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每次月圓發病後,漠塵渾身就像是散了架一樣,從昏迷中醒來,全身酸痛得甚至找不到自己的四肢,這一次更是如此。
她依然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倒下去的,只是在醒來時卻沒有看到福雅熟悉的俊容。在以前,無論她何時醒來,他都會坐在她的床前,微笑著對她說:「我的漠塵醒過來了?該吃點東西了。」
為何這次他不在?
他厭倦了照顧她,還是厭倦了她這無可治癒又駭人聽聞的瘋病?
她僵直地躺在那裡,周圍不僅沒有他,也沒有其他人。許久許久之後,一個婢女走進來,像是要給她更換擱在她額頭上的帕子,發現她睜著眼睛時,那婢女竟然嚇得摔掉了手中的水盆。
「王爺呢?」她的喉嚨幹得好像在燒火,好半天才擠出這三個字。
婢女吞吞吐吐地回應,「王爺他……在自己的寢室里。」
「他為何不來?」她幽怨地問:「在陪太子還是什麼姑娘?」
「您、您不記得了嗎?」婢女的眼神閃爍,根本不敢看她。
她努力側過臉,盯著婢女的臉,「我應該記得什麼?」
「您、您……」
婢女幾次欲言又止終於激怒了漠塵,她用力抬起手臂,狠狠地一捶床榻,喊道:「我怎麼了?」
燕生的聲音忽然響起,那樣的冰冷。「你出去,我和郡主說。」
婢女立即如蒙大赦般跑出房。
「出什麼事了?」一看到燕生那張嚴峻的臉,漠塵的心底湧出重重的不安。
從她被福雅買下的那一天起,她就知道燕生很不喜歡她,雖然他們彼此做為福雅身邊最親近的兩個人沒有大的衝突,彼此心頭卻交惡不斷。但是燕生即使再討厭她,表面上也對她很客氣,絕不會像現在這樣,用如此怨毒的目光盯著她,像是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削似的。
「我早說過你很危險,會害了王爺,但是王爺不聽。」燕生緩緩開口,那份怨毒自他的眼神中傳人他的聲音里,冰涼得好像一把無形的刀。「我已經準備好了馬車,等你醒來就送你離開,一輩子不許你再回來!」
「你憑什麼這樣擺布我?」她驚愕又憤怒的大喊,「福雅他不會允許你這樣做的!」
「就算王爺以後怪罪我,或者殺了我,我也一定要這樣做。」燕生堅決地說。「因為你不配留在王爺身邊,不,不是不配,而是你根本不可能有臉再留在他身邊!他是那樣地疼愛你,寵溺你,王爺今生再沒有對第二個人這樣好過,可是你呢?你卻是怎樣報答他的?」
燕生的聲音陡然高漲,他眼中的怒火如果可以燃燒,早已將她燒成了灰燼。
她怔怔地看著他,心知大事不妙,於是更加的驚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不喜歡被人一直蒙在鼓裡,掙扎著下了地,「我去找他!他不能不見我!哪怕我做了錯事,哪怕他要趕我走,我也要見到他!聽他親口說出來!」
「你不能見他。」燕生輕輕一推就將身體虛弱的她推了回去,「我不會讓你見他的。來人!送郡主上馬車!」
燕生一聲喝令,從門外進來幾個身材剽悍的大漢,上來就抓住她。
漠塵凄厲地尖叫,「誰敢動我我就要誰死!」
幾個大漢聞言都不由得嚇住,鬆了手。
燕生恨道:「沒用的東西!她不再是郡主了!你們怕她做什麼?」
「誰說我不是郡主?」她倔傲地抬起下巴,「皇上有聖旨嗎?王爺有口諭嗎?你憑什麼代主發號施令,誰給你的權力?」
燕生盯著她,「你真的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麼了?你真的想見王爺?好,我讓你見他,見到了他之後,我看你還有什麼臉留在府內!」
他伸出大手抓住漠塵的肩膀,幾乎是半提半拉地將她拽出了無塵別院。
一路上,漠塵發現周圍那些原本對她恭恭敬敬、笑容可掬的侍衛、家丁、婢女,都用或躲避、或怨恨、或驚異、或感傷的眼神遠遠地看向她,大家躲避著,似乎生怕和她靠近會發生什麼災難。
當她被燕生拖進福雅平日休憩的小院時,這裡密密匝匝的人再度讓她震驚。
那些平日里只有在福雅有重大事情需要商議才會出現的文臣武將,全都聚集在小院門口,大家一臉的哀容,嘆息著散站在院中。
突然間,她心中那股強烈的不安化為恐懼,她開始害伯,害怕接下來可能會面對的謎底——
「燕生。」她的聲音從未像現在這樣輕,這樣充滿祈求,「我不想進去了。」
「既然來了,你就必須進去!」燕生頭也不回地將她拉進寢室,又將她重重地一推,推倒在福雅的床前,「你自己看看你親手做下的罪孽吧!」
她跌倒在地,視線正好與床榻平行。
立於床邊的大夫好像對她的到來嚇了一跳,輕聲責備,「燕生,你怎麼能帶郡主來這裡?王爺不是特意囑咐過不要讓郡主知道嗎?」
「這樣的大事怎麼可能瞞得住?」燕生冷冷道:「更何況,她自己做下的罪孽即使不去承擔惡果,也絕不能逃避!」
他們在說什麼?漠塵獃獃地看著眼前床榻上的那個人——那是福雅嗎?他為什麼那樣毫無生氣地躺在那裡?
他的身體原本就很瘦削修長,可是現在的他看起來卻更加的孱弱纖瘦,為什麼?
「福雅?」她趴在床邊輕聲喚著,「你為什麼躺在這裡?我剛剛發過病,可是你都不去看我,你不管我了嗎?」
他的雙目緊閉,沒有半點聲息,彷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睡之中。
「福雅——」她想伸出手去晃動他的胳膊把他晃醒,但是伸出去的手竟然抓空了!她是這麼地熟悉他的身體,曾經無數次地被他抱擁,靠在他舒適地臂彎里,她不可能計算錯的,為什麼會抓空?
她的視線一點點地游移,轉到了他的身體外側,那本是他的左臂停放的地方,但是此刻……此刻……她不敢相信地睜大眼睛,一股駭人的刺痛貫穿了她的身心,她無法遏制地發出一聲尖叫,「不——」
她不敢相信!絕不能相信!福雅的左肩以下竟然是空的?沒有了?丟掉了?失去了?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她驚惶失措地回頭,找尋著所有人的眼睛,大家都避開,只有燕生還是那樣惡狠狠地盯著她。
「為什麼?這要問你啊!你這個……狼崽子!」
這惡毒的字眼是她的禁忌,福雅承諾今生絕不許任何人再對她提起這樣的稱呼。五皇子正雄當年的一句玩笑曾讓他以兩記耳光做為懲罰,並無視皇帝的傳喚,帶著她拂袖而去。
燕生必然是知道這件事的,但是他卻這樣清晰地咒罵了她。為什麼?為什麼?難道……
她不敢相信那個猜測,也不願相信。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只想儘快逃離這裡,逃離這些重重怨恨的目光,逃離這個可怕的事實帶給她的震驚。
「現在,你還想留在這裡嗎?你還有臉留在這裡嗎?」燕生一句緊接一句的追問讓她無法呼吸。
「我走,我現在就走!」她跌跌撞撞地爬起來,甚至不敢再回頭多看福雅一眼,踉蹌著衝出寢室的大門。
狂奔著,無法停止,就像是要將自己的生命跑到油盡燈枯一般。
她不知道自己可以跑到哪裡去,自己能跑多遠。
這裡距離她兒時與狼共存的山谷相距千山萬水,她回不去了啊,那個曾經無拘無束的地方,雖然困苦,卻讓她身心自在的天地之間。
而身後這個曾經讓她依戀,縱容她、包容她的地方也已經沒有了她的立足之地。
她的確沒有臉再留下來。
她帶給他這麼沉重的災難和痛苦,親手破壞了她所依戀的那個人最完美的身體。
從今以後,她無法再奢求依靠在他的懷抱中,被他擁著進入甜甜的夢境,更無法看到他意氣風發地演練給她看百步穿楊的神奇箭法。
全毀了,被她的這雙手,這雙罪惡的、沾滿他的血腥的手,毀掉了他,也毀了自己。
這生不如死的痛苦該如何斷絕?如何斷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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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哪裡?」
當福雅從昏迷中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斷了左臂之後,他先問出的第一句話卻是這四個字。
周圍沒有人敢回答,大家都看著燕生。
福雅等了許久聽不到答案,他只好用儘力氣問道:「漠塵在哪裡?把她帶來見我。」
「她不在。」燕生終於開口。
「不在?」福雅努力側過臉來注視著他,「她不在王府?去了哪裡?」
「她,自知傷了王爺,罪孽深重,所以出府去了。」燕生本來想坦然地看著福雅,但是對視到他那犀利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
「是誰告訴她的?」福雅沉聲問,雖然虛弱,但是他的聲音依然迫力十足。「我說過不能讓她知道。」
「她……醒來后發現王爺不在身邊,所以自己跑來,看到的。」燕生說了謊。
福雅依舊盯著他的眼睛,「我記得我吩咐過你,要看好她,無論如何不能讓她見到我,而且,要保護她的安全。」
「屬下失職,願受責罰。」燕生跪了下去。
「你是失職,還是故意,早晚我會查清楚的。」福雅對燕生說話從沒有用過這麼刻薄的口氣,「去把她找回來,日落之前我要見到她,平平安安的她,如果她少了一根頭髮,你該知道後果。」
燕生赫然抬頭,「王爺,她傷了您,害您失去了一條胳膊,她已經是王府的罪人,為什麼您還要……」
「住口!」福雅深吸著氣,「燕生,別逼我現在就下令對你做出什麼事。你在想什麼我很清楚,你說得出這樣的話,那麼漠塵的出府就必然與你有關係。我只給你這一次將功贖罪的機會。把她找回來,帶到我面前!」
燕生站在那裡還是一動不動,像是被釘在了地上一般。
福雅盯著他許久,忽然慘笑一聲,「看來我是廢了,所以連我的話你都不聽了。好,既然你逼我,看來只有我親自去找了。」他居然用右臂撐起上半身,掙扎著要走下床榻。
眾人慌了,都圍過來將他扶住。一直照顧福雅的蘇大夫急得回頭對燕生說道:「你還不快去找人!難道真要讓王爺生氣嗎?王爺現在絕對不能行走,否則傷口迸裂,後果不堪設想!燕生!別再固執了!」
燕生的眉毛抖動著,看著福雅全身顫抖和白煞的臉色,他無奈地轉身疾步走了出去。
看到他離去,福雅再也沒有多餘的力氣可以支撐住自己,向後一仰,倒了下去。
在幽州城中要找到漠塵並不是難事,因為整座城裡的人都認識她,而她狂奔出府的異狀更是讓四周街道的百姓都駐足瞠目。
燕生找到她的時候,她就蜷縮在一條小街盡頭的牆角,她像是跑不動了,又像是因為進了死路而無處可逃,所以只有停在這裡。
她抱著自己的雙肩,雙目無神地坐著,無論周圍的行人、附近的住戶百姓,抑或是旁邊商鋪小店的老闆,大家怎樣和她打招呼,想讓她開口說話,或者吃點東西喝點水,她都全無反應。
她只是不住地顫抖著,眼眶裡還含著兩汪驚恐的眼淚。
燕生看到她,對隨行而來的王府護衛說:「帶郡主回府。」
護衛們走上來,悄悄地靠近她,她全無反應。當護衛架起她上車時,她還是全無反應,任人擺布,除了那無法停止的顫抖。
就這樣,漠塵被送回了王府,送到了福雅面前。
福雅看到漠塵時的震驚比發現自己斷臂的事實還要強烈,他震怒地問:「為什麼會這樣?」
燕生閉緊雙唇,以沉默做回應。
「都滾出去!」福雅平生從不對身邊人說重話,但是此刻他的盛怒讓眾人更加害怕。
房間里的人全部退出之後,福雅努力從床上坐起身,以沒有受傷的右臂抱住漠塵顫抖的身體,柔聲說:「漠塵,好了,現在回家了,沒事了,有我在你身邊。」
或許是因為他的聲音有著她從來都無法抵禦的魔力,她的眼睛從獃滯中漸漸蘇醒過來,但是清醒之後視線所及的卻是他空蕩蕩的左袖——觸目驚心。
她再度發出一聲尖叫,然後不停地搖頭,想要跑出他的懷抱,他雖然只剩下一臂,依然可以緊緊地將她圈在自己的身前。
「漠塵,這沒有什麼可怕的,安靜下來。」他在她耳畔不停地柔聲說道,「只是斷了一臂,我還在這裡,還活著。」
「殺了我吧。」她嘶啞著說:「或是砍下我的胳膊來,我是罪人!」
「你不是,你只是個病人,誰能和病人生氣呢?我知道你病起來的時候是不會有任何意識的,所以這不怪你。」他繼續勸慰著,「不用在乎燕生他們的話,即使是他們也不能怨恨你或傷害你,因為我不允許。」
她仰起頭,滿臉的淚痕和痛苦地懺悔,「當初,你為什麼要買下我?」她喃喃道:「如果你知道會有這樣一天,你絕不會買下我。」
「你是我的漠塵,我當然要買下你,帶你走。」他微笑著,就像是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似的,「如果我見到你,卻沒有買下你,以後的日子我會後悔無數遍的。我怎麼能讓你成為別人手中的玩偶?」
「恨我吧,求你恨我!」她恨自己恨到將自己的唇瓣咬破,「如果你多恨我一分,我的痛苦就會少一點。」
「我若恨你,你的痛苦會更加倍的。我可憐的漠塵,我知道你的痛遠勝於我,該怎樣讓你不要這樣心碎呢?」
他幽幽地看著她,忽然他低下頭,含住了她流血的唇瓣,用自己的舌尖挑開了她緊鎖的牙關,以一個長而濃烈的深吻將她的神智奪去。
這是怎樣的滋味?血腥的味道與深沉的纏綿混雜在一起,痛苦與歡愉交織,可以忘掉一切,又似乎將一切燙得更深刻。
「我要保護你!」漠塵在唇齒間掙扎著說出誓言,「為了贖罪,這一生我會拚盡所有的力氣保護你,絕不讓人再傷害你一下。福雅,你是我的,是我的……」
「我當然是你的,」他濕熱的唇滑過她的耳垂,「就像你是我的一樣,我不怕你傷我傷得再重些,我怕的是有一天你會背棄我,獨自離去。」
「我絕不會的!」她發下重誓,「否則我會遭天打雷劈!」
「願意為我做任何事?」他繼續以唇舌撩撥著她的心弦。
「嗯!」她用雙臂抱緊他的身體,「哪怕是讓我死,我也願意!」
「漠塵,我的漠塵哦。」福雅幽幽地念著她的名字,像是喜悅的嘆息。
就這樣,在買下漠塵的第七年,福雅以一臂的代價換來她全身心和靈魂的追隨。他懶得去想這樣的交易是否值得,但在交易之中他付出的其實又何止一臂?何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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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雅斷臂之事並未傳揚至全城百姓知曉,因為他已下封口令,除了他近身的這些內臣及王府中人之外,嚴緊將此消息傳與外界知道。因此,即使是前幾日到幽州城來散心的太子彌清也不知道這件事。
自從那日在王府中見到漠塵之後,彌清就對她的麗顏難以忘懷,幾次想再來府中見一見漠塵,卻被告知說王爺和郡主到郊外別墅散心去了。
他不甘心,一再追問他們是去了哪裡,但王府中人守口如瓶,就算他怎樣的威逼利誘,依然問不出結果。
彌清萬分挫敗,他在宮中做太子數年,誰不對他惟命是從,百般巴結?怎麼到了幽州城之後一切都變了?
而父皇那裡知道他突然離宮跑到幽州城來,大為震驚,連番用快馬發急令,召他趕快回京。但沒有再見到漠塵,他怎麼捨得回去?
眼看必須要回宮去了,這一天彌清再度來到王府門口碰運氣,還沒有張口,就有家丁陪笑著說:「太子殿下,不好意思,我們王爺還沒有回來呢。」
「他到底去了哪裡?我有要事要和他談。」彌清板著面孔。
「王爺行蹤飄匆,向來不告訴小人他去了哪裡、要去多久。幽州城外四處都有王爺的行宮,所以小人也不知道王爺會住在哪裡,請殿下見諒。」
彌清眉心擰成結,正準備放棄離開,忽然見裡面走出兩個人,看樣子像是幽州城守軍里的將領,其中一人正和另一人低聲說著什麼,依稀問他只聽到兩句話——
「王爺說讓我們不要操之過急……」
「但是王爺如此袒護郡主,只怕將來會壞了大事……」
彌清精神一震,怒道:「大膽奴才,竟然敢騙我!你們王爺明明在府里!」
他二話不說,直闖進去,門口的家丁自然不敢太過攔阻,立刻使了個眼色,讓旁邊其他的侍衛進去通傳。
經過幾日的調養,福雅的身體恢復了一點,但是斷臂之事當然非同小可,不同於一般受傷生病,他每日只是躺在軟榻上辦公一兩個時辰就會虛弱不堪,城中的大事小情若沒有急著辦理的就一律押后處置。
漠塵自那日被找回后就再也沒有離開過他的左右,她衣不解帶地在床榻旁隨侍了整整三天三僅,她甚至比福雅更像個病人——蒼白憔悴,疲倦不堪,眉心中全是深深的憂鬱。
福雅對她越是溫和寬厚的微笑,軟語溫存,她就越顯得痛苦不堪。
「漠塵,不要給自己背上這麼重的包袱,我不希望你苦著一張臉在旁邊伺候我,那會比我自己生病還難過。」福雅捏著她的下頷低聲說:「若是你再這樣,我就不要你留在這裡了。」
「不,我要留下。」漠塵惟恐他趕她走,急忙說:「我不會苦著臉了,我只是,只是……」
「只是累了,對嗎?」他扶著她的肩膀,「這些日子以來你的確是累了,該回去休息一下才對。」
「我不累。」她辯解著。
「但你現在必須回去休息。乖,好好地睡一覺,睡醒了再來我這裡。」他的口氣雖然溫和,但卻自有一股強硬的味道,「否則你就是在惹我生氣了了。」
從來都是他對她百依百順,然而自從他斷臂后,變成她對他惟命是從。她只好聽從他的安排,勉強回無塵別院休息。
剛一走出他的跨院就看到有侍衛匆匆趕來,像是有什麼大事急著稟報。
「出什麼事了?」她本能地攔在門口,不想讓福雅為了任何事分心操神。
侍衛看她一眼,遲疑著說道:「太子殿下知道王爺在府里,吵著要見王爺,就要趕過來了。」
她低垂著眉心,從心底更加反感這個太子,「不要驚動王爺了,我去打發他走。」
她向前走,走不出多遠就遇到了迎面而來的彌清。
彌清一見到她立刻喜動神色,「漠塵,你果然在府里。」
他開口就叫她的名字,叫得這麼親密,讓她更加厭惡。除了福雅,她不喜歡被任何人這樣親密地叫自己的名字。
她的名字是他取的,只有他可以這樣叫她。
「有事嗎?」她挺直身子,冷冷地看著彌清,「你還不回京嗎?」
「就要回去了,特意……來向王叔辭行的。」彌清定定地望著她,「漠塵,你這幾日怎麼好像瘦了?病了嗎?」他不由自主地伸過手去想觸摸她的臉頰。
她的黑瞳一閃,揮起手臂「啪」地一聲打在他的手上,「不要碰我。」她冷峻地說。
彌清怔住,突然被一股怒氣涌滿了胸口,「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誰嗎?」
「太子殿下而已。」她鄙夷的口氣就如同第一次見到他時一樣,「王爺在休息,你若是只為了辭行就請回吧,我會把你的話轉告給他,我不希望他在睡覺時被任何人打擾。」
「漠塵,我把你的這句話當做你對我的污辱。」彌清死死地瞪著她,「你和王叔到底是什麼關係?」
「這與你無關。」她的心抽痛了一下,她和福雅到底是什麼關係?名義上的父女,血肉不可分離的親人。但福雅留在她唇瓣上的那個吻彷彿烙印在她的唇上,至今還有餘溫。
「好,終有一日我會讓你後悔今日對我所打的這一掌。」彌清惡狠狠地說:「我會讓你來主動來求我,求我寬恕你。」
「這世上我惟一需要懇求寬恕的人不是你。」她冷冷地看著他,「這異也不是你的太子府,沒有人喜歡看到你在這裡抖太子威風。」
「若你的話也代表福雅王叔的意思,那麼,你替他記住,我一樣會讓他記得這一次他對我污辱之後所要付出的代價!」
彌清挾怒而去,漠塵並沒有將他放在心上。從她遇到福雅的那天起,她的眼中和心裡就再也裝不下其他的人了。
她必須趕快休息,因為福雅需要她的照顧,她不能讓他失望,他是她惟一需要懇求寬恕的人。用一生的時間,懇求他的寬恕。
漠塵與彌清的交惡原原本本地傳到福雅耳里。
福雅微合著雙眼,嘴角噙著笑,聽完最後一個字的陳述之後讚許地嘆息道:「不愧是我的漠塵,那一巴掌打得賈在好。」
「太子殿下的人馬已經出了幽州城,返回京都。王爺,是否要追?」燕生問道。
「不必。你知道我並不想讓他死,否則他就不會平安地在幽州城裡度過這幾天。」福雅淡淡道:「皇兄奪走我的天下,我要讓他付出的代價不是簡簡單單的喪子之痛。彌清既然已經開始為漠塵迷失了神智,這便是計劃真正開始的第一步,我要的是他生不如死的痛苦,而這種痛苦會漸漸地席捲京城內所有的皇子。」
「綠裳已經成功取得瓊名的信任,現在京城內三皇子和歌女綠裳的愛情故事傳得沸沸揚揚,皇兄大概也正為了這件事焦頭爛額吧?正雄也已經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該是墨荷去京城的時候了。」
燕生望著他蒼白的俊容和唇角那一抹得意的笑,緩緩問道:「王爺,若想讓太子殿下為了郡主達到神魂顛倒的地步,只是現在這樣還是不夠的。」
「當然。」
「那麼,王爺是否也準備讓郡主做出和綠裳墨荷她們一樣的犧牲?」
燕生的話讓福雅的雙眸忽然張開,直勾勾地看著他,「說清楚你的意思。」
「綠裳以琴聲和才藝使得三皇子為之傾倒,夜夜留宿在卧雲閣。墨荷也將做為方尚書給五皇子的贈禮送入五皇子的府邸,她早晚也會是五皇子的女人,那麼郡主……」
「漠塵不需要做那樣的犧牲。」福雅的聲音忽然冷冽下來。「她不必做太子的女人。」
「但太子對她卻像是志在必得,而且,如果郡主真的委身給太子,豈不是可以讓太子陷得更深?」
「我的漠塵不會做人盡可夫的事情。」福雅的眸光寒得如冰刃,「她能犧牲到哪一步我很清楚。她是我的!無論是你,是太子,還是天下任何一個人,都不能將她從我身邊奪走。」
「王爺,屬下只怕到最後真正陷落下去的人不是太子,而是您啊!」燕生掙扎著終於喊出這句話。
福雅渾身一震,但他強勢而執拗地冷笑一聲,「即使真的如此,我也不會將她拱手送入別的男人懷抱。燕生,你記住,傷了她就是傷了我,我不管你心裡有多麼憎恨和厭惡她,都必須把你的憎恨和厭惡收起來,恭敬而忠誠地面對她,就像面對我一樣,你明白嗎?」
燕生掙扎而痛苦地扭曲了五官,垂下頭,久久之後,他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是,屬下明白了,從此會以自己的性命加倍地保護王爺和……郡主的安危。」
福雅再度闔上眼,右手輕輕蓋在自己虛無的左肩之上,疼痛之後他總像是有種幻覺,彷彿這條左臂還在,沒有失去。
只有當他想用雙臂擁抱漠塵的時候,才恍然醒悟自己真的再也不會有像以前那樣強悍堅固的臂彎了。
但是,這又何妨呢?如今她比以前更加倍地依戀他、信任他、忠誠於他、迷戀於他。
這便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