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瞧著她燦爛愉悅的神情,巴總管若有所思的微眯雙眼,張嘴像是想說些什麼,但是到最後仍只化為無足輕重的嘯寒問暖。
「那麼,您會與冬爺一塊在小樓用晚膳?」
「應該是吧!」螓首略偏,她想了想,「如果沒別的事的話。」
巴總管有禮的頷首,「小人明白了,晚膳會在同一時刻照舊放在小樓門口,到時麻煩您與冬爺自行取用了。」
「好。」華山茶誠懇的回禮。
「一切就麻煩您了,巴總管。」
「這是小人分內之事。」
身為這座府邸的總管,他的分內之事可多著呢!只是有些他做來駕輕就熟,有些他樂意照辦,卻也有些事是他不得不做的……
「山茶夫人?」驀地,巴總管衝動的朝那個打算翩然奔離的小女人出聲喊道。
「嗯?」華山茶回頭,臉上仍舊掛著燦爛愉悅的笑容。
巴總管看了,實在不忍心傷害,更不樂見其消失,不過還是狠下心提醒自己,想想冬爺!
「究竟有什麼事?巴總管。」華山茶追問。
「沒……沒事,小人只是想說,一定會準時送上晚膳。」
聽出他這話轉得生硬,華山茶不信,卻有禮的沒當場揭穿。
「嗯,謝謝,麻煩您了。」
她轉頭,小跑步離開。
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巴總管默默的祝福著她與冬爺。
華山茶自然不知道巴總管在想些什麼,只是以最快的速度趕往小樓。
她已經比平口的時間晚了些,冬爺是不是心急的在等著自己?
一進入連接小樓的部分庭園,華山茶自動自發的放輕腳步。
噓,別吵到他。他或許在舞槍練劍,又或許在盤腿閉目養神,他說這樣是在練內力,只是她怎麼看都像是在打瞌睡。
她這麼一說,立刻招來他一記沒好氣的冷哼聲,接著毫不薺氣的「懲罰」她。
思及那場「懲罰」……喔!華山茶立刻發出無聲的嬌吟,嬌軀微微打哆嗦,似乎迫不及待的等待著今日又會有什麼樣的「懲罰」。
小樓映入視線範圍,她習憤性的先站在一株離小樓最近的小樹樹榦後方。
這位置可以適當的掩蔽住她整個人,為她帶來些許隱私,另一方面卻又足以讓她好整以暇的眺望前方,將一切動靜盡收眼底。
但是不如往常,郎忍冬並沒有在舞槍練劍,抑或在盤腿閉目養神,而是將雙手負在身後,背對著她,仰首沉思……又或者只是在享受日光晨影的拂照?
不管是什麼原因,他的背影看起來是那麼沉重,彷佛心中有事,左右為難著,一直作不出最後的決定。
什麼決定那麼困難啊?
華山茶左等右等,終於按捺不住的從樹榦後方走出來,一路上故意弄出窸窸窣窣的腳步移動聲,昭告她的到來。
郎忍冬果然渾身一僵,回過神來,機警的轉身,望著她。
「冬爺,妾身來了。」她笑咪咪的將手中的籃子舉高。
「來沏茶吧!」
她決定要找些事讓他分神,不然他的思緒還不知道會糾結多久。
「沏茶?」郎忍冬微微驚訝。她已經在這裡多久了?足以將一切盡收眼底了嗎?是否看透了某些事呢?「這種事交代巴總管一聲便行了。」
「不行,這可是我們華家特有的百花茶呢!只有我們華家人才懂得沏法,這箇中奧妙……哎呀!反正等我沏了,您就知道了。」
興匆匆的,華山茶一手挽著籃子,一手自然而然的拉著他,朝小樓跑去。
這算反客為主了吧?郎忍冬突然覺得好笑,同時發現自己其實還滿欣賞她趾高氣揚、當家作主的模樣,有點嬌,有點悍,也有點霸道。
反客為主與否已經不重要,他們倆此時進入小樓里了。
這裡已經不如往常只有簡單的床鋪桌椅,在他們共度那麼纏綿悱惻的時光后,局面完全改觀。
華山茶說自己嫁夫隨夫,他既然要睡小樓,那她就要在小樓里打地鋪,他要在小樓里作息起居,她就要隨侍在他身旁。
郎忍冬拗不過她,最後「得吩咐巴總管再送些傢具用品到小樓來,至少總不能真的讓她打地鋪,要有床、枕頭和棉被吧?有了枕頭和棉被,也還要有些女人家的衣物細軟供她使用吧?有了女人家的衣物細軟,又怎麼少得「手帕、梳子等零碎小東丙呢?除了那些零碎小東丙外,她不免又要準備一些女人家的私密物件……
就這麼理直氣壯的,她一一將她的束西火速搬入他原本隱密安全但寂寞無比的小天地里。
一如她將自己融入他孤獨旁徨的靈魂中,是那麼的理所當然。
起小爐,生小火,煮上滿滿一鍋添加各種新鮮花朵的熱水,再以這鍋水沖沏茶葉,一壺芬芳滿溢的百花茶便可以端上桌了。
好喝!嘗第一口,郎忍冬便覺得口齒生香,第二口則甘味沁脾,第三口更是欲罷不能,一壺茶被當酒似的大口飲盡。
「好喝吧?不好喝才怪!妾身可是家裡最會沏茶的人了。」華山茶見他這麼捧場,樂得再沏一壺百花茶給他,自己卻捨不得喝半口。
所以當郎忍冬終於注意到她只顧著沏茶而沒喝上半口時,他已經接連飲盡兩壺百花茶。
這下子他窘了,忙不迭放下茶杯。
「我喝夠了,但是你還沒喝呢!」
「啊?對耶!」華山茶這才動手,也為自己倒了杯茶。
她其實不太渴,時且光是欣賞他捧場狂飲的模樣都來不及了,遑論其他。
「你說這茶名為百花茶?果真是名副其賁。」郎忍冬讚賞,「不過我從來不知道有這種沏茶方式。」
「那是當然的,不然又怎麼會是我們華家特有的呢?」華山茶回答,「其實以花入菜、以葉入味、以根入葯,都是自古以來便有的做法,只是方法古老了些,許多人家就漸漸捨棄不用罷了。丨「這麼說來,我還真是三生有幸,才得以飲用此茶。」郎忍冬有趣的看著她有點臭屁的模樣,生動俏麗。
「既然你是家裡最會沏茶的人,那每次要喝百花茶,不就是你大展身手的時候了?」
「是啊!不過每次煮,都有人提不同的要求。像大弟他希望茶里多放點橙花,五妹、八妹偏愛桃杏花味,九弟、十弟他們的嘴更刁,天暖時喜愛梅花、水仙這種冷花,天冷時卻想著薔薇、海棠這種暖花,您說磨不磨人?」
磨不磨人?華山茶這話說得埋怨,神情卻是一派喜悅寵愛,於是郎忍冬知道這個做長姊的分明口是心非,表面上嘀咕自家弟妹磨人,背過身子卻寵得連沏壺茶都甘心講究花工夫。
啊!他多麼欣羨她的弟弟妹妹們,恨不得自己也是他們其中一員,受到她的百般疼寵……這麼一想,他的心頭直冒酸意,咕滋咕滋作響。
「啊!對了,冬爺呢?」
聽到她的詢問,他這才回過神來,看著她。
「您喜歡什麼口味的百花茶?請告訴妾身,改天再沏茶時,妾身便知道要以什麼樣的花材做根基了。」
呵,她有想到他呢!充塞郎忍冬胸口的莫名鬱卒登時消散一空,取而代之的是嘴角微揚。
「茶花。」
「茶花?這是一味冷花,冬季才喝得到呢!冬爺何妨另選終年常青的花草?比方,月季、紫薇等花草?」基於花材的實用性考量,華山茶認真的建議著。
「不。」郎忍冬斷然回絕,別具深意的說:「我就只要茶花。」
只可惜她沒能聽出來,還一逕露出傷腦筋的神情。
「好吧!茶花就茶花,日後妾身多留心準備便是了。」
「是只為我準備。」他還特地加強自我獨特性。
「當然只為冬爺準備啊!」她沒多想的附和,換來他更加滿意的神色。
當下氣氛甚好,他們兩人擠在小爐前享受香茗。
華山茶本來就不是個會特地藏話的人,此刻更在他的循循善誘下,主動聊起更多有關華家的人與事。
整整一個時辰后,郎忍冬就大致明白她家是怎樣的光景。
她有一位爹與一位娘,而這加起來不過湊成雙的夫婦卻非常辛勤又快樂的孕育出一打的兒女。
光是聽到這裡,他就難以想像。
「唔……郎家向來一脈單傳。」
再來,華家總共十四口,一天到晚吵來打去,不分男娃女娃,我拍紅你的手背、她拉破他的衣袖,也是家常便飯。
這一點,他還是難以想像。
「唔……郎家向來一脈單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