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緣起 第八章 善惡終有報 天地易新主
一輛硃紅色的馬車,穿過密林,來到空曠的草地,平穩而快捷的沖向已混戰成一團的人們。駕車的男子不怒自威,大喝一聲,直震的一眾人耳中嗡嗡作響,洪亮渾厚的聲音道:「天地教眾住手,莫再傷及無辜!」
一時間,不僅天地教眾人停了手,所有人都靜了下來,看向飛馳而至的馬車,及馬車上那有如王者歸來的中年男子。
除了武天耀、武天文僅躬身施禮外,其餘天地教眾均跪倒施禮,數百人齊聲道:「叩見教主。」
馬車停在對峙的兩方人中間,武天罡躍下馬車,抬手示意天地教眾起身後,正視著走向自己的柳蒼,昂首道:「二師兄,多年不見,可安好?。」
柳蒼笑得慈祥和藹,直視著武天罡的雙目卻顯出駭人的陰寒,「托四師弟的福,過得還算安生。」
看著在自己身前約一丈遠處停下腳步的柳蒼,武天罡扯出一抹令人不寒而慄的淺笑,緩緩道:「三師姐可還安好?」
柳蒼臉上剎時罩上了一層寒霜,咬牙切齒的道:「她十餘年前,已經死在你手中了!」
「哦?」武天罡顯出一臉迷惑不解,輕蹙劍眉,道:「若真如二師兄所言,那麼……」
華斬情理不清此時的心情,是喜悅或是委屈?是激動,或是怨懟?或是……只是輕顫著身子,淚光閃爍的看著那個該稱之為父親的陌生男人……
武天罡並不知道他思念了十餘年的愛女就在這一群人中,依舊專註的與柳蒼進行著沒有刀光劍影的暗戰,繼續道:「今日,我便讓二師兄口中已被我害死十餘年的三師姐重生罷。」
柳蒼陡地瞪大雙目,看著武天罡迴轉身,打開馬車的朱紅雕花木門,恭敬柔和的道:「三師姐,請下車。」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馬車的門前。
靜得只聽得見輕風撫過之聲的期待下,一雙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手,扶著馬車門沿,緩緩現身。
一身暗綠衣衫,慘白清秀的面容上寫滿憔悴的中年女子,在武天罡的攙扶下,步下馬車,有些空洞的雙目,掃向場上眾人,當目光落定在柳蒼驚慌失措的臉上時,悠悠的吐出三個字:「悔悟罷。」
這中年女子正是華岳三徒,歐陽鶯。
一直默不作聲,當今武林輩份最高的千峰派掌門駱千峰走近歐陽鶯,輕聲道:「鶯兒,你怎地變成了這般模樣。」
歐陽鶯緩緩的福了福身,道:「駱前輩,我這些年一直被柳蒼軟禁在柳家莊的秘室中,身心俱憊,若不是盼著有一日將真相大白於天下,早已將自己了結在那不見天日的地方了。」
駱千峰看著當年拜訪日月山莊時活潑天真的歐陽鶯變作如此模樣,不禁一陣心疼。挑立蒼眉,向面目幾近猙獰的柳蒼,肅聲道:「柳莊主,你要如何解釋?」
柳家莊一眾弟子面面相覷,慌了陣角,柳如嫣早已淚流滿面,蹣跚的走到歐陽鶯身前,跪倒在地,泣聲道:「娘親……」
歐陽鶯空洞無神的雙目終於染上了些許情緒,顫抖著跪倒在地,擁住受了十餘年相近卻不能相見之煎熬的女兒,痛哭失聲「如嫣,我的好女兒……如嫣……」
柳蒼忽然如顛似狂的仰天大笑起來。
就在一眾人疑惑不解之際,武天瑤忽然嗅出空氣中異樣的味道,思索片刻后喝道:「柳老賊,你竟然用了『軟筋香』?這是西域煞神教的不外傳之物,你從何得來?」
場中眾人一陣騷動,知道「軟筋香」的人不多,但煞神教卻是響噹噹的魔教,只是一直盤踞西域,不曾為禍中原,今日聽得柳蒼竟似與此魔教有所牽連,不禁盡皆愕然。
柳蒼掛著如魔詭笑,道:「武壇主不愧是施毒高手,這『軟筋香』,飄散空中可瀰漫方圓十餘丈,無色無味,你竟嗅得出?果然厲害!」
武天瑤柳眉倒豎,厲聲道:「無恥小人!」
「這『軟筋香』到底是什麼名堂?」雲不住向南宮弦問道。
南宮弦蹙眉道:「正如其名,嗅者筋軟無力,得到解藥前,莫說施展功夫,便是行動都會困難。」
雲不住一驚,試著調息內力,果然已徒勞無功,下一刻,已周身乏力,幾欲軟倒在地。
駱千峰、武天罡、武天耀仗著內功深厚,一時還未盡被毒香所蝕,一同攻向柳蒼。
柳蒼不慌不忙的亮出長劍,與三大高手斗在一處。
原本,莫說這三人聯手,獨一人也足已了結了柳蒼的性命。但今時不同往日,三人都已中了「軟筋香」之毒,任內力再渾厚,隨著毒香的擴散,也漸漸力不從心。而奮力打鬥,更是加劇了毒性擴散,不到一頓飯的功夫,三人已一一不支倒地。
聚賢門掌門塗繼宗見大勢已定,雖未如前期預定的發展,但也不至慘成眾矢之的,向柳蒼道:「柳賢弟,如今大勢已定,快快幫愚兄解了這『軟筋香』之毒罷!」
柳蒼笑看著軟坐在地的眾人,踱步到塗繼宗身前,悠悠道:「這個自然。」言罷,由懷中摸出一個黑花暗紋的小瓷瓶,湊到塗繼宗鼻前晃了晃。
一陣刺鼻異味直衝鼻內,塗繼宗這高壯大漢一嗅之下也不禁眉頭深鎖。
柳蒼剛扣上瓶蓋,還未及收入懷中,便覺眼前一花,手中瓷瓶已無蹤影。
同時,場中央,已多了一抹白色身影,青蔥凈白的纖纖玉手,握著黑色瓷瓶。
華斬情一見此人,驚喜不已,喊道:「師父!」
一身聖潔白衣的絕色飄然若仙的驚現場中,無視眾人驚艷的目光,走到華斬情身前,慍道:「你私自下山的帳,日後再算!」
華斬情陪笑的嗅了嗅刺鼻的解藥。
柳蒼冷冷的道:「小丫頭,你是何人?就算你奪了那一瓶解藥,也救不了這裡的所有人!」
絕色冷然回眸,道:「我並未想過要救所有人。本來我不想再理江湖事,若不是擔心斬情,也斷不會再踏入江湖。」
「絕色聖女。」武天罡滿面痴迷,如墜幻夢之中,囈語般的道。
絕色冷睨武天罡一眼,道:「若非武雄犯上竄位,移教中原,我也不會憤然離教。但時過境遷,武雄即已過逝,我也懶得再與爾等多作計較。日後不許再以天地教自稱!辱了聖教之名。」
武天罡盡祛王者威風,如為情所困的少年般低垂頭顱,默不作聲。
柳蒼不待絕色再為餘人解毒,長劍一揮,直刺向絕色。
絕色輕扯出一抹冷笑,雖寒卻足以顛倒眾生。側身躲過這一記殺招,玉掌輕舞,盡招呼在柳蒼身上。
塗繼宗操起一對金錘,沖向絕色。
華斬情自不會坐視不理,揮劍上前,四人斗到一處。
白衣飄舞,倩影靈動,雙掌揮動,長劍飛舞間,柳蒼與塗繼宗已漸落下風。
武天罡痴痴看著場中如翩翩起舞般打鬥著的絕色,向柳蒼道:「柳蒼,你不必再徒作掙扎!絕色聖女精通天地聖教諸般絕技,你斷不是她的對手。」
柳蒼狠狠的道:「你休再多言!我了結了這兩個丫頭后第一個要殺的便是你!」
絕色輕蹙秀眉,不願再多作糾纏,揮掌間帶動起陣陣如雷鳴巨響,攻得柳蒼左支右拙,漏洞百出。絕色並無殺人之心,先行封住了柳蒼的穴道,而後助華斬情制住了塗繼宗。「情兒,你要怎樣處置他們?」
「我……」華斬情低垂眼帘,思慮后,道:「柳師伯,請先交出解藥為大家解毒。」
柳蒼僵立場中,道:「解藥只有那一瓶,最多解得了十個人的毒。」
絕色冷冷的道:「那留下你也沒用了。情兒,既然他是害死你外公跟娘親的罪魁禍首,你要親手殺了他報仇嗎?」
華斬情緊握劍柄,銳利的劍尖指向柳蒼胸前,卻遲疑著並未刺下.「不!斬情妹妹,不要殺我爹爹,求求你,放過他……」柳如嫣哭喊著,梨花帶雨的嬌顏,惹人心憐。
「斬情?你,你是我女兒斬情?」武天罡終於移開了一直膠著在絕色身上的目光,看向清麗脫塵的白衣少女。
華斬情顫抖著,不知該如何回應。
「這個人,讓我來殺!」
華斬情一驚,循聲望去,一個似曾相識的高大身影由密林方向而來,穿過人群,停在面前。
一身暗紅衣衫,高大魁梧的男子,半張臉被鐵制面具遮去,只露出一張輪廓分明的闊口。發,已花白。
柳蒼睜大寫滿驚恐的雙目,顫聲道:「你……不,不可能,你不可能是他,不是!他不可能還活著!」
高大男子冷若堅冰的聲音道:「你終於怕了嗎?不錯,當年的關天陽已被你毒害后再扔下萬丈深淵,化為今日的厲鬼!」
華斬情含淚問道:「您,您是大師伯?」
關天陽冰冷的目光看向華斬情時,終於轉為柔和,「情兒,你長大了。這些年過的還好嗎?」
華斬情一時間心潮翻湧,幼年往事一一閃現,如巨浪般襲來。那時,英武非凡的大師伯是最疼情兒的……「情兒過得很好,只是……大師伯呢?為何沒來找情兒?」
關天陽目光一寒,狠狠看著柳蒼,「待解決了這畜生,替師父清理了門戶后再談!」
柳蒼面顯絕望,合上雙目,等待到的,卻不是傷痛和死亡,而是穴道的暢通。「你這是?」
關天陽傲然道:「我不殺無力還擊之人。堂堂正正的打一場,你若勝得了我,便免你一死。」
一抹光亮由柳蒼眼中一閃而逝,握緊手中長劍,低垂著頭道:「我哪裡是師兄的對手……」話音未落,長劍已陡然刺向關天陽哽嗓咽喉,狠辣之極。
關天陽早有防備,冷笑一聲,躲過偷襲,「你以為同樣的錯誤,我會犯第二次嗎?」一柄火紅長劍離鞘而出,如火焰般閃亮,似帶著灼人炙熱,如艷陽當前。
「烈陽劍!」柳蒼雙目近乎顛狂。
關天陽一劍劈下,夾著雷霆萬鈞之勢,先斷了柳蒼擋在胸前的長劍,余勢未減,將柳蒼削成兩斷。看著倒在眼前的殘屍,關天陽冷冷的道:「不錯,這正是當年被你盜走的日月神劍之一;在『斷魂崖』被你插在我胸口上的『烈陽劍』。」
柳如嫣見父親慘死,尖叫一聲,昏死過去。歐陽鶯將女兒擁在懷中,空洞的雙眼不知看著何處,兩行清淚卻不自覺的流出。
華斬情亦不忍的閉上了雙目,聽身邊的絕色說道:「不知那孫神醫看到這番景象后又要嘮叨些什麼了。」
「孫大哥也來了么?」華斬情閃亮的眼眸流露著欣喜之色。
絕色含笑點點頭,伸手指向密林處。
一抹丈青色身影走出密林,步向人群。華斬情如孩童般雀躍的奔向那身影。
一直注視著華斬情的白煞見狀,心中泛起陌生的酸意與憤怒。
塗繼宗看著柳蒼慘死眼前,巨大的身體竟抖得如風中浮萍。
關天陽勾起嘴角,解開了塗繼宗身上的穴道。冷眼看著他轉身逃向密林方向。單腳勾起草地上柳蒼的長劍,踢飛出去,在塗繼宗背後穿胸而過。
正與華斬情挽手談笑前行的孫思邈見此場景,呆在當地,半晌說不出話來。
華斬情輕嘆一聲,為孫思邈略作解說。
「大師伯,這就是在這十餘年照顧我的孫思邈,孫大哥。這是教我功夫的絕色姐姐。」華斬情迫切的跟關天陽介紹著在失去親人的十餘年中,給予了自己如山恩情的兩個人。
關天陽抱拳躬身道:「多謝二位對情兒的養育之恩。」
絕色冷淡的點了點頭,孫思邈躬身還禮道:「關大俠多禮了。」
「情兒……」武天罡低沉的聲音響起,深邃的雙目凝視著一直在逃避自己的女兒。
華斬情聞言,有些無助的看向孫思邈。
孫思邈輕拍華斬情肩頭,柔聲道:「情兒小時候不是經常羨慕別人有爹娘嗎?現在爹爹就在眼前,怎地又不敢相認了?」
華斬情又看向關天陽。
關天陽雙目透著慈愛,「我已經查清一切與武天罡無關,儘管他當初入門心存邪念,但畢竟並未做出如柳蒼般喪盡天良的獸行。去吧。」
華斬情終於鼓起勇氣,走近武天罡,跪倒行禮,輕顫的聲音道:「爹爹……」
武天罡的眼中竟升起一片水霧,「乖,乖女兒,這些年為父未能盡養育之責,苦了你了……」
華斬情鼻子一酸,再也忍耐不住,哭倒在了父親懷中。
孫思邈慰然一笑,看向周遭坐倒在地的數百人,輕鎖眉頭,向絕色問道:「這些人為何如此?」
絕色將黑色暗花瓷瓶交到孫思邈手中,答道:「他們中了柳蒼『軟筋香』之毒,這是我奪下的解藥,但只醫得了十人。」
孫思邈端詳著小瓷瓶片刻后,打開瓶蓋嗅了嗅,眉頭一鎖,立即重又蓋上。
武天罡見狀,雙目一亮,恭聲問道:「適才情兒稱尊駕為孫思邈,您可就是那赫赫有名的孫神醫?」
孫思邈躬身道:「不敢當,略懂醫術罷了。」
武天罡喜道:「聽聞此『軟筋香』乃西域魔教之物,想求取解藥是萬般艱難。還請孫神醫設法醫治我等。」
華斬情聞言,趕忙抹去淚痕,跑回孫思邈身邊,「是呀,孫大哥,你一定要救救大家!」
孫思邈含笑點頭道:「濟世救人乃醫者之本,孫大哥定會儘力研製出解藥的。」
華斬情臉上還殘留淚痕,卻已綻放出如花笑顏。
關天陽拱手道:「勞煩孫神醫先為駱老前輩和武教主解毒,也好安排眾人一幹事宜。」
「好。不知哪位是駱老前輩?」孫思邈問道。
華斬情取過瓷瓶道:「孫大哥,我來吧。」
言罷已走向駱千峰,恭恭敬敬的遞上瓷瓶,而後又為父親武天罡解去「軟筋香」之毒。
武天罡走到駱千峰身前,拱手施禮道:「駱老前輩,此地多有不便,請諸位英雄入絕色谷靜待解藥製成如何?」
駱千峰蒼眉輕鎖,遲疑半晌,向眾人朗聲問道:「各位武林同道意下如何?」
丐幫幫主顧乞天當先道:「駱老前輩,晚輩認為,我武林正道不可與魔教為伍!身入魔窟更是萬分兇險!」
武天瑤哼了聲道:「那你們便想辦法自救罷!我聖教之士還不願與爾等所謂的武林正道同處呢!讓你們進絕色谷?直是玷污了聖土!」
武天罡肅面沉聲道:「天瑤,休得胡言!一切聽由駱老前輩安排。」
駱千峰點了點頭,朗聲問道:「武教主言下之意,便是肯收容我等於谷中醫治嘍?」
武天罡欠身道:「是,晚輩榮幸之至。」
「好,好,好。」駱千峰又看向正氣門掌門張正風。
張正風蹙眉道:「今日即已將當年日月山莊慘事之真相大白於天下,與天地教無關,正所謂冤家宜解不宜結,不如趁此時機,化干戈為玉帛,平息了我等與天地教的恩怨。」
褚葛冬雷憤然道:「他天地教與我庄有血海深仇,這恩怨如何能平?」
此言一出,彎刀門一眾弟子也叫嚷了起來。但柳家莊與聚賢門眾人卻默然無聲,面色尷尬之極。
「請聽在下講一句。」南宮弦儒雅的聲音響起,壓下了眾人的喧嘩,「已逝的褚葛莊主與鄭掌門均與日月山莊一事有所牽連,若情況屬實,二位之死也只能算血債血償。冤怨相報何時了?不如退一步海闊天空。」
駱千峰又看向持反對意見的眾人。
顧乞天思慮過後,拱手道:「若天地教當真迷途知返,自是美事一樁。晚輩一切聽由駱老前輩作主。」
其他人則悶聲垂首,沒了動靜。
駱千峰輕捋蒼蒼白髯,向武天罡道:「武教主,老朽便豁出半世名聲信你一回。此後與武林各派交好或交惡,便要看你了。」
武天罡拱手道:「是,多謝駱老前輩成全。」
看著眾人在武天罡與駱千峰的引領下緩緩起身,乏力的走入黑心竹心,華斬情正欲跟上,卻被叫住。
「情兒。」絕色似笑非笑的問道:「小寶可是跟你一同下山了?」
華斬情「哎呀」一聲,跺腳道:「我將小寶暫放在正氣門太原分堂,忘記去接回來了!我這便去找張青書問問。」
絕色佯裝慍色,道:「不必了,依小寶的脾氣,難道還會等這許久還在那裡么?」
華斬情一臉沮喪,急道:「師父,那如何是好?我要到哪裡去找它?」
絕色啞然失笑,「看在你還這般緊張小寶的份上,這次便不跟你計較了。」
華斬情喜道:「莫非師父有找到小寶的辦法?」
「它不是已經在你身邊了嗎?」
「什麼?」華斬情一驚,趕忙左顧右盼,欣喜的輕呼一聲。果然,白虎小寶不知何時已端坐身旁,正有些哀怨又有些歡喜的看著自己。
「小寶!你這陣子都在哪裡過的?沒傷到吧?我好想你!」華斬情滔滔不絕的說著,蹲下身緊擁著小寶。
一眾人穿過黑心竹林、進入絕色谷、分派別、輩份住進觀月閣后,已是傍晚時分,用過晚膳后,孫思邈當先為在混戰中受傷的武林人士醫治,華斬情與仙鳳帶著一眾婢女在旁協助。
金碧輝煌的天地宮大殿上,絕色昂首望著高高在上的教主寶座,悠然輕嘆。
「不知聖女有何教誨?」武天罡站在絕色身後,躬身問道。
絕色緩緩轉身,幽深的眸子直視著武天罡,「我看到了你們對聖教的尊崇之心。」
武天罡難掩喜色,顫聲道:「謝聖女……」
「不過……」
一聲「不過」,直驚得武天罡一身冷汗,卻不敢出聲。
「我卻絕不能再讓曾謀害聖主的武氏之人坐這教主之位!」絕色堅定的道。
武天罡卻鬆了口氣,躬身施禮道:「謝聖女未免去天地教之名。望聖女重振天地教之威。」
絕色搖頭道:「不,我已無心再理俗世。至於新教主是何人選……明日舉行禪讓大典,我會宣布決定。」
武天罡一揖到底,道:「謹尊法旨。」
翌日一早,乃住在虎嘯閣中的華斬情剛剛在白霜白雪的伺侯下梳洗打扮完畢,正想前往觀月閣看望關天陽,甫一出門,便見到一臉鄭重的白煞站在門口。
「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不進來?」
「屬下奉命請少主到聖壇參與聖典。」
「聖典?什麼聖典?你們身上的毒都還未解呢,這個節骨眼兒上,辦什麼聖典哪?」
「絕色聖女有法旨要宣布,屬下是奉教主之命來請少主前去的。」
華斬情輕嘆一聲,頹然道:「好吧,跟你去就是了。」
恢宏威嚴的聖壇廣場上,除了一眾天地教徒,還多出了十餘位以駱千峰為首的各派掌門及武林中舉足輕重的人物。除了張青書外,南宮弦、風不停、雲不住都在其間。
華斬情一邊隨白煞走向聖壇,一邊低聲問道:「什麼事這麼嚴重。」
一向對華斬情有問必答的白煞卻默不作聲,一掃往昔的淺笑,滿面冰冷的嚴肅。
將華斬情帶到絕色與武天罡身邊,白煞躬身退後,與青龍、朱雀、玄武壇主站到一處。
武天罡深深看了女兒一眼后,朗聲向聖壇下眾人道:「昨日我天地教二代聖女絕色下臨我教,今日聚集教眾,聽領聖女法旨。幸得各派掌門、豪俠蒞臨谷中,便邀請前來,作個鑒證!」
絕色傲然銳利的美目掃過眾人,聲音雖輕柔婉轉卻清晰的傳入了每個人的耳中。「我天地聖教源於西域聖土,后因武雄作亂篡位而步入中原。傳至武天罡,雖創下如此基業,卻難逃叛亂之罪!」
場中頓時一陣低語紛紛,眾教徒迷惑的看著聖壇上的教主武天罡與聖女絕色。
「天地神尊,四靈護法,賜吾神通,統領四方!天地教眾,聽領法旨。」一段口訣念誦下來,自成威嚴,一眾人以武天罡為首,不自禁的下跪聽旨。
「吾命免去武天罡教主之位,封為天地護法,輔佐新任教主,發揚天地教。」
一陣驚詫、抽氣之聲響起,朱雀壇主武天瑤更是憤然喝道:「你休再胡言!我四哥作不得教主,誰又作得?」
武天罡橫眉厲聲斥道:「天瑤,不得對聖女不敬!」
武天瑤哀嘆一聲,憤然甩袖,卻不敢就此離去,只得僵立原位。
武天罡仍舊恭敬萬分的跪在絕色腳邊,「請聖女宣布新任教主人選。」
絕色牽過呆立身邊不知該如何行動的華斬情,執起那纖長玉手,朗聲道:「華斬情乃我嫡傳弟子,身兼天地教諸般絕技,雖隨母姓華,卻是武天罡之女,是擔當教主的不二人選!從今起,華斬情便為天地聖教第五代教主,號領全教,若有違者,無論身份,皆依教規處置!」
在華斬情與眾人驚愕之時,武天罡已當先拜倒,「屬下拜見教主聖尊。」
武天耀、武天文與原本閉關被請出的執法神君武天驕對視一眼后,跟著拜倒,接著便是除朱雀外的三位壇主,而後,數百教眾,陣天價的聲音響起:「拜見教主聖尊!」
華斬情呆了、傻了,茫然的看著身邊的、壇下的眾人,不知如何應對。
絕色沉聲道:「情兒,這是你的使命,我既已默認允你叫我師父,你就要面對這一聲『師父』所帶來的一切。無法改變,就要承擔下來。接受眾人的叩拜,撐起天地教!」
「師父……」華斬情雙目盈然,慌亂的不知所措。
「我會授你功夫,是看你天姿卓越,會讓你擔此重任,自是相信你會做得到、做得好。」絕色看著華斬情的眼中,有著深深的信任與鼓勵。
華斬情闔上雙眼,深深的吸氣,再吐出,如此反覆了數次后,睜開雙目之時,已只剩堅定、沉著,彷彿已在一瞬間成為長一教之尊、統領數百人的天地教第五代教主。挺直背脊、昂首直立,清亮的聲音道:「眾教徒平身!」
眾人聽命起身,數百道情緒各異的目光投向新任教主。
絕色滿意的點點頭,看向執法神君武天驕,道:「執法神君,開始禪讓大典。」
武天驕躬身領命,開始了一場盛大的典禮,如新皇登基一般,有人叩拜,有「黃袍加身」,只是「玉璽」換成了一支金色權杖,在陽光下閃耀著炫目的光輝,映得少女清麗的面龐,也彷彿散發著淡淡的金色光輝。
如此的半日,華斬情一直有些渾渾噩噩,原本結束了大典后便想前去探望關天陽,卻被絕色帶到了天地宮。
「斬情園?」看著天地宮中這一院落的名牌,華斬情心中五味陳雜。
「沒枉費了你這些年對他的思念。」絕色淡淡的聲音響起。
一身金黃色教主華服的華斬情挽起絕色纖長的手臂,臉兒埋在絕色肩頭輕輕摩挲著、呢喃著。
絕色嘴角浮上一抹暖人心扉的淺笑,輕撫華斬情的背脊,疼愛溢於言表。
被各色花叢圍繞著的精雅涼亭中,兩個清麗佳人相對而坐著。
「師父,把我單獨帶到這裡有什麼事要講吧?」清風扶過,花香襲來,華斬情心神舒暢了不少。
絕色低垂著眼帘道:「你既已成為天地教聖主,也應該對聖教多些了解。」
華斬情點頭道:「師父是要跟我講聖教的歷史么?」
絕色輕輕摘下落在華斬情頭上的粉色花瓣,放在掌心,端詳著……
「我天地聖教源於西域,由天降聖尊創建於四神山上,青龍護法風神、白虎護法雷神、朱雀護法火神、玄武護法電神、四神聖女水神,都如其名一般,是神仙般的人物,無論風貌武功、才智品性,都是天下無雙的。他們為西域百姓除奸懲惡、誅魔揚善,最終修成正果,羽化成仙。」
「羽化成仙?師父,這世上真的有神仙嗎?」華斬情忍不住插嘴問道。
絕色含笑搖搖頭道:「是不是真有神仙,我也不知道,但在我心中,天尊地王,跟前兩代的四神護法就是神,就是仙。我的師父說他們羽化成仙,我便當他們成仙了。」
華斬情直直的看著已恍惚間陷入回憶之中的絕色,靜靜的等待故事繼續。
「第二代教主為地升,我們尊稱他為地王。我一直以為高高在上的教主是嚴肅且高不可攀的,可第一次見到地王至聖尊的時候,卻令我如沐春風,他和藹的就像……就像……」
看著突然激動起來的絕色,華斬情不禁伸出手,蓋在絕色交疊的雙手上。
「就像我四位師父中的青龍護法文聖……我的四位師父都人如其名。白虎護法雪冷冷如冰雪;朱雀護法赤衫性子、脾氣、作為均如火一般;玄武護法便是武雄……詭異難測。而青龍護法文聖,武功、文才均為四人之首,卻毫不自驕。溫文儒雅、講話永遠是輕聲軟語,溫柔的……溫柔的令人心迷神醉……」
「師父……」華斬情低低喚著,因為眼前這張絕世嬌顏上,清楚的寫著深深的迷戀……
絕色陡然一驚,仿若由夢中驚醒一般,眨了眨盈然大眼,半晌后才喃喃道:「我又失神了……剛剛說到哪了?」
華斬情有些擔心的移坐到絕色身邊,柔聲問道:「師父,你沒事吧?」
絕色搖頭道:「沒事,我沒事。我已經介紹完前兩代的教主與四神護法了吧?」
「是的。」華斬情小心翼翼的應著。
「原本一切都美好得讓人覺得置身於天宮仙境一般……可是,不知道何時開始,突然冒出了一個什麼煞神教。不待我聖教前往剿滅,竟前來向我教挑戰。若是公平對絕,那些小人自不是我教地王聖尊與四神護法的對手,可在他們將敗之時,卻卑鄙的用出『軟筋香』,以至於斗得兩敗俱傷。地王教主雖手刃了煞神教魔頭,但自己也身負重傷,三位護法及二十八宿也都大傷元氣。如果就此便安心休養,自然不礙事。可恨那留守宮中的玄武護法武雄,竟藉機犯上作亂,奪取教主之位!如此,解決了外亂,內亂又起。教中人分作兩派,相互撕殺著。無奈武雄等人預謀已久,地王聖尊與三位護法等人又著了『軟筋香』之毒,回天乏力……最後關頭,文聖護法不顧自己的傷勢護送我離開四神山,一直不停的飛奔著,日夜不停……直到遇見煞神教餘黨,才……」
絕色雙手掩面,已低泣起來。
華斬情輕撫著絕色輕顫的背脊,不知該如何安慰……
「他是為了保護我才死的……為了我……」絕色失控的哭喊著。
「師父……那你一定很恨武家人……為什麼……」華斬情不知該如何問下去。
絕色搖著頭,待情緒平靜后才道:「我原本是滿心仇恨的。瘋了一樣的到處找人報仇。找不到躲至中原的武雄,便去找那煞神教的餘孽。但當我將煞神宮殺得血流成河的時候……竟幡然醒悟……我就算殺盡天下人,也換不回失去的一切了,只會害得更多無辜人像我一樣傷心……於是,我便開始四處遊盪。行至武台山的時候,遇到了來找我尋仇的煞神教餘孽。我本無心傷他們,不想他們竟以死相搏。我便殺了他們,自己也受了傷……之後的事,你都知道了。」絕色長出了口氣,彷彿講述一遍便再度經歷了一遍諸事一般。
華斬情不禁也跟著嘆氣,「如此的話,那煞神教與我聖教結怨頗深哪。」
絕色點頭道:「不錯,這煞神教竟如野草般除之不盡。所以未來你將面對最大的敵人應該就是煞神教。」
「冤家宜解不宜結,不知道有沒有化解的法子……」
「現在想這些還早,先盼著你的孫大哥研究出解藥吧,化解了天地教與武林各派的恩怨為重。」
「是,那我先去看看孫大哥那邊的情況。」
「我跟你一起去。」絕色起身與華斬情並肩走出「斬情園」,換上輕鬆的語氣問道:「你不是下山來找你的霆軒哥哥的嗎?沒找到嗎?他怎麼沒陪在你身邊?」
華斬情頓時僵立原地,張大嘴,卻發不出聲音來。
「情兒,你怎麼了?」絕色焦聲問著。
「霆……霆軒哥哥……霆軒哥哥……我……我怎麼會把他忘記了?霆軒哥哥……霆軒哥哥!」華斬情淚如斷了線的珍珠,紛紛落下,雙手攀著絕色的雙臂凄聲道:「霆軒哥哥他現在生死未卜!我應該跟柳蒼問清楚他在哪裡的!我怎麼忘記了?我……霆軒哥哥……」
絕色趕忙擁緊華斬情,安撫道:「情兒,你冷靜下來。把事情說清楚,霆軒武功高強,不會有事的。」
華斬情搖著頭,不斷自責著……
晚膳時分,觀月閣中,柳家莊眾人所在的房間內,歐陽鶯與柳如嫣及柳蒼的大師弟蕭甘寂、二師弟朱少,首徒蕭翔天、次徒江御山、三徒卓鴻,均身著孝衣,圍坐一桌,無聲的用著晚膳。
叩、叩、叩。
略顯急促的敲門聲響起,卓驚鴻垂首離席,前去開門。
「華……華教主。」
「卓師兄,我有些事想問。」華斬情力持平靜的走進房內。
眾人停止用膳,看向華斬情,唯獨柳如嫣低垂著頭。
歐陽鶯柔聲問道:「情兒,你有什麼事要問?」
華斬情向歐陽鶯福身施禮道:「三師伯,我是想問問各位師兄、師伯,有沒有人知曉霆軒哥哥的下落。」
柳如嫣豁然抬頭,瞪視著華斬情,「霆軒不是一直跟你在一起嗎?怎地問起我們來?」
華斬情蹙眉道:「我已經說過了,霆軒哥哥在飄柳山莊之時,去向柳莊主追問真相后便失蹤了。」
蕭翔天看向父親蕭甘寂與二師叔朱少,二人搖了搖頭,蕭翔天疏遠的聲音道:「華教主,我等亦未再見過柳師弟。」
華斬情神色一黯,欠身道:「打擾各位了,請繼續用膳吧。」言罷轉身離去。
穿過迴廊、花園,華斬情與絕色來到觀月閣「閉月廳」。
「參見教主、聖女。」仙鳳與六個貼身婢女齊向華斬情、絕色福身施禮。
華斬情扯出一抹蒼白的微笑,揮袖道:「免禮。」
「情兒,是不是累著了?我看你的臉色不太好。」孫思邈放下碗筷,伸手拉華斬情坐在身邊,「用過晚膳了嗎?」
華斬情搖搖頭,道:「我沒事,還不餓。我是來問孫大哥的解藥研製的怎麼樣了。」
孫思邈蹙眉道:「此谷中藏葯之全,異草之奇實令我大開眼界,只是製成這解藥,卻還差一味世間罕見的草藥。」
「是什麼?」
「依古書記載,是一種獨產於西域黑雪山的『黑玉香』,狀似珊瑚、散發異香。」
「孫大哥幫我畫張圖樣吧。」
「你要去找?」
華斬情不語,堅定的點了點頭。
「莫說那黑雪山險惡難測,單單你一人前往西域,孫大哥也是放心不下的。」
「屬下願陪教主前往。」仙鳳突然插言,躬身請命道。
華斬情思慮片刻后,含笑點頭,「好,那你去準備一下吧,我們明天一早便啟程。」
「是。」仙鳳始終低垂著眼帘,半遮著那閃亮的美目。應聲后便帶著婢女們退出「閉月廳」。
「如今我留在這裡也無甚用處,畫圖不如親身去認來得穩妥,我明日也陪你們去吧。」孫思邈溫厚的聲音道,「只是那黑雪山乃詭異之地,此行須萬分謹慎。」
華斬情鎖眉深思。
「黑雪山倒還罷了,」絕色突然道,「你更要擔心的另有其事。」
華斬情與孫思邈齊看向絕色。「師父,你的意思是?」
「煞神教便建在那黑雪山上。」
華斬情倒抽口氣,「怪不得差這一味葯呢。」
「我與你們同去。」
「師父,不妥!你……」
絕色揮手打斷華斬情,道:「我意已決。」看著華斬情臉上深深的擔憂,絕色又道:「我等喬裝上山便是了,毋須過慮。」
華斬情笑道:「還是師父足智多謀。」
絕色輕刮華斬情的俏鼻,嗔道:「一下山就學的油腔滑調啦!」
華斬情覺得回到了武台山上三人共處的時光一般,心中滿是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