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經過了一場小小的風波，肖更加珍惜眼前的幸福。弟弟再沒有過來找他，而僅僅一個星期之後他就收到了家裡的信。

信上的內容是讓他馬上回家，他當然料到了其中的原因。他一夜沒睡，小貓也靜靜躺在他身邊陪他失眠，第二天一早起來他就給家裡回信。

爸、媽：

你們的來信已收到，小偉他已經把我的事告訴你們了吧？

我工作很忙，也要照顧他，這一次就暫時不回來了。我知道我在做什麼，也想清楚了以後該怎麼做，我是個不孝子，你們把希望多放一點到小偉的身上吧。

爸、媽，我對不起你們，這幾年沒讓你們過上好日子，現在又讓你們操心了。但我已經是個將近三十歲的成年人，我有我自己想要過的生活，請尊重我的選擇。

我知道你們不會接受這種事情，所以我不會帶他回來，也千萬不要來找我，除了你們的同意，我什麼都聽不進去。請原諒我這個不成器的兒子，我會繼續每個月寄錢回來，我已經又能出書，收到稿費以後會儘快寄給你們。家用之外的錢就給小偉交學費，你們有空請多教他做人的道理，多把心思放在學習上。

還有，請你們一定要多保重身體，媽的胃病好點了嗎？如果不舒服記得儘早去醫院，差錢的話就告訴我一聲。爸，你也少抽點煙，每隔幾天量一量血壓，不要為我的事情生氣，身體要緊。我一切都好，工作也還順利，勿念……

「肖……這樣真的可以嗎？」

小貓擔心的表情也是肖的幸福，他微笑著輕吻上小貓的額頭：「嗯，就這樣可以了。我們去寄信吧。」

「可是……唔……如果他們來了怎麼辦？」

「……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即使他們親自來，我還是這麼說。喵喵……不用擔心，我想……他們不會來的，要來的話……早就來了。」

肖淡淡笑著的臉看起來竟有幾分滄桑，小貓忍不住一把抱住了他：「肖……別這樣，親親我，高興一點啊！」

「呵呵……」肖不再說話，順應心底的需要吻上了這世間最可愛的嘴唇，溫暖親昵的觸感去除了心上沉重的陰鬱，就讓自己走回曾有的單純，即使在體驗真正的人生以後。

再次相信書寫著童話的自己，曾經相信過的那個世界，很難……但不是不可能，只要身邊有這個神奇的存在，蒼老的心也可以回到透明的天空。沒有灰塵沒有雜質，如水晶般純凈剔透，就算嘗盡世間人眼中背德的歡愉，彼此仍然是對方生命里長著翅膀的天使。

清晨的街角邊，兩人一起寄出了那封信，隨信投擲進郵筒的還有他們緊緊相系的心，帶著微笑共同走過的路還會很長，然而再長的路也會這樣一直走下去。無論冷熱寒暑，彼此交迭的掌心就是可以牢牢抓住的幸福，除此之外還有什麼是失去不得而又非要不可？

神啊……我的請求很簡單，就是要身邊的這個人陪我這一世，下輩子什麼的就不奢想了，我只要每個現在都能把握。將來我老了，他還會很年輕，我可能等不到跟他一起去見您，那麼就求您把最好的人賜給他，就像您今天把他賜給了我一樣。那個人一定要像我這樣愛他、照顧他，陪他一起平平安安的生活，這樣的話我就沒有任何遺憾……您一定要答應我，好嗎？

「……肖，你在想什麼啦！我肚子好餓哦！」

「嗯……沒想什麼，呵呵，我們去吃早點！」

「唔，你要上班了啦，我一個人去吃！記得要早點回來！」

長街的兩頭他們各自行動，只有回頭微笑的表情里隱藏他人不可窺探的親密，透過熙熙攘攘的人潮依然維繫無形的牽袢，肖從沒有像這一刻般清楚明白——即使身體會分開，愛還是愛，其它一切人一切事都不能取代。

§§§

小說最後的結局總是定不下來，肖苦苦寫了幾個不同版本都覺得不滿意。小貓堅持讓他寫成大悲劇，說：「那樣才可以感人哦！」

肖無奈的看著這個小愛人，果然還是個單純的孩子啊……所謂悲劇就是賺人眼淚；所謂喜劇就是美滿幸福，但寫慣了大起大落的他已經不再滿足於以前的老路。

其實從藝術的角度來說，小貓曾經提過的那個結局最適合——失去魔力的妖精變成了一隻名副其實的小貓，永遠只能做王子最喜愛的寵物。只是這個結尾讓他感覺不祥，他僅僅出於內心的一點迷信而猶豫不決。

催稿的信一再重複，小貓也急得上串下跳，每天都要催上兩三次，就那麼一章了卻不能交稿。肖想了又想，下面這個是他第五次寫出的結局——

變成了小貓的妖精一直得到王子非比尋常的寵愛，就連王子成為國王的那一天也給它安排了座位。國王大婚的那個夜晚，小貓在自己的小窩裡對神許願：「神啊神……他還是很喜歡我，我得到的寵愛比任何一個臣子還要多……但我為什麼不高興呢？好痛、好痛……我很想跟他說話，可我只會喵喵叫，他也只會抱抱我……他的新娘是一個真正的公主，很美麗的公主……神啊……請把我變成一道封印吧，我不需要這個小貓的身體……我只要成為那道封印：國王和王後過著美好的生活，他們會永遠在一起。神啊，答應我小小的請求吧……」

第二天早晨，所有的僕人都沒有找到國王最喜歡的寵物，雷霆大怒的國王一連好幾個月都悶悶不樂。溫柔的王后一直陪在他身邊，他不知為什麼很快就愛上了王后，從此……國王和王后治理著這個富饒的國家，生了很多王子和公主，他們尊貴的血統世世代代繁衍不息……而消失了的那隻小貓，只在王宮藏畫里的某一張上留下了身影，那是王子還沒成為國王之前，微笑著把它抱在懷裡的畫像……

「……很好的結局呢……」

眼眶裡閃著淚花的小貓親熱的抱緊了肖：「……不是悲劇，嘻嘻……但讓人心裡怪怪的呢……肖好厲害！」

「喵喵……還是不要這個了……我怕……」

「怕什麼啦！肖好奇怪，這個結果是最好的了！就用這個！我們馬上去寄！」

異常興奮的小貓連肚子都不管了，拉著肖就往門外沖，肖只好順應他的大力一起出門。

寄完了信，小貓的興奮一點也沒消，反而越發高漲，又是買蛋糕、又是買香檳的，非要來個狂歡慶祝。肖儘管還是有點不安，也難免受了他好心情的影響，兩個人就真的提著幾大包吃的東西笑笑鬧鬧的跑回了家。

難得的高興使小貓也「仁慈」了很多，居然破天荒的准許小旺加入他們，兩人一狗逗來鬧去、不亦樂乎，把地板都差點掀翻。

巨大的聲響自然也把房東姐姐驚動了，一心向著小貓的她還以為他們吵架。當她氣喘吁吁打開大門時，看到的第一個景象就是小貓和肖正倒在那張小床上激烈擁吻。

「……」這次她沒昏倒，只是張大了嘴兩眼圓睜，就算臉皮已經是四十開外的厚度，她也禁不住面紅心跳啊。

「呼呼……嘻嘻，房東姐姐來了！」

「啊……呼……快起來！天啊……」

「呵呵，沒什麼啦！姐姐！我好高興哦！快過來吃蛋糕喝酒！」

面色變成豬肝的肖低著頭遞過一塊蛋糕，房東太太臉色好不了多少的接在了手上，小貓笑嘻嘻的看著，突然又抱住肖用力來了一口，這樣親下去當然會發出「啵」的一聲脆響。

「哇……喵喵你……你……」

「啊……我、我還是先走吧……」

可憐的肖、可憐的房東，遇上了這個小傢伙是他們的悲哀……小貓亮亮的眼神裡帶著逗趣，也抱住房東姐姐親了她的臉一口：「不要走嘛！跟我們一起玩！我們今天好高興呢！」

「啊啊啊……哈哈哈……好好好……玩玩玩……」

「樂不思蜀」這個詞用來形容此刻的房東真是再適合不過，瞬時間什麼不好意思之類的想法都化成空氣了，肖臉上還帶著羞窘，卻又忍不住笑了起來，這樣的房東還真的有點可愛。

吃吃喝喝、笑笑聊聊，直到每個人包括一隻狗都肚子滾圓以後房間里才平靜一點。食量超大的小貓還有精力唱著跑調的流行歌；房東姐姐已經躺在沙發上嚷著要減肥；被逼著吃了太多蛋糕的肖則是四肢攤開躺在了床上……睡在他旁邊一動不動的是連叫聲也發不出了的小旺。

「……好……飽啊……喵喵……你沒事吧……」

肖困難的張開嘴發問，小貓神采奕奕的臉立刻湊到他面前：「嘻嘻！我沒事啊！肖好遜哦，撐成這樣！哈哈哈……」

「嗚……你這個……小壞蛋……你故意……逼我吃……」

「啊啊……今天吃了這麼多高熱量的東西啊，起碼要長肥一公斤啊……怎麼辦……嗚嗚嗚……」

「嘻嘻，不要緊的，我明天陪姐姐去跑步好了！」

「嗯嗯……好好好……這還差不多啦……」

大家都還在說話逗樂，只有凄慘的小旺半睜著無力的眼睛盯住小貓——

嗚嗚……壞蛋……其實我最撐啊……沒有人性的傢伙啊……嗚嗚嗚……我的腸胃都壞了啊……故意用那麼多好吃的引誘我……你果然還是在整我……神啊……救救我……懲罰他吧！

§§§

好不容易混到夜深，房東姐姐揣著美美的承諾回去了，小旺飽得連澡都不願洗就四足並用爬進床底。只剩下肖和小貓的床上，未完的對話輕輕響起。

「肖……是不是真的很辛苦？沒事吧？」

「唔……少說點話……很辛苦……」

小貓擔心的摸摸他的肚子，表情居然有點惶恐：「行不行啊……嗚……肖我錯了啊……你要不要看醫生？」

「……傻瓜……不用了……來躺我旁邊……讓我好好……親親你……」

「咦？嘻嘻……肖還有精神做壞事，那就是沒事嘍！」

「……呵呵……我想減肥嘛……運動運動……消耗點啊……」

「啊！肖好色啊！」

小貓伸著舌頭做出怕怕的樣子，不老實的小手已經探到了不得的地方去……肖「啊」的一聲叫了出來：「你別這麼……快啊……小色鬼……」

「呵呵……我是看看肖的精神有多好嘛，嘻嘻……肖其實早就想做了吧？」

「我……是啦，我早就想了……你不想？小壞蛋！」

「嘻嘻……我當然想了，肖躺在床上的姿勢好色哦！我來了！」

「哇！你輕點……肚子啊！」

「嗚……真的好大，嘻嘻……像幾個月那麼大！」

「你……你……」

很想仰天長嘯的肖最終還是沒能嘯出聲來，因為他的嘴已經跟小貓粘在一塊，沒空做別的事了……俗話說「飽暖思淫慾」，還真是有夠精闢啊！

階段性的完成了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里裡外外、分分合合等一系列動作之後，快要累癱的肖總算覺得不那麼撐了。沒怎麼出力的小貓懶洋洋的躺在他懷裡，吐出了紅紅的小舌頭：「唔嗯……我還要……」

「……不行了……我累死了……明天繼續！明天星期六嘛……呵呵……」

「休息一會兒……再來啦……肖好性感好厲害好可愛哦……我忍不住嘛……」

「嗚……好吧好吧……哇！你的手在幹嗎啊！」

「嘻嘻……肖很累嘛……我來為你服務好不好？」

「不好！我一點都不累！嗚……下個月我要去健身……」

「嘻嘻，好耶！肖有點瘦哦……」

小貓眯著眼睛舔舔肖厚實的耳朵，可突然間就停了下來，好像想起點什麼事：「肖……今天幾號了？」

「啊？嗯……二十二、三號了吧……」

「什麼？啊——」

一下子坐起身的小貓把肖給嚇著了：「怎麼了啊？」

「嗚……完了啊……這麼遲了……他們要氣死了……」

小貓一臉驚恐的樣子實在是前所未見，弄得肖也跟著緊張起來。

「什麼事啊，喵喵？告訴我啊！」

「我……唔……沒事，肖……我們去洗澡了睡吧……」

支支吾吾的小貓讓肖更是疑惑不解了：「喵喵，你從來沒有這樣過啊……肯定有什麼事情，告訴我，我可是你最親的人啊！」

「嗚……我知道……就是這樣才不好說啦……你會介意的啦……嗚，怎麼辦啊！」

連頭也撓起來的小貓，看起來真的很苦惱，肖溫柔的抱住他親吻：「……喵喵……有什麼事情都說出來啊，我不會介意，我會幫你的嘛……」

「不是啦……唉……你先去洗澡，我要好好想想。」

「……」想不通的肖只好去了浴室，心裡咚咚直跳的擔心一直停不了，他會介意的事……難道小貓有別的情人？呸呸！不會的！他的小貓一定不會這樣……

想得頭痛，肖還是沒想出個結果，洗澡洗到後半截的時候小貓就插隊了。微笑著跑進來的小貓好像已經解決了煩惱：「肖……我想好了！」

「嗯，說吧。」

「呃……我們今天什麼都別說，我明天再告訴你……你一定要原諒我哦……我不是故意的，嗚……肖，我最愛你了，無論如何你都要原諒我，答應我啦！」

「……」帶著乞求眼神的小貓可憐兮兮的看著自己，肖還能在這樣的時刻說些什麼？既然說了「我最愛你」這種話，別的就不重要了……對吧？

肖沒有再想其它，只是把不安的小情人抱在了懷裡：「嗯……我們今天什麼都不說了，你明天再告訴我……」

「肖……你真好……」

曾經用各種語氣說出這句話的小貓，這一次是平靜的說了這句話，長長的手臂圈住了愛人的脖頸，小心翼翼的吻一個又一個如誓約般印上。

「肖……我喜歡你……我不會再愛上別人了……記住哦……」

「嗯……我記住了……」

「……肖……我會想你的……」

低低的呢喃聽不太清楚，肖湊近耳朵追問剛才的話：「喵喵……你剛才說什麼？你……你怎麼哭了？」

「……嘻嘻……沒什麼，肖對我這麼好，我好開心……」

「呵呵……我不對你好還能對誰好呢？小笨蛋！」

纏纏綿綿的情話講了差不多一個晚上，肖不知道小貓怎麼了，突然變得這麼粘人。不過……他的小情人本來就古靈精怪，什麼變化都見怪不怪了。何況這樣的小貓溫柔得像要滴出水來，肖還是第一次享受如此的軟語呢噥。沉醉在溫柔滋味里的肖直到天際發白才朦朧睡去，這一睡就真的是雲深不知處了。

§§§

真是一陣好睡，肖是被曬到臉上的陽光弄醒的。一覺醒來，眼前的景象令他呆在床上——

地板上到處都髒得要命，回復了精神的小旺正在拚命撕咬一堆廢紙屑，昨晚的東西都沒收……天啊，衣服也四處扔的都是，他頭大的往身邊一摸：「唉……喵喵啊，我們今天有得忙了……」

喵喵……他猛然回過身看向床里，空空如也的床上哪裡有第二個人在？再看看四周……小貓的衣服也不見了，莫名的驚恐使他渾身繃緊。

「喵喵！喵喵！」

傻了幾秒鐘就跳下床到處翻找的肖看起來很可笑，但此時他顧不上所有的事情……叫了十多聲以後，他整個身體都開始發抖，告訴自己不用大驚小怪卻一點用也沒有。

寒冷的直覺漸漸變成現實，呆在家裡枯等了幾個小時以後肖還是只有等……等了再等，那個應該飛撲到懷中的身影仍然沒有出現在門的那頭，肖的臉卻不知不覺中濕了一片——

已經二十幾年沒有流過眼淚的男人，像個孩子般抱著自己的雙肩哭了起來，在這無窮無盡的等待里，他……失去了思維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