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緣起 第九章 禍起黑雪山 舊怨疊新仇
黑雪山。
一座位於西突厥境內荒蕪之地的黑色山脈,方圓百里內不僅無人居住,連飛禽走獸都不見半點蹤影,終年無樹無木,花不生草不長。黑色的山,黑色的石,黑色的土……連片片潔白的雪花落地后,也即時化作黑色。
一身異域服飾的華斬情負手而立,遠遠看著那彷彿終日被團團詭異黑霧籠罩著的黑雪山,秀眉輕鎖。
「教主,下雪了,您回房歇息吧。」仙鳳柔如秋水、暖如春風的聲音響起。
華斬情轉身面對仙鳳,和煦如暖陽的笑了,輕拍著那纖細的肩膀,柔聲道:「小鳳,此行迢迢千萬里,一路風霜,又是到這蠻荒之地,當真苦了你了。」
仙鳳雙頰嫣紅,低垂著頭,福身道:「教主言重了。能為我聖教盡一份綿薄之力,乃仙鳳之幸。何況是與教主一同行這千萬里路,共經風霜雨雪,即便在這蠻荒之地,仙鳳非但無半分苦怨之意,只覺得……只覺得……開心得緊呢。」
華斬情思慮片刻后,再度負手背對著仙鳳,看向那一片神秘莫測的黝黑之地,緩緩道:「這黑雪山詭異得緊,從此向前,便再無人煙……明日你便留在這裡等我們,做個接應吧。」華斬情始終不忍心讓仙鳳這般美好的女子身處險境。或者說,若不是要靠絕色認路,靠孫思邈辯「黑玉香」,她寧願像拒絕關天陽與駱千峰及父親、大伯眾人一樣拒絕所有人同行,僅自己一人孤身犯險。
仙鳳低垂的臉,看不到情緒,聲音卻微微的顫抖,道:「教主,屬下知您疼惜仙鳳,不忍看仙鳳犯險。但您可知仙鳳也絕不會眼睜睜看著教主身臨險境。就算……就算黑雪山一行當真艱險萬分,即已至此,仙鳳也絕不願獨享安逸,寧願與教主、絕色聖女和孫神醫共進退,同存亡。」
華斬情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回首深深的看著眼前這個看似嬌小柔弱,實則堅毅非常的絕美少女。
清晨還無甚暖意的陽光穿過黑霧,灑向黑雪山。四個頭戴黑帽、一身黑衣的人行走在黑色的崎嶇山路上。
「師父,我們現在可是已到了煞神教境內?」
「不錯。」
「那怎地不見半個人影?他們怎會這般疏於防範?」
話音甫落,平地里竟鑽出了兩個高大威猛的黑衣鐵面人。其中一人上前一步,向著華斬情等人嘰哩呱啦的講了些話。
被黑紗遮去了半邊面容的絕色壓粗了聲音,同樣嘰哩呱啦的回了幾句,從音到韻,卻令人聽起來舒服多了。
同樣黑紗遮面的華斬情、仙鳳與孫思邈面面相覷,絲毫不懂這異族言語,只能愣愣的看著絕色與兩個鐵面人對話。
原本還好好說話的絕色,突地出掌,眨眼的功夫,伴著兩聲輕脆的掌聲,兩個壯漢已被擊倒在地,動也不動。
「換上他們的衣飾吧。」絕色若無其事的道。
華斬情睜大眼睛問道:「師父,你們剛才都說些什麼?他們使得何等妖法,怎地能從地下鑽了出來?」
「他們問我們是什麼人,為何闖入黑雪山煞神教境內。我便答為了找黑玉香醫人,他們斷然不許,說如果我們不即刻下山,便要立時殺了我們。我說好,然後就殺了他們。至於他們為什麼會從地下鑽出來,也非什麼妖法,只是使的煞神教的遁地異術。」
「哎,那你也不必殺了他們哪,打暈了便是了。」孫思邈蹙眉道。
絕色冷冷瞥了孫思邈一眼,「你若想死在這黑雪山上,便救活他們罷。」
孫思邈輕嘆一聲,不再爭辯,幫著仙鳳將兩個壯漢的外衫、面具卸下。
絕色幫華斬情與仙鳳穿戴上過大的外衫與面具后,將兩具屍身藏至隱秘之地,而後四人繼續上山。
行至半山腰時,華斬情已深知這煞神教不僅不是「疏於防範」,直個是銅牆鐵壁一般,若不是絕色再度擊斃了兩個煞神教徒,四人盡皆換上了黑衣鐵面,想要上得山來,怕是難如登天。如此,四人謹而慎之的爬到黑雪山遮日峰,已是日落月升之時。
「教主,我們既已上得這遮日峰,何不幹脆入那煞神宮直取解藥?」仙鳳壓低了聲音建議道。
華斬情輕敲了下仙鳳的鐵面具,道:「傻丫頭!這煞神宮外防守尚且如此,那煞神宮內豈是我等能隨意取物、進出之處?」
「前面便是遍布黑玉香之地。」絕色清冷的聲音響起,使得四人加快了腳步。
這一段路似乎出奇的順利,片刻間,一片黑玉香叢顯現在四人面前。
孫思邈不敢耽擱,趕忙取出袖中木製葯匣,裝入滿滿的黑玉香。剛將葯匣收入袖中,便即渾身一僵。
「你們是哪裡的守衛?膽敢到禁地竊取黑玉香?」冷硬的聲音道出的竟是一口純正的中原聲調。
不同於僵立的三人,華斬情聞聲猛然轉身,瞪得老大的雙目直直盯著月光下的欣長身影,看到的卻只是冰冷的銀制面具和一對比面具還要冰冷且無情的黝黑眼眸。那份熟悉之感,只是錯覺么?
在華斬情迷惑發獃之時,絕色身形一閃,已揮玉掌攻向那黑衣人。
頭戴銀面具的黑衣人不慌不亂,揮掌成刀,竟只攻不守,掌起刀落間,已盡顯其功力非凡,絕非先前那些守衛可比。絕色心知欲速戰速決已非易事。
「你們先退下山。」
「師父……」
「退!」
華斬情一咬牙,與仙鳳先行護著孫思邈向山下飛奔而去。
絕色分神間見那黑衣人一抖衣袖,便知不妙,欲阻止卻已不及,一陣破空之聲響起,朵朵紅色火花綻放在夜空之中。絕色鎖眉怒喝一聲,雙掌舞動,夾著陣陣雷鳴之聲攻得黑衣人連退數步,而後飛身向華斬情等人離去的方向而去。
如藍絲絨般的夜空中,星星點點火花還未散盡,數十個鐵面黑衣人已紛涌而至。
「修羅公子,有何吩咐?」為首的鐵面黑衣人單膝跪地,操著生硬的漢語道。
被稱作修羅公子的銀面具黑衣人冷聲道:「有外賊潛入,竊取黑玉香。巴多,你去稟告教主,其餘人跟我追。」言罷,身子已如離弦之箭,率眾人向山下追去。
絕色片刻間便已追上華斬情等人,一路下山,直如風馳電掣,有膽敢阻攔的煞神教守衛,頃刻間便橫屍在地。四人中,孫思邈雖不懂武功,但平日里為了方便四處採藥行醫,輕功徑自不低,一路上亦未落於人后。
至山腳時,四人終是被平地冒出的十餘黑衣鐵面人攔住了去路,雙方撕殺間,以修羅公子為首的數十黑衣鐵面人眾已追至近前。
時至於此,華斬情與仙鳳已顧不得許多,與絕色一起,將孫思邈護在中間,絕色當先,華斬情與仙鳳斷後,欲殺出一條血路。
修羅公子本是冷眼旁觀,看著那四人與近百黑衣鐵面人撕殺搏鬥,緊盯的原是四人中武功最高的絕色,但在華斬情憤然揭下鐵面具之時,陡然間全身一震,心間竟莫名的隱隱作痛。怎會如此?這女子雖清麗有佳,卻不至美到令人心痛吧?
恍惚間,那四人竟已遠去十餘丈,銀制面具下的劍眉一蹙,隨即飛身而起,加入戰團,空手接下了華斬情的軟劍。
「你們究竟是什麼人?」
冰冷的聲音再度響起,華斬情直聽得渾身一顫,軟劍險些脫手,寧神片刻後方反問道:「你又是什麼人?明明是中土人,怎地卻入了這煞神魔教?」
修羅公子舞動的手刀微微一僵,即而又冷冷道:「我自幼便是在這煞神教中長大的!」
「哦?那你這一口字正調圓的漢語是從哪學來的?」華斬情施開飛雪劍法,將周身護得滴水不漏。
修羅公子一時啞然,半晌后道:「中土女子果然多奸詐。」
華斬情眨了眨眼,一時理不明白這沒頭沒腦的一句,「你說什麼?」
修羅公子發出一陣似笑的聲響,道:「我說小丫頭功夫不錯!待會兒降服了你,回宮給我作妾如何?」
華斬情聞言大怒,秀眉倒豎,罵了聲「淫賊」后,連下殺招。
「啊喲,嗆丫頭,你想謀害親夫不成?」修羅公子滿嘴輕浮之詞,銀面具遮去了一臉的笑意。這哪裡還像那平日里冷賽冰霜的修羅公子?全心撕殺的鐵面黑衣人無暇注意,他自己,也忘記了追究……
正當修羅公子打得興起,也對華斬情逗弄得興起之時,一個帶著玄鐵面具、白衣若雪的男子於遠處山間朗聲道:「修羅公子,教主有言,區區幾個竊葯鼠輩,無需公子出手,命屬下前來急召公子回宮,另有要事商議。」
修羅公子面具后一瞬而逝的落寞與不舍無人可見。低聲向華斬情道:「嗆丫頭,不能陪你玩兒了,我回宮等著你嘍。」言罷,虛恍一招,飛身而去,朗聲下令道:「給我活捉了他們!」
數十黑衣鐵面人齊聲吼了一句,想是遵命之類的意思。
華斬情望著那遠去的背影,心莫名的抽緊,直欲伸手挽留,而蜂擁而至的黑衣鐵面人卻不給她體味這紛亂心緒的機會,只能不停的揮劍、撕殺任陰紅的鮮染濕了衣衫,染污了白凈的面暇。
一彎皎潔清亮的下弦月,靜靜的掛在深藍色的絨絨夜空中,灑下清冷的光輝,鋪滿山間、曠野。鮮紅的血,滲入黑色的土地,便不見了蹤影,只有那滿地的殘屍斷刃,及揮散不去的血腥之氣,證明著適才的一場生死相搏……
華斬情等人回到絕色谷時,已近年關時節。
孫思邈一入谷便到密室中配製解藥。華斬情則於天地宮中處理教內諸般事宜。
晚膳時分方才回到斬情園卧房中的華斬情還未落座休息,便有婢女來報。
「教主,白虎壇主求見。」
華斬情勾了勾嘴角,道:「請他到廳中等候吧。」
「是。」
婢女退下后,華斬情有條不紊的沐浴更衣,洗去一路風塵。如此,華斬情步入「落花廳」時,已是一個時辰以後。
「讓煞神您久等了。」華斬情淺笑著走到主位前。
白煞立於廳中,躬身施禮道:「不敢,是屬下打擾教主休息了。」
華斬情翩然落座,接過婢女遞上的花茶,輕啜了一口,「哎?你怎麼還站著?坐呀。」
「謝教主。」
待婢女為白煞送上花茶,退出落花廳后,華斬情才展現一派少女活潑俏麗之氣,彈跳起身,捧著茶杯,改坐到白煞身邊的位置,巧笑倩兮的問道:「煞神大人有什麼事不能在大殿上說啊?要單獨來見我?」
看到華斬情的親近之舉,白煞不自覺的勾起一抹迷人心魂的淺笑,柔聲道:「屬下聽聞教主西域一行貴體受創,心下挂念之至。」
華斬情豪邁的擺擺手,道:「不礙事,不礙事,小傷而已,一路上有孫大哥照料,早已好了**成。」
「婢女伺候的可還周全?」
「我本就不是嬌貴之人,不需要人家伺候的。」
「教主此言差矣。你乃我聖教之尊,怎會不嬌貴?」
華斬情先是無奈的搖了搖頭,而後雙目一亮,問道:「你是想讓白霜白雪來陪我嗎?」
「教主英明!」
華斬情與白煞相視而笑,嗔道:「你又取笑我!」
「屬下不敢!」
「哼,有什麼是我們白虎煞神不敢的?」華斬情頓了頓,忽然正色道:「在這數十日間,無法運功使力,你可有何感觸?」
白煞帶著永恆如一的淺笑,輕嘆道:「慌恐、無助,覺得自己又變回了任人宰割的弱者。」
華斬情展開暖暖的笑容,用柔柔的聲音道:「你只是暫時的失去強者之力,而那些平民百姓、無辜之人,終生都是如此……任人欺凌,毫無招架還手之力。」
白煞目光柔和的看著華斬情,「教主可是一路之上見著了什麼?」
華斬情點頭道:「我無心評述朝政之事,但如今戰亂不斷,又四處興修宮殿運河……當真是民不聊生。」
「教主有起義之心?」
華斬情一驚,睜大了雙目瞪著白煞,半晌說不出話來。
白煞低垂眼帘,拱手施禮道:「教主莫怪,屬下失言了。」
華斬情默然起身,走到門前,抬頭仰望著夜空中清冷皓月。
白煞悄然走到華斬情身後,低柔的聲音道:「別把一切都往自己身上扛,天下不平之事多如牛毛,不是單靠一人之力便解決得了的。」
看著白煞俊美絕倫的臉上那毫不掩飾的關切與疼惜,華斬情不禁心神一盪,趕忙收回目光,看著花草,看著裙角,就是不敢再看他。
白煞蹙眉問道:「怎麼了?不舒服嗎?是不是身上的傷……」
不待白煞問完,華斬情趕忙打斷道:「沒事,我沒事!只是有些倦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我想休息了。」
「好。」白煞躬身施禮道:「屬下告退,稍候便讓白霜白雪來伺侯教主安寢。」
儘管涼風襲來,華斬情還是覺得面頰上陣陣溫熱傳來,低垂著臉兒,只「恩」了一聲。
白煞戀戀不捨的凝視了華斬情許久后,方才離去。
溫和輕柔的陽光下,一片白色花海中,一身淡粉色衣衫的嬌俏少女,摘采著四季長開的聖女花,精取花瓣,小心翼翼的放入銹工精細的香囊中。
看到此幕的華斬情,停下匆匆趕往觀月閣的腳步,讓白霜白雪留在原地,獨自走向那少女。
「小妹妹,你是哪派中人?」
少女甜甜的笑了笑,答道:「我是千峰派的凌思軒。你是斬情姐姐吧?聽外公說你已經是天地教教主了?」
華斬情先是一愣,隨即朗聲而笑,道:「不錯。想不到你還是個小萬事通啊!」
凌思軒眨著水靈靈的大眼睛,搖頭道:「我可不是什麼事都理的,只是覺得斬情姐姐身為女子擔此重任,而且身世又那般傳奇,好生羨慕,才會特別關心的。」
華斬情挑眉道:「這麼說,被思軒妹妹關心,實乃斬情之榮啊。」
凌思軒紅著臉喃喃的道:「這我可不敢當。」
華斬情指了指觀月閣,道:「我正要去拜訪駱老前輩,你要跟我一同去嗎?」
凌思軒看了看香囊后,點頭道:「好,反正我的香囊已經裝滿了。你這谷中的花兒真美,也香得緊。」
「恩,我也很喜歡這谷中的花兒。」言罷,華斬情與凌思軒並肩向觀月閣而去。
華斬情一踏入觀月閣中千峰派所處房間,便見駱千峰與關天陽正在對奕,福身施禮道:「駱老前輩、大師伯,斬情打擾了。」
凌思軒跟著華斬情一起向二人福身施禮后便站到了駱千峰身邊。
駱千峰笑著起身相迎,「華小教主架臨,不知有何賜教?」
華斬情連聲道:「不敢不敢,晚輩是來向老前輩問安的。」
駱千峰待與華斬情相讓著落座后道:「華教主莫怪老朽為老不尊,實是覺得與你投緣得緊。」
「老前輩說得哪裡話?能得您老的垂青是晚輩不知如何修來的福氣!晚輩想與老前輩成忘年之交,還不知如何開口呢。」
駱千峰大笑道:「好好好,老頭子我果然沒有看錯人!小丫頭果然非凡!你這個忘年之交,老朽交定了!」
「老前輩過獎了。」
「好啦,言歸正傳,華教主來找老朽何事?」
華斬情滿面恭謹的道:「晚輩初擔重任,許多事不懂,想向老前輩請教一二。」
駱千峰正色道:「教主請講,老朽定當知無不言。」
華斬情張開嘴,還未發出聲音,便聽人疊聲喊著「教主,教主……」接著,便見白虎七宿中的婁金狗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
華斬情輕蹙秀眉,問道:「什麼事?」
婁金狗邊大口喘著氣,邊看了看房內諸人,猶豫著不知如何開口。
「此地又無外人,何事儘管直言。」
「是。」婁金狗順了口氣才繼續道:「稟告教主,屬下適才於黑竹林外巡邏時,遇到十餘黑衣鐵面人,為首的銀面人說他們是煞神教的,前來拜見教主聖尊。」
天地教上下皆知本教與煞神教結怨頗深,此番遠從西域前來「拜見」新任教主,又是在全教皆被軟筋香所擾之機,也難怪婁金狗如此慌張了。
華斬情稍一蹙眉,隨即面不改色的吩咐道:「請天地護法、執法神君、四位壇主及二十八宿到聖女花海來。」
「是。」婁金狗令命而去。
關天陽站起身道:「情兒,我陪你去看看。」
駱千峰亦笑呵呵的道:「老朽正悶得緊,也跟小友去熱鬧熱鬧罷。」
華斬情深鞠一躬,「多謝。」華斬情一身金黃色教主華服,迎著驕陽,率天地教眾人走出黑竹林,遠遠便瞧見那抹似曾相識卻又該是陌生的黑色身影。
「喲,嗆丫頭,想不到你還是天地教中的一號人物啊?失敬,失敬。」修羅公子戲謔的道。
「哪裡來的蠻子?竟敢對我天地教教主無禮?」執法神君武天驕厲聲喝斥道。
銀色面具遮去了修羅公子的表情,但片刻的無語還是泄露了他的驚愕,「堂堂一教之主,親身前來我煞神教聖地竅取黑玉香,該算是本教之榮吧?」
華斬情昂首道:「我等取葯是為救人,上山時已與守山之人講明,無奈之下才會強取。你若是為此事前來……想怎樣了結,請講。」
修羅公子拍手笑道:「好,不愧為一教之主,爽快!我煞神教也非小氣,送出去些黑玉香倒也沒什麼。不過……」修羅公子頓了頓后,厲聲道,「你們殺了我數十個弟兄,這筆血債是逃不了的!」
華斬情心中一沉,想起死在自己手中的人,不禁萬分悔恨,「任憑處置」幾個字已到了嘴邊。
「難道死在你們煞神教手下的人還少嗎?就算我教主殺了你們百十來人,也是為民除害!」武天罡一臉坦蕩正氣的喝道。
華斬情看了看父親,垂首思慮片刻后,緊握雙拳,昂首向修羅公子道:「盜葯殺人是我等的不是,但亦如我父親所言,你煞神教造孽無數,種下惡因方得惡果,今日暫且不與爾等計較,免得落下個以眾勝寡之名。你們速速離去吧。」
修羅公子哼聲道:「小丫頭好大的口氣!莫說你全教上下皆中了軟筋香之毒,便是個個安好,當我修羅跟眾兄弟們就怕了你們嗎?!」
華斬情心下一驚,暗道「不想這消息竟已外泄。」看了看武天罡等人,又看向駱千峰與關天陽,已有了對應之法,笑道:「煞神教的眼線耳目似乎不大靈光啊?沒有說到天下聞名的孫思邈神醫正在谷中么?實不相瞞,我等強取黑玉香便因配製軟筋香解藥只差這一味便成。如今黑玉香已得,解藥已成。又恰逢我初登教主之位,武林各派英雄俠士正集於谷中作客。真要動起手來,莫說你們了了十餘人,便是盡出全教精英,想也無法全身而退吧?」話音甫落,天地教眾人便聲起一陣叫好、起鬨之聲。
修羅公子心下半信半疑,面上卻不動聲色,冷聲道:「如此的話,教主大人出盡全教精英,又請出了武林之尊的駱千峰老前輩及關天陽大俠,當真是看得起在下及這區區十餘個兄弟啦!」
華斬情臉色微微一變,挑眉道:「好啦,勿須再多作口舌之爭!既然你們勢弱,便由你們劃下道來,做個了結罷。」
修羅公子點頭道:「好,華教主果然算是個不讓鬚眉的巾幗英雄!那我堂堂七尺男兒,也不該再多作顧慮。」待身邊散發黑衣鐵面人在耳邊低語了幾句后,修羅公子朗聲道:「在下便斗膽向華斬主挑戰,以你我二人決個勝敗,無論結果如何,此事便就此了結了,如何?」
華斬情心中莫名一緊,卻非憂心勝敗,只覺得不想與此人生死相搏。
見女兒輕鎖秀眉,武天罡近身低聲問道:「情兒,此人功夫如何?你可有把握勝他?」
華斬情搖頭道:「這修羅公子,我曾與他交過手,但未分勝負。既然話已講在前面,便再無他法,情兒只得奮力一搏。」
武天罡猶豫半晌,道了句「多加小心。」便退到了一旁。
華斬情昂首向前兩步,抽出腰間軟劍,擺出飛雪劍法的起劍勢,說道:「請亮兵器罷!」
修羅公子負手上前道:「我向來不用兵刃,華教主儘管出招吧!」
華斬情暗自咬牙,挽個劍花,一招推雪入冬,直攻向修羅公子。
修羅公子不敢怠慢,腳下移步,不退返攻。上前側身躲過劍鋒,同時揮手為刀,劈向華斬情手臂。
華斬情順勢一沉手臂,軟劍一抖,攻向修羅公子下盤,眼看便要劃到小腿之上。
修羅公子一旋身,已轉到華斬情身後,揮掌拍向華斬情后心。
華斬情竟如背後生了眼睛一般,未回身亦未閃躲,手腕一轉,挺直的軟劍已由下刺向修羅公子的手腕,逼其收掌。
修羅公子右掌甫收,左掌已化爪抓向華斬情肩頭,眼看便要觸到那金黃色衣衫。
華斬情忽一矮身,已躲過這一抓,並迴轉身,與修羅公子再度相對,二人目光相接之際,同時一震,頓了頓方才繼續劍來掌去,斗作一團。
兩方人馬各踞一邊,均屏息寧氣,全神觀戰。
駱千峰點著頭向身邊的關天陽道:「關賢侄,這丫頭小小年紀便有此等身手,將來定當無可限量,成為絕世高手呀!」
關天陽微微躬身道:「謝駱老前輩誇獎,華家能有情兒延續,是莫大的福份。」
駱千峰含笑道:「善惡終有報。華岳賢弟雖遭不幸,但終會得有善果的。」
關天陽低聲問道:「駱老前輩看這一場,情兒勝算幾何?」
駱千峰搖頭蹙眉道:「情兒雖算得上習武奇材,但畢竟年少,這修羅公子的名號雖未曾聽聞過,但武功內外修為盡皆不低,稱得上是數一數二的高手。情兒若想得勝,頗為不易。」
關天陽聞言,心下不禁焦慮,直盯著華斬情與修羅公子的一招一式,不敢移目。
華斬情全心應對修羅公子的猛攻,不同於黑雪山時要分神擋開他人的攻擊。因而,由咋見之下的西域拳腳,漸發覺到異常之處。從而由一心取勝傾向於一探其武功真源。
修羅公子攻守間,以兩人才聽得到的聲音道:「怎麼了,嗆丫頭?能耐僅止於此了嗎?那可要讓本公子失望嘍!敗了便隨我回黑雪山長相廝守,如何?」
華斬情嗤之以鼻,斥道:「無恥之徒!你究竟師出何門?以為帶著面具,佯裝西域外家功夫便騙得過我嗎?」
修羅公子微微一楞,說道:「我本就是西域人,生在長在煞神教,何需隱瞞?」
華斬情一轉眼珠,忽地轉身背向修羅公子,頓時門戶洞開。不待修羅公子趁機攻向背心要害,已騰身而起,一招雪盈月色施展開來,軟劍反耀著點點陽光,由半空中分刺向修羅公子數處要害。
修羅公子急揮手刀,長臂避過劍芒,直攻向那緊握劍柄的纖纖皓腕。
華斬情雙目陡然一亮,一個筋斗竄到修羅公子身後,還未落地,一招暴雪撲面已如狂風暴雪襲向修羅公子身後。
修羅公子連遇猛攻,無暇多慮,本能的揮掌如劍,長臂舞動,反攻向華斬情。
瞬息間,見此情景的華斬情、關天陽、駱千峰及武天罡同時一驚。
「你是……」華斬情心潮湧動澎湃,一時竟不能成言。
「你那指環哪裡來的?」修羅公子緊盯著華斬情胸口,聲音急促的問道。
華斬情一瞥之下方知,原來一直掛在頸項,從不離身的白玉指環不知何時已由衣領滑出,盪在胸前。「這是我霆軒哥哥送的,你認得不成?」
修羅差異的品味著華斬情聲音中難掩的喜悅,盯著白玉指環,腦中不斷縈繞著「霆軒哥哥」,忽然一陣劇烈頭痛襲來,直痛得手刀、步履為之一頓。
華斬情心緒激蕩間,未留意到修羅公子的異狀,仍舊揮劍攻上,臉上還閃耀著驚喜與期待。
巨痛之下,修羅公子見軟劍襲來,只得奮力還擊,夾著渾厚內力的一掌,直拍在華斬情胸口。
看著受自己掌力所創、身子直飛出去,離自己越來越遠、滿面傷痛、不舍、悲喜參半的華斬情,修羅公子竟剎時心痛猶如刀割錐刺,同時引得頭痛更甚,長嘯一聲后,竟仰天率倒。
煞神教眾人見本已大勝的修羅公子突然大叫倒地,不禁盡皆驚慌失色,趕忙上前察看修羅公子的情況。
遠遠飛出的華斬情向倒下的修羅公子伸出手,卻哪裡還抓得到什麼?
天地教眾人亦是一擁而上,尤其身中軟筋香的白煞,不知哪來的力氣,竟當先衝上,接下了華斬情已軟癱的身體。
倒在白煞懷中,還伸著手、雙目空洞的望著前方的華斬情,口中喃喃道著:「是他,是他……」
「情兒!」
「教主!」
「丫頭!」
華斬情已聽不到眾人的呼喚,暈死了過去。
晴空中的驕陽,依舊奮力的放射著溫暖的光芒,落到眾人身上卻顯得暗淡了許多,甚至夾帶著絲絲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