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住口!」惱羞成怒,耿一鳴狠狠地摑下一掌,啪一聲摑得她臉龐往旁邊一偏。
「本宮偏不住口。」飛燕緩緩轉回臉龐面對他,眼神依舊盛怒、強烈、筆直,耿一鳴見了更為光火,卻又感到一絲畏懼。
不過數年的光陰,這個原本沒姿色、沒膽量,只會傻傻對著他笑的飛燕變得判若兩人,美麗、傲氣、凜然得教他一度心生怯意,但是,榮華富貴的誘惑太過醉人,耿一鳴說什麼都不甘輕易罷手。
有了,他想到了!
「你很在意你的惡賊?」耿一鳴逼至她眼前,「那就乖乖順了我,我或許可以考慮留他一命。」
飛燕的掙扎一頓,靜了下來,「你是說真的?」
「真的。」不,當然是假的!
耿一鳴滿口的謊言,但他的謊言似乎成功地安撫了飛燕,她不但安靜下來,連雙眼都主動閉上,彷彿終於認輸,默許他為所欲為。
「早這樣乖乖聽話不就成了?」耿一鳴伏在她身上的姿勢更加猥褻,打算一路往下剝光她的衣裳。
飛燕忍耐著、等待著,然後倏地睜開雙眼,弓身曲膝使勁朝他胯下一撞。
「哇——」這一撞非同小可,耿一鳴慘叫一聲,從她身上直接滾下床榻。
「小燕子!」
跟蹤婢女前來,槐月才在門外擊昏她們,就聽見房裡傳來一記重物落地的聲響,於是立刻破門而入。
他來得太遲了嗎?槐月一眼就看見半裸橫陳在床的飛燕,發了狂,二話不說就朝耿一鳴攻去。
冷不防遭襲,耿一鳴已然居於下風,但他趁隙伸腿掃去,槐月被絆倒后,耿一鳴朝他的胸口狠狠地拍了一掌。
「不——」飛燕驚懼的吶喊出聲,眼睜睜看著槐月嘴裡嘔出鮮血。
不能輸!輸了就完了!槐月無心理會流血與疼痛,雙眸炯然,倏地看向耿一鳴。
耿一鳴被這一眼看得心中一凜,終於意識到,槐月並非他所想的,只是個強娶了飛燕的惡賊。
生死關頭不容絲毫分神,槐月騰身而起,旋即迅速沖向耿一鳴,一掌擊向他的天靈蓋。
「啊——」連串的慘聲哀號未盡,耿一鳴氣息已絕。
「小燕子……」嘴角猶帶血跡,身上更是一片血污,槐月強撐著受創的傷軀,蹣跚地走到床邊。「你沒事吧?」
「有事的是你啊!」飛燕哭喊著,努力地以虛軟的雙臂擐抱住他。「來人!快來人啦!」
「別費事了……」槐月強扯起笑容,「我的傷太重了……」
飛燕不斷抽泣道。「再重的傷都一定能醫的!」
「沒得醫的……除非有高明的大夫……」
「高明的大夫?御醫呢?是啊!本宮立刻送你到宮中讓御醫醫治!本宮這就喊人過來!快來人——」
「呵呵……好久沒聽你自稱本宮了……」
「你……嗚嗚……你不是最不愛聽我自稱本宮嗎?那就快振作起來罵我啊!」
「好……振作……我有話要告訴你……」
由於失血過多,體力不斷流失,槐月真的很想就此撒手不管一切,但飛燕的聲聲呼喚猶如系住他的繩索,不時拉扯著他,逼他回神。
「我……欺騙……」字已不成句,但槐月仍努力地想告訴她一切的事實。
這時,外頭又響起了一片嘈雜聲。
他心中一凜。是耿府的士兵?
「啊!在這裡,公主及侍衛長他們都在這裡!」不是耿府的士兵,是皇宮中的侍衛,他們一個接著一個,彷彿充滿了整幢府邸。
飛燕大喜,雖然仍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知道槐月有救了。
「來人!快來人啊!快將槐月送回宮中!」
「有救嗎?」
「啟稟皇上,幸能有救。侍衛長內傷委實沉重,若再晚半時辰,怕是真的救不回來了。」
「那麼現下情況如何?」
「臣已以內外兼顧的方式,控制住侍衛長的內傷,且讓他服下些微寧神香,讓他好生休息,每兩個時辰再重新針炙、換藥。臣初步估計,半個月內,侍衛長的內傷應該就能愈大半。」
「嗯,朕明白了,下去吧。」
御醫一走,皇帝朝床榻望去,不覺一嘆。
床榻上,身受重傷正昏睡著的槐月正躺在那兒。
床榻旁,徹夜不眠不休的飛燕正守著他。
她覺得,若不這樣緊緊守著,槐月恐怕會在她恍惚間悄然地永遠離開她……
不會的!飛燕用力咬緊牙關,好怕隱忍的嗚咽聲化成真實的嚎啕,淚水奪眶而出。
哭什麼?御醫都說槐月有救了,她還哭什麼……
該糟,她要哭了!
「二皇姑。」皇帝輕輕走到她身邊,「先去休息吧,這裡朕會派人照料。」
「怎能由他人來照料?」飛燕輕聲道:「本宮身為他的妻子,理當守在他身邊。」
「若二皇姑真想照料他,那就先把自己照料好。」皇帝勸道:「先將自己洗凈、餵飽,等你睡夠了,才有體力照料他。」
「皇上說得也對。」飛燕終於被說服了,讓宮女扶著離去。
呼!幸好二皇姑聽進了他的話。皇帝抹去額上的汗。
不過話又說回來,他從不曾見過飛燕如此堅忍、震懾人心的一面,足以讓所有的男人為之心動,這下他總算明白槐月為何會愛上她了。
皇帝不禁嘆息。只不過啊,愛歸愛,槐月現下卻徘徊在生死關頭。
他再度嘆息。更何況,愛好愛,槐月清醒后,當飛燕明白了一切的事實,又要如何收拾?
想著想著,皇帝發出第三聲長長的嘆息。
精湛的醫術、最好的療養、最佳的藥材、最無微不至的照顧,在完備的照料下,槐月的傷一天天迅速痊癒。
飛燕當然很高興,但以往不曾注意過的疑問,也漸漸在她心頭浮現。
比方說,當初皇上如此輕率就將她嫁出去,又將她嚴拒於宮門之外等等作為,都是有計劃地將她強行推到槐月的身邊嗎?
再者,皇上為何如此看重槐月,重視到願派宮中的侍衛前往耿府營救他們,事後還嚴鎖消息,製造出耿一鳴臨時接旨出城辦事,卻不幸在途中意外身亡的假象?
更甚者,皇上對槐月可說是另眼相待,兩人平起平坐,就像槐月也是個皇帝似的。
不想還好,愈想飛燕就愈迷糊,想到最後,她索性重重地一甩頭,不願再想下去。
反正想不出來就先擱在心中,放著也不會生腳跑掉,但槐月服湯藥的時間要到了,這可是耽擱不得的。
重返宮中的飛燕是不必親自生火煎藥了,但她仍堅持要親自送葯,服侍槐月喝下。
摒退那些太監、宮女,她一手端著葯盅,一手推開門扉,裡頭的交談聲清清楚楚地傳入她的耳中。
「朕說你啊,既然傷都好得差不多了,何時才要離開?」
「怎麼,嫌吾住在這裡累贅了?」
「你現下可是朕的二皇姑丈,朕哪敢嫌你?而是西梟國使節們昨日已來到宮裡了。」
「西梟國的使節?裡頭可有個江姓的人?」
「使節長就是姓江,且自稱是你的秘密侍衛。據他所言,西梟王得了急病,病情加重,已經決定立你為繼任者,召你儘快返國接任。恭喜你啦,西梟王。」
「多謝貴言。」
「怎麼,你好像一點都不意外嘛?看來西梟王之位,你早已是十拿九穩啰?」
「十拿十穩。吾會成為一名最好的國王。」
「嘖嘖,話說得這麼滿,也不怕咬到舌頭。所以你這幾天也該好好準備,帶著二皇姑返回西梟國……」
「咳咳!」
「回到西梟國后呢,你……」
「咳咳咳咳!」
「你傷還沒好就又受風寒啦?」
「誰跟你受風寒?你真不懂?吾是不想跟你談這個話題。」
「哪個話題?受風寒?回西梟國?還是你根本沒膽子跟二皇姑坦承你真實的身份?你以為你不說,二皇姑真的一無所覺?」皇帝說得咄咄逼人,字字句句攻得槐月無法招架。
如果說人在一生中總會有弱點,那麼對槐月而言,飛燕就是他一生中最大的弱點。
「吾自然明白儘早跟她坦白才是上上策,但……」槐月多麼害怕她不會諒解,不肯原諒他,若真是如此,屆時他情何以堪?
虧你人長得人高馬大,膽子卻只有米粒小?皇帝還想嘲諷他幾句,卻因發現門外的動靜而一呆。
「二、二……二皇姑?」
槐月猛然抬頭,就看見面色蒼白如雪,可是仍力持鎮定地推門而入的飛燕。
手中端著葯盅,飛燕雙眼森然的瞪視著床上的他。
「小燕子……」前所未有的驚慌失措湧上心頭,槐月趕緊笨手笨腳地下床。
他手才伸出來,飛燕便往後連退數步,硬生生拉開彼此的距離。
她連對他的稱呼也與他充滿了距離。「請西梟王見諒,話沒說清楚前,本宮還有些疑問。」
槐月僵在半空中的手好半晌才慢慢收回去,垂在身側,臉色泛著青白,是病容,也是過度心驚所造成的。
至於「事迹敗露」的始作俑者——皇帝,他冷汗狂冒,卻又不得不硬著頭皮留下來。
他先接過飛燕手中的葯盅,再機警地往牆角邊閃躲。留下來是怕他們打起來,躲在牆角則是怕不小心被拳腳波及,要是因此受傷,那可就太倒霉了。
可是,現下的情況似乎比打起來還糟糕。
飛燕一派冷然,神情悲憤莫名,槐月則是欲言又止,高大的身子靜靜佇立著,雙眸凝視著她。
朕說槐月老兄,你只打算這樣「用力」看著二皇姑?做些什麼吧!光是用看的她就會消氣,就會原諒你嗎?皇帝在心中大嘆一聲。
終於,有人打破了沉默,不過不是槐月,而是飛燕。
「當初你為何要使計將本宮帶離宮中,與本宮成親?」
「當初,吾只是想給你一個教訓,好教你知道除去了公主的身份,你什麼都不是。」稍稍猶豫了一下,槐月決定誠實以告,他已經不想再對她撒謊了。
「你是西梟國的王子?就連這一點也隱瞞本宮?」
「是。吾隱姓埋名來到金氏皇朝,是為了磨練自己,這是每一個西梟國王子應為的任務。一開始,吾看不慣你像是瞧不起人的高傲態度,所以不曾表明身份,但是後來,吾反而不知該如何向你解釋……」
「不知該如何解釋?」噙著冷笑,飛燕咄咄逼人,「解釋也只需要一句話,還是你覺得本宮笨到不必讓你費心思解釋什麼,是嗎?畢竟本宮從頭到尾都被你耍得團團轉!」
聞言,槐月的脾氣也被激起。要知道,他是天生的王者,本就不輕易向人低頭,遑論低聲下氣再三解釋,反而得到飛燕冷嘲熱諷的反擊,這已經超過他能容忍的範圍。
他臉一沉,想儘快結束這種難堪的場面。「總之,你現下既然已經明白一切,就應該好好打點一番,吾等不日就要返回西梟國。」
哼,她可不接受他這種打發的語氣!「本宮是需要打點什麼?你要回西梟國關本宮何事?」
「你明明清楚吾的意思!」打點什麼?自然是打點她的行李、嫁妝,好隨他一起回西梟國去。
「不,恕本宮愚昧,從頭到尾什麼事都不清楚。」嗓門高揚,飛燕的怒火與委屈再也無法壓抑。
「本宮不清楚自己是怎麼成親的,成親的對象又是誰。本宮不願再做胡塗人,哪都不去。」
「你非跟吾走不可,你是吾的妻子!」
「那麼本宮就不當你的妻子了,本宮要與你離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