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有這麼多?她摸摸頭髮。「但是我真的覺得很抱歉,明明是個開心的晚上,卻因為我的關係,讓你得提早結束約會——」
「Jessica不是我女友。」
聽見這句話,她心裡倏地一喜——在她還沒想清楚自己幹麼開心的同時,他又接著說——
「我們只是很久沒見面了,約出去吃個飯。」解釋完自己與Jessica關係,卓海下顎朝大門一點。「我累了。」
「我馬上走!」內心一角,她還不斷雀躍著他與Jessica不是男女朋友這一件事。
「明天中午我想喝餛飩湯。」他聲音自她身後傳來。「禮叔知道我喜歡吃哪家的餛飩,你明一早打電話問他。」
「沒問題,那就——晚安?」她往大門一指。
「晚安。」他看著她慵懶一揮。
翌日十點,安緹準時打電話給禮叔。
「不錯喔,」禮叔開頭先誇她。「終於得到卓先生的認同了。」
「這樣就算有了?」安緹還摸不著頭緒。
「當然,能夠越早知道卓先生想吃什麼,就越好安排什麼時候去買。我給你餛飩店的地址。」
電話這頭的安緹,忙拿紙筆抄下。「對了禮叔,我昨天晚上一直在想,餛飩這種東西,皮那麼薄一下子就泡爛了,外帶不容易好吃吧?」
「沒錯。」禮叔在電話那頭回應。「所以?」
「我是在想,買生的回來現煮,應該會比較好吃吧?」
「你越來越細心了。」禮叔在電話那頭稱讚。「我剛才還想提醒你。」
全是昨晚那碗牛肉湯的功勞,安緹喜孜孜。「所以等會兒我去買生的餛飩,請店家另外包湯頭跟佐料——」
禮叔在電話那頭介面。「然後拿回你家,煮好再端上來。」
「對對對,」安緹手拿著電話點頭如搗蒜。「我就是這麼打算……」
「祝你成功。」禮叔說。
安緹笑呵呵地結束通話,她摩拳擦掌,接下來——就是出發到艋舺買餛飩了!
準時十二點,安緹拎著禮叔借她的保溫罐來到十七樓。
還是一樣,電梯門一開,便看見禮叔和煦的笑容。
「禮叔,我一直很好奇,你是怎麼辦到的啊?每一次我上來都可以看見你!」
這問題已經困擾她三天了,她一直想不透。
禮叔解惑。「電梯有接一條線通到工作室電話線,只要有人按下十七樓按鍵,工作室電話就會響起。」
安線在電梯按鍵上,這要花很多錢吧?她一臉佩服。「卓先生還真細心。」
「畢竟來的客人,都有一定的身分地位。」禮叔解釋。「總不好意思讓他們自己開門。」
也對。她連連點頭。
進了工作室,穿著黑衣黑褲的卓海一如往常坐在沙發上看書。安緹忙不迭把保溫罐拎進廚房,把湯裝進禮叔已事先溫好的大圓碗里。
見真章的時刻到了——
安緹緊張地看著卓海拿起湯匙,舀了一小口湯進嘴。
湯是現滾的,還很燙;餛飩也是剛才下鍋煮的,宛如金魚尾巴般透明細緻的餛飩皮依舊完好;湯頭,更是她再三拜託老闆才特別包給她的。這一次——應該可以順利過關吧?
安緹壓著胸口,不自覺大喘氣。
「你站這麼近,要我怎麼吃?」卓海橫她一眼。
「對,對不起。」她連忙後退。「還……合你胃口嗎?」
「還可以。」卓海又舀了一口餛飩。
安緹興奮地飛回廚房,一見禮叔,就鬧著要跟他擊掌。
她從來不知道,得到卓海一聲肯定,竟讓人這麼開心!
「我成功了——」
「還早呢,」卓海斜倚在廚房門邊說。「沒見過這麼吵鬧的服務生,我一邊喝湯,還要一邊接受噪音污染。」
安緹嘟起嘴。人家她興奮、一時控制不住嘛。
「禮叔。」卓海遞出空碗。
他要安緹買回來的餛飩是迷你型的,一顆不過五塊錢硬幣大小,希里呼嚕沒幾口就吃光了。
所以說——
「今天還不算過關嘍?」安緹偷瞄卓海表情。
「你說呢?」卓海瞪著她問。
他用這種表情,她哪敢有其他意見啊?她掃興地想。
「卓先生,吃水果。」
兩人說話時,禮叔已利落切好一盤牛奶芭樂。
卓海示意安緹端著,大爺他則是兩手空空地走出廚房。
嘿!她半埋怨地跟在他身後,還真當她是傭人啊?
一到會客室,他朝沙發椅上一瞄,示意她坐下。
她這才看見,盤子裡面放了兩支沙拉叉。
原來有準備我的份吶!她受寵若驚地坐定位。
「你以前寫的採訪稿,有帶來嗎?」卓海突然問。
「有!」她一聽,立刻放下叉子奔回廚房。每天上來工作室的時候,她總不忘帶著公事包,就是在等這一刻。
俗話說得好,機會是給準備好的人嘛!
她誠惶誠恐得看著他讀著自己所寫的文章。
安緹很細心,交出去的列印稿中,也包含兩篇已經寫好的『神之手』專題文章,就是希望讓卓海值得哦啊,自己採訪的角度,絕對公平公正、不狗血不誇飾。
雖說她挑男友的眼光很差,可文筆還算不錯。
花了十分鐘時間,卓海把一疊十來張的A4紙全部看過。
他把紙張放下。
「還可以嗎?」她一副像在等老師評分的表情。
他瞄了她一眼。「你對自己的專業這麼沒信心?」
「我當然有信心。」她挺胸回話,只是信心持續沒兩秒。「只是我有信心,又不代表你會喜歡。」
還挺有自知之明的嘛。他唇角一撇。
他一笑,她的心就像掉進蜜桶一樣,整個人酥酥麻麻的。一個聲音在她耳邊提醒——
林安緹,清醒點啊。別忘記,他不是你招惹得起的男人。
她背脊一凜。
老天,一想到自己竟然望著他傻笑,她耳根倏地發燙。
沒被他發現吧?她偷偷打量他表情。
卓海怎麼可能沒發現。
雖然他裝得一副不在乎不關心的模樣,可她一舉一動,他分分毫毫沒漏看過。
「你在臉紅個什麼勁?」他瞄她。
她鼻尖開始冒汗。
「不覺得……有點熱嘛?」她假意搧著臉頰。
超爛的理由。卓海白她一眼。
他工作室雖有加裝冷氣,除非七、八、就約暑熱逼人,否則他很少使用。按摩最忌冷風,即使只是一絲絲受涼,也會使好不容易鬆開的肌肉,又倏地僵硬起來。
平常,他都是利用窗戶使空氣對流,產生涼意。
他輕彈手上的紙張。「你打算這麼寫我?」
「不不不,」一提起工作她就雙眼發亮。「東旭告訴我一些你跟你奶奶的事,我覺得非常引人入勝,一定可以吸引讀者目光……當然,要你同意我寫才行。」她不忘補上最後一句,這是最基本的尊重。
卓海蹙眉思考。依目前形勢,四天之後,自己應該會接受她的採訪,問題是,他還是跟從前一樣不喜歡曝光。
曝光,代表著工作量增加,可他目前情況,早已挪不開空擋接新客人。
「我再想想。」他把手上的列印紙還給她。
他——不喜歡她這麼寫?
安緹觀察卓海表情。他雖沒不高興,可看起來也不像很滿意的樣子。
「如果你不喜歡我原本的主意,我還可以用其他方式寫——」
他點點頭,揚揚手,一副她可以退下離開的表情。
她心裡有點微微的、被他隔絕在外的沮喪。
經過昨晚,她以為兩人之間,應該多少產生了一點……一點……親近感吧?
可他現在的表情,像又回到剛認識時那樣,既生疏又冷淡。
「那……還有什麼要我做的嗎?」她試著問,巴望著能再多留一會兒。
「有。」他黑眸一眯。
她不知道,聽見這句話的自己,表情有多開心。簡直就像聽見主人召喚的小狗狗一樣,只差她沒尾巴可搖。
她這反應,卓海當然發現了。
「拿去。」他起身從褲子口袋掏出一張紙。
經過昨晚事件,他反省自己作為,真的做得過分了點,可是,他也不是那麼願意馬上收手不戲弄她。
畢竟這麼有趣的對象,可不是隨時都會自個兒送上門的。
所以,他捉弄她的同事,也會跟著補償她前兩天受的委屈。
安緹打開紙張,瞪著裡邊菜名發愣——什麼Bordier奶油、黃金鵝油香蔥,她聽都沒聽過;然後還要鱸魚一尾,羅勒、萵苣、蘆筍、小黃瓜、水菜、番茄等等等等。
是要她去買菜的意思?她抬眼看他。
「這是菜錢。」他交給她一隻信封。「東西買好先拿給禮叔,七點,準時上樓。」
「做什麼?」她渣渣眼睛。
「你不用吃飯?」他反問。
她當然要吃飯,可是——她指指他又指指自己。「是不是我弄錯了,你要做飯給我……吃?」
他瞪著她反問:「難不成是你做飯給我吃?」
「不敢不敢。」她抱拳一躬。她一介小民,哪敢在乙級廚師面前班門弄斧?
他被她驚訝的表情逗笑。
「記得,七點。」他往她腦門一戳。「敢遲到一秒,看我怎麼對付你。」
還差十分七點,安緹已來到十八樓。
下午,把卓海要買的菜全部交給禮叔后,她曾打電話給東旭。也不是有什麼特別的事情,就是有個疑問想弄清楚。
她想知道,卓海常這樣做菜給其他人吃嗎?
東旭當時在電話那頭答:「你已經吃過他煮的菜?厲害喔!代表他已經把你當朋友看了……問我有沒有吃過?我跟他是麻吉耶!只是我現在工作忙找不到時間跟他聚會……噯,你問這做什麼?」
安緹嘆口氣,之所以打電話給東旭,無非,是想弄清楚卓海到底安什麼心,為什麼突然對自己獻起殷勤?
可是一聽到東旭說,只要是他的朋友,幾乎都吃過他做的菜,不知道為什麼,她竟然覺得失落。
我到底在想什麼?背著大門的安緹用力敲著自己腦袋。
他當自己是朋友,她應該感到高興才對,對曾經得罪過他的人來說,這是多棒的進展吶,可是她心裡這股悶,硬是揮之不去。
一個聲音在她耳邊輕聲問——你不可能、應該不至於……喜歡上他吧?
她腦中浮現卓海似笑非笑的俊臉,按照她以往習性,遇上太好看的男人,她向來避之唯恐不及,很少,也從沒任何慾望想去親近或了解對方,可是卓海真的不一樣,昨天在LoungeBar廁所走道上發生的插曲,讓她驚覺自己不太對勁。
沒道理對俊男患有過敏症的自己,突然間『痊癒』了啊!
還是說她的過敏症……跟她喜不喜歡對方有關?
這個念頭嚇壞她了。
不不不,不會的!她拚命搖頭,打死不接受這可能性,她沒道理自討苦吃去喜歡上一個帥哥啊?
「喂,你幹麼站在那兒?」
在她想得入神間,卓海聲音冷不防傳來。
嗬!她猛地回頭。
「你——」怎麼知道我來了?
「我五分鐘前就看到你站在這兒。」他指指電鈴上的小孔。
喔,她都忘了,有錢人家門口通常會加裝監視系統,所以說自己那些莫名其妙的舉動他全看見了?她抽口氣。
像是猜得到她在想什麼似的,卓海笑得格外性感,也格外地讓人心跳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