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究竟想聽我說什麼呢?
他停下了手上的工作,一臉正色地看著她,「說什麼都好,就是不要一句話都不說。」
我現在不是正在與你說話了嗎?
「那不一樣,雪兒,無論你如何逃避,我都想要挖掘出藏在你內心深處真正的原因。」
就算我不想要,你也堅持一定要這麼做嗎?
她眸底閃爍的悲傷彷彿針刺般螫疼了他的胸口,那一閃而過的心疼教他有些遲疑,不過,卻絲毫不改他的決心。騰開點了點頭,「對,就算你不想,我還是一定要問出答案。」
你難道就沒有想過,我為什麼不想要嗎?
「如果你肯親自告訴我,我或許就會知道。」說到底,一切似乎都是她的錯,騰開一瞬也不瞬地瞅著她,給予她最直接的指正。
聞言,連若雪望著眼前冷峻的男人,胸腔之中彷彿漲滿了一股熱氣,幾乎就要在她的心裡潰堤泛濫!
他不知道!有些話,她真的好想對他說……好想說……可是,她卻只是咬緊唇強忍住疼痛,眨去眸底的淚光,抿著唇試圖揚起微笑……
【第三章】
鈴……
靜謐的夜晚,清脆的鈴聲顯得分外清楚響亮,騰開站在大門口,聽著一聲又一聲她與狗兒戲耍的鈴聲,間或夾雜的嬌笑聲教他不禁定住了腳步,有好片刻的時間不能動彈。
他循著鈴聲走到了客廳,看見她坐在沙發上抱著一團小白球,一人一狗搶著柔軟的熊布娃娃,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個遊戲,似乎就讓他們感到非常快樂。
「它叫什麼名字?」他低沉的嗓音突然介入他們之間,似乎有點故意想要打破眼前寧靜的氣氛。
「弟弟。」連若雪微微一笑,以手語回答。
「弟弟?為什麼取這個怪名字?」他忍不住蹙起眉心,總覺得這隻狗兒正瞧他不順眼。
「因為……」她的神情陡然一變,似乎對於這個問題非常敏感,下意識地咬著唇,縴手也握成了拳,不想讓他看出此刻在她內心深處潛藏的任何思緒,就算是一點點也不行。
「因為什麼?不知情的人會以為你養了一個小男孩。」他淡淡地笑哼了聲,卻不自主地對她的欲言又止感到一絲好奇。
一瞬間,連若雪揚唇微微一笑,神情顯得有些黯然,垂下長睫,瑩亮的眸子浮現看似淚水的光暈,卻在片刻后立即被她眨去,再也不復見。
「因為我是一個獨生女,從小……從小就很想要一個弟弟,所以,被人錯認了也好,這本來就是我的心愿嘛!」
「是這樣嗎?這一點倒是從來都沒聽你說過。」他若有所思地瞥了她一眼,聳了聳鐵肩,「不過算了,你養的狗想叫什麼名字,下關我的事。」
「謝謝。」她悄悄地鬆了口氣,綻開寬心的微笑。
他的詢問真的帶給她如此大的壓力嗎?騰開眉頭深鎖,頗為不悅,「謝我什麼?我已經說過了,那是你自己可以決定的事情,與我無關。」
「謝謝。」
「你——」
連若雪下理睬他的惱怒,頷首一笑,轉首揚了揚手裡的串鈴,跟著一團毛茸茸的小白球就朝她飛滾而來,她蹲下身抱起那團白毛球,一邊笑著逗弄著它,一邊往外步去,在騰開直勾勾的注視之中,消失在門口的轉角處。
或許,有一天她可以坦然地告訴他「弟弟」這個名字的真正由來,可是,她卻不敢任意地去想象他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如果他知道了……
又如何呢?事實已經不會再有任何改變了!難道在她的心裡,還是希望他至少能夠有一點激動、一點憤慨嗎?想想,她太多心了!在乎的人總是只有她,沒有別人。
沒錯!她想養什麼狗,或者是養多少只狗,確實都不關他的事,不過,她現在養的這隻狗,簡直欠揍!
應該是萬籟俱寂,大多數的人都已上床就寢的深夜十二點,在連若雪的房裡卻奇異地顯得不太平靜。
一個男人,一隻狗,不約而同地努力爭取著自己睡覺的一席之地,只因為他們都想要睡在連若雪的身旁。
「教它從床上給我滾下來。」低沉的男性嗓音之中充滿了不悅之情。
「汪汪……」休想!它的意思大概就是這樣。
「你不要對它那麼凶……」連若雪被夾在中間,左右為難極了。
「我已經很客氣了!」他極度不悅地回道。
這時,連若雪忽然發現了一件教她驚奇的事,一件她早該發現,卻遲鈍地忽略過去的事情。
「你竟然看得懂我比的手語,進步真快!」
雖然這是他上課用功、下課努力看書學習的成果,不過,對於她的讚美,他還是高興不起來,臉色鐵青地冷哼了聲。
「不要以為用讚美我這一招,就能教我快樂一點,這隻狗現在正佔住我睡覺的位置,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這……我……」連若雪從來不知道原來手語也會面臨「結巴」的窘境,她手忙腳亂地想要化解眼前的僵局,不過最後只是徒勞。
「你是主人,快教它滾下來。」
「可是……它從小就習慣跟我睡,這不是一時片刻可以……該怎麼說呢?我不能……」
「你現在不能辦是嗎?」
看到她手足無措、左右為難的模樣,騰開的心裡除了生氣之外,不自覺地又多添加了另一種情緒,只是他不願主動去釐清那種接近心疼的情緒究竟是什麼。
他硬聲道:「好,我就給你三天的時間解決這個問題,要是到時候你再拿它沒有辦法,那就照我的『辦法』來解決!」
他撂下狠話之後,頭也不回地轉身就走,他嚴肅正經的表情敦連若雪不敢喘息,一時之間不敢輕易下判斷,究竟他那「辦法」兩個字所下的重音代表什麼意思。
「汪汪……」眼下,卻還有隻狗兒不知死活地得意吠叫,以為自己打贏了一場光榮的「男人」戰爭。
連若雪揚起一抹苦苦的微笑,輕嘆了口氣,撫著愛犬柔順的白色皮毛,不知道該如何告訴它自己已經被下了最後通牒的殘酷真相……
自從兩人重逢之後,她平靜的生活就此變成忙碌,忙著教育自己的愛犬,那個它看不順眼的男人是她的良人,再不滿意也必須接受。
也忙著教這個男人手語課程,他是一個律己甚嚴的聰明學生,絲毫不允許她將進度延後:忙著適應自己的婚姻生活,如何小心翼翼地不教父親發現她擅自做下的決定;忙著……忙著許多事情呀!其中,也包括了他太過於執著她不能說話的原因,苦苦追查。
「你的發聲結構沒有任何問題,在這種情況之下,你應該能夠跟平常人一樣說話才對。」騰開匯結出檢查的結果,基於他身為醫生的直覺,對於這個結果他並不感到訝異。
「謝謝你的費心。」對於別人對自己進行的努力,無論他的目的為何,道謝都是基本禮儀,這一點她非常清楚。
「你不願說話,是嗎?」他一針見血地指出她內心的想法。
「我已經接受自己是一個啞巴的事實。」她偏著雪白美麗的小臉,揚起了淺淺的微笑。
「你不是!」他低吼道。
「是與不是,我已經無所謂了,如果你只是教我來聽這個診斷結果,既然已經說完的話,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表達完自己的意見之後,連若雪從椅子上站起來,轉身往門口走去。
「我會找出來的。」他在她的背後冷不防地說道。
聞言,她纖細的背影在門口僵凝住了,彷彿他所說的話對她含有莫大的影響力,教她牢牢地被定著,一動也不能動。
望著她纖細的背影,他繼續沉聲說道:「我會找出你不能說話……不,是不想說話的謎底,雪兒,我想做到的事情,你絕對無法阻止。」
「阻止?我憑什麼呢?」
她回眸給了他一笑,微笑之中隱藏著一絲自嘲,終於她頷了頷首,打開門走出他的視線,沒來得及聽見他在她離開之後生氣地低咒了聲。
連家的醫院自從她父親生病之後,原本就不是挺好的營運狀況一夕之間跌落谷底,從前的那些長輩朋友見風轉舵,為了不敢得罪名氣如日中天的騰開,以及與他來往頻繁的傅氏醫院,紛紛都與他們連家保持距離,以免沾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在連若雪的心裡非常清楚,現在優裕的生活隨時都會像泡影般消失不見,她並不感到眷戀,卻伯父親無法接受自己一生的心血就此白費。
「雪兒,過來一點,讓爸爸仔細瞧你一下。」連元德躺在病床上,看見女兒捧著花束進來,笑著招呼道。
連若雪將床柜上的花束換好,才笑著與父親交談,「當了爸爸二十二年的女兒,還瞧不夠嗎?」
連元德曾經也努力想要恢復女兒的說話能力,就在他死心放棄之後,為了能夠溝通,去學了一年的手語課程。「我的漂亮女兒無論瞧多少次都不夠,對了,你這幾天都沒來看爸,在忙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