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傑克拉著露絲跑進另一面的餐廳,穿過尚未被水淹的高層用餐平台,向後面的通道奔去。泡在水裡的餐桌和漂在水面的盤子輕輕浮動,隨波逐流。
他們終於聽不到後面追擊的聲音了。但是,他們不敢輕易地露面,因為隨時會有子彈射過來。直到他們確定卡爾已經回去了時,才從所在的通道頂端向裡面行進。
海水已經從四面八方湧向這個通道了,一排排巨大的涌浪,從黑暗中山巒般滾滾而來,怒洶洶地鑽進了泰坦尼克的第一條縫隙。從這一通道下去,可以通向三等艙,他們曾經在這裡尋找過出路。現在,他們必須再找到向上的通道,否則,很快這裡就將被淹沒。
上層已經從樓梯向下流水了,而且水流正在變大,說明甲板上的海水正在向各艙里漫延。必須趁水流不大的時候衝上高層,不然的話,他們就失去了最後的時機。當他們剛要上去之際,在嘩嘩的水聲中突然聽到有孩子的哭聲,這使他們停下了腳步。尋聲來到拐角,只見一個約七八歲的男孩正站在通道的邊上被嚇得號啕大哭。腳下,海水正在逐漸上漲。
「不能撇下他。」露絲毫不猶豫地說。
「我們一起走。」傑克跑過去,把孩子抱了起來,三個人迅速向前面的一扇門跑去。
突然,傑克發現門的四周都在滲水,這說明門背後己經布滿了海水,這是一條死路!他急忙轉身向相反的方向跑。可是前面的門已經被衝破,海水撲面而來。他們急忙又返回剛才的方向。此時,腳下的水已經快到膝蓋了。就在他門想再找一條路時,從中間的通道里衝出一個中年男子,他就是傑克抱著的孩子的爸爸。看到孩子遇救,他非但沒存感敦,反而大為不滿:
「爸爸在這兒,這是我的孩子,你給我滾開!」男子一邊罵。一邊從傑克手中搶過孩子,還用力推了傑克一把,然後,從地上抄起一個皮箱,向前方走去。
對這無禮的舉動,傑克搖了搖頭,拉上露絲準備離開,突然,他發現那個男人正走向他們剛才見到那扇要被海水衝垮的門,便急忙叫他:「回來,那兒過不去,快回來!」話音未落,就在一瞬間,門被海水的壓力一下子衝垮了,撲面的海水剎時便將那父子席捲而去。傑克和露絲因為恰好站在中間的通道上,沒有直接面對海水的衝擊,幸免於難,但是海水又湧向他們所在的通道。
「別停下!」傑克拉住露絲,兩人拚命向前跑。洶湧的海水像惡狼一樣在背後追蹤而至。浪花在這狹小的通道里翻卷著,很快撲上了他們的後背,並用力地把他們推向前方。
如果通道再長一些,他們肯定也會遭遇剛才那對父子的命運,所幸的是,這條通道是三等艙的一個旁邊出口,在疏散婦女兒童時,為了不讓三等艙的人上來,這裡加上了鐵柵欄。現在,這個鐵柵欄救了他們。當海水巨大的壓力把他們推向前時,兩個人都被壓在鐵門上,海水從鐵門的柵欄縫中噴瀉而下,減輕了他們的壓力。
傑克用力扭過身體,露絲也努力翻轉過來。她把手伸向傑克,兩個人用力握緊,迎著撲面而來的海水,逆水行進。
水已經淹到胸口了,這次不同於解救傑克那次,因為海水來勢兇猛,不斷衝擊著他們的身體,加上船體傾斜,人很難在水中掌握平衡。要是此時倒下,就十分危險了。因此,傑克用手扶住頭上的管道,以便控制身體的姿勢,同時抓緊露絲的手,以免她被水沖走……
電燈被海水浸了,整個通道里時亮時暗,頻頻閃動,就像天空的閃電,加之水的衝擊聲,使人毛骨悚然。
傑克記得,就在他們被水衝過來時,他曾經恍惚看見有一條樓梯可以通向上層。他確實找到了這個樓梯,從樓梯上,兩個人進入另一條被水淹了的通道,這就是曾經關押他的地方。只是由於水到了一定高度就流向另一方向。因此水位並不高。但是這個時間不會太久,當下面水滿了的時候,這裡馬上就會變成汪洋。
燈光閃爍,水流湍急。從下面湧上來的水與從上面流下來的水在這裡會聚,很快下面的水已經與這裡齊高了,於是水位開始上漲。
他們沖向出口,但那裡的柵欄門也被鎖上了。身後,海水湧來,經過他們的腿流向門外。
這時,一名侍應生從門外跑過,露絲急忙大叫:「救命!」
侍應生聞聲趕了過來。他驚慌地看著腳下迅速上漲的海水,不住聲地念叨著:「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先生,請你把門打開,求你了。」傑克央求道。
「哦,先生,求你了,救命,求你了……」露絲也在懇求。
侍應生從口袋裡掏出一大把鑰匙,試了一個,不對。又試一個,還是不對。這時海水已經沒到齊腰深,侍應生更驚慌了。
「快一點。」傑克有些急了,但是這一催促竟使得侍應生把鑰匙掉進水裡。他看了看傑克和露絲,突然轉身便跑。
傑克大叫:「別走!」
露絲哀求道:「不,別走,求求你快去找人,不——」
侍應生跑了。
傑克低頭潛入水中,把手從柵欄的縫隙里伸出手去,摸到了鑰匙。
這時水已經沒到胸口了,他們急忙開鎖。
「是哪一把?」傑克焦急地問。
「短的,那個短的……快,傑克!」
鑰匙還是不對。
「不對,不是這把。」
「快點,傑克!」
海水已經沒到脖子,他們必須抬著頭才能呼吸,偏偏這時鑰匙又卡在鑰匙孔里……
「……啊,卡住了……卡住了……」傑克被嗆了一口水,他乾脆潛入水中,摸著把鑰匙再次插入。這次對了,門被打開了。此時,水已經沒過他們的頭頂,露絲憋住一口氣,從水下潛了過去,當她探出頭時,門外的台階可以通向上層甲板。她高興得大叫:「傑克,快,傑克!」
傑克也緊隨著露絲浮出水面。
海水已經湧上甲板,並向艙內涌去……
通道里,尚有不少的人在到處亂跑,找尋出路。
卡爾和勒傑已不在這裡。
上層甲板。
一群人在把船橋上的一條救生艇往下拉。
繩子掛在船上,幾個人用力在拉直它。
「拉穩了,別鬆手!慢一點兒……慢一點兒……拉住,拉住!」
轟然一聲響,船沒有拉穩,掉在甲板上。
邁達特突然聽見水聲,他急忙跑到船艙一看,只見碧綠的海水打著旋渦從下面的樓梯向上迅速地升上來。
「快把它拉上去,把它拉上去!」邁達特急忙命令,因為海水會把這條艇衝擊到大船的其它部位。一旦撞碎了。大家都不能走了。」
但是,人行誰也不聽他的指揮了,蜂湧而上,將船圍得水泄不通。
卡爾趕來時,這條船已經圍了很多人,他只好站在人們的背後向里看,突然,他聽見身後有一人在哭,回頭一看,是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她在哭喊媽媽。
卡爾看了一眼,便扭過頭琢磨如何在救生艇上佔一個位置……
「快,往上去!」傑克領著露絲向船的最高處跑。這個引侯,他們必須爭取時間。在冰冷的海水裡秀難有活命的可能,多一分鐘等待就多一分遇救的希望,傑克明白這個道理。
高層甲板。
邁達特攔住了沖向前面的人群,他用槍指著人們,大喊:「別擠,往後退!」
托米衝到前面:「為什麼不給我們一條活路,狗雜種!」
邁達特馬上用槍指著他:「誰要敢過來我就打死他!」
「狗雜種!」托米火了,但是在槍口的威脅下,他毫無辦法。
卡爾再也不管什麼面子和紳士風度了,他擠到前面,企圖上船。邁達特用槍將他逼退。
「我們說好了的……」卡爾以為邁達特忘記了往他口袋裡放錢的事,便提醒他。但是邁達特把錢掏出來,用力摔在卡爾的臉上:「你的錢救不了你!往後退!」
錢在寒風裡飄落一地,但是沒有人撿。
卡爾只好退到一邊。他不明白自己錯在哪兒了,明明他已經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但是現在出了毛病,難道世道真的變了,人不愛錢了?
懷德在後邊喊著:「婦女和兒童上船!」
突然,一個男人從高處跳到船上,邁達特舉槍將他打死。
卡爾乘混亂將托米猛地向前一推,邁達特見又一個男人撲向他,舉槍便打,一槍正好打在托米的胸口。
人們驚叫起來。一片混亂。
費彼大吃一驚,急忙抱住托米拚命地喊:「托米!托米!不,他死了!啊——托米……」
托米胸前的鮮血把白色的救生衣染紅了。費彼抱著已經冷了的屍體失聲大哭。
人們散開了。邁達特木然地看著被他誤殺的托米,心裡悔恨交加。他慢慢地退到船舷邊,舉起右手,莊重地向人群行了個禮,然後舉起左手的手槍對準自己的太陽穴,扣動了扳機——
懷德看見了這一幕,他急忙撲上前大叫:「不!別……」
槍聲沉悶。巨大的撞擊力將泰坦尼克的大副邁達特的屍身拋出船舷,跌進大海……
卡爾臉色蒼白,悄悄地退到後面。他的目的達到了——使邁達特無法阻撓他上救主艇。現在他可以實行第二步了。
另一邊,一艘救生艇從船橋上被拉了下來,但是,船翻著扣在甲板上……
求生的人們圍了上去……
這邊,懷德雖然為邁達特的死感到悲痛,但是他必須控制住救生艇,因此,他用槍繼續指著四周的人,大聲宣布:「只能是婦女、兒童上船,聽見嗎?其他人退後!」
卡爾把那個哭泣的孩子一把抱了起來,跑進人群,大聲喊著:「讓開一點兒,我有孩子!我有孩子!」
「讓一讓。」懷德喊道。
人們讓開一條路,卡爾大聲地:「我有孩子,我是……我是她唯一的親人。」
卡爾心裡明白,這裡只有邁達特可以揭穿他的偽裝。現在,邁達待死了,他就可以用這樣的方法上船,沒有誰能說什麼。
懷德果然不能說什麼,他一擺手:「過吧。」
這兩個字就像一直赦免令,使得卡爾得以活命。對這種方法,他不覺得有絲毫不正當,總要有一個人救孩子。其他的人沒有想到,說明他們的腦袋不靈活,見到孩子不救,說明他們沒有同情心。在這生死關頭,就沒有太多的顧慮了。至於他到底是為了誰,那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卡爾的生命有了保障,他對勒傑的生死就不大關心了。儘管勒傑追隨他多年,甚至服侍他長大,但關鍵時刻誰又能管得了誰呢?救生艇沒有那麼多的地方,總不能人人都上吧。至於露絲和傑克,可能現在他們已經死在那間大廳里了。傑克的死是毫不足惜的,露絲和那塊鑽石一起沉在海底,這等於他一下失去了兩個寶貝,倒是有些心疼。不過現在能撿一條命已經不錯了,身外之物,丟失也就丟失吧。
「婦女和兒童上船!……婦女和兒童上船,請快來上船!」懷德的吆喝聲被寒風吹散。卡爾現在真的很願意聽這句話了,只要他們一直堅持這樣規定,他就可以舒舒服服地等到來人救他。不然的話,全都上船,一是可能超載翻船,二則人滿為患,就沒有這樣寬敞的地方了。
他把女孩交給旁邊的一位婦女:「請幫我一把。」
婦女把女孩接了過去。女孩又冷又怕,不住地啼哭。
卡爾找到一個好位置,然後又把女孩接過來:「給我,好了,好了……」此時還沒有離開大船,女孩就是他的護身符,他不能沒有她。
露絲和傑克匆匆跑過大廳,露絲突然發現,托馬斯·安德魯先生站在壁爐前,壁爐的架子上擺著一個座鐘。他默默地注視著鐘的運轉,似乎已經進入一種痴迷的狀態。
世上再沒有比時鐘更加冷漠的東西了,在你出生的那一刻,在你盡情摘取青春花朵的時刻,它都在同樣分秒不差地滴答著;而就在你臨終前為生命的短促痛苦呻吟時,它依然枯燥平靜地計算首分分秒秒……
安德魯注視著它,大概是在向它懺悔,傾聽它那帶有責備意味的滴答聲。
「等一等,」露絲停住了腳步,她驚奇地望著安德魯:「安德魯先生?」
傑克也走了過來,不解地看著在這時仍能無動於衷的人。
安德魯慢慢轉過頭來,彷彿剛剛看到他們似的:「哦,露絲……」
「你不想辦法逃命嗎?」露絲問。
「對不起,沒能替你造一艘更堅固的船。小露絲。」安德魯歉意地說。他的神態虔誠、認真,不像是在開玩笑。傑克注視著他,對眼前這個人不禁肅然起敬。他知道,現在,當安德魯的成就即將毀滅時,對於一個工程師來說,也就意味著生命的終結。他不可能離開這艘投進他全部心血的作品去逃生。但是傑克不能等下去了,現在船已經傾斜到台上的東西向下滾的地步,馬上就要全部傾翻了。
「沒時間了,得快走!」傑克提醒露絲。
「等一等,」安德魯把自己的救生衣遞給露絲,「祝你交好運。」
「也祝你好運。」露絲真誠地祝願著,她注視著工程師安詳的面龐,似乎要把他的形象永遠記住,然後緊緊地擁抱這位出色的工程師。
安德魯默默地看著她和傑克消失在大廳的轉門外……
大廳的樓梯上。
古威先生和他的兒子穿著晚禮服,慢慢地走下樓梯。他們的神情肅穆、莊嚴。
船員拿著兩件救生衣奔了過來:「古威先生,這是為您準備的。」
「不,謝謝。」古威連看也不看那兩件救命的衣服,「我們已經穿戴好了。作為紳士,就是要走也得穿得體面。哦,來杯白蘭地!」
甲板上。人們圍在最後的幾條救生艇旁。
「把繩子拿到這兒來!拽緊了,把它翻過來!明白嗎?」拉托在指揮著。人們按他的命令用力地拉著繩索……
史密斯默默地看著他們,他面無表情。旁邊,海水正在向船里湧入……
一位中年婦女來到他面前:「船長,船長,我該去哪兒?您說?」
史密斯看了她一眼,默不作聲地轉過身子向駕駛室走去。
一名船員拿著一件救生衣追了過來:「船長,船長!給您。」
史密斯依舊毫無反應地走進駕駛室。
駕駛室里,海水已經沒到舵輪。室內早已沒有人影。史密斯推開船長指揮室的門,那裡面因為比駕駛室稍高一些,僅地面上有一層水。他進屋反手將門關嚴。
甲板上,樂隊認真地演奏。人們在他們身邊往來穿梭,各自逃命,但是他們一絲不苟地繼續他們的職業。當最後一個昏符從沃納的琴弦上飛過,他終於滿意地拿下小提琴:「好了,結束了。再見,哈里。祝你好運。」
「再見,沃納。」
「再見。」
樂師們互相道別,就像在音樂廳演出結束一樣。
沃納待人們走開了,他又舉起小提琴,一曲悠揚的樂章又重新飄蕩在死亡籠罩的夜空……
琴聲里,融進了一種對生命的渴望、對美好的追求、對未來的希冀的情緒,它帶著激昂、奮進的節奏向那些驚慌失措、悲哀絕望的人們送去了一絲安慰。此時,這琴聲帶給人們的不僅是音樂的享受,不僅是臨終前的安寧,更多的是對一生的回顧;對無愧無悔的人生一種壯麗的訣別豪情。
琴聲留住了即將離去的樂師們的腳步,他們自覺地圍攏來,重又加入到這生命樂章之中……
吏密斯靜靜地站立在駕駛室里,傾聽著窗外傳來的悠揚的樂曲。他此時的思緒已經飛向浩翰的天宇,在那裡,他像鳥兒般任意翱翔。也許,他此刻思緒又回到已往那種海上叱吒風雲的時代里,重溫那流金歲月中每一次的成功與喜悅……音樂為思緒的恣意馳騁提供了最好的載體,思緒又為音樂的魅力增添了極富個性的篇章……
從窗夕飄入的樂曲似乎迷醉了這條巨輪,於是,它踉蹌著傾倒在藝術女神的腳下。樂曲聲中,安德魯打開鐘的罩蓋,就像往常一樣,將鐘的時間最後校準。船已經傾斜到站不住人的角度。其他擺在爐壁上的物品紛紛滾落。他用手扶住壁爐,不錯眼珠地盯著鐘的指針移動。計算著大船下沉的速度。對於他來說,生命的最後一刻並非是毫無意義的等待,他要最後一次親自驗證自己對船解體時數據的推測。或許,他只是將時間前進的腳步暫時停止,讓所有的生命都記住這個瞬間。上帝以他的方式懲戒人類的無知,只是,這種教訓的代價太沉重了……
船艙里,洶湧的海水在床下肆虐咆哮。但是,床上一對年邁的夫婦卻靜靜地相擁而卧。他們沒有去救生艇,也沒有找尋求生的途徑。命運對他們已經厚待有加了。額外的索求是一種負擔,不堪重負的生命需要休息了。躺在床上,與所愛的人同眠,已是最大的享受。
舷窗外那優美的旋律融入這料峭的寒夜裡,彷彿帶來了早春的盎然生機。床下迅速升高的海水似乎也被這婉轉悠揚的樂曲迷住了,減弱了吞沒一切的氣勢……音樂聲中,兩位老人半個多世紀相濡以沫的記憶,被這春的信息所驚擾,所撩撥,重又湧起。干般情、萬種愛,集為一處,化做鬢邊輕輕的一吻……
在船的另一邊。尚未被海水吞沒的艙房內,一對小女兒正在年輕媽媽的安撫下漸漸入睡。燈光灑向這一對天使般可愛的孩子,灑向媽媽慈愛的面龐,灑向這充滿柔情的狹小天地……
「……他們從此……在這塊安靜、美麗的土地上過著幸福的生活,……一直過了……三百年……」媽媽的故事把她們送人了甜美的夢鄉……
如泣如訴的樂曲融入這安謐的氣氛,更加深了夜的寧靜。如果這是一個家,一扇敞開的窗口,我們將從這幅畫卷上得到何等美妙的享受。但是,母親的眼角那晶瑩的淚珠提醒我們,這是在一艘即將沉沒的船上。在海水馬上就要漫上孩子們睡床的時候……
這首樂曲有一個令人欣慰的名字,它叫《上帝與我們同在》。
艙內,海水在燈光的照射下漣漪微動,透過屋內的積水,可以看見地毯上的古波斯圖案。由於水的律動,圖案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隨著不斷湧進來的水流,一幅德加畫的《舞俑》漂了過來,在水波下,彷彿舞女的裙角在飄舞……
2200人中將有一半以上的人無法乘上救生艇,他們將被大海吞沒。
沃納專心地拉著琴,周圍雜亂的人群就像不存在一樣,每一個音符在他的弦上飛出,就像音樂的精靈在舞蹈——
魂之舞。
甲板上。
在音樂的背後是混亂的嘈雜之聲。那也是靈魂之舞——為了生存,為了活命,為了人世間那些舍不掉、丟不開的財富、情感,權力、義務……一切,一切。
海水已經將泰坦尼克絕大部分淹沒了,船下沉的速度越來越快,湧入的海水泛起白色浪花,向僅有的空地衝去……
費彼看了看周圍,沒有人注意他。他急忙解開地上躺著的托米屍身上的救生衣。對於死人來說,這件救生衣已經失去救生的意義。
船艙里的水開始向甲板上冒了,就像巨大的噴泉,沿著艙梯衝向甲板。四周的海水也向人們四周湧來……
「沒有時間了,割斷繩子!快點!割斷繩子!」懷德在拚命地高喊,企圖壓倒一切聲音。
「給我刀子,給我刀子!」有人大叫。
「快割斷繩子!快!」
費彼抄起刀子,用力地割著系著救生艇的繩索。
卡爾緊緊抱著已經被嚇得發獃的女孩,驚慌地注視著四周翻卷的海水……
另一邊的甲板上,那艘被翻倒的救生艇還沒有扳正過來,四周的人們焦急地扳弄著……
海水終於漫上了這最後一塊甲板,人們更加緊挪動救生艇的工作……一眨眼的工夫,海水已經沒到人們的腰際,此時的海水,再也沒有曾經看到的溫柔,而是面目猙獰地席捲而來,激起的白色泡沫像發瘋者吐出的唾涎,看上去使人心驚……
費彼被一個浪頭打入水中,隨水沖離了救生艇……
大廳里。
洶湧奔來的海水捲走了在下層沒有來得及躲避的幾個人后,轉瞬間便充滿了樓下的全部空間,然後沿著樓梯飛快地向樓上撲來……
身著夜禮服的古威先生被大海這逼人的氣勢所震驚,嚇得說不出話來了。紳士的風度已經蕩然無存……
人們紛紛四散逃離,海水緊追其後……
樂隊面對著逃散的人群,奏完最後一個曲子。聖公會的讚美詩《秋天》的曲調流過甲板、越過海面,飄散在靜靜的夜色里。當他們放下提琴時,面前已是一片汪洋……
「諸位,今晚能與你們一起合奏,深感榮幸。」沃納鎮定地向合作者致謝。
史密斯看著駕駛室窗外蜂湧而至的海水,他沒有動。霎時,海水以不可阻擋之勢,衝破門窗,劈開牆壁,衝進室內,老船長的身影瞬間消失在狂奔的海水裡……
圍在救生艇旁的人們站在齊腰深的水中仍在等候費彼割繩索。突然,船體猛地向一方傾斜,救生艇一下子翻了,海水立刻湧進船里。卡爾拋開女孩,一把揪住一根繩索,用力地爬了上去……
人們立刻向翹起的船艉跑。船艉后甲板本是三等艙乘客的空間,一下子變成吸引所有人士的去處。上千人的大轉移,在這條船上也是蔚為壯觀,不少的人掉進大海或跳進大海,但絕大多數人只是在隨著人群移動,他們並不知道以後怎麼辦。延長生命的時限是他們唯一的目的。
向船艉跑並非一件容易的事,由於船的傾斜角度越來越大,因此船上的人也就等於在向一座越來越陡的山峰攀登,這就使得不少人由於年齡與體力的原因,滑了下來。跌入水中。
傑克和露絲也在混亂的人群中。
傑克趴在船橋的欄杆上,向下看了看,他囑咐露絲:「我們得盡量呆在船上。來!」說著,他領著露絲向上面衝去。
大廳里。
洶湧的海水不斷衝擊著大廳的四壁。水勢迅猛地上漲,人們在水中拚命地掙扎。片刻工夫,水已經漫過了安德魯放在壁爐上的座鐘……
勒傑也在大廳里,當海水衝進來時,他首當其衝,幸好,他及時抱住了樓梯欄杆,勉強穩住了身體,沒有被水沖向下層。
外面的海水從四面八方擠向艙內。薄薄的玻璃無法阻擋海水巨大的壓力了,很快玻璃便被水擠得粉碎,海水馬上向艙內狂瀉。一些人被水從小窗戶里沖了進去,淹沒在船艙里……
費彼此時已經被水衝到窗口,他用力掙扎.總算沒有遭到衝進去的厄運……
外面船橋上,傑克領著露絲來到邊上,傑克叫露絲:「來,跳!」
露絲猶豫了一下,傑克拉著她的手:「我拉著你跳!」
露絲不再猶豫了,她猛地一跳,跌倒在下一層甲板上。一位留鬍子的男士過來:「我來扶你,小姐!」
露絲轉身大喊:「傑克!」留鬍子的男士轉身向船艉跑去。
「來!」傑克出現在她的身邊……
救生艇處。
救生艇倒是脫離了繩索,海水已經將救生艇浮了起來,但是由於剛才煙囪的倒塌,使得船里進了小半海水。人們只好坐在水中。費彼游到救生艇邊,他剛才冒著生命危險割開了繩索,現在他自認為當然可以上船了。但這時一個浪打來,船幾乎傾翻。卡爾用船槳一下把費彼捅進水裡:「滾開!」
費彼大叫一聲,掉進水裡。他又爬上船舷。卡爾大叫:「下去,船會翻的!」又一次將他推進水中。
這時,由於船傾斜的角度過大,巨大的煙囪的全部重量倒向下方,而上方固定煙囪的鋼繩支持不住煙囪的巨大拉力,一根根地斷了,最後一根繩子拆斷後,煙囪緩慢地向下方倒下……
費彼這時正好游到煙囪倒下的位置。當他感到人們喊聲不對時,抬頭一看,只見一個巨大的物體,向他的頭上壓來——這是他最後看到的東西。
當煙囪砸向水面時,旁邊的人們所能看到聽到的只是它濺起的巨大浪花和那轟然的巨響,隨之而來的是海水掀起的巨浪……
除了當時被砸在煙囪下的費彼外,還有幾個沒來得及躲開的人,他們在瞬間就已經被砸成肉餅。其他的一些人則是被那人造的巨浪卷進大海……
另一邊的人們因為救生艇還沒有扳過來,只好趴在艇底上。煙囪濺起的浪頭將他們全部從艇上掃了下去……
傑克和露絲向船艉爬去。這是絕大多數的人行進的方向,遠遠看去,上千人擁擠在後甲板上,就像麥加朝聖的隊伍。
傑克怕露絲被擠散了,將露絲推到前面扶著欄杆,在傾斜的甲板上艱難地行走……
海水已經湧上了大廳上面的玻璃拱形圓頂,從下面看上去,就像水在天上流……但是這種奇觀並沒有太久,當海水的重量超過玻璃所能承受的壓力時,隨著一聲爆裂的聲音,千百噸的海水從天而降,如同天河決口一般,傾瀉下來,霎時將大廳變成一個巨大的水罐,人們被水砸倒在地,隨即被旋渦吞沒……
大廳變成了一個屠場。躲在裡面的人們此時根本無法逃生,沒有被水砸中的人憑藉救生衣的浮力在水面上漂著,任憑海水的衝擊……
艙房的通道里,海水呼嘯而至,所有的房屋牆壁在海水的撞擊下,就像紙糊的一樣,紛紛倒塌。海水在通道中橫衝直撞,將物品、木板、傢具席捲而去……水勢兇猛異常,如同洪荒猛獸,吞噬著一切東西。
船艉越翹越高,逐漸離開水面,三個巨大的螺旋槳從水面升起,使得泰坦尼克變成一個奇形怪狀的物體。在燈光的照射下,它更像一個超現實主義的立體構成作品。帶著無法描摹的詭異與恐怖。
對於乘船的人來說,當船的艉部離開水面指向天空時,他們中很少有能鎮定自若的。因此,儘快離開這已經不能稱之為船的船體為最好的選擇。於是,不少的人驚叫著,跳到海中;加上船的傾斜角度突然增大,又使得一些沒有準備或體力不支的人滑人水中,在船的四周濺起無數水花。
已經爬到船艉的人被這突然的傾斜嚇壞了,他們竟筆直地從船艉跳進海里。那是幾十米的高度,而且緊挨著螺旋槳的葉片。顯然;恐懼使他們的神經已經接近崩潰的邊緣了。
但是傑克明白,在這大西洋冰冷的海水中,絲毫不比在這個已經幾乎直插入海的破船上活得更長一些。只要能堅持一會兒,說不定電報或求救火箭會起到作用,他們能得救。
一位神父在向著天空祈禱,在他的身邊,有不少的信徒也在跪地祈求上蒼保佑。
「主啊,請幫助我,讓我通過這死亡的峽谷……」
人們蹣跚的步伐使得傑克火了,他大聲喊道:「你們通過的速度能不能快一些!」他的話恰好接上神父的祈禱的話,好像在開玩笑。但此時已經沒有人注意他在說什麼了。他乾脆拉上露絲。在人群中穿來穿去,向高處爬去。
「聖母瑪麗亞,為他們這些有罪的人祈禱。阿門!」神父悲愴的聲音給這些驚恐萬狀的人們帶來了一絲安慰,使他們感到,此時還有上帝在想著他們,還有無所不能的神靈在保佑著他們……
傑克從神父的身邊經過,他只是略微停了一下腳步,然後,繼續拉著露絲向上爬去。在他身後。神父依舊虔誠地向上天祈禱:「……我看見一個新天地,已往的天地就要離他們而去,連同這大海……」
人們已經無法在這大於45度角的斜面上站立了。傑克用力拉住露絲,費力地向船艉前進。距離那船艉的欄杆已經只有咫尺之遙,再努力一下就可以夠到這目前全船的最高點……
不時有人掉進海里,已經沒有人再去管他們的生死了。水中的人們用力游著,想辦法離開這即將全部沉沒的巨輪。
神父的祈禱並沒存惑動上蒼,大西洋的茫芒黑夜裡,看不到任何的救援船隻。只有這暫時露在水面上的船體成為這些生命唯一的棲息之地。
終於,傑克抓到了船艉的欄杆。那是確確實實握在手裡的物件,也是他們堅持到最後的依託。
露絲已經沒有一絲力氣了。當她揪住欄杆時,她真想就此躺下再也不起來了,此時她最想的就是好好地睡覺,哪怕在荒郊野外,只要是腳踏著堅實的大地。
突然,露絲髮現,這裡竟如此熟悉:「傑克,我們是在這兒認識的!」
傑克這才發現,他們所在之處就是三天前露絲要跳海自殺的地方。露絲的生命重新開始與再一次生命的結束竟然在同一個地點,難道這僅僅是一個巧合?冥冥中莫非真的有什麼力量在操縱著這一切?如果真有的話,那一定是上帝開的一個玩笑,他將人生的軌跡用半徑如此之短的圓圈做了總結。
傑克沒有說什麼,只是用力地摟緊她,一遍又一遍地親吻著她的額頭、她的臉頰……將他心中的情感用這無言的動作向露絲表達著,訴說著……
傑克起伏的胸膛就在露絲的旁邊,她的臉靠在這寬闊的胸膛上,就像依靠在一座巍峨的山巒。她信賴這個人,甚至超過信賴自己。她愛這個人,甚至超過愛惜生命。當她聞著傑克男性的氣息,聽著他心房裡咚咚作響的生命之音,她閉上了眼睛。只有這時,她才放心地休息一會兒。她堅信,只要有傑克在身邊,天塌下來也會安然無恙。
現在船艉幾乎垂直地插進水中。尚未爬到船艉或爬到了而沒有抓住支撐物的人紛紛滑落。這一變化更加劇了人們的驚慌,一位母親驚慌地環視四周,她似乎在尋找一隻可以援助之手,但是她失望了,此時她所看到的是一幅世界末日圖。她懷裡的孩子從母親顫抖的身體上感到了她從未領略過的恐懼,她大哭起來。母親用力控制著身體的平衡,極力地安慰:「……就會過去的,就會過去的……」
母親的安慰與其說給孩子,不如說是在安慰自己。她的耳邊神父的聲音還在響著:「……上帝會與你們同在的,無論你們在什麼地方……」
露絲扭過頭去,她不想看見這一幕人間悲劇。但是當她的目光轉向另一個方向時,一名少女驚恐的目光正凝視著她。少女眼角一顆晶瑩的淚珠在她冰冷的面頰上已經凝成了冰珠,在燈光下閃爍著光彩。
少女的目光里除了驚恐似乎還有些別的,那是什麼,是在羨慕露絲與傑克的親密,即使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這一對戀人還能如此親密地攜手同行?還是悲哀自己的一生,至今孑然一人?
露絲閉上了眼睛,她是幸福的,因為在她生命的最後一刻里,她身邊有傑克。她只要這樣就夠了,哪怕馬上沉入那無際的黑暗之中。她將帶著最後的甜蜜和幸福去另一個世界。
「……仁慈的上帝會擦去你們的眼淚……那兒沒有死亡,不再有悲傷和哭泣,……不再有任何痛苦,你們就要離開這個世界……」神父祈禱著,他一隻手用力地拉著地面上的物件,此刻,由於船體幾乎成為垂直的角度,地面已經變成旁邊的牆壁了。因此,他倒像從旁邊的牆上揪著什麼似的。跪在他面前的人們已經很難控制平衡,只好拉住神父的另一隻手,保持身形。
人總是難免一死,死了就不會再復活,但難得的是,有人對於死亡仍能保持如此平靜和從容的態度。神父是這樣,傑克也是這樣。
大廳已經完全沉入水中。從下面望去,拱形的大廳屋頂沒有被水擠破的玻璃就像教堂巨大的壁畫。一具身著睡衣的女屍在水中漂著,她毫無血色的肌膚就像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睡衣飄散開,就像她在天堂里自由地飛翔。這是一幅何等凄美的畫面!
餐廳里那些擺放得整整齊齊的盤子,在重力的支配下紛紛墜落,破碎成無數碎片。
泰坦尼克號終於到了最後的時刻。
船頭由於充滿了海水,直直地扎入海洋深處,船艉高高地揚起。甲板變成一個巨大的滑梯,人們一個接一個地滑向水面,更為可怕的是有些人滑落時,直接摔在船的欄杆上或物件上,他們當時便被摔死。還有些人則被滑落的桌椅、櫥櫃砸中……船上一片慘叫聲。
在艙內。沒有進水的艙房裡,床、櫃、桌椅也都摔得稀爛。大自然的破壞威力在這時開始顯現了。沒有任何破壞能有它來得徹底,殘酷。在大自然的掃蕩下,沒有任何東西或生命可以倖免。
船艉的人們看著下邊的人滑向船的中部——海面,但誰也沒有辦法挽救。從近百米的高處跌落,即使掉進水中也很難生存,更何況多數被船上的欄杆、突出物所阻攔,幾乎落下的人絕大部分當即喪命。一些尚未跌落的人轉身向另一面——大海做最後的嘗試,他們不管多高,尖叫著,跳了下去,也許,跳到水裡要比掉到堅硬的物體上成活率高一些。
在露絲旁邊的那名少女身體懸空了。她一隻手用力揪住欄干,絕望地大叫著。其他的人看著她,毫無辦法。人們都知道,一隻手是堅持不了多久的,當她實在堅持不住時,摔下去便是唯一的結果,只是時間長短而已。這是一個十分殘酷的場面。儘管一位先生實在看不下去,喊了一聲:「抓住我,小姐——」但也無濟於事。伴隨著「啊——」的一聲大叫.少女鬆開了因凍僵、乏力的手,跌向死亡的深淵……
不遠的海面上,救生艇上的人們目睹了這場大自然的屠殺。那艘「永不沉沒」的泰坦尼克號就像一條魚,頭部在水中,尾部指向天空。唯一壯麗的是那通體明亮的燈光。將這場死亡遊戲清清楚楚展現給這些幸運的脫險者。
慘烈的場面,絕望的呼號……這一切把大西洋這片海域變成了死亡場。
魯芙目光獃滯地看著漸漸沉沒的大船。她不知道是不是能看見自己的女兒那熟悉的身影,是不是能聽見女兒凄慘的哭號,也許,她將伴隨著痛苦與懺悔渡過餘生。
莫莉的眼裡也充滿了淚水,她無法接受這樣的場面。她只是一個平凡的女人,但是她卻有一顆善良的心。此時;她只是想如何去援助一下那些可憐的人,去盡自己微薄的力量。
就在莫莉身後,一個卑劣的靈魂被這可怖的情景所震懾,他愧對那些因他的好大喜功和貪生怕死而葬身大海的生命,也不敢面對慘烈犧牲從容取義的英雄,此時,他只能悄悄扭過臉,藏在人們的背後,獨自忍受良心的煎熬。他就是輪船主J·布魯斯·艾斯梅。
整個船的電路總閘即將被海水淹沒,必須將電閘關閉。技師大喊:「快拉電閘,快!」
一個船員勇敢地衝到電閘旁,剛摸到電閘把手,強大的電流將他一下擊出很遠,電火花閃出耀眼的光芒……
霎時,大船上的燈光全部熄滅了。就像船體突然從人們視野里消失了一樣。只有翻卷的海水在星光下泛著藍白色……
燈光的突然熄滅,又使得一些人以為大船馬上要全部沉入海中,便急忙跳水逃生,從高處滑下的人不計其數。有的人已經爬到船艉,但是驚慌之中又從船艉直接跳進大海——那可是近百英尺高的地方!還有的人不知是為了壯膽還是為了不致凍死,竟把身上帶的酒全喝了,然後跳進冰冷的海水中……
混亂井沒有持續很久,一個新的險情又出現了:船體中部發出巨大的斷裂聲。甲板的木條一根根地斷了,然後是整個船的後半部分與已經沒入海中的部分逐漸裂開,縫隙越來越大,人們被這種情況弄得不知所措……
「我們得挪地方了。」傑克果斷地說。他靈活地從欄杆上翻到船外,然後把手伸給露絲:「把手給我。快點!」
露絲膽戰心驚地看著下邊那無際的黑暗,不敢撒手。
「快!把手給我!來!抓住了。」傑克用力拉住了露絲的手,幫助露絲爬過來。
船體裂得越來越大,露絲用力爬上了欄杆。
「我不鬆手,過來!」傑克一手摟住船艉的旗杆,一手拉緊露絲。露絲終於爬了過來。就在這瞬間,船體徹底斷裂開來。餘下的兩個煙囪分別向兩個方向倒塌。船艉從幾乎垂直狀態又跌回平衡狀態。這一下,又把很多人震落水中……
勒傑恰好爬在斷裂的縫隙處,當船體斷開時,他正好被扎大船艉部分的甲板木條邊,在船體跌落時被震得飛了出去,一聲慘叫,消失在海水中……
傑克急忙將身體壓在露絲身上,雙手緊緊抓住欄杆,保護她不被震離船體。
「呃……怎麼回事?傑克?」露絲驚慌地問,她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嚇壞了。
「不知道……不知道。」傑克一時也無法判斷發生了什麼情況,他只是根據直覺來應付突發的事情。但是直覺從來沒有欺騙過他,今天,他的處理也是正確的。
當巨大的船艉向水面砸落時,海水被濺起的巨大浪花高達一二百英尺。洶湧的波濤向四處擴散,將靠得很近的兩條救生艇掀翻了。
一旦船艉部分與船頭分離后,海水即迅速湧進船艉部分,於是,船艉部分又重複整條船進水的全過程。只是這次因船體短了一半,而且斷面大,進水快,所以幾乎在船艉部分剛剛跌落回水面,馬上又開始傾斜。這次它以極快的速度翹起了船艉,並向海里扎了進去。
在這樣來回的大幅度搖擺下,絕大多數人都被摔出了船體。傑克無疑選擇了最正確的一種方法,他和露絲安然無恙。
人們滑入海中、滾進海中,跌落海中,但是都沒有能迅速逃離沉船的範圍。當船體快速沉入水中時,由於體積大,內部空隙多,將大量的海水也帶入其中,這就形成了極強的旋渦,如果人沒有及時離開,就要被捲入其中,這樣一般很難活命。現在的情況就是如此。
在船上的人拚命穩住身體,避免跌入旋渦的命運。傑克和露絲由於及時地翻到船外側,在船體垂直插向海面時,他們反倒成趴在船上。因此,他們的位置成為船上唯一最好的地方。而旁邊的少女則成為吊在欄杆上的狀態,這肯定無法持久。當一聲慘叫從她嘴裡發出時,露絲只看到她驚恐、哀怨的大眼一閃,便消失在身下的漆黑的海水中了………
「救命啊——」
這尖厲的呼救聲此起彼伏,響徹在大西洋的海面上。但是沒有誰能改變上帝的安排。一切可能活命的路都被堵死了,這些冤魂註定要成為今夜的犧牲品。
露在水面上的船體以極決的速度沖向海面。海水將船艙里的空氣壓縮,壓縮的空氣又將海水噴射出來,彷彿在艙內發生著一個個的爆炸。沒有一分鐘的時間,船艉已經垂直地插入海中,進而就以更快的速度向海里扎了進去。由於下沉的速度極快,帶起大量的泡沫,就像一根碩大無比的燒得通紅的鐵條插進涼水中,引得鐵條四周的水沸騰一般,從傑克和露絲的角度上看,翻卷著雪白浪花的海水猶如猙獰的猛獸,張開大口吞食著一切。這倒不像船沉入大海,更像大海迎面撲向他們。
「要沉了。」傑克明白,現在到了最後的關頭了。他打量著海水上漲的速度,對旁邊的露絲道:「當船沉入海水時,船會把我們也吸進海中。你聽我的命令,吸一口氣,……然後,游向海面,不停地蹬水……記住,千萬別放開我的手……」
「呃,天啊!……天啊!」露絲叫著,她被迅速上漲的海水嚇得說不出話來。
「我們不會死,相信我。」傑克安慰道。他的話使得露絲不再那麼驚慌了。
「我相信你。」
海水已經將船體絕大部分吞沒。白色的浪花就在他們腳下了,傑克大吼一聲:「準備……準備——吸氣!」
兩個人同時吸足一口氣,就在這一瞬間,海水轟然沒過他們的頭頂……
泰坦尼克號從海面上消失了。
當冰冷的海水包圍露絲身體的剎那間,她的恐懼一下子消失了。沉船帶來的巨大力量將她和傑克拉向海洋深處,同時,從船體中釋放的大量氣體又將他們推向海面。在兩股力量的作用下,他們旋轉著、翻卷著,在水中掙扎。
儘管露絲牢記著傑克囑咐不要鬆開手的話,但是實際上,她根本做不到。在剛一入水的瞬間,他們就已經被沖向兩處。露絲借著一口氣,努力向上浮。就在她覺得已經無法堅持的關頭,她突然覺得眼前一亮,用不著睜開眼睛,她就知道,現在她已經浮上海面了。
露絲睜開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傑克,此時的海面如同開了鍋的沸水,好像一個大型游泳池,到處都是浮著的人,在這種夜晚,如此混亂的海面,找一個人談何容易。露絲努力辨認著每個游近她的人,大聲喊著:「傑克!傑——克!」嘴裡呵出的氣體在這零下的氣溫里化做一股股的白氣,飄散在海面的夜色中。
突然,一個男人有力的大手按住了露絲的頭,並且用力將她壓進水中。她猝不提防,被按入水中,幾乎室息。當她奮力掙扎出水面時,那隻大手又一次將她按住。
冰冷的海水使得她幾乎失去知覺,她努力擺脫這致命的襲擊。她不明白這一切是為了什麼?僅僅是一種求生時無意識的動作,還是為了她身上的救生衣?但是不論哪種原因,她都會在這樣的進攻下喪命。她不再想原因了,必須盡一切力量躲開他的控制,游開這裡,此時她太需要傑克的幫助了。
這時,一個人游近他們,大喊:「放開她!」說著,向那個男人狠狠一拳。那個男人馬上鬆開了抓著露絲頭髮的手。接著又是一拳,打得那個男人當即昏了過去。
露絲定睛一看,來的人竟然就是她遍尋不著的傑克。她百感交集,緊緊地抱住游近她的愛人,淚水混著海水在臉上流淌……
「快游,我要你游,不停地游!快點!」傑克推開她,大聲喊著。在這樣冰冷的海水裡,如果一停下來,很快身體就要凍僵,必須全身活動,傑克懂得這一點。
「露絲,跟我一起游。」他領著露絲使勁擺動雙臂,奮力游著。
「哦,好冷啊!」
「別停下來,露絲,別停!」
前面,一塊木板漂浮著,傑克立刻拉著露絲向木板游去。
那是一塊船上用來裝飾大廳的護牆板,上面雕刻著精緻的花紋圖案。面積足可以容納兩個人。這是在這冰冷的海面上唯一可能獲救的希望。
「呃……來,抓住……」傑克抓住木板,把露絲用力地向上推。露絲的衣服因為漲滿了水,一離開水面就顯得格外的沉重。傑克費了很大力氣,才使露絲抓緊木板。
「……上去,加油……」傑克已經沒有力氣了,但是他仍然用力幫助露絲往上爬……
終於,露絲筋疲力盡地趴在木板上了。傑克這才鬆了一口氣,他開始往木板上爬,但是當他剛要爬上去,木板因為一邊負重過大,一下子翻了個身,把兩個人都掀進水裡。
傑克又把露絲推上木板:「露絲,留在木板上。」
露絲不知道,傑克扶著木板在水中游將是什麼結果,她以為有這樣的木板可以使兩個人都不那麼費力游泳就可以爭取到生存的機會,因此,她並沒有要求傑克一定要上木板。只是盡量放鬆自己的身體,以恢復體力,抵抗寒冷。
懷德也在水中,他是在救生艇被海水沖開后就掉進海里的,因此,他比其他人在水中的時間更長。儘管現在他已經被凍得幾乎僵硬了,但是一個海員的職責使他用盡自己最後一點力氣,用力地吹著哨,大喊:「救生船,回來!救人!」
看到懷德在招呼救生艇,傑克雖然凍得顫抖,但還在鼓勵著露絲:「船會回來救我們的……我們得……再堅持一會兒……」
懷德再一次向距離不遠的救生艇吹哨,並大喊:「船快回來,救人!」
看不見救生艇的移動。
「快來,……救救我們!」一個男子顯然已經無力遊動了,他拼盡氣力向救生艇喊著。另一名婦女也在哀求:「請……來救救……我們!」
傑克身上涼,心裡更涼,他明白這一切了,但是他還是在安慰著露絲:「他……他們……得避開旋渦……不過……呃,肯定會回來。」
水裡一位婦女微弱的聲音在呼喊:「……快救救我們……」
救生艇上。
呼救的聲音從海面上傳來。船上的人們默默地聽著,沒有人動作。
魯芙閉上了眼睛,這一切似乎與她沒有什麼更多的關係。
莫莉的眼中閃著激動的淚花,她把目光轉向控制這條船的船員。
一個瘦瘦的船員坐在船頭。他蒼白的臉在這會兒更顯得嚇人,那雙深陷的眼睛流露出一種野獸的光芒,不知是他內心的恐慌還是莫莉質問的眼神,使這個操槳的人不敢正眼看大家。
「你要知道,船要是回去,……他們就會搶著上船。會把我們推下水的!」他似乎想用這樣的解釋來開脫他為什麼不將船駛向落水的人們。其實,沒有人需要他的解釋。
「你閉嘴,別嚇唬人!姐妹們,我們划回去!」莫莉夫人實在忍不住了,她大聲地向全船的人呼籲。但是沒有一個人對她的回答表示贊同。
「你準是瘋了吧!我們現在在大海上!你們到底是想死還是想活?」瘦海員看到沒有人應,有些膽大起來。
一位婦女悄悄地哭起來。
「我真不明白,你們怎麼了?親人在那邊!船上還有空位!」莫莉激動了。魯芙把頭扭到一旁,她是否想到了露絲?
瘦男人火了,如果莫莉再挑動幾句,夏可能就有人贊同去救人。到那時,他的命可就沒有保障了。他惡狠狠地對莫莉喊:「你要是再不閉嘴,我就把你舉起來扔進這大海里。」
莫莉被嚇住了,她不再說什麼,慢慢地坐回自己的位子,整艘救生艇悄無聲息,人們只有自己聽得到那命運撞擊良心的聲音。
其他的幾條救生艇正準備連在一起,勞伊在指揮著。
「……請男士們拿起槳……把船連接在一起,要儘可能地連接得緊一點兒。好了,我們馬上要回去救人。現在,先得把我船上所有的女士們轉移到那隻船上。動作快一點兒!那隻船上的人快騰出地方……」
隨著勞伊的命令,一隻船很快騰了出來。
傑克感到全身都不存在了。從渾身針刺般疼痛到麻木,以後逐漸感覺消失,似乎經歷了一個世紀的時間。此時。他的意識開始模糊了……。
露絲輕微的動作使得他又睜開了眼睛。眼前閃爍著金星,那是天上的星星?為什麼那麼密,那麼多?星星為什麼在眼前飛舞?……當他的意識逐漸恢復時,星星消失了,眼前是露絲凍得發青的臉。她頭髮上的水已經結成冰,一綹一綹的……他輕輕地搖了搖頭,除了頸部以上還有知覺外,他已經無法控制四肢的行動了,手臂僵硬地掛在木板上,手被露絲緊緊地握著,還可以使身體與木板連在一起……
當他轉過頭時,旁邊漂著的是懷德已經凍僵的屍體,他的嘴上還叼著哨子,僵硬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據說所有凍死的人都是這樣的表情——傑克記不得誰這樣說過。
我死後會不會也這樣呢?死——萬物不可逃避的歸宿,頭一次以無法抗拒的力量呈現在他的面前,傑克已睡意朦朧,他突然發覺死絕不像他原來想象的那樣遙遠,死亡就在眼前,就在此刻了……
他的腦海里剛剛閃現出死的念頭,馬上他又被露絲那失神的眼睛所吸引。他必須使露絲振作起來,她一定要活下去!
露絲感覺到了傑克的呼吸,她睜開了眼睛。四周真靜啊,沒有一點兒聲音。萬籟俱寂。寂靜的可怕是因為它鄰於死亡,有時候也許就是死亡。剛才那些掙扎漂浮的人都到哪兒去了呢?她真想看看他們的情況,但是濃濃的睡意在不斷地侵擾著她,使她的眼睛比鉛還重……
「靜下來了……」露絲的話像夢囈。
「……把船連接……在一起……要費一點……時間,」傑克明白,絕不能讓她睡著,那是死亡的前兆。必須使她積極起來!他費力地咧嘴笑了一下,但是臉部肌肉已經不聽指揮了,僅僅嘴角動了一下:「……呃,你同不同意,我……想寫一封……投訴信,給……白星……航運公司……」
他的話被幾次喘息打斷,那已耗盡他全身的力量。
「我愛你。傑克。」露絲當然明白傑克的心意,她用力握著他那雙手,兩個人的手都已經感覺不出溫度了,但是他們知道,手是握在一起的。
「……別這樣……沒到告別的時候,……沒到,……你明白嗎?」傑克的牙顫抖得厲害,他感覺自己最後一點體溫正在消失,生命正悄悄地離開他的軀體。死亡的期限已到,傑克感到了自己的責任。
「我很冷……」
「……聽著,露絲,」傑克鼓起最後的力量鄭重地告訴她,「……你會得救……會活下去……」他顫抖地喘息著,「呃,……會生……好多的孩子……子孫滿堂,……你會長壽,……是死在暖和的床上……不是這兒,……不是今晚,不是……這麼死,你懂嗎?」
他的頭已經抬不起來了,海水撲上他的臉,嗆了他一下。
露絲被凍得渾身打顫,她眼睛又要閉上,嘴裡喃喃地:「……我身體麻木了……」
傑克已經感到他的時間不多了,他要把話說完,他必須使露絲活下去。此刻,他不顧自己的顫抖與喘息,略有些急促地對露絲說:「……我贏得船票……是一生……最幸福的事情,我……能認識你,……是我的幸運,露絲……我滿足了。」他艱難地停了一下,又鼓起勁兒說下去,「……我還有……還有一個心愿……你必須答應,要活下去……不……不能絕望,……無論……發生什麼,無論……多麼……艱難,……快答應我,露絲,……答應我,一定做到,……」
「……我答應……」露絲失聲痛哭起來。
「……一定做到……」傑克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
露絲哭著應道:「我一定做到,傑克……一定做到……」
一艘救生船在海面搜巡。
「在前面。」一名船員用燈光照著水中漂浮的人。
一名婦女漂了過來,船員伸手拉住,觸手冰冷,那是一具凍僵了的屍體。僵硬的皮膚上一層霜凍,就像大理石雕刻的一樣。
船員把燈光提高,照向四周。海面上一具具的屍體像水面的浮萍和睡蓮,布滿在這一片海域。他們無一不是被凍死的。北大西洋白令海峽成了他們安息的墳場。只是他們永遠不能返回到故鄉,永遠離開那片生養他們的熱土
隨著燈光照射的範圍加大,發現凍僵的浮屍越來越多。
「舉槳!」勞伊下令,兩排槳舉了起來,船無聲地划進漂浮的屍體中間。在這樣密集的屍體中,槳根本無法划動。
「有活的人嗎?」勞伊大聲問。
沒有任何迴音。
「好像沒有。」一名船員舉著燈光照著回答。
「仔細看。」
「把槳給我。」一名船員接過槳,把遠處漂浮的人移動到燈光下。當他剛剛把槳觸到那人僵硬的身體,他就像瓶塞一樣旋轉起來……
「看得仔細點兒。」勞伊一邊查看,一邊叮囑船員們。但是他們沒有發現活著的人。
「這些都死了。」
勞伊仍不相信這裡一個活人都沒有,他下令:「再往前,慢一點兒,小心一點兒划,……別碰著!」
槳輕輕地插進屍體間的空隙,緩緩移動,好像生怕驚擾了水中漂浮人的夢……
天上,繁星點點在夜空俯瞰大地。人們說每一顆星星就是一個靈魂。今天,夜空星光燦爛,莫非在同一時間裡有大多的人間靈魂升到了天上,去點綴那無邊的黑幕?
水中,漂浮人的白色救生衣在黑色的海面中猶如一片片綻放的睡蓮,在群星璀璨的天幕下,表現出一種凄婉的美。
悲劇——把人世間有價值的撕碎給人看。
「有人活著嗎?」勞伊的聲音驅散了海面上初起的薄霧,「聽見了嗎?有人活著嗎?」
一名船員發現了什麼,用槳將一個漂浮的物體拉過來,那是一個母親和她懷裡的嬰兒。在燈光下,安詳的神態就像剛剛睡熟。如果不是這對母子慘白的臉和詭異的面部表情,很難相信他們是早已經凍僵了的屍身,寒冷把他們雕琢成冰凍的藝術品,然後放逐蒼茫的大海,任其在水面漂蕩。
勞伊強忍著淚水低聲自語道:「救人來得大遲了。」這種發自內心的自責使得他更加認真地找尋生存者。
就在不遠的地方,一塊破木板上,露絲仰面躺著,旁邊是趴在木板旁,半個身子在水中的傑克。
露絲的神智已經不清楚了,她在低聲哼唱著一首歌:「飛吧,喲瑟芬,坐上我的飛船……她飛呀飛……她飛上了天……飛吧,約瑟芬,坐上我的飛船……」
她沒有力氣再唱下去了,等待她的將是……死亡。
突然,她隱隱聽到有人在喊著什麼……
「有活著的人嗎?………聽見沒有?……」
露絲抬起了頭,她沒有聽錯,那是有人在喊。她急忙爬起身,拚命搖動傑克:「傑克,傑克!……傑克!」
她感到不對了,傑克沒有任何反應,身體僵硬,臉上一層灰白色……
「傑克!船來了!傑克!傑克!」露絲拼盡全身的力量用力搖動他,想把他搖醒。但是傑克走了,再也聽不見她的呼喚,再也看不見掛滿她腮邊的淚水。他靜靜地閉上了眼睛,永遠離開了她,只有那雙手還和她握在一起,似乎永遠也不想分開。
「傑克——傑克,你答應過,永不放棄的,你還要帶我去過另一種新的生活!傑克!傑克!」只要再有一會兒,他們就能回到船上,去開創他們新的生活,他卻走了。露絲聲嘶力竭的呼叫和淚水已經喚不回傑克的撫慰。他走得那樣急,竟來不及道別,僅僅留下了唯一的生的權利。人的生命簡直短暫到了荒謬的程度,在幾分鐘的時間裡,還會有新的生命出世,而你已經不復存在了。露絲感到了一陣徹骨的悲涼,但她立刻又想到,他走得那樣瀟洒,沒有遺憾,沒有顧慮,因為他給了愛人生活的動力。
大西洋上的星空深邃而遼遠,漫天的星斗就像淚珠,點點滴滴,灑滿天宇。
露絲沒有忘記傑克的叮囑,她必須活下去,那不是為了自己因為從她把一切給了傑克,她就已經是傑克的一部分了。
救生艇沒有發現露絲,船漸漸遠去了。
「回來,回來!」露絲嘶啞的聲音根本無法傳到救援者的耳朵里。如果他們離去,露絲必死無疑。她不能死,她必須為了傑克活下去,否則,傑克的死就毫無意義,是傑克用自己的生命換來了露絲的未來。她怎麼能不珍惜生命呢?
要享受生命的每一天!
「……喲嗬——有人活著嗎?」
「沒有人答應。」
勞伊的喊聲和船員的對話聲逐漸遠去……
露絲也在喊著:「回來,回來!」但是,她的聲音越來越微弱。
這時,露絲看見了不遠處漂著懷德的屍體。她一下子坐了起來,對傑克的屍體道:「我一定做到……我答應你的……」她最後一次親吻傑克那冰冷的嘴唇,然後哭泣著輕輕地放開傑克帶著斷了鏈子的手銬的雙手,慢慢地將他放人海水裡。傑克緩緩地沉人水中,他那年輕的面龐最後一次在露絲眼前浮現,然後便消失在大海深處……
露絲滾落進冰冷的水中,用最後的一點兒力量向前游去,一直游到懷德屍體旁,從他嘴裡拿下哨子,用力吹起來——
第一聲哨音並不大,但是接著的哨音就傳出很遠了。
勞伊馬上就聽到這熟悉的哨聲,他立即下令:「掉轉船頭!」
燈光照在露絲蒼白的臉上,她閉上了眼睛,但是仍在奮力地吹著,吹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