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從那次出差回來以後，鄭耘邦就取消了那個度假村的開發計畫。

因為路況不穩定，就算度假村本身條件再好，也無法維持一定的住房率，不過這只是他的理由。

眾人能夠理解，因為看他塞了三、四個小時的車，想必一定是被氣炸了。

不過，紀君彤倒不覺得總經理有多生氣，那天從南部回來的時候，他臉上的表情很輕鬆，跟她一起看松鼠的時候，他還露出笑容呢！

而且，從那次之後，總經理叫她跟他一起出差的機率變多了。

她不是秘書室里最有能力、最搶眼亮麗的人，可是卻受到總經理的特別看待，這點對她而言，是難以置信又無比光榮的事情。

「總經理很厲害喔！我那天跟他去客戶那裡，他竟然可以跟客戶嗆聲，把對方說得心悅誠服……」

「總經理真的太有威嚴了，他主持會議的時候，只是一個眼神，那些主管就乖乖不敢講話……」

「你看！這期的商業雜誌用他當封面耶！這個報導我一定要剪下來！」

「總經理說……」

「總經理他……」

「夠了！」一聲冷喝阻止她繼續講下去。

紀君彤愣愣看著她的朋友，後者正瞪著她。

「你夠了沒有？吃個飯你一直講總經理總經理，最近你是怎麼回事？一直提他，我耳朵都快要長繭了。」

紀君彤眨眨眼，臉蛋慢慢漲紅了。「有……有嗎？對不起……我沒注意到……」

於歆潔挑眉，她那臉紅的模樣太可疑了，可是她還不打算戳破，有些事情說破了反而會強化那個意念。

「算了。」說完，她繼續低頭吃著員工餐廳的套餐。

「我、我只是覺得，他真的是個很棒的上司……而且，他對我……啊、不是、是對我們員工也很好。」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趕快吃吧！中午休息時間都快要結束了。」

「啊？噢，對厚！」

趕緊低頭扒飯，她可不想遲到，尤其不想……錯過一分一秒可以跟「他」相處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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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一起，工作的地方又一樣，紀君彤跟於歆潔幾乎整天都在一起。

下班了，總是能夠把工作做得又好又有效率，從來不需要加班的於歆潔，此刻等著紀君彤。

「對不起喔！我再一下下就好了。」她還在線上用MSN跟對方交談。

於歆潔翻翻白眼，除了等，她還能怎樣？

說到這裡，君彤幹嘛那麼拚命？

她知道她現在正在做的是總經理交辦的業務，好像是負責招待一個國外派駐來的技術人員，她得負責他的機票、住宿、搬家等等又繁又雜的事務。

為了這些事情，君彤每天都神經緊繃，到處打聽最好的方案，還常常加班。

依於歆潔看來，這件事情根本不應該由一個菜鳥來負責，如果是鄭姐來做的話，一定可以省略那些搜集資料的過程。可是，君彤這個笨蛋，不但不曾抱怨工作量加重，還很高興總經理「重用」她。

「這是我第一次被交付這麼重大的責任！」她很驕傲的說。「總經理叫我直接向他報告。」

帶著閃亮亮的眼睛，君彤的眼中充滿了對那個男人的仰慕跟崇拜。

於歆潔知道自己應該為好朋友感到高興，可是她心中就是有一點點不安的種子。

直覺告訴她，那個男人並不如外表看起來那樣簡單，他做的任何事情都不會是沒有目的的。

雖然這麼想對君彤有點不好意思，她也不是忌妒自己的好朋友得到重用，只是她實在找不出鄭耘邦特別喜歡君彤的理由。

君彤很率直、很熱情、很認真，她有很多很多的優點，可是這些似乎除了她以外，很少人懂得。

「好了！我們真的可以走了。」

紀君彤終於肯關機了，於歆潔懶懶的站起來。

「對不起喔！讓你等我這麼久。」

於歆潔無奈的聳聳肩，看君彤那麼高興的樣子，她怎麼好說什麼呢？

「今天晚上我們吃咖哩牛腩，我早上就煮好放在悶燒鍋了。」紀君彤討好的說。

「隨便。」

於歆潔臉上總算出現一點笑容，君彤另一個優點就是很會煮菜，跟她住在一起，因為沒有收她房租，可愛又認真的君彤就說她負責做飯、做所有家事，她也樂得輕鬆，所以沒有反對。

接著，她們邊聊著天，邊走出辦公大樓。她們本來想招手叫計程車的，突然一輛黑色的BMW停在兩人面前。

「要回家嗎？我載你們。」搖下車窗，露出來的是一個帥得彷彿從雜誌里走出來的男模，他臉上的笑容是全然無害，而且充滿紳士風度。

「謝……謝謝。」

於歆潔還沒來得及拒絕，紀君彤便紅著臉道謝了。

君彤呵君彤……你可知道自己的感情，都赤裸裸的展現在對方眼裡了嗎？

「上車吧！」

於歆潔綳著臉，她實在百般不願意，可是君彤催促她上車，還自己跑到前座去坐，讓她得跟鄭耘邦坐在一起。

想要又不敢要，君彤你也未免太沒膽了吧！於歆潔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不可否認，鄭耘邦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他天生擁有一股領導人的霸氣，卻又用最完美的優雅從容隱藏他的銳利。

他長得很好看……好吧，也許不只是好看而已，更致命的是他講話的方式，有著令人放鬆心防的力量，就算她再刻意保持距離，也不禁被他牽著走，漸漸打開話匣子……

「你們兩個女孩子住在一起很好啊！可以互相照應。」他用手撐著額頭，露出知性溫和的微笑。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曾經自己看著鏡子練習這個動作，因為這個角度讓他看起來簡直完美極了。

「照應？都是君彤在照顧我比較多。」

於歆潔不知不覺就說了除了「是」、「不是」以外，更多的話。

「哦？怎麼說呢？」

「打掃、煮飯、整理房間都是她。」

「是嗎？」

「她很會煮東西，我不會。」

「真的？那真幸福，我也希望有一個全能的室友。」

於歆潔從後座僅可以看到君彤的後腦勺和肩膀，從她肩膀僵硬的程度可以看出，她一直專心聽著他倆的對話；從她耳朵紅起來的樣子看來，更可以知道她聽到他的讚美時的靦腆。

唉唉……君彤……

是朋友的話應該幫她，可是到底怎樣才算幫她？成功的機率簡直是零呀！

「今天晚上君彤煮了咖哩牛腩。」

「咖哩？真的嗎？好幸福，我最喜歡吃咖哩了。」

「真、真的嗎？」君彤終於忍不住轉過頭，漲紅著臉，結結巴巴的問。

「嗯，真的。」鄭耘邦微笑著回應。

紀君彤像是著了魔一樣，沒有顧慮太多，就開口：

「那、那總經理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吃？」

「方便嗎？」

「方便！」她用力點頭。「我多煮了一點，本來想要明天帶便當的！」

「是嗎？那就太好了！」他咧嘴而笑。

於歆潔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怎麼她還沒有機會阻止，事情就進展到這個地步？

看著鄭耘邦的表情，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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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吃。」

「真、真的嗎？太好了。」她開心又靦腆的笑容和烏黑的雙眼，讓那張臉在瞬間亮了起來。

他喜歡她看著他的樣子，那過於誠實的臉根本就藏不住心事，那雙仰望他的眼睛，充滿了戀慕……

對他而言這眼神他不陌生，有時候他甚至覺得這種情況讓人厭煩，可是如果是她的話，他完全不介意。

她喜歡他。雖然她什麼也沒說，可是她一舉手一投足，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全都在說著這項事實，他發現自己竟然隱約的有種優越感……

他告訴自己這對他的計畫有利，可是內心深處他又知道，不只是這樣而已……

「我再給你添一碗好不好？」

「好啊！謝謝。」

聽到他的話，她開心的捧著他的碗往廚房走去。

他自己都沒有發現他一直看著她離去，臉上始終帶著笑意。

「這裡是個不錯的地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他才轉頭跟於歆潔閑聊。

那不是客套話，雖然是個普通兩房兩廳的公寓，可是她們弄得乾乾淨淨、整整齊齊，陽台上的小花、牆上裝著馬克杯的木頭架子，還有一些拼布作品，讓整個房子令人感到舒服。

於歆潔聳聳肩，「都是君彤弄的。」

是嗎？他微笑，果然有她的風格。

他會想要住在這樣的地方，一個有家的味道的地方。比較起來，他那位在精華地段的大樓頂樓百坪豪宅，感覺太過冰冷、太過空虛、太過寂寞……

「來了，你的！」紀君彤走回來，捧著一碗滿滿的白飯給他。

「謝謝。」

「嗯。」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紅撲撲的臉頰讓人想起鮮紅欲滴的蘋果。「哪裡，你覺得好吃的話，我就感到很開心了。這次太倉促，只有咖哩飯，實在太陽春了，如果有時間的話，我可以煮多一點菜。你喜歡吃什麼？

中餐還是西餐？有什麼東西不吃嗎？」

她有些緊張，緊張的時候說話的速度就變得很快，內容也越來越失去她的控制。幸好他看起來沒有不高興的樣子，相反的，好像還很開心似的。

「真的？你這麼厲害？」

他稱讚她了耶！紀君彤高興得快要暈倒了。

「也沒有啦……」

「我很高興下次還能來吃你做的菜。不過，我還能來你們家嗎？會不會太麻煩你們了？」

「當然可以！不會麻煩，一點都不麻煩。」

搞什麼？於歆潔差點被嗆到。

這是她家耶！怎麼沒有人問問她的意見……

不過，那相視微笑的兩個人，似乎真的忘了她的存在了。

真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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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過後，於歆潔發現她們的晚餐總是豐盛過了頭，而且分量遠遠超過兩人所需。

在她抱怨君彤想要把她養成肥豬后，看著她紅著臉的模樣，才讓她突然領悟——她晚餐不是為了兩個人煮的，而是因為她怕哪天又「有人」心血來潮想到她們家吃飯……

傻呵！她很想罵她，可是看她每天充滿快樂和期待的上班、準備晚餐，她實在說不出口……

那次過後，鄭耘邦確實又到於歆潔和紀君彤家吃了幾次飯，他成為了唯一一個經常出入她們住處的男性，他哪可能放棄這項特權？精明如他，懂得充分運用自己的優勢。

「這道檸檬魚真的太好吃了。」

「是嗎？」黑溜溜的眼睛看著他，讓他聯想到一隻可愛的小狗，等待著主人的讚美。

「是呀！我喜歡這種清淡的口味。」他回應了她的期待。

「那太好了！你多吃一點，我以後再煮幾道這樣的菜。」紀君彤開心的咧嘴笑了。

於歆潔翻翻白眼，只有在心裡嘆氣的份。她有氣無力的翻動著碗里的食物，胃口都沒了。

「要吃水果嗎？我去切！」才吃完飯，紀君彤又忙著張羅。收碗筷、洗水果、泡咖啡，像陀螺一樣忙翻天。

於歆潔跟鄭耘邦坐在客廳里，什麼都不用動，於歆潔只好無聊的轉著遙控器。

「我不知道你喜歡看這種節目。」

電視螢幕停留在一個白痴的遊戲竟賽節目，於歆潔轉頭看到鄭耘邦戲謔的表情，她不禁皺眉。

「我看什麼節目是我的自由吧？」

「當然，我沒有什麼別的意思。」他立刻抬起雙手，表示毫無冒犯之意。

本來於歆潔也沒有打算看這種節目，只是不小心轉到這裡，可是被人這麼說了以後，像是賭氣似的，她不轉檯，撐著把節目看下去。

鄭耘邦看著眼前的女孩，他不是第一次看到她素顏，這是到她家來的福利之一，可是他還是很驚訝於她的美貌，不上妝的她甚至比上妝更好看。

不過好看歸好看，女孩冰冷的氣質沒變，甚至帶著一身尖刺，在她身邊雖然刺激，但是卻永遠沒有辦法放鬆。

看來，想要摘下這朵高嶺之花，還得要有更多耐心才行。

說到耐心，他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畢竟每次吃釘子還是蠻累人的。如果他那天心情不錯也就罷了，若剛好遇到不順的時候，他就沒胃口去應付她的硬脾氣。

不過，讓他一再想到這裡來的另一個原因是——美味的家常菜。

他有多久沒有這樣吃飯了？他通常不是跟客戶在大餐廳吃魚翅，不然就是一個人在沉悶的家裡吃著傭人煮的飯，或是在父親家邊吃飯邊報告公司事務……

在這裡，吃飯可以很簡單、很舒服、很輕鬆，甚至只要一個簡單的讚美，就可以換來一個真誠開心的微笑……

說也奇怪，那竟成為他來這裡的最大動力……

「總經理，你不覺得你來得太頻繁了嗎？」

在自己家裡還不能放鬆，下了班還得跟上司在一起，這種情況讓於歆潔忍不住生氣。

尤其當她看到坐在對面的男人，不知道在想什麼，笑得很莫名其妙的時候，她實在受不了，直接開口吐槽。

「噢？」

鄭耘邦的思緒從一個傻傻的單純女孩，被拉回眼前這個帶刺的美人身上。

「會嗎？」他立刻以一個完美無瑕的優雅微笑應對。「聽你這麼提醒，我似乎真的太過厚臉皮了，老是到府上叨擾。」

知道就好，以後別再來了！

於歆潔的眼裡，明明白白的寫著這幾個句子。

鄭耘邦不知道是看不懂還是選擇忽略，他只是笑著，一貫從容的笑著。

「來打擾了那麼多次，來白吃那麼多次晚餐，我也該回請你。」

他完全把她的話，誤解到另一個方向去了！於歆潔不禁眯起眼。

鄭耘邦自顧自的說下去：「你喜歡吃什麼？義大利菜？法國菜？」

於歆潔的心往下沉，她注意到他問的是「你」，不是「你們」。

這男人在釣她，她不會會錯意，因為她有太多經驗了。

不過，這也是他厲害的地方。他巧妙的隱藏獵人的鋒芒，一直沒有展現出對她有一絲興趣，以至子她一直沒有防備，甚至還想他也許是對君彤……

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那麼……君彤那個笨蛋怎麼辦？

於歆潔的喉嚨好像被一顆大石頭卡住，感覺很難受……

「你們……下次要出去吃飯嗎？」

君彤在最不適當的時候出現，捧著切好的水果，聽到鄭耘邦問於歆潔喜歡吃什麼……

她雖然帶著笑，可是那個笑好空虛。

「不是！」於歆潔咬牙的說，然後瞪著鄭耘邦。「總經理說他常常來打擾『我們』很不好意思，尤其是每次『你』都盡心儘力準備晚餐，『你』總是忙進忙出很辛苦，所以他才想請『我們』吃飯，是不是啊？」她直視他，看他怎麼說。

「是啊，我想請你們兩個吃飯。」聰明如鄭耘邦，當然立刻接話。

看不出兩人間的暗潮洶湧，激烈交鋒，紀君彤只聽到他說想請她跟歆潔兩人，原本低沉的心情一下子又飛上天去。

「真的嗎？」她靦腆又難掩喜悅的笑了，根本沒看見好友滿懷憂慮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