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沈青楊坐直身體,想要撫上兒子的頭髮,卻奈何差之毫厘。沈默見狀急忙湊上前去,沈青楊卻已經頹然地松下了手。

「不用強求,這些年來,我早就習慣了。」他笑了笑,「你長得越來越像你媽了。」

沈默強笑了下,並不辯駁,起身坐到沈青楊身邊,讓他看個透徹。

「真像真像,這鼻子這眼睛……」果然,沈青楊摸索著他的五官滿是感慨,漸漸連他自己都分不清看見的這張面孔到底是兒子還是妻子。

見沈青楊的眼眶又儲滿了淚水,沈默暗暗嘆了口氣,摸出手帕附上老人的眼,卻掩不住老人的哽咽。

「舒雅,你讓我等得好辛苦啊。」

沈默將父親的頭攬進胸前,他知道父親若不是情不自禁是決不會在兒子面前落淚的。

「兒子,她又讓我等了五年,又是個五年啊……到底要等多少個五年,你媽才會回到我身邊?」

他是知道父母之間的五年之約的,雖然他並不清楚他母親,一個叫韓舒雅,給了他不同人生的女子。聽父親說早在哺乳期間,他的母親就撇下他們遠走他鄉,只留了一個又一個的五年之約讓沈青楊苦苦等候。他不是不怨她的,但在仍然深愛著她的父親面前,他恨不起來。

「兒子,老爸真是老了,每次你來都讓你看笑話。」沈青楊抹乾了淚水,伸手拍拍兒子的臉頰,滿是感慨。

沈默握住父親的手,滿是厚繭和傷痕的手。

「兒不嫌母醜,我怎麼會笑您?只是傷心對身體不好,你又這麼不愛惜身體。」

「又來了、又來了,我兒子唯恐別人不知道他是個醫生。」

面對沈青楊的調侃,沈默笑了起來,放眼望去一大片玫瑰開得正好。

「為了這些花,這次你手上又添了幾道新傷?」

見沈默正要抓起自己的手掌查看,沈青楊彷彿孩童般地將手縮了回來。

「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福伯都有關照我貼創可貼。」看了兒子一眼,沈青楊又笑了起來,「我知道福伯什麼事都打電話給你,而你就連貼創可貼的小事都讓他盯著我,也不知誰是誰的兒子了。」

沈默也笑了,卻不說話。拿起邊上的蘋果削了起來,隨著歲月的流逝,孩子將成為父母,父母卻開始增長了孩子的習性。

「對了,怎麼沒見福伯?」他探頭張望了一下,若是往常福伯早就拉著他說長說短,告訴他父親多不聽話了。兩個年紀相仿的老人,與其說是主僕,不如說是朋友或者是個伴兒。

「福伯的小兒子結婚,我放了他一個禮拜的假。」

「福伯的三個兒子都成家立業了,他也算了了心愿。」沈默將削好的蘋果遞給沈青楊。

「我才不要你每次大老遠跑來削蘋果給我,我自己也會削。我要的是你帶個女孩子回來。」

「你兒子開的是心理診所,不是拐賣人口。」

沈青楊也不執意,咬了一口蘋果卻放下了,「也是,娶不到最愛的還不如不娶。」

「爸,你又來了,能不能不談這個問題?」沈默拿起桌上的蘋果煩躁地咬了一口。

沈青楊笑看兒子的眼神突然變得深邃起來,雖然他時常提起,但是這次兒子的反應卻是最不耐煩的。

「阿默。」沈青楊的口吻嚴肅起來,「你是不是遇見那個『她』了?」

沈默慢慢咀嚼著口中的蘋果,待一口口咽下后才抬頭微笑道:「爸當初也是特別的那個『他』嗎?」

沈青楊愣了一下,聲音卻有些顫抖:「你真的遇到了?」

沈默大方地點頭,「是啊,我看不透的人嘛,就像當年她遇上了你。」他還是不甘心稱呼那個素未謀面的女子為母親。

「一切都是命定,都是天意。」沈青楊長嘆。

「爸,不用那麼緊張,只是一個我無法感應她思想的人而已,並沒有什麼特別,也沒有像你說的那樣我就死心塌地地愛上她了。」

「你終究會愛上她的。」沈青楊說得篤定,看著兒子的神色不容懷疑。

沈默冷笑了一聲,「這算什麼?先知嗎?」

「若不是先知,你怎會看透人心。」他一句話將兒子堵得啞口無言,「難道你一點都沒有對那個女孩子動心?」

「我、我……」沈默囁嚅了兩下,「我只是對她好奇而已。」

「好奇?」沈青楊笑了起來,笑聲未斷卻又長嘆起來,「好奇之後便是接近,接近之後就是傾心,傾心之後呢?」

他突然啞聲:「就是分離。」

「所以……」沈青楊拍拍兒子的肩頭,「你還是趁現在沒有深陷離開她的好。」

沈默突然大笑了起來,令沈青楊一愣。

「爸,你先前還說一切都是命定,現在又讓我躲著她,豈不自相矛盾?如果一切真如你所言是天意,又何必躲躲閃閃,順其自然不是更好?」

沈青楊奈何不了他,只能擺手道:「你能掌握其中分寸自然是好,我只怕屆時你和你媽一般要忍受最愛受到傷害。」

沈默心裡一驚,臉上卻怡然地調轉話題:「爸,你是在影射你是她的最愛嗎?」

沈青楊笑了起來,笑中滿載著幸福和繾綣,雖然都只是過往。

「你這臭小子,就知道欺負你老爸。好了,起風了,我們進屋吧。」

「好。」

沈青楊舉起手,沈默穿過他的雙臂將他抱了起來。蓋在腿上的毛毯漸漸滑下,毛毯之下赫然是兩條斷肢。

「是不是又重了?」沈青楊笑問。

「那也是福伯把你照顧得好。」

「阿默,答應我別在感情覆水難收時才想到放手。」他勾住兒子脖子的手突然用勁。

沈默的腳步停頓了一下,雙眸含笑,「爸,你只需回答我,即使到了今天你後悔過認識她嗎?」

「從不。」

聽到這個預期中的答案,沈默的笑更加濃重,抱緊父親的雙手圈得更緊了一些。

「這是你的回答,也是我的回答。」

沈青楊終於點了點頭,父子倆眼神的交流更勝千言萬語。凌晨兩點,沈默被惱人的電話鈴吵醒,還不待他喊冤,電話那頭的人已經含著哭腔。

「沈默,你快來救人啊。」

他一愣,直到對方重複了一遍才肯定這個女聲的主人就是顧盼,當下安慰道:「你先別急,要我救誰,你在哪裡?」

電話那頭似乎有異動,雜音不斷後只聽見顧盼急促地報了一串地址出來,就急急掛了電話。

不疑有他,沈默連睡衣都沒有換就駕車朝目的地駛去。按著地址他來到一幢大廈的二十三層A座,按了半天門鈴卻無人應門,正當他想要撞門時,顧盼一張梨花帶雨的臉驟然出現在他面前。

「你怎麼了?」他的第一個動作是擁她入懷。

在他肩頭停留了三秒鐘後顧盼清醒了過來。

「不是我有事,是小惠有事。」

被顧盼一路拉到陽台,沈默這才發現一名女子正橫坐在陽台邊沿上,隨時有跳下去的可能。

「這是怎麼回事?」

「她是我的好朋友小惠,一個小時前她打個電話給我說了很多奇怪的話。我知道她最近失戀,所以總是放心不下。一到她家就發現門也沒關,酒瓶散落了一地,而她卻坐在那邊動也不動。」

說著說著,顧盼著急地哭了起來,「小惠,你快下來,為了那個男人不值得。」

「先別衝動。」沈默將她拉到一邊,「這情形維持了多久了?」

「從我到這裡起碼有半個小時了,她先前還會搭理我,現在根本就是充耳不聞。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就撥了你的電話。」

「好好,做得很好。」沈默摸著她的發安慰著。

「小惠的男朋友叫什麼名字?他們談了多久的戀愛?又是為什麼而分手?你把情況簡單和我說一下。」

在顧盼簡單交代完小惠的情況后,沈默已經胸有成竹,提醒顧盼看他眼色行事後便慢慢向陽台走去。

「小惠,我是顧盼的朋友,我叫沈默,我是來幫你的。」見女子並不聲響,沈默一步步向她靠近,「你有什麼心事可以告訴我,我是心理醫師,我可以幫你。」

聽到心理醫師四個字,陽台上的女子微微顫動了一下,木然地迴轉頭來望向沈默,卻突然大驚。

「你不要過來!你過來我就跳下去!」女人將原本放在陽台內的雙腳伸出去一隻,嚇得顧盼立即大聲喊著,讓沈默不要過去。

「好好,我不過去,我就站在這裡。」沈默舉起雙手示意,在和她距離三四步之遙處停留,卻目光敏銳地看到女子雙手正緊緊地扶住藍色玻璃窗。

「其實你現在也很掙扎,既想要以死來讓那個負心漢後悔,又捨不得就這樣放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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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愛是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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