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沈默的眼睛眯成一條縫,她整晚擔心在意的就是這個嗎?
幸虧顧盼的眼鏡掉了,否則見到沈默如此性感的眼神,恐怕馬上拜倒在他的西裝褲下,哪來那麼多問題。
「我知道她對我有好感。」
喝!顧盼震了一下,原來他不是感情白痴啊,那麼她的心意……顧盼的背上開始滲出冷汗。
「而且還知道一開始的見面就是姑母的安排。」
是是是,老大你未卜先知,什麼都清楚。哼,清楚還和她你儂我儂?
「那你也對葉小姐有好感咯?」這樣才解釋得通啊。
沈默撫了一下額際,苦笑道:「當然不是。」
「那你為什麼請她吃飯?」這廂咄咄逼人。
「既然要拒絕別人,總要在合適的場合吧?」
哦,也是。
「那就是說你請葉茉莉吃飯是為了告訴她你對她沒意思?」顧盼兩眼放光,心裡的幸福泡泡一個個地膨脹開來。
哈,一聽到他對葉茉莉沒意思,稱呼就立馬變成直呼其名了。
「可以這麼說。」
「那你剛才為什麼不說?」難道對她還有迷戀?顧盼又立即凶神惡煞起來。
沈默委屈道:「小姐,我本來也想吃飯時說的,可是不知是誰過來搗亂。」
呃,這樣說來確實是她的錯了?顧盼垂下了頭,思路卻清晰得很。
「在診所為何不說?」診所的氣氛也很好啊,反正她就是不爽讓葉茉莉作威作福了許久。
沈默眨了眨眼,幽默道:「我還不是怕她接受不了,亂髮脾氣,砸了我們的辦公室嗎?」
終於水落石出,顧盼長長吐出一口氣,舒暢地躺倒在座位上。
「小姐,滿意了嗎?」沈默笑道。
「還可以啦。」顧盼擺擺手,真當自己是主,他是奴了,眉心一轉,一計又上心頭。
「但是,你怎麼知道她喜歡你呢?」始終還是對這件事耿耿於懷,為何他可見其他人的愛慕,偏偏對她的傾心視若無睹。
沈默淡然道:「我感覺到的。」
「感覺?」
「是,感覺。」他突然側過頭,看著她的側臉,默默地不知在想什麼。
那為何他感覺不到她?顧盼心裡酸酸的,並不吭聲。
「喂。」他碰碰她手臂,「你的框架眼鏡呢?戴起來看看。」
「不要,醜死了,反正你開車,我用不著。」顧盼催促著,「快開啊。」
沈默無奈地搖了搖頭,發動了車子。
「對了,我什麼時候喜歡拳擊?又什麼時候看色情片了?」她剛才對他的誹謗他條條記得清楚。
這男人喜歡秋後算賬還是怎的?
「你好吵,用心開車啦,開車不許講話。」
沈默早知她會耍賴,笑得更加大聲,伴著顧盼心虛的辯駁,車輛在黑夜裡一路疾馳。
【第四章】
次日一早醒來的顧盼對自己昨天的表現萬分懊惱,先是被老闆抓住上班煲電話粥,後來又尷尬地將隱形眼鏡弄丟,趴在地上像足弄堂里尋食的流浪狗,她苦心經營的好形象一朝之內毀於一旦。最最糟糕的是沈默更可能知道了她暗戀他的事實,雖然她確實準備讓他知道,可也不是在如此狼狽局促的情況下啊。
將愛車在停車場停妥,顧盼還是不能對自己釋懷,不停地敲著自己的腦袋,仿若如此一來她就會能將昨天的記憶洗個一乾二淨。可是她洗乾淨了,沈默還是記得清清楚楚,又有何用?想到這裡顧盼又垂頭喪氣地低下了頭。
踏出電梯她一路踱到診所,在將心理防線建設到最佳狀態后才昂首挺胸闊步走去,誰料早有人先她一步。
「小弟?」當然不是她的小弟,是花店的小弟。
「嗨,顧小姐,早。」小弟見她來了立即從地上爬起招呼道。
「怎麼坐在門口,沈醫師還沒到嗎?」她把他扶起,領進門。沈默向來來得比她早,坐在辦公室里將客人的資料先翻閱起來。
小弟抱起一大束花跟在其後,「是我來早了,見你沒來,也不敢打攪沈醫師。」
顧盼將包放在桌子上,抽出鋼筆苦笑道:「沈醫師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你有什麼不敢的?拿來……」
「什麼拿來?」
「送貨單證啊,你等我到現在不就是為了讓我簽名嗎?」她指指他懷中的花。
「哦,是哦。」遲鈍的小弟立即將花放在辦公桌上,掏出送貨單。
見顧盼正要落筆他急忙喊道:「慢著……」
顧盼抬眼奇怪地看著他,只見他湊過頭來指著簽名檔道:「今天不要簽沈醫師的名字。」
「那簽誰的名字?」送給他的花本該簽他的名。
小弟憨笑道:「你的啊,送給你的花,當然簽你的名。」
「我的?」顧盼不敢置信地望向那一束鬱鬱蔥蔥的向日葵,突然有些措手不及,「真的是送給我的?你沒搞錯?」
小弟拍著胸脯保證:「我們是不會弄錯一樁訂單的,何況花里有卡片啊。」
說得有理,顧盼「刷刷」幾下把大名簽上。
「顧小姐,那我先走了。」小弟將背包背起道別道。
「哦,再見。」她現在全副心思都在整束的向日葵上。
不料小弟去而又返,大大的笑臉湊到她面前,害她嚇了一跳。
「顧小姐,花很美哦,很襯你,再見。」說完又一溜煙不見了人影。
看著如此情景,顧盼癱坐在位置上,後背冷汗開始涔涔,不會他就是那個送花人吧?她顫巍巍地執起卡片,工整的字跡躍入眼帘的剎那,她又驚又喜起來。
願天天工作好心情,少嫉妒多開心,少煲粥多泡茶。沈默。
是他,是他送的花!雖然有些調侃,並非表白,但只要是他送的,她就心滿意足。
顧盼偷偷地往裡間張望,層層疊疊的百葉窗將沈默遮掩得密不透風。心思微微一動,一個響指間,她便整合好全盤計劃。最好的員工當然是聽話的員工,既然老闆有命多泡茶,她當然樂得執行。
「請進。」
沈默看著顧盼推門而入,手上捧著他最愛的薄荷茶,遠遠香味已至,她煮茶的功夫真是越來越高超了。他放下手中的文件,乾脆撐著下巴觀察她的神色。花應該已經送到,為何她臉上仍然無風無雨,不喜不憂?難道是花店的小弟送晚了?
顧盼將茶杯放在辦公桌上,青花紋的瓷器和實木桌子敲擊發出清脆的響聲,透過響聲她悄悄地睨他。他正好也觀望著她,害她一個不小心差點將茶水撞翻。再一眼,才知他只是看著她發獃,不知在想些什麼,卻皺起了眉。
「老闆,沒什麼事我先出去了。」也不等他迴音,顧盼就退了出去。
聽見顧盼的關門聲,沈默才收拾妥當心神。送遲便送遲,他只是出於玩味想看他秘書的窘相——是不是和昨晚夜色中一般羞紅了臉蛋?是的,並沒有什麼大不了,這只是老闆對員工開的一個小玩笑。
拿起青花茶杯,還未送到嘴邊,卻瞧見壓在杯底的小紙條,四四方方,折得一絲不苟。
他翻開紙條,只一眼就笑出聲來。哪裡再是老闆開秘書玩笑,簡直是秘書挑釁老闆。
工作很開心,如果天天能收到老闆的花就更開心了。顧盼。
末了,還畫了個大大的鬼臉,鬥雞眼、大嘴巴,還伸出了舌頭來示威。
沈默走到一邊,將百葉窗拉起,靜靜地看著顧盼抱著裝滿向日葵的花瓶滿室遊走。一會兒放在辦公桌上,一會兒又抱到茶几上,不停地自言自語著,活像舞台上的情景劇。
重將百葉窗放下,沈默坐回位置上,望著玻璃帷幕深深感慨,「你到底在想什麼?」花了近兩小時的車程,沈默終於來到此行的目的地。拉開低矮的木柵欄,穿過一小片玫瑰夾道,裡面花匠裝扮的老者早在躺椅上等候多時。
「爸,怎麼睡在這裡?」沈默將地上的毯子拾起,蓋在老人的身上。
沈青楊擺了擺手,指指對面的躺椅讓兒子坐下。
「看到外面天氣不錯,就想坐著等你,怎知坐著坐著就睡著了。」
「你最近身體怎麼樣?」見煙灰缸里橫陳著近十個煙頭,沈默的臉寒了起來,「怎麼抽那麼多?」
「沒事,死不了。」沈青楊一派樂天地從口袋裡摸出一個打火機遞到兒子手中,「這是老朋友送的,漂亮吧?」
一個電光火石,打火機躥出微弱的火光,透過火光沈默看見父親眼中的孤獨和滄桑。
沈青楊突然嘆起氣來,身子重重地靠在椅背上。
「你又偷看我的心思了。」
沈默有些尷尬,抿了抿嘴,又將打火機把玩了幾下。
「你是我生的,即使我沒有那種能力,還是能夠猜到你的想法。」沈青楊有些驕傲地看著自己的兒子。
「對不起,爸,我不是故意的。」是他的傷感太濃重,才會讓他如此輕易地感知到。
「我怎麼會怪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