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杜曉唯記得，她和姚仲勳是在去年七夕那一天認識的。

認識的過程其實一點也不浪漫，可事後回想起來卻又令人覺得好笑。

那天晚上，她騎車趕著去醫院上班，他則是騎車正趕往聚餐的地點，她不小心擦撞到對方，兩人雙雙摔倒在大街上。

「馬的……」

姚仲勳從地上爬起，拍了拍卡在身上的碎石，然後摘下安全帽，怒氣沖沖地走向對方。

這是他人生第一次摔車，而且居然是別人來撞他。

「你搞什麽飛機轉彎都不用看路的嗎？」

他好凶，殺氣十足。

杜曉唯跌坐在地，腳扭到了，也破皮了，又被這麽一凶，她一個瑟縮，兩行淚忍不住就這麽落下。

「對不起……」她啜泣著，「對不起，我急著要去上班……對不起……」

被她這麽一哭，姚仲勳愣了愣，氣勢莫名軟了下來。

雖然說這場事故里錯的人不是他，可他此刻卻覺得自己才是那個天殺的壞蛋，而且還是個沒天良、沒人性、沒同情心的終極大魔王。

「算了。」他嘆了口氣，彎身將地上那名哭哭啼啼的女孩子給攙扶起來。

杜曉唯被他舉動給嚇了一跳，登時全身僵硬，不知所措。

「我、我可以自己走。」

「是嗎？」姚仲勳眉一挑，立刻鬆手，女孩隨即又要跌回地上，他搶在第一瞬間穩穩接住了她。

「看來不是這樣。」他勾了勾唇。

杜曉唯突然覺得好尷尬，淚意也瞬間消散。

為了不干擾交通，姚仲勳先將她扶到路邊，再將兩人的摩托車牽到一旁，最後走回到她面前坐下，與她並肩。

「我先叫車送你去醫院吧。」他提議。

「不、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去，真的不用麻煩你。」她苦笑，趕緊擦了擦眼角的淚。

姚仲勳暫且不答話，只是直直地看著她。

半晌，杜曉唯好像理解了什麽，耳根紅了些。

「啊，你誤會了，我不是想逃走，該賠你的我一定會賠給你，一定！我現在就把電話留給你，等你送修了之後—」

「誰在跟你算錢了？」姚仲勳忍不住打斷對方的話。

嘖，這簡直是人格上的一種侮辱。他不多加解釋，只是逕自從地上站起，揚手招攬計程車。

杜曉唯則是傻愣愣地望著他的背，呆若木雞。

他倆搭著計程車前往最近的醫院，在車上，男人一語不發，杜曉唯摸不清他的想法，總覺得他很生氣，卻又似乎不是那麽一回事。

「那個……」好不容易，她鼓起勇氣出了聲。

「嗯？」他的視線自窗外拉了回來，看著左側的女人。

「對不起，修車的部分我會全額賠給你。」她垂眸。

「那是小事情，不用了。」

說完，他又別過頭去望著車窗外。

這一回答堵死了話題，杜曉唯確信對方一定是在生氣，畢竟沒有人想在浪漫的七夕情人夜裡碰上這種意外，而且錯的人是她。

抵達了醫院門口後，兩人下了車，他還是有風度地小心攙扶著她走，這讓她覺得十分難堪、抱歉，彷佛自己是在利用女性的身分，來換取對方不該有的同情與照顧。

「請問一下……」她小聲道。

「什麽？」

「你今天晚上是不是跟女朋友約好了？」幾乎是不給對方回答的時間，她緊接著急道：「如果是的話，那請你快去赴約，你真的不用管我，我可以照顧自己的，至於賠償的部分再麻煩你聯絡我，我的電話是—」

「噗哧。」姚仲勳笑了。

這一笑讓杜曉唯好莫名，她睜著靈秀的大眼，看著身旁的男人，臉上的表情除了不解之外，還有一絲不知所措的尷尬。

「我看起來像是急著要去約會？」

頓了一下，杜曉唯回過神來，點了點頭。

「好吧，」其實也真的是要趕去約會，「我的確是有一場聚餐，只是不是你想的那一種。」

話題至此，急診室的自動門開啟，裡頭混亂如戰場。

「啊啊，今天還是這麽熱鬧。」杜曉唯吁了口氣。

突然一名護士路經兩人面前，隨即止住步伐。

「曉唯？」那人看見她一身傷，驚呼出聲，「哇塞！你怎麽會搞成這樣？你摔車了喔？」

「對啊，不小心去撞到人。」杜曉唯輕輕吐吐舌頭。

「那你等我一下，我去看看醫師有沒有空幫你包紮一下。」

「沒關係，我的事情慢慢來，你們先忙。」

語畢，護士離開了，杜曉唯則在一旁坐了下來。

這一來一往，看得姚仲勳滿是困惑。

「你們認識？」他終於忍不住問。

「嗯，我在這裡上班。」

「……上班？你是這裡的護士？」

「對啊，不過我還是菜鳥就是了。」說完，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話題沒了，他們保持了一段時間的沉默。

氣氛太尷尬，刻意找話題又顯得不妥，幾分鐘之後，杜曉唯向同事要了紙筆，留下自己的手機號碼交給了他。

「謝謝你送我來醫院，賠償的部分你再聯絡我。」

看著那十個號碼，姚仲勳靜了一會兒才接過，也在這個同時，剛才那名護士前來帶她去做處理。

他們就這麽在相視的目光下無聲道別。

她以為，那就是兩人最多的緣分了。

不料，一個多小時之後，同事轉交了一串摩托車的鑰匙給她，並附上一張字條，上頭的字跡秀氣工整，她不認得那字跡，但她知道這字條是出自於誰。

你的車子我牽去修好了，就停在醫院對面的7-11門口，應該不難找，如果真的找不到就報警吧。

被你撞到的倒楣鬼留

讀完內容，她忍不住迸出笑聲。

可不知怎麽的，心口裡有一種失落、空洞的感覺，有點想再見他一面，再多認識他一點，還有點想再……

再怎麽樣？

她這才驀然發現，對他的好感就像是漣漪般擴散，即使無聲無息，但她看得見也感受得到。

然而，當時她卻對他一無所知，甚至不曉得他的名。

下班回到家，已經差不多六點半。

杜曉唯照舊提著自己的晚餐進了家門，打開電燈竟看見姚仲勳睡在客廳的沙發上。

這畫面太難得也太嚇人，她一時間杵在門邊不知所措，直到他被日光燈給刺得睜開眼。

「嗯……你下班啦？」他緊緊皺著眉，吃力地眯著眼，好像很久沒睡覺的樣子。

杜曉唯這才倏地回神。

「喔，對啊。」她生硬地微笑，反手將門給帶上，繼續道：「怎麽辦？我不知道你今天會這麽早回來，只買了一個便當，不然我待會去……」

「沒關係，」姚仲勳打斷了她的話，緩緩撐起身，坐在沙發上靜了一會兒，「我只是回來休息一會，等一下還要回公司。」

這話讓杜曉唯語塞，也僵滯了動作。

她以為自己終於有一頓飯是可以由他陪伴，沒想到只是短短几秒鐘的妄想……

突然，她瞥見他手肘內側有針頭留下來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