」黎以裘冷哼。
楊莫突然捏緊拳頭,用力的捶向桌面,砰地一聲,發出好大的聲響。
黎以裘不禁嚇了一跳,震驚的瞪著他受傷的拳頭。
「你到底想怎樣?!」
楊莫挫敗不已,手上的痛遠比不上心靈的受傷。
黎以裘心慌慌的搖搖頭。她不知道,只覺得好累。從愛上他那一刻起,她時時刻刻都在忍受煎熬,如果要這麼痛苦才能抓住愛情,她寧願不要,她真的承受不了。
「不想怎樣。你回蔣孟晴身邊好了,我會再找房子,再見。」
她想離開辦公室,楊莫卻一把扯住她的手臂,激動的咆哮:
「我們不是小孩子了!你別這麼幼稚!」
黎以裘聞言,憤怒的深吸口氣。
他竟敢說她幼稚?不准他和前女友牽扯不清叫做幼稚?那他呢?他打於皓修算什麼?對!她比不上蔣孟晴,她不像她那麼成熟穩重,不像她那麼優雅迷人,他喜歡蔣孟晴就去喜歡好了,她才不會攔他!
「我就是幼稚,我本來就幼稚!」
黎以裘哭著推開他,走出辦公室。算了,分手算了。
她要離職,她再也不想看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