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在吳思珊祭出必須對全體員工負責的論調之後,段凌桀只得重回工作崗位。
只是臨走前,他仍不忘對女友三申五戒,不准她胡亂走動,還規定最遠只能走到段家麵店。
唐嘉乃笑笑點頭,為了不讓他擔心,自然是一口允諾,但就在他上班之後,她隨即打開自己關機多天的手機,才發現手機上顯示多通來電未接,全都是金在威打來的。
想了下,她回撥出去,聯絡上他,和他約了地點見面。
到了約定的地點,一見到金在威,她沒有噓寒問暖,劈頭就問:「為什麼在盛唐對你伸出援手之後,你竟然反咬盛唐一口?」
金在威微詫,但也不過只有瞬間。
只見他不疾不徐地從公事包里取出一隻牛皮紙袋,裡頭有不少A4大小的文件,還夾了幾張照片。
整理完后,他將文件轉了個向,遞到她面前。「不是我要反咬盛唐一口,而是盛唐惡名昭彰,需要人制裁。」
唐嘉乃看著上頭的文件和照片,發現原來那是一件件的案例,全都是被盛唐併購的企業,裡頭詳載盛唐如何用卑劣的手段欺騙他們上當,最終落得一無所有的下場,甚至有人因而家破人亡,舉家自盡……她不禁想起第一天上班時,有人上門鬧事的事。
珊曾經跟她提過,凌桀的手段很臟,但是她無法想像所謂的臟到底是什麼樣的地步,畢竟她和凌桀一起長大,太熟悉他的個性,知道他再壞也不可能壞到哪去,然而這些文件讓她發現,這五年裡,凌桀是個可怕的陌生人。
不僅冷漠無情,還近乎喪失理智,要不然不可能做得出這樣的事。
她愈看,眉頭跳顫的不安愈劇烈,總算明白盛唐為何可以在短短五年之內成為屹立一方的集團,而她身上又背負了多少的罪孽。
「嘉乃,我跟你說過,這才是段凌桀的本性。」
「不是!」
「嘉乃!」
「我跟他一起長大,會不知道他的個性?他會變得無情,那全都是因為我,是我害他的!」她抬眼,淚水在眸底打轉。深吸口氣,她企圖將所有淚水都逼回。
「在威,我現在想問的是,為什麼在盛唐幫助宏亞渡過難關之後,你就馬上落井下石?」
「不是我要落井下石。而是他罪有應得,難道經由他的手間接死了幾條人命,不該向他討回嗎?」金在威推了推金框眼鏡,向來儒雅的眉眼有點變調。「在我眼裡,段凌桀是個殺人兇手。」
緊抿著嘴,唐嘉乃一字一句說得清楚。「如果凌桀是殺人兇手,那麼我就是幕後唆使者。」
「根本不關你的事,你為什麼硬要往身上攬?」他板起臉來。
「怎麼可能會不關我的事?」唐嘉乃笑得凄惻。「難道你會不知道他這麼做是為了什麼?」
面對她意有所指的指控,金在威有點不自然地瞥開眼。
「如果凌桀有罪,那我才是真正的罪該萬死。」垂下長睫,她將桌面的文件看個仔細,把每個人名記得詳實。「凌桀犯了錯,我會跟他一起面對,請宏亞不要再介入,我不想看我最愛的男人和我最感謝的大哥為了我交惡。」
面對金在威,她很矛盾,只因她的命是他救的,然而他卻背地裡對付凌桀,讓她感到很不舒服:
「……在我眼裡,我只是你最感謝的大哥?」金在威苦笑。
「對,以前是,現在是,未來也是。」唐嘉乃直睇著他。「我跟你說過很多次了,我心裡喜歡的只有一個人,他叫做段凌桀,除了他之外,我這一輩子不會再考慮其他人。」
「如果伯父不允許呢?」
提起父親,唐嘉乃防備地看著他。
之前她央求父母讓她回台灣一陣子,表明了五年過去,人事早已全非,她不可能再和凌桀再續前緣,在她請求了一兩個月,並開始動用絕食的方法之後,父母才總算答應讓她回台灣,卻也要求她不能在台灣待太久,必須在定期複診的日子前回去。
「兩天前我跟伯父聯絡上了,我跟他說你和段凌桀藕斷絲連,所以他們馬上搭機出發,今天下午兩點到,你要陪我去接機嗎?」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她顫著聲。
「因為我不允許你和段凌桀在一起,我討厭那傢伙。」
「就因為你討厭,我就必須改變我的人生?」唐嘉乃氣憤地站起身。「因為你討厭凌桀,所以你就對付他,甚至聯絡我的父母帶我回加拿大?為什麼要為了我這麼做?你這麼做,難道就不怕我更討厭你嗎?」
她急吼,在咖啡廳里引來注目,她卻管不了那麼多,更管不了突如其來的暈眩。
為什麼?她只是想跟所愛的男人在一起,為什麼沒有人要成全她?
「我是為了你好。」他沉聲說。
「不對!那不是為我好,那是……」話未完,無預警的黑暗便鋪天蓋地罩下,她身子頓時一軟,眼看就快要倒下,是金在威在千鈞一髮之際將她扯入懷裡。
「嘉乃?」金在威抱著渾身涼透的她,神色一凜,立刻掏出手機,請宏亞醫院的救護車馬上趕來。
看著懷中面無血色的女人,他更是決定,絕不讓她再留在台灣。
當唐嘉乃張開眼,熟悉的白再度映入眼帘,讓她嫌惡地又閉上眼,想著自己怎麼又回到了醫院。
「醒了?」
「在威?」她張眼,看見他就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我怎麼會在這裡?」
金在威滿臉不苟同。「你連自己昏倒都不知道?」
唐嘉乃輕呀了聲,想起方才的事,不禁疑惑怎麼接連兩天都出現同樣的癥狀,更糟的是,她今天居然還無意識地昏倒。
「你為了他,連自己的身體都不顧了?」
耳邊傳來冷冷的聲音,她小聲反駁。「我……我是經過評估才回台灣的。」
「喔?如果你的身體真的沒有狀況,為什麼會無預警昏倒?」金在威無奈地嘆口氣。「我這麼用心救你,你卻不珍惜自己,一點都不覺得對不起我?」
唐嘉乃囁嚅著。「可是,我並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頂多是頭和身體有點重,有種甩不開的疲勞罷了。
「都昏倒了,你還沒感覺?」
「我應該有什麼感覺?」她發現他話中有話,瞧他閃躲自己的詢問,心底更是爆出不安。「我怎麼了?」
「你沒事,只是台灣的空氣品質太差,還是回加拿大靜養比較好。」
「我昏倒跟空氣品質有什麼關係?」她圓亮的眼直睇著他。
「我到底怎麼了?」
金在威推了推眼鏡。「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當初伯父伯母會答應讓你回台灣?」
唐嘉乃不解。
「回到台灣,你就很有可能又跟段凌桀在一起,而伯父伯母那麼反對你們交往,為什麼他們會答應讓你回來?你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因為我爸媽最疼我,所以當我一直請求,他們一定會答應。」難道不是這樣嗎?
「如果你撒嬌就有效,為什麼他們反對你和段凌桀結婚?」
唐嘉乃皺起眉,沒有血色的唇抿得死白,腦袋中已經有某個想法成形,但是她不願自己嚇自己。
然而,金在威無情地告訴她答案。「嘉乃,你的父母只是想讓你完成最後的願望,才讓你回台灣的。」
深吸口氣,唐嘉乃眼睛一陣酸,眨也不眨地直瞪著他。
「我討厭段凌桀,如果不是他,你今天不會變成這個樣子。」金在威啞聲道。
「你騙我……」晶瑩的淚水從她眼尾滑落。
「嘉乃……」
「不可能……」她抿緊唇,不相信老天會這樣對待她。
如果,她努力五年,不是能得到永遠,就不該讓她有機會回到台灣,讓她有機會再傷害凌桀一次?
「嘉乃,回加拿大吧。等一下我去接機,明天你就跟伯父伯母一起回加拿大接受治療好不好?」
「不要!我不要回去,我要待在台灣。」
「你要讓他再痛苦一次?」
唐嘉乃傷心欲絕的望著他。「你不要逼我……」
「不是我逼你,是你在逼我。」
「我不要……」她緊閉上眼,淚水從眼尾不斷滑落,拉緊被子遮著臉低泣。
「不該是這樣的……」
她想要穿上婚紗,成為他的新娘,她已經等待好久好久,為什麼連這個心愿都不願意讓她實現?
他們已經約定好,這次她不想再失約了。
「你休息一下,我去接機。」金在威輕拍她的肩頭,嘆口氣后離去。
她無聲低泣,好半晌,突地掀開被子,坐起身,扯掉手上的點滴,抓起私人物品偷偷溜回家。
她曾答應凌桀的,不管發生任何事,她都必須告訴他,所以她不能待在醫院裡等爸媽到來,把她帶回加拿大。
然而,也許真的是禍不單行,才剛搭計程車回到家門前,唐嘉乃便看見蘇怡霈在門口徘徊。
「怡霈?」下車,她看著神情憔悴的蘇怡霈,心裡隱隱不安。
「我有話跟你說。」蘇怡霈直瞅著她。
想了下,她掏出鑰匙開門。「進來吧。」
走進屋內,她轉進廚房倒了兩杯果汁出來。「你想跟我說什麼?」
當她才坐上沙發,離她幾步遠的蘇怡霈便幽幽開口。「你能不能成全我和凌桀?」
「成全?」她難以理解地重複咀嚼這兩個字。
成全,必須建立在所謂郎有情妹有意的狀況之下,不是嗎?
「那天,你看到我和他一起上班,就該知道我跟他的關係不一樣了。」蘇怡霈深吸口氣說。
唐嘉乃微皺起眉,不敢也不能想像段凌桀曾經用抱她的方式擁抱眼前人,但是——「我離開他五年,當然不可能要求他守身如玉,畢竟他以為我死了。」
她不退讓。
她寧可當壞人也不退讓。
五年的時間,她努力讓自己活回來,回到他的面前,奢望再續前緣,如果凌桀已經不愛她,她會幹脆地退讓,但是他愛她,一如往昔。
她也曾經掙扎,甚至誤解,歷經波折,他們終於才又在一起,就算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將到終點,她也要跟他一起走到最後,絕不會因為別人幾句話而讓愛情崩解。
「可是……我懷孕了。」
唐嘉乃頓時倒抽口氣,彷彿身上的血液瞬間被冷凍,一股寒意噬心而上。
「我求求你,成全我們好不好?」
「我……」握緊拳頭,她強迫自己冷靜。「懷孕幾個月了?能不能做羊膜穿刺?如果可以,應該可以驗DNA,確定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凌桀的再說也不遲。」
「你以為我會讓凌桀以外的男人碰我嗎?」蘇怡霈近乎歇斯底里地尖吼。「是你不好!是你丟下凌桀五年不管,憑什麼回來再得到他的愛?你既然已經消失,就應該徹底消失,不該回來打擾我們的生活!」
唐嘉乃十指緊握成拳,指節泛白。「憑我叫做唐嘉乃,憑我是他最愛的女人。」她知道自己很殘忍,竟然可以為了一份愛情惡意貶低別人的人格,甚至出言相譏,可是……這是她的幸福,他們約定好的幸福,誰都不能再拆散他們。
「你!」
「告訴我懷孕周期,我可以安排驗DNA。」
蘇怡霈咬了咬牙,「不知道你曉不曉得,盛唐能夠順利併購一些公司,全都是我把消息賣給凌桀?」
「……我知道。」她聽凌桀提過。
「現在宏亞正在找盛唐的把柄,如果我親上火線,說我是賣出消息的人,你想盛唐還能在台灣經營下去嗎?」
「沒關係,我已經打算跟凌桀商量,分配盛唐的資產,對當初一些企業主做出賠償或者彌補,儘可能地減少對方所受的傷害。」她毫無畏懼,腰背挺直,不讓上一步。
「你……」蘇怡霈很是喪氣,不懂為什麼不管她使出苦肉計,甚至是口出威脅,她都能不為所動。「你知道嗎?我一直很討厭你,討厭你那雙彷彿能看穿人心的眼,討厭你一旦確定目標就勇往直前的個性——」因為那是她所沒有的。
「……抱歉。」
「我真的很討厭你!」她轉身就走,絕不在情敵面前掉淚。
聽到大門重重關上的聲響,唐嘉乃渾身的力氣像是瞬間被抽離,軟倒在沙發里,渾身不住顫抖。
不,她並不是真的那麼勇敢,她也有疑惑恐懼的時候,也有想要逃避的時候,但是凌桀的愛都會在後頭支撐著她堅強,讓她不會旁徨無助。
只是……怡霈真的懷了他的孩子了嗎?
如果真的有,她該怎麼辦?
如果,她的生命真的快到盡頭,是不是該先替他將接下來的幸福安排好?可是期包做的安排會是他想要的嗎?
想了下,她決定打電話給他。
「嘉乃?」手機那頭很快接通。「怎麼了?怎麼會打電話給我?」
「你在忙?」
「還好,你呢,吃飯了沒?」
「……吃了,你呢?」她撒謊,她根本半點食慾都沒有,只想聽聽他的聲音,讓她的心可以安定下來。
「還沒,誰要你交了思珊這種朋友茶毒我?」
唐嘉乃聞言,不禁低笑,「會不會哪天一個不小心,你就愛上了珊?」
「……就算我哪天腦袋不清醒,或者是活膩的時候都不可能。」
「那麼怡霈呢?」
「怎麼會突然提起她?」
「沒啊,隨便問問。」她努力讓自己的口氣聽起來自然一點。
段凌桀正要斬釘截鐵地否認跟蘇怡霈之間的任何可能性,吳思珊卻在門口喊著會議時間到,他沒好氣的輕嘖了聲。「抱歉,我要開會了,晚上我會早點回家,你先到媽那邊等我。」
「……好。」按掉手機,甩不掉的疲憊像股壓力沉沉地將她壓入沙發里,沉沉地壓上她的眼皮,幾乎讓她睡去,但她卻緊抓著最後一分意識,不斷思考她和他之間該要怎麼走、怎麼做,他才能真正開心快樂。
她不要再見他像失去她的五年裡,變得殘酷無情,不要再見他半夜起床守著再也不會亮燈的那扇窗……
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頭響起的爭吵聲讓唐嘉乃猛地清醒,才發現自己竟然不小心睡著了。看向外頭,天色還亮著,她看了眼時間,已經是下午四點多。
「段凌桀,你給我滾遠一點,我不想見到你!」
外頭熟悉的聲音,教她不由怔愣。「爸?」
「伯父,我不懂,為什麼你會這麼討厭我?」
「凌桀?」她認出他的聲音,倏地起身,不管暈眩再次襲擊,踉蹌著腳步趕緊往外沖,只為了阻止兩方吵起來。
然而,門才剛打開,話都還沒說,她眼前便一黑。
「嘉乃!」
她眼一閉,軟倒在熟悉且讓她安心的懷抱里。
「趕快把她送到醫院!」在場的唐家父母急喊。
唐嘉乃逕自沉沉睡去,壓根沒發現病床旁正醞釀著兩股低氣壓,直到隔天天亮,她才舒服地張開眼,看見的人卻不是她最愛的男人。
「媽,凌桀呢?」
「你這孩子,這麼久沒跟我們見面,現在一醒來只想找他?」唐母不悅的低罵,然而慈祥的面容上卻是滿滿的寵愛。
「我現在還在台灣吧?」她左看右看,始終沒看見心上人,但目光所及都是中文字體,這才安心一點。
「嘉乃,跟爸爸回加拿大好不好?」唐父出聲。
「爸……我想見凌桀。」她扁起嘴,淚水已經在待命中。
「你為什麼就非要他不可?」唐父連苛責她都做不到,只是心疼。
「爸,我愛凌桀,真的很愛他,我不能沒有他。」淚水滑入耳際,隱沒在純白枕頭上。「爸,就當是完成我最後的心愿,你讓我見他嘛。」
「你在胡說什麼?什麼最後的心愿?」唐父不悅她竟說出這麼晦氣的話。「你想見他隨時都可以,他就在外頭。」
唐父使了個眼色,唐母儘管不願,還是乖乖去打開病房的門。
門外的段凌桀隨即走向前,一見她已經清醒,大步走進病房。
「嘉乃。」他啞聲喚。「你還好嗎?」
唐父瞪他一眼,最後還是將最靠近女兒的位子讓出來。
「嗯。」一見到他,她立即破涕為笑。「你怎麼看起來有點憔悴?」
「被你嚇的。」他勾起苦澀的笑。「醫生幫你做了檢查,應該等一下檢查報告就會出來。」
聞言,她不由得垂下臉,很怕檢查報告會讓他傷心。
「怎麼了?」
「沒,只是你剛剛怎麼會跟我爸媽他們——」
「剛剛?」他扯了扯唇。「是昨天的事了。」
「昨天?」她睡了這麼久?
「昨天你打電話給我,我總覺得不太對勁,所以提早回家,卻剛好在家門外遇見金在威和你爸媽,結果他們說你不見了,找我要人。」段凌桀輕聲解釋,長指輕拭去她眼角的淚。「你打電話給我,就是想跟我說你爸媽來了嗎?」
「不是。」
「不然呢?」
唐嘉乃想,晚一點她的檢查報告就會出來,到時他也會知道她的狀況,也許父母會強行將她帶回加拿大,那他……該怎麼辦?
再三思索,她壓低聲音說:「怡霈說她……懷了你的孩子。」不管了,先將最小的事處理完再說。
「嗄?」
「又懷孕了?」
兩道聲音同時回應,段凌桀錯愕的看向唐父。
「你這混蛋傢伙到底打算怎麼玩弄我的女兒?五年前搞大怡霈的肚子,五年後竟然還來一次!」說著就動手揮拳。
段凌桀快手接住,一頭霧水的問:「伯父,你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你還想裝傻?五年前,在嘉乃回加拿大之前,怡霈找上我們,說懷了你的孩子,要我們成全你們……混蛋!難不成這五年來,你根本就沒對怡霈負責?」好歹是好幾年的街坊,怡霈當初更是到唐家作客過,他自然是認識的。
「沒有!我根本就沒有跟她發生關係,她怎麼可能會有我的孩子?」段凌桀見他不信,急忙道:「伯父要是不信,我的父母、我的朋友,甚至嘉乃都可以作證!」
「對啊,爸,你說怡霈五年前就找過你們?」唐嘉乃急問。
「就是因為她那麼說,我才不允許你嫁給這腳踏兩條船的傢伙,我們是怕你受傷害!」
「可是,如果怡霈五年前就懷了凌桀的孩子,她可以直接抱著孩子跟我說就好,何必到現在才跟我說她懷了凌桀的孩子?」唐嘉乃儘管身體虛弱,但腦袋還是十分清醒。「除非……她說謊。」
唐父一臉錯愕。「怎麼可能?一個女孩子的清白有多重要,她怎麼可能拿自己的名聲當賭注?」
「八成是因為那時我們決定要結婚,所以才不顧一切地想阻止吧……」唐嘉乃推敲一陣,唇角浮現恍然大悟的笑。「我終於知道為什麼她一知道我是誰之後,會嚇得落荒而逃了。」
怡霈不是一個壞透了的女孩,想必她遇上空難也造成她些許的內疚,只是渴望得到愛情的心,吞噬了她的愧疚罷了。
「我也終於知道,為什麼伯父伯母這麼討厭我了。」段凌桀頓時哭笑不得。
五年後,終於真相大白。
唐家父母一時語塞,作夢也沒想到蘇怡霈竟然會捏造謊言,而他們還未經查證便信了她的話。
病房內突地靜默,直到主治醫生敲門進來。
「唐小姐醒了?感覺如何?」中年醫生揚起令人舒服安心的笑。
「還不錯。」她苦笑。
該來的還是來了。
就算知道怡霈並沒有凌桀的孩子,但最大的傷害就要到來,她不怕自己痛,就怕他不能承受。
「那就好,你太瘦了,應該好好調養身體比較好。」
唐嘉乃一頭霧水地看著醫生,身旁的段凌桀更是急問:「請問檢查報告出來了嗎?她到底怎麼了?是生病了嗎?」
「不是,她只是懷孕了。」
眾人原本愁眉深鎖,但在醫生話落之後,難得有志一同地靜默幾秒,接著異口同聲地驚呼。「懷孕?」
「對,才剛成為胚胎著床而已,唐小姐的體質相當特殊,才剛懷孕,害喜的癥狀就全都出現了。」醫生笑呵呵的。「不過沒關係,只要把身體養胖一點,大致上沒什麼問題。」
簡單地說完一些該注意的事後,醫生便先行離去,留下病房內還處在重度錯愕中的四個人。
「懷孕?」唐嘉乃難以置信。
段凌桀更是五味雜陳,想開心地抱著她大叫,但礙於她的父母都在場,所以只能苦苦壓抑自己。
「怎麼會這樣?我之前昏倒,在威送我去醫院後跟我說,我是因為已經活不久,所以爸媽才會答應我回台灣的,怎麼……」她像是自言自語,痦啞的聲音聽起來模糊難辯,但他們都聽得一清二楚。
「在威那孩子在胡說什麼?你的身體恢復得很好,只是還需要一段時間調養得更好。」唐父不悅的低斥。「我們希望你再靜養,可是你卻一直說要回台灣,你這樣拗,還說要絕食,我們能不答應嗎?」
「……爸,對不起,」唐嘉乃裝可憐的低下頭。「那是在威騙我嘍?」
「他八成是想要把你騙回加拿大,畢竟他也不希望你和段凌桀交往。」唐母嘆了口氣。「我聽在威說過了,段凌桀在台灣做了很多喪盡天良的事,還搞得人家家破人亡。」
段凌桀烏瞳一縮,唐嘉乃卻挺身扞衛他。
「媽,不是這樣的。」她用沙啞的聲音開始解釋這五年來他的變化,說穿了一切都是為了她。「媽,要不是在威挑釁,他不會傻得拚命工作想換得我的骨灰,如果不是為了我,他不會害得別人家破人亡,那是我的錯,不關他的事。」
「嘉乃,那是我的錯。」段凌桀低啞啟口。
他知道自己做過什麼事,儘管那些企業主也不是什麼仁人君子,但他的做法確實是太殘忍了些,他曾經有過後悔,但終究是被心中那份恨意給徹底腐蝕,如今就算想要彌補,也不知道該從何做起。
「那是我們的錯,所以我們要盡一切能力去彌補,我們可以重新配置盛唐的資產,或者成立基金會,有很多方式可以讓我們補救,我們一起努力,好不好?」
「嘉乃……」他愛憐地輕撫她的頰。
「所以說,我們不能去環遊世界了。」
「沒關係,你就是我的世界,只要有你為伴,在哪裡都一樣。」
「可能連蜜月都沒辦法去喔。」她醜話說在先,免得他翻臉。
「蜜月?」
「我懷孕了,你不負責喔?」她故意說得很大聲。
段凌桀馬上意會她正在逼婚,而且要讓她的父母知道,她是非嫁他不可。
唐家兩老對看一眼,也明白女兒這麼說的用意。
當初反對,是因為誤解,如今真相大白,又得知這男人用這種方式愛著自己的女兒,生要相守,死要骨灰相伴,相信絕對是女兒可以倚靠的丈夫。
「當然要!」段凌桀馬上附和。
「凌桀。」唐父低喚。
「伯父。」他恭敬起身。
「還叫伯父?」
段凌桀錯愕地看著他半晌,才勾起難以置信的笑。「岳父。」
「嘉乃就交給你了。」唐父伸出手,與他交握。「很抱歉,五年前沒經證實就誤信了怡霈的話,要是我們沒有阻止,你們不會浪費五年,你不會經歷這麼多波折,這都是我們的錯。」
「不,岳父,別這麼說,只要能夠和嘉乃在一起,一切都是值得的。」他曾經做過的事,他從不後悔。
「那麼接下來,就是準備婚禮了?」
「是,我會馬上著手安排。」
「你們慢慢聊吧。」唐家父母隨即離開,將空間讓給他們小倆口。
段凌桀坐回她身邊的位子,笑得闔不攏嘴,像是不敢相信終於美夢成真了。
「你在笑什麼?」唐嘉乃取笑他。
她的喜悅比他更多,因為她才剛從地獄爬上天堂,所謂否極泰來就是這種滋味吧。
他壞心眼地勾彎唇角。「其實,你是騙我的吧?」
「騙你什麼?」
「生理期啊。」
「嗄?」
「你說沒有生理期,所以我半點防護措施都沒做,要不然你怎麼會懷孕?」
「是醫生說的啊!」她多想喊冤啊。
「就說你很想嫁給我,第一次向我求婚,第二次直接挾子逼婚,我不得不說,這真是高招。」
「你胡說什麼?」啊啊,好想打他呀!為什麼要把她說成心機深沉的女魔頭?
徹夜不睡做壞事的,明明就是他啊!
「好啦,承認吧,反正我本來就要娶你,放心,我一定會負責的。」
「就跟你說……」話到最後,她頓了下,豁出去了。「對,我就是故意的,怎樣?你咬我!」
「等你生下孩子再慢慢咬。」他曖昧地眨眨眼。
「你……」她真的體虛,沒力跟他鬥嘴了。
「只是,婚禮要怎麼辦?要先上車再補票,還是……」
「當然先辦婚禮。」還需要問嗎?她爸爸都要求了。
何況趁著懷孕,她才能撐起那件馬甲婚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