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總監，您找我？」內向的王家芳三十八歲，還沒結婚，黑框眼鏡后，是一雙怯懦的眼睛。

「聽說你跟宏富的設計師在交往？」屈浩宥打算先不明說，他希望，如果真是她做的，她能自己坦承。

「我……」個性本就膽小的王家芳，一聽屈浩宥這麼問，以為他知道自己為愛人偷圖的事，差點嚇得站不住腳。

「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還……沒……」王家芳不敢看他。「他還沒跟我求婚……」

「家芳，我們是五年的同事了，我真的很希望你能找到真心愛你的人，然後組一個幸福的家庭。」

「謝謝。」王家芳不明白他今天為什麼突然跟她說這些話。

「有時候，人本來就很身不由己，常常會為了愛，盲目地做一些不該做的事，但是，只要是對得起良心，就站得住腳。」

他說著，並看著她的反應，當她臉上露出驚愕、倉皇的表情，再加上吳惠敏調閱出來的電腦主機使用記錄，他就知道是她了。

但他還抱著一絲希望，希望她能想一想，自己承認，所以他仍不打算揭穿。

總監知道了？！王家芳驚愕地看向他的眼睛，但他的眼裡沒有任何異樣。

「是……」她吶吶地答著。

「我找你來，只是聽說你有不錯的交往對象，真的很替你開心，如果你們婚期定了，一定要通知我。」

「謝謝。」總監應該還不知道吧？她偷偷瞄著他的臉，一顆心七上八下。

「去忙吧。」

「是。」王家芳如獲大赦，連忙離開。

離開辦公室后，王家芳立刻請了半天假，直奔宏富找朱承志商量。

在宏富樓下，王家芳嚇哭了。

「怎麼辦？總監今天突然跟我說了一些很奇怪的話，他好像已經知道我偷圖了……」

「你別自己嚇自己，他能拿出什麼證據嗎？」朱承志不耐地問道。

「可是……」王家芳很不安。「承志，我會不會坐牢啊？」

「放心，他現在只是懷疑而已，如果有證據，姓屈的早就把你送警察局了。」

「啊！」王家芳嚇到心臟快停了。

「別怕，有我在不是嗎？只要你不自亂陣腳，他拿你沒辦法的。」

王家芳拚命點頭，目前也只能相信他的話廠。

「承志，你說你會娶我的，對吧？」

「對啦、對啦！」朱承志不耐煩地應付著，但王家芳還是願意相信。

「什麼時候？」

「再過一陣子，等事情過了再說。」

「好。」

「你快回去吧，別讓他們發現你來找我。」

打發走王家芳，朱承志並沒有馬上回公司，他實在氣不過，於是在路邊找了公用電話，然後撥給屈浩宥。

「屈浩宥？」

「我是，請問你是……」聽到對方不甚客氣的語調，屈浩宥機警地按下錄音鍵，並小心應付著。

「我警告你別再查了。」眼看事情似乎已經快被揭穿了，狗急跳牆的朱承志只好使用威脅這種下三濫手段。

「查什麼？」

「查什麼你自己清楚得很，如果你不想讓你的女人的臉被划花，你就儘管查！」朱承志退言威脅著。

「你想做什麼？」一聽到關係到天卉的安危，屈浩宥急了。

「是你想做什麼吧？」朱承志冷笑道。

「她和我沒任何關係，你拿她威脅我沒用。」為了保護天卉，屈浩宥連忙和她撇清關係。

「是嗎？」朱承志不信。「那我划花她的臉也不關你的事嘍？」

「你別亂來！」屈浩宥急吼著。

「屈浩宥，看是女人重要還是事業重要，你自己衡量吧！」朱承志冷笑著說完，隨即掛上電話。

「喂……」屈浩宥急急地叫道。

他才剛剛跟王家芳談完，就有人打電話來威脅他，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朱承志。

不好，天卉有危險！他連忙撥電話給關天卉。

「天卉，你在幹麼？」屈浩宥試著平心靜氣，但語調還是不小心泄漏出內心的擔憂，只不過神經大條的天卉沒聽出來。

「你怎麼了？這麼想我喔？」天卉笑他。「離分開到現在還不到兩個小時耶。」

早上他送她上班，兩人還約好晚上去逛夜市的，怎麼他就等不及想聽她的聲音了？

「沒什麼，就是想你。」知道她沒事，屈浩宥才稍稍放下心來。

「肉麻。」天卉甜蜜地笑著。「好啦，我要上班了，你也要乖乖上班喔，不然晚上你要加班就逛不了夜市嘍！」

「恩，那你也要小心點喔。」屈浩宥千叮嚀萬囑咐后，才願意收線。

「浩宥……」他一掛上電話，吳惠敏正好拿圖進來，擔心地看著他。「你的臉色很難看。」

「對方拿天卉來威脅我不準再查。」

「白痴！他這一威脅，不是等於昭告天下是他們宏富偷的圖嗎？天下怎麼會有

這麼笨的人。」吳惠敏真是無言。「有錄音嗎？」

屈浩宥點頭。「但是對方並沒有明確指出什麼事情，很難作證據．」

「那現在你打算怎麼辦？」

「先看著辦，天卉的安全最重要。」

「叫她離職不就行了？」怎麼連屈浩宥也變笨了？

「來不及了，如果現在叫天卉離職，對方會懷疑一定是天卉對我們說了什麼，而對她動手，我不能讓天卉有任何危險。」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該怎麼辦？」吳惠敏也急了。

「如果真沒辦法，我只好先和她撇清關係。」

「為了保護她，也只能先如此了。」吳惠敏嘆氣。「這真的是沒辦法中的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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貫虹飯店裡，貫虹總經理褚袁赫找來屈浩宥和倪正延來說明進度。

「兩位，期限只剩下一星期。」褚袁赫不帶一絲情感，冷漠地提醒著。

「褚總，我這裡已經大有進度了。」屈浩宥說道。

眼前這位年經、冷漠的總經理，有種不怒自威的氣勢，只用一句話就掌控了全局。

「我也是。」倪正延說得有些心虛，因為他絕對相信員工，所以連查都沒有查。

褚袁赫冷冷看了倪正延一眼，倪正延則有些心虛地看向別處。

褚袁赫說道：「我不管你們的進度到哪裡，下星期我要看到結果，如果影響到飯店建設的進度，很抱歉，我會另外找人。」

這兩個設計師的品德他都信任，不過，他更相信證據。

「這我們了解。」屈浩宥很有禮貌地說道。

「我還有事，兩位，不送了。」褚袁赫語氣依然冷淡。

走出貫虹飯店，屈浩宥叫住倪正延。「倪總監，請等一下。」

「不用再說了，我已經查過我的員工，全部都沒有嫌疑。」倪正延盲目地護著自家人，根本不想理會屈浩宥。

「先聽過這個再說吧。」屈浩宥拿出一支MP4，請他聽那段錄音。

「聽就聽，我就不信！」

倪正延非常自傲地接過去聽，可是愈聽他的臉色愈難看……他不敢相信地看著屈浩宥。

「相信你一定認得出這個聲音吧？雖然他沒有明說查的是什麼事，但事實很明顯，不是嗎？」

倪正延當然聽得出來是誰的聲音，這很明顯是他愛將朱承志的聲音，雖然錄音內容聽起來模稜兩可，但明眼人都聽得出來是什麼事。他想否認都不行。

都怪他太相信朱承志了，才會不問為何不見他工作，卻有作品產出？

倪正延覺得萬分丟臉，立刻像是泄了氣的皮球。「這件事我會查清楚，如果真的是我手下的人乾的，我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屈浩宥看著倪正延垮下的肩膀，他敢作敢當的個性，令他覺得倪正延的確是個可敬的對手。

這件事，真希望能由倪正延來做個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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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正延一早就已經在公司等著朱承志，一見到他，立刻叫他進辦公室。

「貫虹集團的案子到底是不是你親手設計的？」直性子的倪正延，也不拐彎抹角，開門見山地問。「那時候你說屈浩宥偷你的圖，一定會一敗塗地，也是真的？」

「當然！設計部門的設計師，全都有參與。」朱承志知道倪正延不可能無緣無故問他這件事情，趕緊四兩撥千斤地回答道。

「既然是你設計的，你為什麼又去威脅屈浩宥不準查？」倪正延怒道。

「什麼威脅？」他一提，朱承志就知道是什麼事了，不過他仍然裝傻。

這個屈浩宥竟然來陰招，錄他的音，他真是失策。

「別裝傻，你威脅他的錄音帶我都聽到了。」

「喔，原來總監說的是那件事喔……」朱承志腦子快速的轉著，想著如何自圓其說。

「你怎麼解釋？」

「還不都是因為我的女朋友在他手下工作，他以為我女朋友吃裡扒外，幫著宏富，不斷質問她、搔擾她，所以我才會氣不過，警告他別再查了。」朱承志謊道。

他說得合情合理，倪正延有些相信了。

「這個屈浩宥真是可惡！竟敢這樣耍我！」倪正延氣得不得了。

「屈浩宥那種人，自己偷圖還賴給我們，活該他拿不到貫虹合約，最好一輩子都翻不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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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天卉一早進辦公室，辦公室里一個人都沒有，她把昨天大家交代給她，已經做好的工作，分別放在他們桌上，卻發現朱承志桌上的卷宗堆底下，微微露出一片金色的光碟。

「咦？為什麼他桌上有一片光碟？是哪個卷宗里掉出來的呀？」天卉看到朱承志桌上有一片印著「HY」字的光碟片。

為了確定是哪一份文件的，天卉拿著光碟片放進電腦里，正要開檔，突然，門「砰」的一聲被打開，嚇了天卉一跳，是朱承志進來了。

「可惡！他竟然來陰的！」朱承志嘴裡喃喃罵著，看到一臉無辜的天卉，心裡的火氣更是狂燒——

「別以為勾搭上屈浩宥可以撈些什麼好處，其實他只是在利用你！」朱承忘毫不客氣，指著她就罵。

「我喜歡他並不是想要從他身上得到什麼好處，他更不可能利用我。」天卉已經受夠他了，忍不住大聲反駁。

「說得清高！」朱承志冷哼，滿臉不屑。「你應該不知道這次宏富和漢揚在爭合約，卻出現企劃案鬧雙胞的事情吧？」

「那又如何？」她確實不知道。

「如何？哼！他早不追你、晚不追你，偏偏我們兩家在證明到底誰才是原創的同時，他才出現，笨蛋也知道他接近你只是為了利用你，要你探聽宏富內部的消息｜．」

「他才不是這種人！」天卉好生氣，完全不相信他的鬼話。

「我說關天卉，你該醒醒了。」朱承志諷道。「你要身材沒身材，要臉蛋沒臉蛋，條件比櫃檯服務小姐不知道差了多少倍，你以為以你的條件，屈浩宥那種名人會委屈自己追你？還不是因為你在設計部工作，他要問些什麼事情，也比較方便！」

「請你說話放尊重一點，他才不是這麼膚淺的人！」

天卉氣得發抖，但可恨的是，朱承志說的全是事實，屈浩宥條件這麼好，怎麼會看上她呢？這點她怎麼從來都沒想過？

她不禁想起那天看到的設計圖，也想起他曾緊張地問過她關於光碟的事情……

不！不可能，浩宥眼裡的感情是那麼真實，絕對不可能是假的！

天卉馬上否定自己的想法。

可是他的出現又跟這件事發生的時間吻合……她竟然有些動搖。

「是不是這種人，你去問了不就知道？」

「我相信他，才不會問！」天卉告訴他，也告訴自己。

「那你就繼續當白痴讓他要著玩吧，別說我沒有警告過你。」朱承志撂下話走人。

天卉的心頓時陷入史無前例的慌亂，她絕對相信屈浩宥，可是為什麼相信他，她的心卻在顫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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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關天卉一樣和屈浩宥晚餐，逛公園，租DVD回家看，可是兩人之間的開心氣氛明顯變了，彼此像是小心呵護著什麼，掃興的話一句也沒提過。

天卉強裝開心，但眼底的不安還是瞞不過屈浩宥。

「你今天怎麼這麼安靜？」

「有嗎？」天卉看著電視，不敢看他，怕心裡的疑問讓他看穿，伯他誤會她對他的不信任，還怕……她有好多的害怕，她好想知道答案，卻什麼都不敢問，悶在心裡，就快要窒息了。

「想跟我說什麼嗎？」屈浩宥問道。

自從那天朱承志放話威脅后，他每天都擔心朱承志會對天卉不利，幸好天卉每天仍像個沒事人，快樂得像只小鳥，他才稍稍安心。

但今天，關天卉卻極反常，他擔心是不是朱承志對她說了什麼，或做了什麼！

「你……」天卉掙扎著該不該問，她從來不知道開口有這麼難。

「想問我什麼嗎？」他溫柔地看著她。

看著他眼底的溫柔，天卉告訴自己一定要相信他的真心，可是不問的話，一大堆的疑問悶在心裡，就快令她窒息，她到底該不該問呢？於是她打算先試探性地問一下。

「浩宥，最近宏富和漢揚，真的在查誰才是貫虹企劃案的原創人嗎？」

「你聽說了？」屈浩宥綳起臉，看來朱承志已經出手了。

事情似乎開始符合朱承志的說詞，她的心顫抖著，不知道該不該再問下去，也許再問下去，答案會讓她心痛而死，但不問，又很可能是她誤會他，於是她決定追問到底，說不定還有一絲希望，不全然是絕望，畢竟屈浩宥眼底的溫柔和關切是那麼的真實，她應該對彼此有信心才是。

就算事實真如朱承志所說的，她已經不是十七、八歲的小女孩，這點打擊，她還承受得了。

「浩宥，我一直都很相信你是真心喜歡我的，可是朱承志卻說你是為了打聽宏富內部的事才接近我的。」她問得很白，也希望得到一樣坦白的答案。

屈浩宥看著她，不作聲，心想：正好利用這次機會趕走她，和她劃清界線，好保護她。雖然這樣會害她傷心難過，但總比讓她陷入危機奸呀！

「你老實告訴我，什麼事實我都可以接受。」他的沉默令她好害怕。

「沒錯！」屈浩宥狠下心，忍著心痛，故作冷酷無情。

「我是想利用你偷回印有『HY』二字的光碟，來證明漢揚才是設計圖的原創者，才接近你的。」

天卉不敢相信地看著他，他的答案，就像把利刃，狠狠地刺入她的心。

雖然這個答案今天一整天，已經在她腦子裡出現無數次了，她以為自己應該早就適應那樣的痛了，但事實經由他的口中說出，她的心就像被無數把利刃劃過那樣的痛楚，那樣的痛是深入骨子裡的、讓人無法招架的。

「那你曾經愛上我嗎？」她看著他，懷著最後希望一問道。

「對不起。」

短短三個字，道盡一切，天卉明白了，一切只是她自作多情，以為愛情來了，其實只是一場磨難，而這場磨難也毀了她的美麗世界。

「我知道了。」她的語氣反而變得平靜。她起身往門口走。

「你去哪裡？」屈浩宥連忙拉住她。

「回家。」

「我送你。」她的眼神好空洞，靈魂仿彿不在身體里，這個樣子，他無法放心讓她一個人回去。

「不用了，我認得回家的路。」天卉面無表情，推開他的手，開了門，走出去。屈浩宥不放心，連忙跟著她。

天卉沒有坐車，她往家的方向，一直走，一直走……連屈浩宥跟在她身後才三步遠，她都沒發現，她只是不斷地走。

一路上，他不見她哭鬧，讓人撞了，也只是踉蹌了一下又繼續走，就像縷幽魂似的，她這個樣子就快讓他心痛而死。

他好想緊緊地抱住她，跟她說對不起，他錯了，他不該用這種方式來保護她，可是話到了嘴邊，他咬緊牙根，又硬生生吞下了。

她痛苦，他的心又何嘗好過？

關天卉回到家，開門，脫鞋，倒頭立刻睡著，還是沒發現屈浩宥跟著她進門。

「你一定很痛苦吧，才會急著逃離現實，進入夢裡……」他心疼地撥著她的發。「天卉，你再忍忍，等事情解決以後，我們就又能在一起了。」

屈浩宥吻了她冰冷的唇，替她拉好被子，然後靜靜坐在她的床畔守著她，直到天亮才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