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接著,華家夫婦不太管自家兒女的吵吵鬧鬧,不論誰打輸誰,也只是作壁上觀,男娃女娃也是打完架就算了,不會將過節記在心裡,可是如果是別家孩子打了華家小孩,那情況就大大不同,無論大人小孩,矛頭立刻一致朝外,不討個公道,不連本帶利的算帳,是絕不會罷休的。
「唔……」
「妾身知道,您要說「郎家向來一脈單傳」,對吧?」華山茶馬上機靈的介面。
一如郎忍冬無法想像華山茶家裡多子多女多熱鬧的光景,華山茶也對郎忍冬家裡向來一脈單傳的境況難以置信。
「向來一脈單傳……所以您上無兄姊下無弟妹,也沒有叔叔伯伯?」
「是。」郎忍冬本來不覺得這有什麼,可是華山茶這麼大驚小怪一嚷嚷,不奇也怪。
「那……豈不是找不到人一起玩,一起變新把戲?有好吃的東西也不能跟人搶著吃,有好玩的束西不能搶著誰先玩先贏?也沒有哪個長輩能偏心,過年包大一點的紅包給您?嗚哇!這可虧大了。」她說到最後,為他扼腕不已。
「還好。」他的反應還是淡淡的。
「反正我也沒時間玩。」
「哪個小孩會沒時間玩啊?不然您小時候都在做什麼?」她不信的反問。
「黎明即起讀兵書,午膳過後上校場,黃昏時分站衛兵,入夜之後熄燈就寢。」他回答。
「怎麼聽起來活像是軍中生活?」華山茶聽得一愣一愣的。
「這是軍中生活,沒錯啊!」郎忍冬又答。
「等一下!您當過兵?」她的雙眼圓睜。
「我從小就在軍中生活,從娃娃兵當起。」他理所當然的回答。
「怎麼會有人讓個娃娃去當兵?」
「郎家男兒都是從娃娃兵當起,自幼栽培。一郎忍冬一本正經的解釋。
「多小?」
「我在這座郎家祖傳府邸生活到三歲,之後爹便派人將我接到軍隊里。」
他沉吟,「若不是……我返回老家這裡,現下應該還會留在自己的兵營里。」
「三歲?!三歲就被送到軍隊里?您的爹未免也太忍心了吧!」華山茶大呼小叫,「要是那時候妾身在場,肯定會拚命勸說,死活擋著都不會讓您被帶走。喔!可憐的孩子。」
長姊如母的性格教她輕易的偏憐幼小,這下子想像著幼童模樣的郎忍冬在合該粉撲可愛、四下嬉戲的小小年紀,就突然被人帶到一個紀律嚴明、服令是從的環境中生活……可憐噢!
不假思索的,她擱下手中的茶具,轉時展開雙臂,牢牢的抱住端坐的男人。
「您辛苦了,沒人疼您嗎?乖喔……」
她徹底沉溺在一古腦的想像中,將郎忍冬當成華家弟妹一般呵護、寵愛。
郎忍冬好氣又好笑。他明明就是這麼大的一個人了,她居然還將他當奶娃哄?
只是在哭笑不得之餘,還有一股酸澀之意,畢竟從來沒有人想過要呵護、寵愛他,更不用說這樣擁他入懷,作勢要保護他了。
呵……酸澀之意莫名的將他的雙眼染得濕濕熱熱的,他說不出知道有人想保護自己時,應該做何感想……
「咦?奇怪,冬爺,您有聞到一股味道嗎?」華山茶倏地疑惑的抬起頭,努力的嗅聞著。
「好像是花卉的味道呢!」
為什麼她會說是花卉的味道,而不是花香?那是因為這味道一點都不香,反而像是千千萬萬朵花草放在一起枯萎、腐爛的可怕味道。
原本將頭枕在她懷中的男人臉色變了變,思潮一轉折,最後只化作一句冷淡至極的回應,「我什麼都沒聞到。」
同一時間,像是在嘲弄他的門是心非,那股花卉的腐爛味道更加強烈,直撲向他的口鼻。
腐爛的、強烈的,死亡的氣息……
「是嗎?妾身明明就聞到……」華山茶不信邪的到處嗅聞。
「出去。」郎忍冬抽身離開她的懷抱,捨棄她軟玉溫香的撫慰。
「什麼?」她一怔,看見他決斷似的轉身背對著她。
「出去。」他以平靜無波的冷然聲音再度命令道。
「您叫妾身出去?可是……」
「出去。」郎忍冬逕自步入小樓內,燈盞燭光卻沒能映亮,充滿幢幢陰影的角落。
「我已經不想再容忍你擅自闖入我的禁地,你只需要晚上躺在床上等待我就行了。」他故意把話說得難聽又羞辱人。
果不其然,他立刻聽見身後冒出一記響亮的抽氣聲,安靜一下下后,是重重的頓足聲,以及風風火火衝出去的腳步聲。
再過半晌,他才僵硬又緩慢的轉身,仍停留在陰影幢幢的角落裡,覆在銀白色面具底下的雙眼直勾勾的注視著方才沏茶、飲茶的桌向,有些杯盤狼籍,華山茶什麼都沒收拾便憤慨的離開了。
那壺百花茶真的是他這輩子喝過的,最香、最好喝的佳茗,可惜「后應該再也喝不到了。
強烈且腐爛的花卉氣息再度撲向他的門鼻,他安靜的接受這再也無法逃避的事實,眼前明亮的視線慢慢的暗沉……
饒是事過境遷好一陣子了,華山茶一想起郎忍冬突然臉色大變,以難聽的字句辱罵她的整個經過,小臉仍是不由自主的羞憤發紅,更是興起想要藉著砸摔東西以宣洩怒氣的衝動。
本來一切不是好好的嗎?他們沏茶又品茗,有說又有笑的,可是為什麼到最後卻是以她倍受羞辱,幾乎落荒而逃的離去做為收場?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
稍稍冷靜下來,她試著認真的回想,但是每每思緒一轉到「你只需要晚上躺在床上等待我」這句話時,就羞憤得什麼事都無法思考。
這真是一種惡性循環,更糟的是,郎忍冬果真實現了自己所說的話,除了禁止她再前往小樓外,白天他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麼,總是不見人影,晚上過來她的廂房,也老是待上足夠的時間后便離開。
所謂「足夠的時間」,指的是他進房、上床,到下床、離開的時間。
而在這段「足夠的時間」,他總是悶不吭聲的埋頭苦幹……這點,在天亮后她幾乎起不了身足以證明。
一切似乎又回到開端的日子,他每晚來找她,可是她每天白畫卻不見他的蹤影,不同的是,她再也沒有被下藥,於半昏迷狀態與他纏綿歡愛,弄得渾身酸痛難當,無法出聲抗議。
所以趁他仍喘息未定的覆在她的身上時,華山茶終於打破賭氣的沉默,乾澀的開口,「冬爺?」
一室黑暗中,覆在嬌軀上的男人微微一僵。
她知道他在聽,趕緊又說:「您可還在記恨上回妾身所犯的無心過錯?對不起,妾身錯了,求您別再不理踩妾身,說句話好嗎?」
從小到大,她爹都是這樣在吵嘴過後,煎熬不過冷戰,便向她娘賠不是,頻頻道歉到她娘轉慍為喜為止。這套用在女子身上屢試不爽的法子,應當也能改用到男人身上吧?
可惜華山茶想得太美了,她才說完話,郎忍冬竟然馬上起身,迅速撤退。
她不敢相信,還來不及回過神來,就聽見他從地面上撈起衣衫穿戴的窸窸窣窣聲,轉頭,正好看見他開門欲離去的背影。
「夠了!」顧不得因為歡愛纏綿而酸痛不適的身體狀況,她一骨碌跳下床,全身光不溜丟的追上去。
郎忍冬的腳步稍稍一頓,想要轉身,卻又猶豫著,華山茶從後頭一把撲抱上來,他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她頰膚貼上自己光裸背部的暖意。
「不許逃!妾身受不了您的陰陽怪氣了,而且真的不明白您在生什麼氣。
是男人的話,現下就把話說清楚。妾身說錯了話,道歉了。現在該換您道歉。」
「我道歉?」他語氣古怪的開口。
終於,她如願以償,聽見他說話了。
「我做錯了什麼?」
「您做錯的事可多了。」他肯開口,他們便就能開始溝通了,華山茶自是把握住這個機會。
「第:,您一開始就不該擅自對妾身下迷藥,害妾身不知曉與誰夜夜春宵。第二,縱使說妾身嫁夫隨夫,可也沒必要受累您連番陰陽怪氣的脾氣,不是惡意羞辱妾身。」
「你唯一的工作,便是承受我的種子,儘早為我生下子嗣」
或是「你只需要晚上躺在床上等待我就行了」
「嗚……」
壓抑委屈太久,她再也按捺不住,淚水奪眶而出,不伹在雙頰上淌成兩條小河,更熱辣辣的染濕了他的背部。
「你……」察覺到背部的濕意,郎忍冬渾身一震,下意識的想轉身探看,但及時想起自己決意要冷落她的打算,又硬下心腸,文風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