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尉遲粲驚詫之餘,不忘問:「那……大哥的呢?」
尉遲肅聞言,嘴角抽動著。父皇沒降罪反而賜馬,這笨東西就應該要感動得痛哭流涕了,竟然還敢替他討賞,真是個搞不清楚狀況的傢伙!
「一併賜馬吧。」
尉遲肅聞言,趕忙壓著尉遲粲的頭,伏身喊道:「謝父皇。」
此事平安落幕,回長春宮沐浴時,尉遲肅火大地開罵,「你這笨蛋,居然跟父皇討禮物,你是活膩了不成?」
「可、可是,只有我有,那不是很奇怪?」尉遲粲小小聲地反駁著。
「你才奇怪,父皇給你的,你欣然接受就是,幹麼扯到我?」
「這樣不公平啊……況且咱們騎馬時,我瞧大哥也騎得很開心,我想你也很想要才是。」
尉遲肅不禁怔住。原來真不是錯覺,這壞東西的心思確實是相當細膩,他不是傻,而是不想爭、不想計較……
「反正,往後要是再有這種狀況,你就別管,看我的眼色行事。」
「喔。」尉遲粲掬水往身上潑,想起今日縱馬馳騁的快意,便笑眯了眼。「對了,我跟衡之約好了,改天要去碎陽城,到他家的馬圈走走。」
「誰是衡之?」
「就那個馬商玉家的少爺啊。」
尉遲肅聽著,哼了聲,覺得不想泡了,索性起身。
「大哥,等等我。」見他起身,尉遲粲也不泡了,跟著爬出浴池。
尉遲肅卻走得又快又急,懶得理他。
哼,這壞東西以往老是黏著他不放,現在卻不一樣了,認識了他不認識的人,和他不認識的人有了約定……這沒什麼不好,可是莫名的,他心裡就是不舒坦。
翌日一到武校場就見到尉遲御。
尉遲肅的臉整個臭到極限。肯定是父皇昨晚賜馬的事在後宮傳得沸沸揚揚,所以尉遲御才會跑來。
冷眼看著那個小笨蛋教尉遲御怎麼騎馬、怎麼打拳,他心裡就是悶得難過。
打從帶粲兒到武校場之後,他越來越開朗、越來越不怕生,那爽朗的笑容,感染著周遭的人,也吸引著一些人。
這種狀況對粲兒是好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卻有種說不出的苦悶。
「唷,臉臭成這樣,是誰得罪你了?」桂肖如蹦蹦跳跳地來到他身旁。
「你說呢?」
桂肖如很自然地看向尉遲粲,瞧他眉飛色舞地跟那個她不認識的人解說什麼,她又調回目光。
「二皇子似乎越來越不怕生了。」她很豪邁地想要勾上尉遲肅的肩頭,無奈長得不夠高,只好往他身上一靠。「這是好事啊,你在不開心什麼?」
「不怕生是好事,但也要看對象。」
「那個人不好嗎?」她以前沒瞧過那個人,無從置評。
「他……」尉遲肅驀地噤聲,暗罵自己腦袋不靈光,竟連後宮的事也險些說出口。後宮有太多事是不能說的,因為難保不會在日後惹來麻煩。
尤其桂肖如又是個沒心眼的小姑娘,替她惹來麻煩,那不是他樂見的。
「怎麼?」
「沒事。」
「你可不可以別吊人胃口?」
「誰吊你胃口?」他徑自走開。
桂肖如險些跌倒,氣得哇哇叫,索性往他背上一跳,非要他背著自己不可。
「你!桂肖如,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個兒是姑娘家?」他沒好氣地道。
「我還是娃呢,要人背啊。」她耍賴地環住他的頸項。
尉遲肅回頭瞪她,卻見她扮著鬼臉,不禁低低輕笑。
「唷,玩得這麼開心。」
「賓。」尉遲肅抬眼,笑著問候。「怎麼還在宮裡?」
「這什麼話?咱們兄弟多久才見一次面,你就這麼急著趕我走。」尉遲賓故作不滿。
「哪兒的話,我是想說馬兒都分配好了,說不定你已經回沛歲。」
「就算要走,也會告知你一聲,我來找你是代人傳訊,不過……」尉遲賓上下打量著還粘在他背上不下來的桂肖如。「我是不是打擾你們了?」
桂肖如聞言,趕忙跳下來。「什麼打擾不打擾,鬧著玩而已。」
「是嗎?」
「賓,你也太瞧得起我了,這種丫頭……」尉遲肅瞟了桂肖如一眼。「我的胃口可沒好得可以屈就。」
才幾歲的丫頭,雖說臉蛋嬌俏,但那豪邁的江湖兒女性子,他可吃不消。
「喂,你以為我就看得起你嗎?」桂肖如被他那不屑的眼神給惹毛。
「你千萬別看得起我。」
「你!」桂肖如揮拳要打,尉遲肅拔腿就跑還順道拉著尉遲賓。
「哈哈哈!」尉遲肅放聲笑著。
「也好,趁現在多笑點,否則待會到朝天殿後,就不確定你笑不笑得出來。」跟在他身旁一起跑的尉遲賓突道。
「朝天殿?」他狐疑的眯起眼。
「我剛剛不是說了代人傳訊?」
另一頭,正在教尉遲御上馬的尉遲粲,聽見笑聲,回頭望去,見到大哥笑得開朗,不由得一怔。
「怎麼了?」尉遲御笑問著。
「沒事。」他揚笑,裝作若無其事,但他的心裡卻抱怨著。
大哥真不公平,他一靠近,他就喊熱,可他方才就肯背著肖如……兩人還有說有笑,現在還打打鬧鬧的。
「欸,難不成大皇兄是看上桂家千金?」
「嗄?」
「大哥的眼光還真好,桂家千金……可是價值連城。」尉遲御哼笑了聲。
尉遲粲不解地蹙起眉。肖如是人又不是貨品,哪來價值連城的說法?
看肖如那嬌俏模樣,大哥都已經跟著尉遲賓走了,她卻還是眼巴巴地注視著。
小姑娘的想法全寫在臉上。
大哥呢?大哥又是怎麼想的?
一回長春宮,沒瞧見尉遲肅,問了宮人,也沒人知道他去哪,尉遲粲只好在長春宮裡等著。這一等,就等到半夜三更,他才回來。
尉遲肅躡手躡腳地回寢殿,才剛脫下外袍,身後便傳來聲音。
「大哥。」
他回頭。「你還沒睡?」
「你去哪?」
「我去……」他頓了下,往床畔一坐。「父皇找我。」
「父皇找你?」尉遲粲急了。「難道是因為昨天的事,父皇生氣了,所以找你罰你?」
看他一臉緊張惶恐,尉遲肅不禁覺得好笑,「你想太多了,父皇找我去,是跟我談了一些事。」
「談什麼?」知道大哥不是被罰,尉遲粲才放下心來。
「就談……」
「不能說?」
「也不是。」他沒有什麼不能跟粲兒說的,但就怕說了之後,會讓兩人的兄弟情生變……看著他,考慮了下,他才壓低聲音道:「父皇要我往後早朝時,跟著他的貼身太監一起上早朝,在旁學習。」
告訴粲兒應該沒關係,畢竟他不像尉遲御那麼小鼻子小眼睛。
尉遲粲瞪大眼,突地緊抱住他,欣喜若狂地說:「大哥,這是天大的好事,這代表父皇要重用你呀。」
尉遲肅很滿意他的反應。就知道這小子不會跟他來那套嫉妒憤恨、爭權奪利的爛戲碼,但,是說……自己這是怎麼回事?
近來,只要粲兒一貼上來,就讓他的心頭隱隱發顫……說不出為什麼,但總覺得有幾分古怪。
「你到底要抱多久,還不放開?」他沒好氣地將他推開。
尉遲粲不滿的抿了抿嘴。「肖如抱著你就沒關係……」
「她……你無聊,跟個小姑娘有什麼好比的?倒是你,不是忙著教御騎馬嗎?我瞧你倒是跟他玩得挺開心的。」他撇嘴哼笑,然話一出口,他便一愣——自己到底是怎麼了?
這語氣酸得很……酸什麼?這笨蛋能多和別人相處也是好事,不過……對了,因為對象是尉遲御,非得謹慎不可。
想了下,他說服了自己。
「大哥才是呢!大哥總是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跟其他我不認識的人玩得好開心,卻從來不會那樣對我笑。」記憶中,大哥曾笑過幾回,但都是在母妃面前,面對他的時候,可以不冷著臉就該偷笑了。
「你是娃兒嗎?跟我說這些,真是夠了。過去過去,我要睡了。」他嘴裡叨念著,唇角卻不自覺地微勾起來。
本來想要回他同樣也是跟不認識的人玩在一塊,可想想這話說出來實在幼稚,自己可不能跟他一樣幼稚。
畢竟,眼前正是要好好把握的時機,他絕對要趁勢爬到尉遲御頭上不可。
尉遲粲十分可憐地扁起嘴,乖乖躺下,瞧尉遲肅也躺下了,就偷偷地摸到他背後抱著他。
「……尉遲粲,你給我差不多一點。」天氣熱得要死還貼著他,到底要不要讓他睡?
「不管。」他執拗道,貼得更緊。
尉遲肅閉了閉眼,不再睬他,卻發現他的手悄悄地摸到前頭,該死的是,不偏不倚地撫過他的乳尖,瞬間,彷彿有什麼竄過胸口,他敏感地坐了起來。
「大哥?」尉遲粲不解地看他,雖然搞不清楚狀況,但退讓就對了,「好嘛,大哥要真的討厭,那我就朝內牆睡。」
說著,他哀怨地翻過身,面壁思過。
尉遲肅瞪著他,撫向胸口,但那股酥麻卻已不在。
是錯覺吧……是吧。
他再次躺下,不再細想,滿腦子想著明日早朝時,自己要保持清醒仔細聆聽,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他抓住了,就絕不會放手。
早朝時,大皇子尉遲肅出現在朝天殿上、皇帝的身側時,震動了朝廷,文武百官無不議論紛紛,君心難測,讓底下各黨派的大臣開始跟著搖擺不定。
尉遲肅則仔細聆聽著百官的上奏,下朝之後隨父皇回粹心殿,和諸位大臣共商大策,包括律例制訂和天災防患等等重大事項,又要學習禮儀和國家重典,讓他每天忙得無暇和尉遲粲多談兩句,一沾枕便沉沉睡去。
原本,百官認定,大皇子上朝聽政,不過是皇上一時興起,沒想到一晃眼,竟然過了三年。
而就在皇上指派大皇子上天壇祭祖時,首輔穆宣棋已無法再容忍,趁著早朝上奏時,提出——
「皇上,微臣記得大皇子兩年前曾經上疏提議沛歲城清江疏浚工程,如今適逢清江再次泛濫成災,何不讓大皇子前往沛歲城將當初的想法施為一番,以解沛歲城百姓年年遭受水患之苦。」
尉遲肅聞言,微眯起眼暗罵。
穆首輔乃是皇後之父,如今提出這建議,肯定是為了阻止他祭祖,也認定他極有可能是皇位繼承人,才使計要將他調往沛歲城,斬他後路。
然,要是以為這麼做就能將他除去,就將他看得太扁了。
「肅兒,意下如何?」尉遲慕問著。
「孩兒願意。」他單膝跪下。「絕不負父皇所望。」
「好,你就擇日起程吧。」
「謝父皇。」
下了朝,得到父皇同意的尉遲肅拿出官員名單,要從六部里挑出幾個官員隨他至沛歲城,養成心腹,開始培養自己的勢力。
穆家老賊以為可以除去他,卻不知這麼做,反倒可以助他羽翼漸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