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要如何表達的恥辱
直到走進母親房間的前一秒,大腦都是混亂的,甚至還在僥倖的認為她只是出差才順便過來上海看我。但是當看到她的一瞬間,我給自己建立的僥倖徹底破滅了,那是一雙無比震怒、無比悲傷又無比陌生的眼睛,她望著我的時候,我能感受到在那背後的不可思議與憤怒。我軟下目光,邁進門去輕輕喊了聲,「媽!~」
話音未落,母親像極了一個武林高手,她迅而準確的走上前來,在我臉上大大的摑了一巴掌。面頰在瞬間的疼痛后變得腫脹和麻木。我面不改色的盯著她,盯著我的母親,盯著曾經給我在夢裡鼓勵和溫情的母親。如果說選擇不告訴父母是因為害怕責罰,我倒更願意承認是害怕傷害他們賦予我的信任和希望。我也曾經想過當東窗事後該如何面對,他們又會如何對待我,但一直以來這都是個不敢觸及的雷區,只是忽然想起來的時候,會感到心悶得喘不過氣。
但今天在毫無防備下,謎底揭曉了。我愣了幾秒忽然笑起來,用手輕輕摸在面頰上,「怎麼,您老人家不遠萬里回來看我就送這麼一份大禮啊。」
這句話是雙刃劍,刺痛母親的同時也刺痛了我,心微微抖了一下,卻沒有在臉上表現出來。母親倒退了一步,不可思議的看著我,「荃荃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
我抬抬眉毛,若無其事的樣子,「您和我爸不早就知道我是個什麼德行了,今天才來奇怪會不會太晚。」
母親臉上浮現幾份厭惡的顏色,「但人要有廉恥,做出這樣的事不覺得丟臉嗎?為什麼你連做人最起碼廉恥之心都沒有了?」
廉恥?我收起了臉上牽強的笑容,冷冷的說:「您憑什麼說我沒有廉恥?就因為那件事?您已經全都知道了?」
「荃荃?!這是真的嗎?我這麼遠回來,就想當面問清楚,你嘴裡如此輕巧說出來的事是真的嗎?」
我將目光轉向別去,不知是怕看到母親受傷的眼神還是怕不慎露出自己內心的感情。依然冷冷的道:「是真的,如果你還無法相信,那我就再確定一點的說。我,李荃荃懷孕被學校退學是真的,我做了令你們丟臉的事情是真的,我墮落成不良少女的事的確是真的!~~這樣說夠確定嗎?這樣說,您滿意了嗎?!」說到最後,我的聲音再也無法遏制的提高起來,原本以為已經深埋的事情,如今又血淋淋得跳出來立在我的對面。當我不得不一遍遍重複的時候,又有誰能體諒過我那種當眾被羞辱的痛。
「啪!~」母親的鋒利的手掌再次落下,但令我震驚的是那卻是落在她自己的臉上,我目瞪口未來得及反應時,另只手也已經落在那半張臉上。
「不要啊,媽!」
我疾奔上前抓住她地手腕。血液此刻已經涌至頭頂。羞愧、震驚、心痛、屈辱統統卷了進來。我再也沒有辦法抑制內心激流地涌動。眼淚就這樣噴洒出來。
「媽媽。不要!你要生氣就打我好了。不要打自己!」我拼盡全力抓住母親。身體卻漸漸滑落下去。跪在了地上。
母親亦痛哭起來。用力甩開我地雙手。倒退幾步跌跌撞撞地癱坐在沙上。一隻手捂著嘴。嗚嗚地哭出聲來。我跪在原地。強硬地直著身體不願癱坐下去。只是眼淚像斷了線地珠子再也無法控制。母親犀利地回了我一劍。那樣準確無誤地刺中了我地心臟。我地心被戳出個窟窿。汩汩地鮮血化作眼淚不斷地涌了出來。
哭了一陣子。母親緩緩坐直身子看向我。一面用手抹去如何也擦不幹凈地淚水。
「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給我老實說。」
我依舊跪在那裡混亂地無法思考。母親地提問給我漿糊地大腦一些刺激。目光獃滯地沉默沒有作答。
「你!給我說清楚,你把事情給我說清楚!」母親的聲音揚了上去,這該是她最迫切知道的答案。
「你不是已經知道了?」
「我要知道全部詳情!全部!今天你必須一字不落的告訴我,否則我和你爸會跟你斷絕關係!」說到最後已經一字一句了。
我將臀部放在地上,艱難的把已經跪麻了的雙腿搬到身前,然後兩隻胳膊環在上面,目光獃滯的瞧著不遠的地上。
這個空間安靜極了,安靜到幾乎能聽見母親腕錶上的秒針在「滴滴」的走動,我知道母親即便現在沒有盯著我看,那心弦已經凝在了我的身上,我的一舉一動甚至一個喘息,都會分毫不差的傳到她那裡。
這是一個艱難的啟口,雖然我可以一遍又一遍不停地在別人面前承認自己懷孕被退學的事實,而當要我說出這事情的具體經過,我彷彿忽然失去了方向不知道該如何開始。
許久,又過了許久,此次母親像是有了足夠的耐心,直到我開口她都沒有再作一聲。
「有個問題我也想了很久,就是這件事我到底錯在哪裡?想到最後的結論是我喜歡上了個不該喜歡的人。」
「這是喜歡上不該喜歡的人的問題么?大學你喜歡誰我不管,可你卻為此付出了被退學的代價。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這意味著三年大好的青春付之東流。一個人的青春何其短暫,三年!你知道三年有多長?」
「三年沒有多長,就是一個女生從純潔走向墮落那麼長。」我閉上眼睛,將額頭輕輕抵在膝蓋處。斜陽剛好從窗戶照進來,落在我的身上。莫名我有種凄涼沒落的感覺,是一個已經不再有前途的女孩。我的青春在開到最好的時候夭折了,她不再燦爛,不再輝煌,未見鮮艷,便已枯黃。
「荃荃~」母親的聲音竟然又是哽咽的,我知道她的心中兩種強烈的情緒上下翻騰的折磨著她。氣憤與憐惜,她對我的愛從不比別的母親少,只是在她的印象中我該是那種能把一切都擺平的孩子,所有一切不必操心,所有一切會迎刃而解。我雖然有些稀里糊塗的神經大條,但邁出的步伐是不可能有方向性錯誤的。
「你不覺得羞恥么?我簡直不可想象,你怎麼能如此平靜的說這件事,好像它是生在別人身上的事。」
羞恥?!我冷冷笑了,提出羞恥我永遠都會冷冷的笑。「媽,您能告訴我感到羞恥具體該如何表現么?」
「至少說話不是你這樣輕描淡寫,至少你應該是滿面愧疚,至少……」
「至少……至少我是不是應該選擇更積極地方式去解決這件事?」話音未落,我猛地站起身來奔向窗口,拉開窗戶一翹腳便將一條腿跨了出去,而後騎在了窗框上。
「荃荃!~」母親臉色煞白,從沙上跳了起來,驚聲尖叫。卻投鼠忌器的只邁出了一步又停住了。
我承認此刻我騎在窗框上是非常不穩的,剛才猛然起立,腿部的關節仍有些麻木,導致這一步跨出去險些讓我栽出去。只是我並沒有想死的念頭,因此手自然是牢牢地抓在窗框上。
「荃荃,你要做什麼?你下來,什麼事下來再說好嗎?」母親聲音顫抖著,高昂的語氣已經哀婉下來,那簡直就是在懇求我。
「媽,您認為我該用這樣的方式表示恥辱么?」我幽幽的騎在窗台上,看著下面。母親住在十六層樓上,好在我沒有恐高症,反而這樣驚險的看著樓下令我漿糊的大腦清醒些。
「荃荃你不要嚇我,媽媽求求你下來吧,我沒有這樣認為,媽媽求求你,下來吧。」母親是怕極了,她的聲音已經抖得說不成話。
「媽,你知道么?」我向後靠在窗框上,眼睛出世的望著逐漸由藍變成橘黃色的天空,「我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恥辱。」
母親疑惑的望著我,她是不能理解恥辱還需要尋找方式去表達的。
垂下眼眸,「可是它就這樣無時無刻的縈繞在我的心頭。就因為它是恥辱,是我永遠也無法抹去的恥辱,除了把它放在心頭,讓我日日夜夜忍受啄噬之苦,再也沒有辦法找到更好的辦法來表達它。」
「荃荃……」母親在一旁深情的呼喚,可我沒有讓她打斷我的思路。
「媽你知道么,當所有的人都在嘲笑我、挖苦我的時候,我一直認定你們會永遠站在自己的身邊,也因為這個信念才能支持我繼續以後的生活。對不起媽媽,我做了令您跟爸爸蒙羞的事,可是怎麼辦呢,事情已經生了,我該怎麼辦才好呢……」說到最後忽然感到自己就像無助的孩童,咬著手指眼淚「噗噗」的落下來,「我……闖禍了,媽……我闖禍了。」最後幾個字竟是嚶嚶的呢喃。
「荃荃!~」母親忘記了我還坐在十六層高的窗台上,飛奔過來一把抱住我,將臉深深埋入我的胸前又哭起來。我不能再剛強,我無法再剛強,一個孩子面對母親的深愛,還要如何再偽裝自己的剛強。
「媽,你不怕我跳下去了嗎?」待母親哭了一陣子后,我被她捉住雙手小心的扶下來。
「你不會的。」母親搖搖頭,「你還是我的荃荃,永遠都不會變。我的孩子不會自殺來解決問題,如果你是這樣的人不早就這樣做么嗎?」
「媽!~」我一頭扎入母親的懷中,終於無法剋制自己的嚎啕大哭起來,這是我可以信賴的懷抱,是永遠都會支持在我身後的人。
母親只是不住的摸著我的頭,不住的陪著我一起落淚,今天我們母女似乎把一生的眼淚都流幹了。哭了很久,我才緩緩抬起頭來,母親的衣襟已經濕了大半。她憐愛的摸著我的頭,說道:「受了很多委屈吧,都怪媽媽不好,一個人丟下你,一定受了不少委屈。」
我哭的有些恍惚,猛然想起件什麼事,略過母親的關注,吃吃的問:「媽,你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母親楞了一下,才略有所思的道:「我打電話去你們校長室的。」
我皺起眉來,「你不是只打電話給班主任嗎?怎麼想起來給校長打電話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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