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黎育清招了木槿到身邊,吩咐道:M爾領幾位嬤嬤回去,到廚房張羅吃食,再派人送些銀霜炭來,「記住,動靜別弄得太大,老夫人今兒個身子不爽利。」
「奴婢知道。」木槿領命,跟著蘇致芬身邊的丫頭一起下去。
黎育清回身,笑著同蘇致芬解釋,「既然吃食這麼大的事都能疏忽,我想炭火那等小事怕也不會記在心上。」她的口氣有幾分譏諷。
「可不是,累了一天、全身黏膩膩的,想凈個身,才發覺連個炭火都沒有,我那小廝都舉了刀要去砍些樹枝回來燒水呢。」
既然對方不要臉面,她也不介意把事情鬧大,只是她擔心病情沉癎的爹爹,怕他到死還為自己掛心。眉心微緊,她若有所思。
「母親莫怪,今兒個辦喜事,本該是喜氣洋洋、熱熱鬧鬧的,誰知道四房發生一些糟心事,老夫人一時間內照管不到這邊,至於萱姨娘,怕是有好長一段時間更是照管不到了。」她意有所指的道,倘若蘇致芬想知道發生什麼事,隨便派個人出去問,自會問得一清二楚。
如今的楊秀萱,己經不如她剛重生時那般風光了,加上黎育鳳和楊家這粧事,怕是能讓她忙上一段日子,不至於過來騷擾新夫人。
蘇致芬沖著黎育清一笑,她早知道是什麼糟心事,能隨她嫁進黎府的,個個都是最拔尖的人,哪需要她發號施令,該查的、該明白的,早在新姑爺踏進喜房之前就弄得一清二楚,怕是那位姑爺知道的還沒有她這個初來乍到的清楚呢!
輕嘆息,她對這樁婚姻並未抱持太大的期待,只是為著安撫爹爹的不安。
爹爹說那些親戚,一個個像豺狼虎豹似的,他還沒死呢,就急著上門探聽蘇家有多少財產,爹爹生怕她一個小孤女被啃得連骨頭都不剩,非要在閉眼之前將她嫁出門。
爹說:「黎府是怎樣的人家,他們要敢上門去鬧,就得有把命交代上的準備。」
這是另一個她必須嫁進黎府的理由,為著成全對父親的孝心,她明知齊大非偶,還是嫁了,然而黎品為今晚的舉動……她怕是得另做打算。
「有些事,育清想給母親透透口風,希望母親心裡有些準備。」黎育清一哂,轉開話頭。
「育清請說。」
「二伯父的派令己經下來,這些日子,二伯母陸續打包行李,準備與二伯父一起赴任。」
「二伯父是個實誠人,兩個媳婦都是好的,可二伯母老想逞婆婆威風,私底下給媳婦吃的苦頭不少,幸而哥哥憐惜、嫂嫂吞忍,二房才會一派樣和,如今爺爺、奶奶即將入京,到時怕家中沒人可以壓壓二伯母那囂張性情,二伯父還期待著兩個孫媳婦給自己開枝散葉呢,因此才決定帶二伯母赴任。」
二伯母原不樂意,老夫人不在,她可是府里最大的呢,以後呼風喚雨給楊秀萱沒臉、要怎樣就怎樣,可是看見老夫人開始張羅著給二老爺尋幾個美妾一同赴任,二伯母立刻鬆了口。
「所以?」
「過完年,祖父母也即將進京,所以這府里……」
聽到此處,蘇致芬大致明白黎育清對自己的善意,她這是在提醒,怕屆時她人單力孤、教那頭欺負了去。
可惜她並不打算攬和黎府這渾水,她微笑道:「育清是想同我說道,往後這後院里我的輩分最長,有些責任得擔起來?」
「怕是要如此的。」奶奶對蘇氏的期望很高。
蘇致芬也不迂迴,含笑對黎育清說道:「女人在夫家的地位與輩分無關,而是與丈夫的態度相關,育清恐怕還不知道方才發生的事吧?老爺方才被我的長相給嚇跑了。」
明兒個消息傳出,四老爺沒在新房過夜,她在黎府的地位馬上要一落千丈了吧。
黎育清嘆氣,是啊……這件事她是明白的。
曾經,她在楊家的地位高高在上,後來嫁妝沒了,地位也跟著沒了,如今府里人人都贊八姑娘好,難道她是真的好?不,只是因為她被當家的老太爺著眼看重。
誰是府里樑柱,他看重之人必受人看重,這是定律,也是規矩,誰也更改不來。
可是,如果蘇致芬無法出頭,兩個嫂嫂能鎮壓得了楊秀萱?
那人是囂張慣的,而嫂嫂們又是平和性子,她著實不願與楊秀萱對峙,但奶奶將重擔交到自己身上,她豈能看著黎府亂起來?何況爺爺奶奶在京里有大事忙呢,難道還得分心照看這頭?
「說句真心話,老爺那性子,我也算看清看透了,原也不指望他什麼,我只想守著這一畝三分地過日子,旁人不來欺我,我自不會招惹到旁人頭上,所以育清方便的話,也請轉告那些心思多的,各安其事吧。」蘇致芬把態度給挑明了,她決心置身事外,不會幫黎育清去整頓誰,她只想安安靜靜過日子。
「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有的人就是不肯認分。」她指的是嫡妻位置。
「老虎口中的美味,在兔子眼裡不過是塊發臭的腐肉,在旁人眼底的璧玉,於我不過是無用的石頭,誰愛,親自來同我談談,談得攏了,讓讓也無妨。」
蘇致芬滿不在乎的口吻,讓黎育清心驚。
「可以……這樣子做嗎?」
這是她想都沒有想過的事,讓讓?怎麼讓,是讓位分、讓名頭,還是連這一畝三分地都讓出去?可世子爺教過,要教人害不到你頭上,最好的方法是站得高,高到對方無法觸及、只能引頸仰望。四哥哥也教過,防止被害最好的方式是砍斷對方手腳,讓他失去害人能力。
讓讓……真可以替自己讓出安靜平穩嗎?
「為什麼不可以?」蘇致芬反問。
「因為……有的人心貪、心狠。」
「再貪婪的人,只要你的東西不是她想要的,她就不會浪費力氣去爭。」
「可你己經是父親的正妻,不管樂意不樂意,你都是搶了人家眼底的黃金,何況黎府四夫人是你這一生一世都卸不去的身分。」
除了死,死掉的人就不佔位置,那個算計多年的女人才能順理成章奪去嫡妻身分。
想到前世蘇致芬留在錦囊里的字條,黎育清心急了,緊握住她的手,低聲道:7母親,你不明白黎府四房是怎樣的情況,如果你要平平安安守住挽月樓就不能心軟,不爭絕對不是好方法,相信我,我不是沒有試過。」
「不管今晚父親的表現多令人失望,但他己是你的夫婿,你無法改變這個事實,所以就算得不到他的寵愛,你也必須得到他的信任,緊握住實權,你才能守住、護住你想要的人事物。」
黎育清知道自己過激了,但每每想起前世,她就無法不激動,眼下楊秀萱被踩,她必須在楊秀萱尚未恢復過來之前,先幫助蘇氏在府里站穩腳步。
凝視著黎育清的激動,說實話,蘇致芬有兩分感動,不管她是不是想挑動自己和誰去斗,但眼底那份關心是騙不了人的,蘇致芬雖不明白,但卻感激。
「會說這樣的話,是不是因為你認定,女人唯有靠男人,才能夠在這個世界上生存?」蘇致芬問。
「難道不是?」
怎麼可以不靠男人?當年娘不靠爹爹,生活得多麼辛苦,那些上門的登徒子,那些想靠權勢強迫娘依附的噁心男子……娘說要與爹爹斬斷孽緣,可到最後還不是得妥協?
若非妥協,怎會在哥哥之後又有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