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好累喔，這陣子真夠折騰她了，除了醫院的工作要忙之外，還要三不五時陪准婆婆及媽媽採買結婚的必需品，真是累煞她了。

東方綾躺在沙發上，環顧周遭，桌上布滿了沒有收拾的泡麵和外賣的便當盒，還有一些杯盤，而地上則躺著換下的衣物和襪子，只留下狹窄的走到通往廁所所及卧室。

天，為什麼破壞總是快速而不費力？

距上次彭葳幫她整理也不過幾個星期，怎麼沒多久又亂成這樣？

不過這樣也不能怪她，要不是她閑暇的時間都被架去處理結婚事宜，她也不會沒時間整理家務。

而現在可是她難得的休息時間，又怎麼能夠浪費在做家事上呢？她還要儲備體力上班呢。

東方綾在心中替自己的懶惰解套，繼續舒適的躺在沙發上，當個徹底的干物女。

通常這是她最輕鬆自在的時刻，她可以從白天躺到天黑，將平常不足的睡眠一次補個夠。

但今天不知為什麼，只要她一閉上眼睛，就會浮現夏昱那張被昏黃燈光照亮的側臉，攪亂她的心緒。

那個男人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麼葯？他不是最喜歡欺負她，嘲弄她的嗎？怎麼那晚都不反駁呢？甚至載她到家時，也沒多說一句話就輕易放她回家。

奇怪，真的太奇怪了，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體貼了？

還是他本來就是個對女人溫柔體貼的男人，只是從來不曾如此對她？

難怪夏潔曾說，他身旁的女人從來沒有間斷過，原來他都是用這一招啊？

想到他對其他女人體貼呵護的模樣，不知為什麼，東方綾的心頭湧起一股酸澀感。

啊！她真是瘋了，幹麼管他對別的女人是怎樣的態度？嫌時間多厚，還不如多補眠比較實在。

東方綾緊緊閉上眼睛，強迫自己跑開盤踞在腦海中的奇怪雜念。

好不容易瞌睡蟲逐漸找上她，突然驚起的電鈴聲卻又把她自夢境拉了回來。

該死，是誰這麼不識時務？打擾她睡眠時間。

東方綾對吵人的鈴聲置之不理，仍閉著眼不想起身，但門鈴卻依然不死心的響著。

氣死人了！

她懊惱的張開眼睛，一個翻身胯下沙發，走到門前，從貓眼想看清是誰這麼煩人。

這一瞧可不得了，美目陡也瞪得大大的，整個人霎時清醒過來，她倏地轉身用背低著門扉，好像這樣就可以阻擋外面的人進入似的。

怎麼會是他？！

天啊，怎麼辦？他這個時候來找她幹嘛？

東方綾慌亂的看著凌亂的屋內，腦中只有一個想法——不行，絕對不能讓他進到屋裡來。

門外的男人似乎按電鈴按得不耐煩了，索性用手掌拍射門扉。

沒人在沒人在，沒人應聲就是沒人在，難道他不懂這個道理嗎？幹嘛還一直拍門啊？是要把她的門打壞喔？

「東方綾，快開門。」夏昱除了拍門之外，還拉開嗓子喊叫。

這男人幹嘛叫得這麼大聲？是怕沒人知道她的名字嗎？

她緊緊咬住下唇，阻止自己出生。

「東方綾，你在上大號嗎？Hello，東方綾？」他越喊越大聲，旁邊已經有幾戶鄰居忍不住開門探頭張望。

「我想她應該正在上廁所，你們知道，很多女人都有便秘的問題，尤其是忙碌的女人。」

夏昱跟別人的解釋隔著門片傳進屋裡。

天啊，這可惡的男人，害她丟臉死了。

東方綾的臉倏地燙紅，完全忘記方才絕對不讓他進門的決心，飛快開門，然後一把將門外還在侃侃而談的他給揪進屋內。

「你說誰便秘啊？」一關上門，她劈頭就問。

「我只是合理的猜測。」夏昱無辜的聳聳肩，「否則你怎麼這樣慢才來應門？」

「你難道不知道沒人應門表示——一、沒人在家，二、人家不想見你嗎？」東方綾沒好氣的白他一眼。

「所以你是不想見我咯？」夏昱挑眉問道。

「不然呢？」這還用問喔？

夏昱環顧屋內一圈，發出了嘖嘖的聲音，「我了解，一個女人可以把自己的房子搞得這麼亂，也難怪不想讓任何人看見了。」

「呃，我幹嘛怕你看到，你又不是我的什麼人。」這才驚覺被他看見她狗屋的真面目，但仍嘴硬的反駁。

夏昱像看透她似的扯嘴，跳過了幾堆衣物，徑自走進客廳。他一臉嫌惡的看了桌上的杯盤狼藉，又轉身巡視其他地方。

「我又沒有同意，你幹嘛擅闖民宅啊？」東方綾跟在他身後嚷嚷。

這下她真的沒形象了——雖然本來形象也沒挺好，但這樣髒亂的居家環境要是傳進雙方家長耳中，她真的不用做人了。

「三房兩廳，格局還算方正，不過，得好好整理一番才能住人。」夏昱自顧自的說。

什麼叫整理一番才能住人？「我不是人嗎？」

他斜睨她一眼，又繼續晃到廁所，正準備打開門時，卻被東方綾迅速擋住。

「你想幹嘛？」她雙手張開，護在門前，阻止他人進入。

「這不是廁所嗎？」夏昱挑眉，饒有趣味的看著她。

「你不能進去。」這裡可是她的禁地。

「那我該去廚房上廁所嗎？」他好笑的問。

「你幹嘛特地跑來我家上廁所？你可以去外面上啊。」該死，他到底是來幹嘛的？

「我現在很急。」她越是阻止他，他就越想進去一探究竟。

「那你趕快出去找廁所啊。」

「來不及了。你再不讓開，我就要尿在這裡。」夏昱裝出一副憋不住的模樣。

「ㄟ，你——」東方綾進退兩難時，他趁她不備的推開她，拉開門閃入廁所，然後迅速的反鎖。

只見廁所里弔掛了好幾件胸罩及內褲，一旁的洗衣桶內頁放置不少尚未清晰的貼身衣物。

原來這就是她怎麼樣都不讓他進廁所的原因啊。夏昱好笑的揚起嘴角。

「看樣子你把整個內衣專櫃都買回家了。」他調侃道。

「我沒時間洗可以嗎？」東方綾困窘的漲紅了臉，對著門緊張的喊，「你給我閉上眼睛啦，上一上就趕快出來。」

夏昱倒是好整以暇的欣賞起她的貼身衣物。

有人說內衣可以表現出女人的個性，怎樣的女人會挑選怎樣款式的內衣，似乎有那麼一丁點兒道理。

東方綾的都是素麵運動型，完全沒有任何的蕾絲墜飾，真像是她會挑選的款式。

「喂，你到底好了沒？該不會上大號吧？快點出來啦。」糗死人了，什麼都被他看光光了啦。

她掄起拳頭急切的敲打著廁所的門，好不容易才聽到轉動把手開鎖的聲音。

「你到底來我家幹嘛？」看他悠哉的走出廁所，東方綾趕緊將門關上，惡狠狠的瞪著他。

「來勘察我未來要住的地方啊。」夏昱說得輕鬆，她卻慘遭五雷轟頂般。

「……你說什麼？」

「你這裡真是太髒亂了，我看要好好整理一兩個星期才能住人，我會找清潔阿姨來打掃，你只要不要再製造垃圾就可以了。」

「等等，為什麼要找清潔阿姨？還有，誰准你搬進來了？」

「不搬進來？」夏昱做出了沉思狀，然後漾起狡詐的笑容，「可以啊，我們另外找房子。」

「慢著，誰跟你我們啊？還有，我幹嘛要跟你住一起？」東方綾緊緊擰起眉頭。

「我們就要結婚了，你不跟我住在一起，要跟誰住在一起？」他好笑的回答。

東方綾愣了愣，這才對結婚兩個字有了更真實的感覺。

「不然你也可以選擇搬進我家，只不過——住在我家就得跟我同房，我是不反對啦。」見她目瞪口呆的模樣，他忍不住窘笑起來。

「不行！」她強烈反對，頓了一會才勉強的撅著唇，小聲嘟囔，「你搬進來吧。」

「什麼？我沒挺清楚。」夏昱故意捉弄她。

東方綾狠白他一眼，懊惱的道：「你想搬就搬進來吧，不過我可不要找什麼清潔阿姨，你自己看著辦。」

「不找清潔阿姨？那這團混亂誰處理？」

她斜眼睨他，一個念頭閃進腦海，她抬起下巴賊賊的笑道：「你說呢？」

婚禮如火如荼的進行，東方綾覺得自己的神經也緊繃到最高點。

她根本就不想要奢華的婚宴，也不想大肆宣揚自己即將步入「墳墓」，但那四位老人家卻好像是自己個兒要結婚似的，自顧自的籌劃，根本就無視她的意見。

她就像個洋娃娃似的任由他們擺布。更氣人的是，夏昱卻可以輕輕鬆鬆的啥事都不用做。

「我不結了！」對著不請自來，在她家賣力打掃的男人，東方綾宣洩似的大吼。

夏昱頓住正在擦拭客廳茶几的動作，緩緩站直身子，凝視她問：「不結了？」

「對！不結了！」她在沙發上坐正，堅定的表示。

「你開什麼玩笑？！事情都走到這個地步你才想反悔？」這女人該不會秀逗了吧？

「不然你去當那個一空閑就被拉去做造型、護膚做臉、選東選西的倒霉鬼啊。」她的忍耐已經到大極限。

醫生的閑暇時間本來就不多，她寧願用那些寶貴的時間來睡覺或發獃，也不故意再去搞那些煩雜的婚禮瑣事。

夏昱盯著她的臉蛋好半晌，這才發現她連黑眼圈都跑出來了。

「你看，他們竟然還逼我去做指甲彩繪。」東方綾懊惱的將手舉到半空，展示指甲上五彩繽紛的圖案。

夏昱忍不住噗嗤笑出聲。

「我可是醫生耶，這樣教我怎麼面對我的病人？」這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我知道了，不過我不能答應你『逃婚』。」夏昱忍不住笑意，又點頭道：「你別忘記我們當初為什麼要『結盟』，若你現在悔婚，一切不就白費了！」

她煩躁的起身，在客廳來回踱步著，最後豁出去似的說：「我管不了這麼多了，要登報徵婚就讓他們去吧。」總比現在就逼瘋她來得好。

「你以為你找得到像我這麼好的男人嗎？」徵婚？哼！

東方綾停下腳步，彷彿他說了什麼天方夜譚似的，好笑的瞅著他，「隨便抓把都比你好。」

「你別忘記，現在是誰在幫你整理家務？」沒有他，她這個屋子還能待嗎？

「我正要說呢，你幹嘛亂動我的東西？我每樣東西都有固定的位置，你這樣亂放，我會很難找耶。」東方綾抱怨著，有點把怒氣宣洩在他身上。

「固定？」夏昱失笑，「是固定亂丟嗎？」

臉蛋一紅，她沒好氣的說：「你不懂啦，我自己才知道。」

「我想應該沒人懂吧。」他揶揄著，彎腰自沙發下拉出一隻襪子。

「我的襪子！我找好久都沒找到，原來在這裡啊。」她興奮的自他手中奪回襪子。

「都有固定的位置喔？」夏昱唇角嘲謔的。

東方綾尷尬的抿唇，假裝沒聽到。

他突然明白自己為什麼從小就愛逗弄她，因為她惱怒的表情還真不是普通的可愛呢。

「總之，不可能不結婚，但我倒有個好法子解除你目前的困境。」夏昱滿意的看著她突然發亮的雙眸。

「真的嗎？」東方綾期待的看向他。

他緩緩揚起嘴角，驕傲的揚起下巴，「當然，我是誰？」

她翻了翻白眼的吐槽，「最好是有這樣么厲害。」

「試試看就知道。」他朝她曖昧的眨眨眼。

「你——你變態。」東方綾的臉頰一熱，他話中的暗示催快了她的心跳。

「你想到哪裡去了？我是說我的點子，大色女。」夏昱捧著肚子大笑出聲。

她的臉蛋霎時紅成一片，困窘的大吼，「可惡的傢伙，我絕對不要嫁給你！」

「什麼？！」夏五錯愕的愣住。

「你們再說一遍？」東方佑不敢置信。

「你們是騙我們的對吧？」姚玉嬌還保持著最後一絲希望。

「你這個不孝女，竟然敢做出這種事？」黃玲妮馬上對女兒開罵。

「這都是我的主意，你們要怪就怪我好了。」夏昱睇了眼坐在身邊垂頭不語的東方綾，挺身而出。

她微微訝異的看向他，又默默的收回視線。

「當然要怪你，你這臭小子，竟然誘拐小綾去公證結婚！」夏五真是氣炸了。

「不管，就算公證結婚，婚禮也一樣得照常舉行。」姚玉嬌依然堅持。

「爸，媽，我們都照你們的意思結婚了，你們就饒過我們吧。」夏昱無奈的表示，「況且你要你們的媳婦累死嗎？她處理醫院的工作已經夠辛苦了，哪有空陪你們搞這些有的沒的事情？」

他的一席話讓東方綾感動。

「這……」夏五皺眉。

「可是你是我們的長子，也是威昱集團的接班人，這婚禮怎麼能草率呢？」姚玉嬌無法接受。

「親家說得對，我早就叫你留職停薪，先好好忙婚事，你就是不肯，現在才嫌累，要怪誰？」東方佑不滿的斥責女兒。

「爸，我是醫生，我對我的病人有責任，怎麼可以為了直接的私事就置病人的權益於不顧？而且，爸，你自己也是醫生，怎麼會說出這種話？」東方綾頗不以為然的反駁。

「這……」這下換東方佑語塞。

「總之我們已經結婚，也算完成對你們的承諾，你們就不要插手管我們的事，否則我們也是有對策的。」夏昱做了結論。

雙方父母互相對望，雖然不滿意這樣的狀況，但知道這兩個孩子的脾氣拗起來可不好應付，既然他們乖乖聽話結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好吧，難得你這麼支持你老婆的工作，也體貼為她著想，那我們就不再追究這件事。」夏五應諾。

「也是，我很高興你這麼替小綾著想，我可以趕緊放心的將她交給你了。」東方佑也讓步了。

「謝謝爸，伯……嗯，岳父。」夏昱趕緊改口。

「這件事是可以不追究，但是我們也有個消息要告訴你們。」黃玲妮突然開口。

「媽，還有什麼事？」東方綾望向母親，直覺不會有好事。

「你們結婚我們開心，也希望這段姻緣可以白頭偕老、永結同心。」黃心妮繼續道。

東方綾心虛和夏昱對看了一眼。要是爸媽知道他們兩在簽結婚證書時也順便簽好離婚協議書，可能會暈倒吧。

「呃，媽，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誰知道未來會怎麼樣？」她趕緊先打預防針。

黃玲妮瞪了女兒一眼，朝他們說：「你們兩個要記住，能做夫妻可是好幾輩子修來的福分，絕對不能輕易分開，一定要好好珍惜。」

「媽，說這些幹嘛？」東方綾尷尬的睇了挂名老公一眼。

「現在的年輕人什麼都以自我為中心而忽略旁人的感受，往往等到失去了才後悔，我們不希望你們也會有那一天，所以，我們幾個商量過了。」姚玉嬌介面。

「你們？」夏昱擰眉。這幾個老人聚在一起，就只會想怎樣算計他們。

「你們仔細聽好了。」夏五清喉嚨，嚴肅的開口，「我們決定各自拿出十億當你們的『婚姻保證金』，若你們誰先辜負誰，先提出離婚的要求，這筆錢就歸另一方所有。」

「十億？！」夏昱跟東方綾異口同聲驚呼。

「沒錯，就是十億。」東方佑接著道：「誰先提出離婚，誰就讓家族賠了十億。」

「爸、媽，哪有玩這麼大的？」東方綾苦著臉，真是服了他們。

「什麼玩？瞧瞧你，都當人家老婆了還這樣講話？」黃玲妮輕斥女兒，「你現在已經是小昱的妻子，要好好當人家的老婆，不要再耍小姐脾氣，知道嗎？」

「我才沒耍小姐脾氣。」東方綾委屈的撅唇。

「岳母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小綾的。」夏昱一把圈住她的肩膀，佯裝兩人很甜蜜。

「那就麻煩你了。」黃玲妮滿意的點點頭。

「當然。」

東方綾訝異的看向夏昱，卻意外的接收到一個燦爛的笑容。

這男人該不會為了那十億就改變心意了吧？

不過誰先離婚就要賠十億，那也虧太大了吧？她才不想讓他白白得了十億，要嘛也要讓他賠。

東方綾暗自下了決定，破天荒、也是第一次攔上夏昱的手臂，回給他一個超級甜蜜的假笑道：「老公，以後就請你多多指教了。」她一定要讓他主動提離婚。

彷彿看出她的意圖，夏昱的笑容也咧得更大了。「彼此彼此。」

看樣子這場爾虞我詐的婚姻，還有的糾纏，而他，似乎並不討厭這樣的結果，反而有點期待，不、應該說是十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