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當然啊，我是旁觀者，我看得很清楚。」大概也只有白巧覓自己看不出來吧，這叫當局者迷嗎？「你不要看經理常端著一張嚴肅的臉，他人很好的呢。你還沒進公司之前，我有次在路上發生車禍，在我家人來之前，都是他在旁邊照顧我的。」

「真的？」

「他說員工受傷，上司本來就應該關心照顧，這是應該的，你說他人是不是真的很棒？」

「嗯，是啊。」

「你進公司才半年，可能有些事還不曉得，只看到經理的表面，我在公司待了三年了，很多事我都清楚的。」

「那……」

「嗯？」

「那你知道大炮王是誰嗎？」

「是業務部那個王八蛋說的對不對？」岳含青整個人激動得幾乎跳起來。

「業務部……王八蛋？」她該不會是指裘經理吧？

她很是尷尬的抬眼，岳含青察覺不對，才想轉過頭去，頭頂猛然被壓。

「嗨，我就是那個王八蛋。」裘先盤的前臂直接放在岳含青的頭頂。

「咳，裘經理，請不要壓我的頭。」岳含青僵著臉裝客氣，眸中殺意逐漸累積。

「你要不要聽大炮王的故事？」裘先盤不只未收手，連左手前臂都一塊兒壓上去了。

「我能聽嗎？」她很怕被岳含青宰了耶。

岳含青此時的臉色很難看，白巧覓實在不太想在這個時候去招惹她。

「這故事說來很長，哪天找個機會我跟你去約個會，我再跟你說得仔仔細細，詳詳儘儘。」

白巧覓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只好傻笑。

這個時候，岳含青腳下的椅子忽然往後退，椅輪直接壓上裘先盤的腳。

「喔！」他痛喊。

「啊，裘經理對不起啊，我是想回自己的位子工作，該不會壓到你了吧？呵呵呵……」岳含青故意裝淑女掩嘴笑。

靠！笑得那麼奸詐，哪來的道歉誠意，分明就是故意的！

「啊，有蚊子！」裘先盤一掌拍過她的額。

「辦公室在十一樓，最好有蚊子啦！」岳含青捂著額頭怒瞪。

「你不知道蚊子會搭電梯的嗎？沒常識也該看電視。」

「看電視老梗了啦，那是我讀小學時在用的。」

「業務部的人就愛用老梗啊，我們就是台啊，怎樣怎樣？」

「很幼稚耶。」岳含青翻白眼。

「業務部的就是幼稚啊……」裘先盤拉嘴吐舌做鬼臉。

一旁的白巧覓看兩人鬥嘴看得是目瞪口呆。

她真的是菜鳥，果然很不清楚這家公司的文化跟每個人的性情，所以她萬萬沒想到堂堂的業務部經理，幼稚起來還真的很要人命哪……

「大家好，我是新來的企畫專員。」

一位看起來像大學畢業沒多久，留著長鬈髮，戴著藍色放大片的窈窕女孩站在創意行銷部的辦公室門口向同仁們打招呼。

「我們部門啥時招募新血了？」大夥交頭接耳。

「沒聽說啊。」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很納悶。

「你不是總務處的伍千彤嗎？」有人認出她來了。

「對耶，是千彤耶，你換髮型了讓我一時沒認出來。」

「對啊，我昨天才去燙的，換工作也換髮型嘛。」伍千彤笑著抓抓她的長鬈髮。

「你怎麼會從總務處調來創意行銷部？」同事問。

「我申請調單位很久了，也面試過了，不過因為都沒職缺咩，只好一直窩在總務部羅。」

「難道我們部門有人要走了？」眾人面面相覷。

「是誰啊？」

同事們的疑問讓白巧覓惴惴不安起來。

該不會伍千彤是要被調過來填她的缺吧？

「早。」尹兼歲踏入辦公室。

「尹經理！」一看到尹兼歲，伍千彤像瞧見糖的螞蟻，飛快的黏了上去，「我從今天起調來創意行銷部喔，以後要請經理多多指教。」

「這麼快就調來了？」他還以為是下星期的事。

一將調職單交給白巧覓后，他就跟人事部的宋妃雁說明創意行銷部目前缺個人手，請她調派個人過來。

公司內可以部門互調，得先寫調職單，然後經過部門主管面試同意，才能夠調職。

而其實要調職並沒有那麼難，因為大部分的部門常年都有缺人手，如業務部，只要單子寫上，操守沒啥問題就直接調了，但也有久久才出現一次空缺，如創意行銷部，通常都會先面試，然後等空缺通知。

「對啊。」伍千彤一臉開心。

「巧覓。」尹兼歲對白巧覓喊。

果然是填她的缺的！白巧覓臉色微變。

「什麼事？」

「你這段時間就帶千彤認識你的工作，並把交接辦好。」

「可是……」

白巧覓話還沒說完，同事們就驚訝的七嘴八舌。

「巧覓，你要離職嗎？」

「我們怎麼沒聽說啊？」

「你為什麼要離職？」

「發生什麼事了？」

「你竟然沒告訴我，你要離職？」岳含青臉色鐵青大吼。

白巧覓忽然明白為什麼裘先盤會說岳含青是「大炮王」了，她真正動氣的時候，吼聲恐怕連大樓都能撼動呢！

「不好意思，先等一下。」白巧覓扔下急著想要個答案的同事們，急追上踏入經理辦公室的尹兼歲，不忘順便將門帶上，比較好說話。「經理。」

「決定好調到哪個部門了嗎？」尹兼歲將公文包放入後方的柜子里。

「我……我沒寫調職單。」

「什麼？」他訝異轉身。

「我改變主意了。」

「但你怎麼沒告訴我？」

「我以為我沒有將調職單呈上去，這件事就算了……對不起，是我思慮不周。」把空白調職單用碎紙機切碎，她就把這事忘了啊。

「你真的不調職？」他不敢相信的再問一次。

「抱歉，如果造成困擾的話，麻煩經理再寫一張調職單給我，我會趕快寫好趕快交到人事部的。」

「你想調到哪個部門？」

「這個……其實我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她難為情道。

「但你當初說要調職……」他恍然大悟。「你當時只是急著想離開……」他試著打趣，別讓氣氛太過沉悶。「……我的『魔爪』，是吧？」

她尷尬的點頭。

「那後來為什麼改變主意了？」

「我只是在想這一切有沒有可能是誤會，所以我打算把之前發生的事統統都當作沒發生，繼續在創意行銷部工作。」

「統統當作沒發生？」

「對。」

「你真的是這麼想？」

「對。」

他們是已經上過床的關係，但她可以假裝忘記，不去在意，他是該讚賞她的「度量大」，還是該嘲笑自己根本不重要，所以她才能泰然處之？

但她可以若無其事，他卻因此辦不到了。

他甚至覺得看到她是一件痛苦的事，尤其以後說不定還會再聽到她的新戀情，看到她的小臉散發著幸福愉悅的光芒，他就心痛，眼周生疼。

他坐上椅，自最下層抽屜拿出調職單，在部門主管的格子上簽名蓋章。

「在交接完成之前，你把要調的部門決定好吧。」

白巧覓從沒想過，這樣薄薄的一張紙，可以讓她淚腺發達。

她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麼，可是她就是很想哭，而且眼淚掉了第一顆之後，就再也止不住了。

在交接完成之前，你把要調的部門決定好吧。

他說這話時的面無表情，還有將調職單幹脆的朝她方向一推的舉動，不斷的在她腦中打轉。

她知道，是她先說要調職的，他順了她的意，也動作很快的找了替補的人，她應該感激他的體貼，就算她改變了主意，但上頭都做了決定了，她怎有資格出爾反爾，還要人家買單。

可是她就是很傷心。

她有一種被尹兼歲拋棄了的錯覺。

這樣的感覺其實很可笑，因為他們也沒交往，他只是說他喜歡她，而她還拒絕了人家耶，說什麼拋棄啊……

而且現在她要思考的事跟感情無關，是公事，怎麼會扯上「他不要她」？

她將捏皺的調職單放在地上鋪平，地上有小石頭，讓薄紙隨時都有刺破的危險，她還是很故意的撫過一次又一次。

她一定是太自我感覺良好了，以為人家喜歡她，聽到她不想調職，就會歡天喜地放鞭炮。

她神經病啊！

尹兼歲在公事上可是超嚴謹的，怎麼可能讓她把調職的事當兒戲，一會要一會不要，一會要一會不要，又不是小孩子在玩扮家家酒！

「白痴！」她用力抹掉頰上的淚，「神經病！」

坐在超市用來作為遊戲區分隔的輪胎上，她仰頭望著彩霞滿天的天空，心想，說不定再過段時間，尹兼歲也會另外找到新對象，找到新的喜歡的人，然後她這個「舊愛」就會被扔諸腦後了……

那個伍千彤看起來似乎挺喜歡他的，一看到他就像黏皮糖一樣整個人黏上去，說不定她取代的不只是她的職位，還有在他心上的位子……

「神經病！」她忍不住又再罵了自己一次。

明明對人家沒意思，他會喜歡上誰，關她什麼事啊，她是在酸什麼勁？像是見不得人好似的。

「我好看不起我自己喔！」她捂臉大叫。

「姊姊。」一個從滑梯上溜下來的小朋友好奇道，「你怎麼了？為什麼在哭哭？」

「我沒事啦。」她忙擦掉眼淚，「剛才有灰塵跑進眼睛了，很痛，所以才哭哭的。」

「真的喔？那要不要我幫你吹吹？」

「你要幫我吹吹喔？」

「嗯！」小男孩點頭。「因為姊姊很漂亮。」小臉蛋紅紅。

「是這樣嗎？」她忍不住笑開了。「那你幫姊姊吹吹。」

她將臉湊過去，張大了眼。

小男孩嘟起嘴，吹了眼睛兩下。

「還會痛痛嗎？」

「不會了。」

「那，姊姊親人家一下。」他湊過臉頰。

還要索取報酬的喔？白巧覓啼笑皆非。

「好。」她抓起小男孩的臉，重重親了一下。

「嘿……」小男孩害羞的搖了搖身體。

「慕慕！」一道男聲響起。

「叔叔。」小男孩立即朝發聲處跑去。

這聲音……

白巧覓慌忙跟著小男孩的身影轉頭。

「經理？」她訝異。

怎麼會這麼巧，遇到他。

「叔叔，我剛幫那個漂亮姊姊吹吹喔，吹完她還親我一下呢。」叫慕慕的小男孩急著邀功。

「嗯，很乖。」尹兼歲牽起小男孩的手，「我們回家吧。」

「好。」慕慕轉頭對白巧覓揮手，「姊姊再見。」

「再見。」她怔愣回應。

他沒看她。

他從頭到尾都沒有正眼看過她。

「巧覓姊。」一份文件湊來發獃中的白巧覓眼前，「你剛叫我整理的表格我已經整理好了。」

伍千彤道。

「喔，好，謝謝。」白巧覓回過神來，打開文件快速閱覽了一遍，「這樣不行喔，你分類得不夠清楚，無法做為市場分析的依據。」

「我是來做創意行銷的，為什麼還要去做市場調查的分析啊？」伍千彤一臉被大材小用的不悅。

「創意行銷……」

「創意行銷不就是想怎麼讓公司的產品能讓世人驚艷，去商店的時候第一個就是先選我們公司的產品嗎？」

「沒錯，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