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過有些事情,若不是你自己察覺到,就沒有意義了。」
這是那天何宇墨的回答,從小他就不是需要父母擔心的孩子!同是國中老師的雙親,重心並未放在他的身上,而是放在那些正值叛逆期的少年們身上;儘管不是沒有照顧,但何宇墨也感受不出父母對他有任何強烈的重視。
小孩都是易感的,在那種受到忽略的環境下長大,何宇墨深知自己在潛意識裡會比他人渴望更多的在乎,於是他學會了偽裝自己,可即使在那種眾星拱月的情況下,他內心真正想要的還是重要的人給予他鄉一點的關心。
只可惜,他失望了。
多看我一點、多在乎我一點……小時候的他,內心總是這樣期盼;長大了,他也對這樣持續偽裝感到厭煩,曾試圖表現出一點軟弱,可他人卻是一臉困惑的樣子,「是你的話,一定沒問題吧!」
那是一種飽含期待及信任的表情,或者可說是,下意識不願接納他竟會有這種脆弱的一面,而感到麻煩的態度。
他太高傲,因而只能笑笑的說:「嗯,沒問題的。」
而就在那個時候,他遇到了她——
他只要說一句。「小倩姊,我好累。」
她聽了則是一臉受不了的模樣,「累的話,去休息啊!」然後附加一連串的碎碎念。「你喔!不要每次都把別人的事攬到身上,而把自己搞得這麽累,你又不是鐵打的,就算真是鐵打的,遲早有一天也會生鏽啊!」
哇啦哇啦、哇啦哇啦……
她不像他這樣有著滿肚子的花花腸子,她的個性單純而直接,每一次儘管對他的壞心眼感到有一絲困擾,卻還是接納了他。
甚至以那樣專屬於她的方式給予他安慰,從來不曾把他當作是完人。
所以,讓他覺得很輕鬆。
就因為太輕鬆了,所以他捨不得對她放手,到最後竟變成了一種想要獨佔的慾望。
而現在……
早上何宇墨再次自她的屋裡清醒,忍住宿醉的不適,他走到廚房找出止痛藥吞下,感覺自己好了許多。
她住的房子採光很好,晨光柔柔的拂在她嬌小的身影上,她總是這樣蜷成一團睡,好像一個蛹似的。
何宇墨看著,心想如果她真是蛹,那麽他定會在她羽化之際扯下她的翅膀,讓她永遠無法飛翔,而只能待在他的身邊。
好殘忍的想像,但他卻笑了,而且笑得好假。
他把地上的她抱到沙發上,替她蓋上薄毯,接著清理好身上所有狼狽的痕迹,臨走前瞅著她睡著的身影,他不禁想起自己昨夜隱約看見她與另一個男人接吻的那一幕。
他苦笑,她終究不是真正的蛹,而他也做不到徹底的殘忍,所以……「再見了,小倩姊。」
傾身在她額上留下淡淡一吻,何宇墨離開了。
任倩羽醒來時,房子是空的。
有人悉心替她設好鬧鐘,還是五段式,而會這樣設定的人除了了解她睡癖的那個人外,不會有他人……
問題是,他呢?
額上依然殘留著他的溫度,任倩羽因看不見他,心裡有點慌。
她積壓了一晚上的問題想要問他,他卻連一句「我走了」的紙條都沒留下,是否太冷漠了一些?
這麽一想,她有些氣惱,便氣呼呼的撥打手機。
過了一會兒,手機那端的人接起,「有什麽事?」口氣好淡。
有什麽事?他還好意思問她有什麽事?任倩羽火了,「你幹嘛不說一聲就走?好歹也該留個言之類的吧?」
有那個必要嗎?這是何宇墨內心的想法,但他並未說出口,而是直接回答,「是我的疏忽,對不起。」
「呃……」他這樣坦率的道歉反而令任倩羽說不出話來,他今天是怎麽了?吃錯藥了嗎?「何宇墨,你今天好怪。」
「有嗎?」他沒多回應,語調依然十分客氣。「沒事的話,我要掛了。」
看吧!就說他有點奇怪。「不要掛啦!我……我有事。」
擔心他真的掛電話,任倩羽慌張的出言留住他;而何宇墨則是沉默不語,像是在等待她的下文。
氣氛一下子變得尷尬,任倩羽支支吾吾的,她總不好在電話里問一堆有的沒的吧?「唔……我們約個時間見面好不好?」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邀約何宇墨,過去幾乎沒這樣的機會,不由自主的,她的喉嚨發乾,手心泌出汗水、心跳如擂鼓。
手機那端卻是靜止了好久,久到任倩羽都不禁懷疑他是否睡著了,然後他冰冷的聲音傳來——
「不用了。」
「什麽?」任倩羽一愣。
他的語調冷冷的,像是抹滅了所有的感情。「就這樣吧!我不會再過去找你了,我是認真的。」
「啊?」任倩羽聽得莫名,握著手機的手不自覺的用了力,背脊在瞬間竄上一股戰慄,胃部也是發酸。「你怎麽了?幹嘛突然……」
「這不是突然。」何宇墨打斷她,語調中透露出一絲不耐,以及淡得教人察覺不出來的狼狽。「我本來就一直有在考慮,只是每一次,很奇怪的就是辦不到……但現在,我終於下定決心了。」
說罷,他吐了一口氣,微微一笑——只是任倩羽看不到。「謝謝你,小倩姊。」
誰來告訴她,現在這是什麽情形?
一早來上班,任倩羽始終維持一臉的獃滯樣,不懂到底發生了什麽。
在那通沒頭沒尾的電話後,任倩羽就開始奪命連環CALl,問題是何宇墨像是鐵了心——打手機,他不接;傳簡訊,他不回;打去公司,他更狠,直接交代總機不接任何私人電話!
他防她防得徹底,感覺不像是喜歡她,倒像是與她有仇。
「喏,我找到了。」范聿珩替她找來名片,前一個月他們公司另一部門舉辦感恩慶,活動就是找他們策畫的。「這是他的分機。」
「謝謝。」任倩羽看著上頭的名字,忽然發覺自己對何宇墨的了解好少,她知道他在「宇宙」,卻不知道他的分機;他之前住的房子早已退租,現在住在哪裡,她竟完全不知道。「我在想是不是大家都誤會了,是不是我想得太美了?」
「啊?」
「也許他喜歡的人真的不是我……」畢竟他的條件實在太好,所以過去不論兩人怎樣曖昧,她就是想不到那一方面去,好不容易有了一點期待……
想到這裡,她的胸口一陣悶,覺得自己像是從天堂一下子掉到地獄,「啪」一聲摔成一團肉泥,好慘!
「呃……你不要想太多啦!」見她瞪名片像看到訃文般的表情,范聿珩的良心受到苛責——他是明眼人,看得很清楚,唉!或許真是他昨晚惡作劇得過分了。
「他大概是誤會了吧!」
「誤會什麽?」
范聿珩比了比自己,然後再指向她。「我們的關係。」
是嗎?是這樣嗎?任倩羽很懷疑,昨晚有一度她也曾這麽想過,因而感到有所期待;可在遭受他今日那麽冷漠的對待後,老實說,她已不知那男人的真心究竟是什麽了。
抑或是,她已不敢再多期待了。
整理好思緒,任倩羽深呼吸一口氣,打電話去「宇宙」,按下了分機。
等待的時間儘管不長,可她握住話筒的手心還是緊張得沁出了汗。
不一會兒,一個熟悉的、低沉的、渾厚的男性嗓音響起,她一震,「喂?宇墨……」
電話那端沉默了好一會兒,忽然「喀」一聲,接下來便是刺耳的「嘟嘟」聲,任倩羽不禁傻眼,他、他居然掛她電話?
太差勁了吧他!
憤怒的再打去,這次等了許久才接通,她開口第一句就是,「你怎麽可以掛別人電話?這樣真的很差勁……」
「喀」的一聲,被掛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兩人根本是在比誰有耐心,到最後,任倩羽幾乎都要哭出來了,「OK,你給我三十秒……」
電話那端沉默了好一陣子,最後傳來長長的嘆息聲。「我已經說了,不會再見你了。」
混蛋,他知不知道聽到這句話的她,心裡有多痛?任倩羽咬唇,表情好苦,不過他願意跟她說話,她仍是鬆了一口氣。「你是不是誤會了?我跟范聿珩……呃,就是昨天坐在我隔壁的男人沒有任何關係,他是GaY。」
聽到她的這句話,何宇墨沉默一會兒,忽然「呵」一聲笑了。「那又怎樣?你這樣一通接一通打來,只是為了跟我解釋這個?」
當然不是!「這……」
事實上,她有一肚子的話想說、想問,可在電話上她說不出口,任倩羽支吾其詞。
而她看不見此時的何宇墨正因她的再度遲疑,而露出一臉無奈又心死的表情。
何宇墨嘆口氣,「喀」的一聲,又掛電話了。
「嘟……嘟……嘟……」任倩羽簡直不敢置信,那小子……
「怎樣?結果如何?」見她掛了電話,范聿珩湊上來問。
「我受夠了!」
「什麽?」范聿珩一愣。
她的雙拳緊握,「要死要活總要求個明白,哪有人像他這樣不吭一聲,獨自一人說不見就不見的?而且還不斷掛我電話,真的是太過分了!」
「所以你打算怎樣?」是要去殺人放火,還是抄家滅族?哦!她臉上的表情只令范聿珩想到這個,忍不住挫……
「我決定,山不就我,我去就山——我要直接去他公司堵人!」
一早,「宇宙」的員工來上班,小陳一口呵欠打到一半,卻在見到來人時詫異的瞪大眼,差點掉了眼鏡。
阿浩更是直接反應,「宇墨,你怎麽了?為什麽突然……」
「不好看嗎?」渾然不覺自己成為「宇宙」目光焦點的何宇墨笑了笑,「髮型師說這個顏色挺適合我的。」
「天啊!何宇墨,你染的那是什麽顏色?」「宇宙」第一女公關,人稱蔡大姊的蔡書翎一進辦公室就不斷叫嚷著,用一副不能接受的口氣道:「金髮……你居然給我染金髮!」她的反應好大。
何宇墨懶懶的睇她一眼,嘴角惡意的勾起,「怎樣?這個顏色是讓你聯想到什麽人了嗎?」
可惡!蔡書翎恨恨的瞪他一眼,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不要跟我提那個笨蛋!」
她一肚子沒好氣,而那頭金光閃閃實在很礙眼。「好端端的,染什麽發?」而且還是那見鬼的顏色……
「因為我膩了。」
「什麽?」阿浩聽得一頭霧水,其他人則是在一旁抖了抖,何宇墨最近笑的時候煞氣似乎愈來愈重,真是阿彌陀佛、善戰善哉……
面對同事們的一派驚恐,何宇墨還是好整以暇的笑笑,是啊!他沒說謊,他是真的膩了。
今天下午有場提案要進行,何宇墨忙著最後的準備和種種沙盤推演,他手上的工作很多,schedule都快排到明年了;自那天離開她的屋子後已經過了五天,而她打來的次數也隨著日子過去變得愈來愈稀落了。
從第一天的奪命連環CALl,到今天居然沒有任何一通來電。
「你的手機終於不震動了。」一旁的小陳像是看好戲似的冒出這句,「真搞不懂你,不想接的話直接列為拒接下就好了?還是……你被討債?」不會吧?
「是啊!我欠債。」何宇墨微笑回答。
沒錯,如果不想接,直接列為拒接是最快的,可他卻沒那麽做,為什麽?也許……是他這個欠感情債的想看看那債主究竟有多積極來向他索討吧!
「時間差不多了,準備好了就走吧!」蔡大姊催人。
何宇墨阻斷自己脫序的思考,正要走人,卻在這時對上小陳欲言又止的複雜神情,他不解的問:「怎麽了?」
小陳拍拍他的肩膀,表情很認真。「宇墨,儘管我倆共事不久,但好歹同事一場,欠債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我可以介紹你幾家不錯的債務協商公司。」
既然決定要去何宇墨的公司堵人,所以在五天後,任倩羽向公司請好假,趁著午後天氣良好,依循名片上的地址來到「宇宙」。
「呃……我是不是走錯出口了?」她搔搔頭,一臉苦惱,後知後覺自己似乎走到馬路的另一邊。
看來只得找地方過斑馬線……她想著,看向對面街道,忽然一頭刺眼的金髮在陽光下刺入她的眼中,拜託!那發色也染得太張狂了吧?真想看看那人長什麽德行……
結果不看還好,一看瞪大眼,任倩羽簡直是不敢置信!「何宇墨?」
她的嗓門一向大,這一喊,別說同條路上的行人紛紛轉頭看她,甚至連對面的人都察覺到了。
何宇墨目光轉向她,認出是她,也像有些詫異的睜眼。
一旁的蔡書翎不解,「幹嘛?是認識的人嗎?」
「嗯,債主。」他一臉似笑非笑,沒想到她居然真找上門來……老實說,何宇墨不掩意外,他本以為以她被動慣了的性子,也許他這一斷,她了不起打幾通電話就不會再有任何下文,想不到——
「你到底欠了多少債啊?人家都找到公司來了!」蔡書翎傻眼,可看看時間,實在不是繼續磨蹭下去的時候。「這種私事麻煩你留待個人時間再解決,快走了。」拉他。
「嗯。」何宇墨瞅了一臉慌張的任倩羽一眼,與蔡書翎掉頭離去。
任倩羽看見這一幕,當下佇立當場、啞口無言,她不信剛才那一喊何宇墨沒聽到,他甚至都與她對上了眼,卻又裝作一副沒看見她的樣子,騙誰啊!
而且他那頭頭髮……
不行!見他們真要走了,任倩羽好急,偏偏紅燈像是被人下咒般的長久,而斑馬線離這裡又還有一段距離……她愈來愈心慌、愈來愈沒了理智,終於咬牙下定決心直接闖馬路!
叭——
好大一聲喇叭,何宇墨聽了一震,直覺的轉頭,當場嚇住。「你在幹嘛?」
「誰……誰教你不等我!」任倩羽吼回去,這絕對是她這輩子做過最賭命的事!
眼下,她被卡在分隔島上;馬路如虎口,路上車子來來往往,非常危險。
何宇墨看見這一幕,也難得的慌了,此時的任倩羽看了看左右來車,再看向他,兩人的視線在這一瞬間對上,她為此鼓起勇氣——
用跑的!
見馬路終於有了空檔,任倩羽衝過去,平安到達,卻一陣腿軟。「嚇死我了……」
「這是我的台詞!」何宇墨走過去,忍不住罵出來。
對,闖紅燈不稀奇,但闖快速道路上的紅燈就很不要命,他嚇得冷汗冒出,不敢置信自己竟連手指都在顫抖……
一旁的蔡書翎受不了。「何宇墨,你到底要不要走了?」
像是遭人提醒而回到現實,何宇墨不由自主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最後收回,只說了一句。「我還有事。」
「什麽?」任倩羽呆在原地,再度錯愕,她這樣玩命,結果何宇墨卻連看都不多看她一眼,逕自走向那一臉不悅的漂亮女人身邊。
從剛剛到現在,何宇墨看見她,表情都是淡的,可他這一刻卻朝那女子一笑,不知講了些什麽……接著那女子一臉訝異的表情,而他則是牽起那女人的手!
任倩羽當場看傻了,她杵在那裡瞅著他們,渾身上下的溫度在瞬間褪得乾凈——那是如畫般俊男美女的組合,他們是什麽關係?同事、好友,還是……那個女人才是宇墨「現在」喜歡的人嗎?
任倩羽的腦中亂烘烘的,她只一逕瞅著那兩人交握的手,胸口隱隱作痛;何宇墨拒絕的態度很明顯,也許她該就此走掉,可她的感情卻在這一刻明白告訴她——
她做不到!
他是她的!內心湧出這樣強烈的獨佔想法,接下來發生的事任倩羽事後回想,一概堅稱自己是被外星人給附身了!
只因她在這一刻走上前,手上的包包快、狠、準的硬是砸在何宇墨身上!
「砰」的一聲,忘了關上拉鏈的包包落在地上,連同裡面的物品散落一地,一如她此刻的心情七零八落,她忍不住紅了眼眶,「這是為你一年沒聯絡而打的!」
可惡!她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況一定糟糕極了,可任倩羽控制不住自己,她開始哭,哭得像個孩子似的,臉上的妝怎樣,她不管了;行人的注目,她不管了,何宇墨會怎樣看她,她也不想管了,天下若有人能在失戀時冷靜,她可真想見識看看啊……
她哭著,本以為自己哭成這樣,何宇墨好歹該有些反應,但他卻只是一逕看著,從頭到尾未置一詞。
「你……你不覺得你現在應該說點什麽嗎?」她哭成這樣耶!有沒有搞錯!
何宇墨仍然沉默的望著她,他面無表情,眸底卻好像燃燒著什麽似的,良久他開口說的竟是——
「我可以走了嗎?」
「你去死好了!」手上沒了包包,她恨不得脫下腳上的鞋子丟過去,偏偏她今天穿了球鞋,要脫下容易。
算了吧!任倩羽,你今天丟的臉還不夠嗎?再這樣下去,真的連她都要瞧不起自己了。
所以她抽抽噎噎的,難堪的轉身,不顧路上行人驚呆的目光離去,連包包也不撿了。
蔡書翎望著這一幕,戚到錯愕至極。「你們到底是……」這是哪門子的「債主」與「欠債人」啊?「走了……何宇墨!」該死,她的時間!
何宇墨追了上去,其實他並不是真的打算要放棄。
或者該說,在離開她屋子的那一刻,他是真的想過就這麽算了,可理智是那樣想,感情上他還是做不到。
所以他任由手機震動卻不接,他是在考驗著她,同時也在確認自己的心情;他愛她毋庸置疑,可問題是,她呢?她想要在他身上得到的究竟是怎樣的感情?
現在,何宇墨有答案了。
「不要哭了。」他自背後攬住她,終於吐出那句他應給的安慰。
可晚了一步,任倩羽才不領情。「放手!你不要逼我拿鞋打你!」
何宇墨才不理她,兀自抱得緊緊的,染成金色的腦袋抵在她的肩上,怕她看見自己臉上的笑。「你不是有話要告訴我?」
他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好話不說第二遍,沒了啦!」
「可你連第一遍都沒說過吧?」何宇墨好氣又好笑,語調鎮定,可內心卻在顫抖;說吧!告訴他屬於她的感情。
他的感情一直都在那裡等待她的摘取,只是天下沒有不勞而獲的事,她總要付出一些代價。「告訴我……你想要什麽?」
她不回答,試圖掙脫,可力道卻愈來愈小,只能嘴硬道:「我才不說,說出來你也不一定給得起!」
對她的話,何宇墨嗤之以鼻的笑了。「你又知道了?說出來試試看啊!只要你說得出來,我就不信我給不起。」
最好是!「好,那我要一百萬。」
「任、倩、羽!」
「是你自己說只要我說得出來,你就不信給不起。」看,破功了吧?
「OK,一百萬是嗎?」何宇墨深呼吸,想得出這個要求,他算是服了她。「明天我們去銀行,我提給你;還好現在贈與稅的免稅額有修法到一百一十萬,你可以不用繳稅。」
他是認真的?任倩羽愣住,像是不可置信。
見她這副表情,他的唇角一勾,「怎麽?不信我是認真的嗎?我可以現在就去aTM領出來給你,只是一次領兩萬,至少要提領五十次……」
見他真要去領錢,任倩羽嚇到了。「我不要錢啦!」
「那你要什麽?」
她掙扎著吞了吞口水,閉上眼,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好不容易說出口,「我……喜歡你……」
想不到說出來比她想像中的容易,任倩羽紅了臉。
何宇墨卻只是「哦」了一聲。「我也喜歡你啊!小倩姊。」又恢復了往日那種軟軟的,好溫和的口吻。
啊?「我指的不是那種喜歡……」
「不然是哪種?」
任倩羽覺得好尷尬,話已說到這個地步,她才不信何宇墨真的笨到不知道,他肯定是故意的!
他故意這樣的捉弄她,讓任倩羽好生氣,才不想順著他意把那三個字說出口,她恨恨的咬唇,久久沒有回應。
何宇墨望著,最後嘆口氣。「算了,你回去吧!」
吐出這句話,見任倩羽一臉的不敢置信樣,露出一抹苦笑。「你啊!回去後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一放假就待在家裡不出去,夏天睡覺冷氣也不要開太強,生活作息要正常,三餐要按時吃……」
夠了!「要我走就走,幹嘛廢話這麽多啦!貓哭耗子假慈悲……」
何宇墨沒理她,自顧自道:「有機會的話,早點找個人交往吧!你也不小了,三十拉警報的年紀,也該是時候結婚了。」
「要你關心啊!」
何宇墨微笑,還差一點、只差一點,千萬不可以著急——他在內心這樣告訴自己,臉上還是一派的溫柔。
幾乎要殺死她的溫柔!
任倩羽卻覺得自己不行了,她的胸口彷佛被人用力擰著,好痛、好痛。「你以為我沒了你就真的不行嗎?我、我也是有行情的……」她逞強,硬是這樣說。
但何宇墨沒上當,他好整以暇的挑眉。「是嗎?但我們認識的這段時間,你要結婚早就結了,你已經習慣我了吧?」一笑,「我不信除了我,你可以找到更好的男人……」
什麽啊!「好,我馬上就找一個給你看!」
「你愛我吧?」
任倩羽聞言,愣住了。
這件事由他自己說出來真是不痛快,不過以現在這樣的情況,由誰來說似乎都是一樣的,至少她坦白了對他的喜歡。「你以為……你真的可以愛上我之外的任何人?」
他低笑,柔魅的嗓音拂在她的耳畔,手指則是捲起她漸長的發,勾至唇間施予一吻。
好裝模作樣的動作,然而真正可怕的是,由他做來竟沒有任何不自然……
任倩羽睜大眼,像是被人下咒般動彈不得。
何宇墨一笑,要知道過去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他可是用盡了方法溫柔的、體貼的、磨人的嬌寵著她,讓她慢慢習慣這樣的對待,並在沒有他時感到局促不安、痛苦萬分——
這樣的溫柔是一種毒,她已經上癮了吧?親愛的。
「你們到底好了沒啊?」有人不耐煩的走來,是蔡書翎。「時間不多了知不知道?最多再等你五分鐘!」
「書翎。」何宇墨朝她一笑,好柔好柔的呼喚。
蔡書翎渾身一顫,幹嘛啊?他是吃錯了什麽葯?能不能別用那顆跟那人一樣發色的頭朝她這樣笑啦……
不自覺的,蔡書翎紅了臉,可他們還得趕去提案啊!「你、你快一點……」
何宇墨看看手錶,「好,再五分鐘。」
話還沒來得及說完,脖子傳來一陣溫軟的觸感——有人環住了他。
何宇墨反應不及,整個人幾乎栽倒在任倩羽身上,好一個軟玉溫香……唉。
他轉頭向蔡書翎使了個眼色,而她也不是不識相,「好啦、好啦!我先過去好了,十分鐘內你沒到,我就給你好看!」氣呼呼先走。
「小倩姊?」
他的吐息拂在耳根,任倩羽渾身顫抖,不敢相信自己竟做出這樣的事——然而下意識的,她的身體擅自做出了反應,不想……把他讓給任何人。
僅只是這樣的意念而已。
何宇墨笑了,而這次他的笑容中帶了些確信。「你愛我吧?」
任倩羽沒回答,只是抱著他,一逕的搖頭。
何宇墨見狀,嘆口氣。「真的嗎?可是你剛才是故意的吧……在書翎面前抱住我,想不到你這麽有心機啊……」
真是個出人意料之外的結果,何宇墨內心湧上一股狂喜,卻又不能表現出來。
「書翎長得漂亮又能幹,完全不需要我費力照顧,如果可以跟她在一起,肯定很輕鬆……」
這是什麽意思?任倩羽睜大眼,還來不及為他的這句話感到心痛,他卻又說話了——
「但是如果你愛我的話,我就不會跟她在一起了。」
「咦?」任倩羽一愣,眸眶蓄滿淚水,粉色的唇咬出淡淡血痕。
何宇墨看著露出苦笑,以指腹輕柔的抹去,糟糕,她哭成這樣,妝都花了,好難看;可奇異的是,他卻覺得她好可愛。
確實,如果真的喜歡上另一個人,他會輕鬆不少吧?但儘管如此,他還是選擇了令自己感到很棘手的她……
他為她吞了不少苦,所以這樣小小的壞心眼應該可以被原諒吧?
「好了,別再哭了,你哭得好嚇人。」他俯下身,以舌頭舔舐她唇上的傷口,分明該是溫柔的安慰,可經他這麽說,反而像是一種樂在其中的感覺?
「不過,很可愛。」在她的臉上親吻,苦苦的,是粉底的味道。「我剛才……真的很開心喔!」
真的嗎?任倩羽想問,可聲音卻像是梗住了似的吐不出來。
何宇墨見狀笑了,的確,這不是騙人的,終於不是他一個人單方面的在乎,這讓他有種柳暗花明的感覺,壓抑了近兩年的感情直到今天終於有了豐碩的成果。
「倩羽,你愛我嗎?」
好柔的呼喚、好柔的呢喃……她好不容易忍住,又再度哭了出來。「我……我愛你有什麽用,也要你愛我啊……」
她哭著,好狼狽的低下頭,以致錯過了何宇墨此刻臉上的表情——那一閃而逝的,潛藏於他溫柔表像下的極致喜悅。
他的背脊發麻,一陣熱潮自他的腳跟緩緩湧上,倩羽……他終於得到她了。
「好啊!」
「咦?」
「我說好。」何宇墨笑了,「我們交往吧!」抱住她,在她耳邊輕訴。「我愛你。」
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