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當—兩扇透明光亮的玻璃門順著自動感應而展開。

一陣冷風撲面而來,坐在一樓待客大廳的職員驀地眼睛一亮,揚起甜美的笑,起身對門口處的人恭敬彎腰。

「總裁早!」

一個高大頎長的男人邁步走進一樓,對女職員的甜美問候看也沒看一眼,冷著臉逕自走到他專用的電梯門口。

男人身旁還有另一名俊秀男子,氣質較為斯文,一路緊跟在他身旁低聲說話。到了電梯門口,男子伸手輕按了下向上鍵,等待電梯下來。

「季海!季海!等等我!」一個燙著大波浪鬈髮的美女在大門口喊著,急忙地往那兩位出色男子走去,三寸高跟鞋踩得喀啦喀啦響,令人覺得十分吵雜。

電梯門在一樓滑開來,那兩位男子完全沒看她一眼,逕自走進電梯里,電梯門在美女面前緩緩地闔上。

「可惡!上官季海!」美女握緊了拳頭,看著電梯門跺腳罵道。她氣呼呼一甩頭,看到坐在櫃檯后的幾個職員好奇看向這邊,沒好氣地一擰眉。「看什麼看?」她拉著嗓子罵了一句,轉過身走到另一座電梯等著。

櫃檯附近的職員連忙低下頭,接電話的接電話、忙的忙,就是沒人敢再看她一眼,等到她坐進電梯里走了,眾人才鬆口氣。

「母老虎走了。」其中一個人小聲地說了句,幾個客服的女職員互看一眼,嘻嘻哈哈的笑了。

「她是誰啊?方才那兩個男的是總裁跟副總嗎?」一個圓潤的年輕女孩好奇問著櫃檯后的幾個前輩。

坐在最前面的客服小姐看她一眼,認出她是這兩天五樓新來的小妹,有個有趣的名字,好像叫福圓圓,應該是剛好下來拿收發件才正好碰上這個事。

「總裁今天剛回國,難怪你沒看過。剛剛進門那個穿著黑色風衣的是總裁,另外一個穿著藍色西裝,看起來比較斯文的是特助。」她好心為女孩解答。

福圓圓恍然大悟般地點點頭。「那……那個大美女是?」方才那個大美女好像是追著總裁跑……啊!她想起來了,總裁叫做上官季海。

「她啊……」幾個女職員對看一眼,忍不住又吃吃笑了起來。

她一臉茫然地看著她們,不知她們到底在笑什麼。

而看她這麼一副傻乎乎狀況外的模樣,最先開口的前輩決定好心為她解疑。

原來總裁上官季海是台灣有名的上官集團家族出身,自小聰穎過人,一直被上官家當作下一代接班人培養,十五歲時被送至國外當小留學生,到二十歲時就已修完企管碩士的學位回國。接著服完兵役后,很多人都以為他會進入上官集團開始工作,沒想到他卻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出走,帶著幾位好友與同輩兄弟一起創業。

上官集團可說是台灣建築業龍頭,許多建築的新技術與設計都領先台灣其他建築公司,資本雄厚,在國內外都有知名度。

對上官季海突然出走一事,上官家也十分不諒解,所以從頭到尾都沒有幫助他創業,只是也沒有喪失風度的打壓他。

於是上官季海二十二歲時,創立了奧爾提斯科技公司,由僅僅只有三人的小公司開始打拚。

一直到現在,他三十二歲了,用了十年的時間將三人小公司發展成現在擁有一棟獨棟大樓、旗下員工五百人以上的大公司。並且更跨行發展廣告創意、3C產品等等。

上官季海讓人看到不是所有的企業家二代都只會坐享其成,他的能力所有人有目共睹。

至於方才跟在他身邊的特助,名叫上官季希,是他的堂弟,也是三人小公司時期的元老之一。

而那個跟在上官季海屁股後面的大美女,則是奧爾提斯的公關部副理李芸,同時也是國內知名企業的千金。聽說她還是上官季海的學妹,憑著這層關係賴他賴得緊緊的。

「最好笑的是,前一陣子總裁到國外出差,那個李芸居然偷偷買了飛機票跟去,而且還趁總裁不在的時候溜進他飯店房裡,脫光衣服爬到總裁床上去了呢。」

福圓圓吃驚地睜大眼,臉色微紅,「然後呢?然後呢?」她可是第一次聽到這種八卦,沒想到以前電視上演的,現實生活里也會有。

幾個八卦女職員曖昧地笑著,互相頂了頂肩膀,其中一個開口道:「結果總裁大發脾氣,把她從房間給扔出去了。聽說啊……被扔出去的時候,李副理身上只圍著被單呢。」

「哈哈哈……」幾個女人說著都笑了。

「喔,意思就是說,李副理喜歡總裁,總裁不喜歡她就對了。」聽完了這一大堆八卦,她總算心裡有底。

「噓!」聽她說得大聲,面前的三個客服小姐嚇了一跳,其中一位連忙把手指放在唇中間。「你不要命啦?要是給李副理聽到,少不了被她扒一層皮。」

吐吐舌,福圓圓乖巧地接過旁邊同事遞來要收發的信件,「謝謝三位姊姊。我先上去嘍。」看看時間,她也在樓下混大半天了,應該要快點上去。

「拜拜。小心點。」她叫得甜,那三個女職員也笑得甜,揮揮手,目送她轉身搭電梯上樓。

**

上官季海坐在辦公室里,跟堂弟正在商量事情,突然間,辦公室的門發出砰的一聲被粗魯推開。

刺耳的高跟鞋聲喀啦喀啦響起,李芸臭著一張臉闖進辦公室,她身後還跟著另一位年輕男子,神色看來有些緊張。

「上官季海!」李芸不客氣地把站在桌前的上官季希給推開,一張嬌媚的臉龐全讓怒火給弄擰,顯得驕蠻跋扈。

「總、總裁,那、那個李副理她……」跟進來的陳秘書有些頭痛地看著上司冰冷的表情,對這個大聲嚷嚷的李副理打從心底厭惡。

公司里誰不知她的大名?仗著擁有公司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就不顧職場倫理,常常對看不順眼的人開口就罵,把「任性千金大小姐」這幾個字的精神發揮得淋漓盡致。

上官季海冷冷看陳秘書一眼,黑眸一轉,再看向那張驕蠻的臉龐,眼底閃過一抹寒意。「下去。再有一次,你就主動離開。」連個女人都擋不住,留下來有何用處。

陳秘書臉色一白,忐忑不安地低頭。「是。」他氣悶地在心裡將李芸臭罵一頓,綳著一張臉快速退出總裁辦公室。

「上官季海,昨天我生日不是有寄帖子請你來,你為什麼沒來?」她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質問著。

他冷掃她一眼,將桌面上的文件覆上,閉上眼往後靠向椅背暫時小憩,好一會兒都不開口說話。

李芸看他這樣,心底的怒火更旺了。「你知不知道因為你沒來,我讓人當成了笑話看?」

氣死她了!原本她以為上官季海一定會來,所以事先還在一些好友面前說了得意的話,可沒想到他不但沒來,連禮物也沒送,讓她丟盡了臉。現在,她的生日宴已經變成上流社會的笑話。

「你要自己滾出去,還是我請警衛帶你出去?」他冷冷地問道。

「為什麼要出去?這也是我的公司。上官季海,你怎麼可以這樣?你可是我的男朋友耶!」李芸氣急敗壞地大吼。要不是腳上還踩著三寸高跟鞋,只怕她早就像個娃娃似地跺腳撒潑了。

她話中的用語刺激了上官季海,惹得他原本冰冷的神情一變,劍眉緊蹙,臉色難看的低聲怒喝,「我什麼時候變成你李大小姐的男朋友了,我怎麼不知道?」

李芸頓了下,臉色也有點僵,「那、那是遲早的事嘛,反正我們都認識那麼久了……而且你不要忘了,當初我們李氏可是奧爾提斯的貴人。」

他依舊冷眼看著她,「出去!再不出去,我就叫警衛!」話是透過齒縫中迸出來的。

看到他鐵青的臉色,她心裡有些害怕,原本跋扈的模樣也收斂了些。

「我、我只是……」她咬咬唇,仍是有些不甘心,還想再說什麼。

「出去!」上官季海眯起眼,雙手微微緊握,打算只要這個女人再多說一句廢話,他就親手把她給扔出去。

從頭到尾都在旁邊看戲的上官季希,眼看堂兄的怒火已經快無法控制,這才笑吟吟地上前打圓場。

「李副理,總裁讓你出去還不快點出去?現在是上班時間,有什麼話下班再說吧。」他笑咪咪的說,但內心的獨白是:臭八婆,七早八早就來惹事,要不是看在你手上的股份還沒收完,早就一腳把你踹到天邊去!

李芸看他一眼,「可是……」

上官季希可不管她,已經一步上前搭著她的肩膀,往辦公室門口推。

「有什麼事下班再來說。」他一路笑、一路推,終於把心不甘情不願的她推出門,然後再迅速將門給掩上。

空氣中少了股濃郁的香水味,上官季海緊擰的眉心這才微微鬆開了些。

長腿一跨,他兩三步又走回到辦公桌前。「季海,你沒事吧?」他有些擔心地看著堂兄難看的臉色。

他跟季海凌晨才從機場回到家,今天一早,睡了不到幾小時又趕來公司,他還好,在飛機上還有小睡一會,但季海連在飛機上都忙著處理公事,回家后也不知有沒有休息?

「沒事,李家的股份處理得怎樣了?」上官季海難掩疲憊地揉揉太陽穴。對於李芸總是這麼一副理所當然把他視為己物的模樣,他已經厭倦了。

當年公司草創的時候,除了他跟季希之外還有季尹,公司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們堂兄弟三人自己拚來的。只是創業沒多久碰上了金融海嘯,偏偏他們又不想靠家裡資助,一直靠自己苦苦支撐著,到後來還是沒能周轉過來。

那時,公司開的支票一張張跳票,正當他要宣布公司破產時,季尹卻突然拿出了大筆金錢援助,說是他另外一個兼差所賺到的錢。當時他們正忙得天昏地暗,再加上對季尹的信任,也就用了那筆錢,沒有多問。

公司一有資金流入,運作就開始回復正常,等到一切都穩定下來后,他才越想越不對。他追問季尹,才知道這筆錢是李氏鞋業千金出的,原因是季尹轉讓了百分之二十的股份給她。

這件事氣得他跟季尹大打一架,最後在季希的勸慰下才不了了之。

公司上了軌道后,他就開始想盡一切辦法,想把李家所持有的股份買回來,只是李家也不是笨蛋,看出他們公司的潛質后,股份便抓得緊緊的,還利用方法在股東會上安插了幾個親信進公司,李芸就是那時被安插進來的。

仗著李氏千金的身分,她沒把公司里的人看在眼底,而她的目標也很明顯,一直以來都想要當他的女朋友。

但公司剛穩定下來,他不想在這時多惹風波,因此一直忍讓。一開始還好,但這幾年她的動作越來越過分,才讓他們幾個兄弟忍無可忍,益發努力地回收李家的股份。

上官季希搖搖頭。「不是很順利。李家很聰明,將股份牢牢握在掌心裡,除了李芸掌握百分之十外,另外百分之十則讓李家其他兩個兄弟持有,談了幾次,對方都沒什麼釋出的意願。」

上官季海點點頭。「嗯,公司如今發展得很順利,他們更不可能釋股了。季尹那邊處理得怎樣?」如今他們手上擁有百分之七十的股份,除了十分的散股之外,剩下都在李家手中。

他的另一位堂弟上官季尹是公司副總裁,負責處理公司的3C產品事務,前陣子他們收購了南部一家頗有潛力的小公司,這幾日他就是到南部去處理這件事。

上官季希在桌上一疊公文里翻找了一下,找出一份比較厚的資料遞給他。

「所有的事都處理得差不多了,再來就是人力和薪資方面的安排。季尹問了,分公司的人力是不是也要安排職訓?還有那些廣告設計師的應徵問題。」

翻了翻手裡的文件,其實裡面早有解決的方案,只等他這個總裁批示。而隨著方案還附上幾份廣告設計師的人事資料。

這間小公司雖不到五十人,日後若打算併到奧爾提斯南部分公司下,員工自然也要去蕪存菁。

「照著季尹的方案做,挑一批人到公司職訓,讓所有設計師上一趟北部面試、口試。你負責。」簽好名,將文件夾遞給上官季希。

「嗯。」他應了一聲,本想轉身離開辦公室,腳步卻突然又頓了下。

上官季海抬頭看向他。「還有事?」

上官季希遲疑了下才開口,「伯父問我,你什麼時候打算結婚?」

聞言,他的臉色變得比剛才還難看,整個眉頭都緊擰在一起,嘴唇也死抿著。他心裡有一道缺口,一瞬間好像又被人硬生生扒開,隱隱抽疼著。

「叫他不要多管閑事。」比寒風還要刺骨的話從他嘴裡吐出。

縮了下肩膀。「我知道了。」上官季希不敢再多說什麼,捧著手上厚厚一疊公文,三步並兩步的走了。

上官季海低頭繼續處理自己桌上的公文,許久之後,他輕輕地嘆口氣,伸手打開左邊的抽屜暗格,拿出一個小巧的相框。

相框里,拍攝的照片並不是很清晰,背景也只是很平凡的一條馬路,他正走在前方,一個秀氣的女孩則走在他身後幾步。女孩望著他的側臉,眼神里有不容錯辨的戀慕,而他卻只是直直地看著前方,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凝睇著照片中的女孩,上官季海心裡又是一抽,修長手指輕撫過她的臉頰……

**

喀登一聲清脆的開門聲,厚重鐵門隨著來人的力道被推開,一張圓潤可愛的臉龐跟著印入眼底。

「小涵姊,我回來嘍。」脫下黑色包鞋,福圓圓一邊喊著一邊已聞到飯菜香,早就咕嚕咕嚕叫的肚子更像響雷一樣。

「快進來,洗手準備吃飯了。」柳小涵端著一盤菜從廚房走出來。

「好。」看著桌上香噴噴的菜肴,她迫不及待衝去廚房洗手,風風火火的模樣一點也不像二十二歲的女人,倒像個孩子似的。

柳小涵瞧她那副餓鬼樣,好氣又好笑地睨她一眼,盛上兩碗白飯,一人拿一碗開動了。

「對了,小涵姊,我今天在公司聽說,我們好像有安排你們公司的人來台北面試。」福圓圓急吃了幾口飯菜,胃比較沒那麼空了才開口說道。

她頓了下,挾了口青菜塞進嘴裡,「嗯,之前我同事說了。」她在心裡苦笑了下。唉,還是躲不過嗎?

福圓圓看她一眼。「小涵姊,要是你去面試沒過怎麼辦?」她知道小涵姊之前工作的廣告設計公司被奧爾提斯收購了,因此關心的問。

小涵姊是美術設計人員,工作能力好性子又佳,之前還被公司表揚過,原本都以為可以升職了,沒想到不過半個月,公司就突然傳來被收購的消息。

這下子,小涵姊真是從雲端跌到谷底了。

倒不是說她沒這份工作就會餓死,小涵姊的設計在業界一向頗有名氣,還滿多企業搶著要她這樣的人才,偏偏她前公司那個無良老闆當初在表揚時,居然拿合約拐小涵姊簽了,所以小涵姊身上現在還有三年的工作長約。怎麼解決,一切都得看新公司的意思。

「面試如果不過,那合約應該也會作廢。假如沒有過的話,我再找一份工作就好,要不然,接接案子在家裡做也可以。」柳小涵眉心微蹙,她擔心的不是面試不過,而是遇到熟人。況且她怎麼也沒想到先前對自己有知遇之恩的老闆,臨走居然會擺她一道,讓她陷入這樣兩難的局面。

「這麼說,小涵姊要陪我留在台北嘍?」福圓圓一聽,高興得都快從椅子上跳起來了。

自從三年前小涵姊到她老家的廟裡求桃花后,她們就認識了,先前她在南部念書,跟小涵姊住得又近,兩人感情自然越來越好。

畢業后,臭爺爺不顧她意願,硬是託了關係把她送到北部來工作,她一個人離鄉背景的,正犯思鄉愁,小涵姊就來了,因為她的公司正好被他們奧爾提斯收購。

真是太巧了!這麼說來,其實她還要感謝那個無良老闆,把小涵姊送來她身邊嘍?

想是這麼想,但她馬上又收斂太過開心的表情,怕刺激到小涵姊。

柳小涵看她明明開心還要壓抑的彆扭模樣,忍不住笑開來,伸手挾了一塊她愛吃的糖醋魚放進她碗里。「你這小沒良心的,看我受難還這麼開心。」

說實在的,她也有點捨不得離開圓圓。

當年她什麼都沒有,到了全然陌生的地方難免不安,但圓圓卻總是熱情地來找她,看出她眉宇中的哀愁,便拉著她四處去玩,常常賴著她,久了,她也把圓圓當成了自己妹妹看。

她會願意回來台北,一部分是因為工作,另一部分也是為了圓圓。圓圓這迷糊的性子讓她一人待在台北,她不放心。

「我哪有?哎唷,小涵姊你放心啦,以你畫圖的技術,我們公司要是不要你,那是我們的損失。」福圓圓可愛地皺皺鼻子。

她可是說真心話,小涵姊所設計出來的圖案不僅是漂亮而已,還有種古樸的味道,看久了自有韻味。

柳小涵笑了笑,捏捏她的鼻子。「希望一切像你講的那麼順利。」

只是一個小小的面試,她應該遇不見他,還是別想太多了,庸人自擾。

況且……就算遇見了,她對他而言也不過是陌生人了吧?

這個認知一浮現在心中,她心裡就跟著微微刺痛了下。

「小涵姊?」福圓圓納悶地看著她,感覺她的表情好像有些不對勁。

她收起心底那股失落感,紅唇一揚。「沒事。吃飯吧。」

「嗯。」沒察覺到她複雜的心思,福圓圓捧起碗,乖乖地負責今晚最榮幸的任務—把桌上的菜全部吃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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