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今天是禮拜天，席安平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麼，一大早被柯點叫起，吃完早餐之後還不能回房間，獃獃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柯點與他對坐，笑嘻嘻地望著他，從早餐結束到現在，已經三個多小時了，她一直是以笑臉面對面無表情的他。

不管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席安平每一個角度都好看，瞧著、瞧著，她都快流下口水了，還是看不膩。

他好有魅力喔，竟然可以如此吸引她——從來沒有人可以這樣。

「我想回房休息。」他淡淡地說，心裡有著不解。

雖然他身為房客，但他依然擁有人身自由權吧？既然如此，他又何必事事經過她同意？其實他可以不用理會她，徑自起身回房。

偏偏面對她，他就是沒轍。

「再坐會兒嘛，倩倩等一下就來了，你現在回房，倩倩來了之後，你還要出來，那多麻煩，不如坐在這裡跟我聊天，只要你肯開金口，想聊什麼都可以。」

席安平並非是一個沒耐心的人，他會如此坐立難安，是因為柯點就在眼前，為什麼會這樣他也不清楚。

「可是，我不想跟你聊。」

他才不怕自己說話會不會傷人，只想趕快擺脫她，擺脫這種難安的感覺。

柯點的笑容沒有改變，但心中不禁產生一股失落。

「沒關係，等會兒倩倩來了之後，你就可以和她聊天了！」

失落的感覺不好受，於是她選擇忽略。

席安平非常不明白，為什麼他非得跟那個叫什麼倩倩的聊天不可呢？

「我不是歸你所屬，可以不用聽命於你。」他抗議道。

柯點單手支撐著下巴，點點頭，「我知道、我知道。」

恰巧這時卓雅雯端了一盤水果出來，心裡的喜悅完全表現在臉上。

「來來，吃水果。」放下水果盤之後，她滿意地看著女兒。

呵！她的女兒終於開竅了，從不過問人間男女情愛，到現在對一個男人死纏爛打，這之間的改變多麼難得、多珍貴啊！

對於柯點死纏著席安平，她並不覺得可恥，甚至舉雙手贊成，自有一套見解。

既然喜歡，就去追嘛！管他什麼一廂情願、自作多情。

心中有愛而不敢放手去追求的人，才真正是可憐人!

「安平，你和小點似乎挺投緣的嘛，從剛才聊到現在，有很多話題可聊哦！」

席安平真不知自己該怎麼回答，他總不能告訴她，他覺得她女兒很煩吧！

看著滿心熱情的卓雅雯，他也只能以一抹苦笑回答。

「爸呢？」

柯點一問完，柯世理立即從樓梯口出現，一臉笑嘻嘻地走下樓來。

「我在這兒、我在這兒！」

哦，感謝老天讓他趕快出場，否則他就當真要成為偷窺狂了！

「倩倩不是要來嗎?怎麼還沒到？你跟她約幾點？」卓雅雯問道。

柯點看了一下手錶回答，「快來了吧，她說要來吃午餐！」

話一落，門鈴聲便響起，她開心的跑去開門。

「倩倩！」

門一開，伊倩倩果然出現，她手提禮物，滿臉笑容地站在門口。

「我沒遲到吧？」

「沒有、沒有，但是我們全部都在等你哦！」她關上門，幫她提過手上的禮物。「人來就好了，還買什麼禮物。」

柯點不是抱怨她浪費，而是覺得她太見外了。

「我們是老朋友了，你和我爸媽又不是不認識，買什麼禮物！」

伊倩倩笑了笑，「只是一點小心意。」

柯點笑摟著她道：「好啦、好啦，謝謝。」

她們兩人邊走邊說，已經來到客廳。

「哦，倩倩，好久不見，怎麼都不回來看我？我好想你喔！」

卓雅雯一看見伊倩倩，便喜悅地上前和她相擁。

等她們寒暄完，柯點神聖的介紹使命便降臨了。

「倩倩，我來為你介紹！」她拉起伊倩倩的手，來到席安平面前。「他叫席安平，今年二十五歲，是我們家的一分子。」

經柯點的介紹，伊倩倩看向席安平，這一看，她心臟急速跳動，整個人震住了。

席安平則用一雙深不可測的眸子往視著伊倩倩，他倒要看看，柯點所介紹的女人究竟有什麼特別。

但是他並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有多大的吸引力，足以掠奪萬顆芳心，而伊倩倩便是其中一個。

「倩倩、倩倩！」柯點推推發愣的伊倩倩。

伊倩倩回過神，匆匆忙忙別過臉，急促地呼吸著。

她怎麼會臉紅又心跳加速呢？如果被柯點知道她對席安平小鹿亂撞，這還得了！

「倩倩，你怎麼了？」

見她臉色不太對勁，神情恍惚，柯點有些擔心。

「人不舒服嗎？」

伊倩倩看著她，心中不禁羨慕又嫉妒。

柯點能有這種好運氣，遇上這種男人，身為朋友的她，應該為她高興才是，她不該有嫉妒心的！但是……

伊倩倩又偷偷望了席安平一眼，驀然發現他依然目不轉睛的注視著她。

天啊！他的眼神獨具誘人陷入情網的魅力，此刻他的唇邊甚至勾勒著似笑非笑的線條，看得她意亂情迷、神魂顛倒。

一坐下來聊吧，邊吃水果邊聊，彼此認識、認識。」柯點拉伊倩倩坐在沙發上。

卓雅雯的觀察力一向敏銳過人，她很輕易便發覺到伊倩倩態度的轉變，以及她和席安平之間隱約有種不同的氣氛。

這讓卓雅雯有了危機意識——女兒的愛情路恐有風波。

「倩倩，」為了女兒的幸福著想，卓雅雯不得不投入戰場。「他和我在電話里描述的沒什麼出入吧？」

伊倩倩並非不精明，她只是不想坦白自己的感覺，因此故意裝傻，「呃……阿姨在電話里向我敘述過什麼嗎？我不太記得。」

卓雅雯一聽她的回答，心裡直喊糟——危險、危險！如果倩倩真對席安平起了愛慕之心，那……柯點可就要靠邊站了，她拿什麼跟倩倩爭呢？

不、不行！身為柯點的母親，她要助她一臂之力才行。

「你的記性何時退步了？我可是每天都打電話跟你聊啊！」

伊倩倩一個心虛，話硬是梗在喉嚨之間，「阿姨……」

「媽，倩倩臉色不好，一定是因為人不舒服，記不起來就記不起來，你何必一直問個不停呢。」柯點為伊倩倩解圍。

卓雅雯搖搖頭，不禁心生嘆息，傻孩子!這麼天真，若能真挽住席安平的心就好了，只是，男人並非如此單純。

「安平，倩倩是我最好的朋友，希望你們也能成為好朋友。」

柯點興高采烈地說著，相形之下，伊倩倩只是輕輕一笑。

她的氣質的確與眾不同，和他深鎖在記憶中的女人竟有些相似，

席安平沒有什麼明顯的表情，內心卻暗潮洶湧。

「你好，我是伊倩倩，和小點是同事，我也曾經是這裡的房客，很高興認識你。」她客氣又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紹。

不曉得她是否在他心中留下好印象？

席安平笑了笑，這種致命的笑容，他只對逢場作戲的女人展露。

「我也很榮幸認識你，你們大家慢慢聊，我先回房。」

說完，席安平便站起身，不顧柯點帶著失望的眼神走回自己的房間。

「沒想到他這麼害羞！」柯點還以為他的匆匆回房是因為不好意思。

卓雅雯看見伊倩倩留戀的神情，不禁和柯世理互視一眼。

看來，他們是插不上手，柯點只有自求多福。

可是柯點似乎還沒發現伊倩倩的心思有什麼轉變……

柯點站在席安平房門口，猶豫著到底要不要伸手敲門。

伊倩倩能認同她心中的白馬王子是完美、充滿魅力的，她真的非常高興，但是一整天斷斷續續相處下來，她發覺席安平似乎不怎麼開心。

為什麼呢？認識了新朋友，難道他不快樂嗎？雖然他的臉上總是帶著笑容，但她看得出來他眼神中的不開心。

什麼事困擾了他?她能幫他解決嗎?她很想知道，卻不知從何問起。

猶豫的她，只能在席安平的房門外來回徘徊著，想不出辦法。

突然，房門毫無預警地打開，席安平探出身來，著實嚇了她一跳。

「啊——」她高分貝的驚叫出聲，對於她的吼叫，柯家早已習以為常，所以並沒有引起騷動。

「你鬼叫什麼？」他雙手搖著耳朵低吼。

「我是被你突然開門嚇到了。」她解釋道，看他那表情，可見得被她的聲音震得很難受。

她趕緊低頭，一迭連聲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不該驚叫，以後我一定會改，真的很抱歉！」

席安平愣愣地看著她，她的尖叫的確令他不敢領教，但是，這若是她的一種自然反應，他也不能怪她什麼，而她的道歉，未免太誇張了些!

「習慣是一種很可怕的疾病，一旦感染上，便很難改正。」

這可是薛影的名言！他不自覺便在她面前說出。

「誰說的！」

柯點一個否決，便開始發表她對「習慣」的理論與見解——

「不論是什麼惡習，只要你真心想改變，都可以徹底根除，包括抽煙、喝酒、賭博等，相同的，若是你想養成一個好習慣，只要憑著耐心和毅力，時間會為你證明可以做到!」

席安平不禁瞪大雙眼。

她連薛影的話都敢推翻，並己提出另一套理論，呵！薛影要是知道了，不知會怎樣，又將作何感想。

「你認為已麻痹的習慣還能徹底根除嗎？」他暗喻著殺人一事。

「麻痹？為什麼會麻痹？只要是人、只要有生命，都會有感覺，不可能有麻痹這種事！」

席安平十分詫異柯點這番參言論，她是如何懂得這些呢？

只要是人、只要有生命，都會有感覺……這是真的嗎？

「植物人呢？」他不自覺問出這句話，連自己都有點驚訝。

「植物人？」

「對！」他想知道她還會有什麼看法。「他們是人，也有生命跡象，卻已失去感覺，這種活死人不是早已麻痹了？」

「我相信植物人也有屬於自己的知覺。縱使動彈不得，他們心裡也一定在狂喊，希望行動能恢復自由，所以，他們是有感覺的，依然有深藏的七情六慾，你所見的麻痹，只不過是外表，他們的身體不能動，不見得他們的心是麻痹的，」柯點說話時，臉上散發著動人神采。「所以他們的心都還在努力的跳動，等待時間為他們帶來希望。」

席安平扶著門框，不禁深思起來。

倘若植物人像她所言一般，那麼於芳也受了將近十年的痛苦吧!她的心依然在動彈不得的身體里跳動著，為的是希望嗎？

他甩甩頭，不願再多想，他不想再沉淪於悲苦之中。他是惡魔，對世事皆以玩世不恭態度看待之的惡魔，所以，他不會受過去所苦，更不會受任何情感所束縛，在他的世界里，沒有束縛這一回事。

「怎麼了？你有心事嗎？」她以為自己遠到一個過問的好時機。

席安平換上平時無所謂的神情，避開她的話題，反問她，「你在我房門口走來走去，到底想做什麼？都十一點多了還不上床睡覺？莫非你已經忘記明天還要上班？」

柯點驚訝地張大雙眼。

「你怎麼知道我在你房門口走來走去？我已經很小聲、很小聲了。」

「這不是你的問題。」

身為一名出色的殺手，耳力不好、敏銳度不夠行嗎？

「你到底還有什麼事？」

柯點笑了笑。「我看你一整天都不太開心，所以有點擔心。」

席安平早預料到，她又是一番熱心過度！

「我沒事。」

「真的嗎？」聽他這麼說，她很高興。「沒事就好，如果有事，你可以找我談，我非常願意當你的忠實聽眾。」

「不用了，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他被她煩怕了。

柯點還以為席安平在跟她客套，於是用力拍拍他的肩膀，爽朗笑道：「我們算是交情匪淺的朋友了，你跟我客氣什麼。」

交情匪淺的朋友？有這回事嗎？他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

「我只是想早點休息，你不要再吵我了。」他乾脆直言。

「好好，我再問你兩個問題就回房。」

他翻了一記白眼，無奈地點頭答應，「你快問吧！」

「唉唷，你那麼猴急幹嗎！」她亂三八地用手推他。

「到底要不要問？」他正色道。

「要!」她趕忙回答。「你討厭倩倩嗎？否則為什麼不和她多聊幾句？」

席安平摸了摸下巴，笑道：「我現在處於和女人拒絕往來的時候，所以不想和女人牽扯太多。」

「你不討厭倩倩？」

「跟你比起來，她惹人喜歡多了！」他壞心地打擊她。

知道席安平不排斥伊倩倩，柯點心裡非常高興，但是她的心情多多少少也受他的回答影響，有股悲傷的感覺。

「怎麼樣？」

看得土柯點臉上些微的變化，席安平心中有些得意，他故意又問了聲，想再試看看她的反應。

柯點看著他，卻只是笑著搖搖頭。

「沒什麼！」

她退去臉上的陰鬱，笑得更燦爛，一副無所謂模樣。

席安平一見她是這種反應，心中的得意完全消失。

「我很高興你不討厭倩倩。」這是真心話！「當然，你說得一點都沒錯，倩倩的確是很討人喜歡的女孩，她在公司可有許多追求者呢，我比不上她。」

這是她的真心話，她並不是貶低自己，只是承認事實。

「你可真看得開！」

席安平不再諷刺她，反而有些欽羨她的樂天，她實在是個特別的女人。

「還有一個問題。」他提醒她。

「你心情不好，為什麼？別說沒有！我雖然平常少根筋，但我不是白痴，關於你心情的好壞，我看得出來。」

席安平凝視著柯點，突然一個輕鬆的笑容展現。「我記起一個不太開心的回憶。」

「嗄？什麼回……」

「沒有第三個問題！」他阻止她繼續問下去，其實是存心要吊她胃口。

「啊！這……」

「我要睡覺了，晚安！」他迅速躲回房問，並且關上門。

柯點面對著冷硬的門板愣了一會兒，回過神之後，忍不住笑了笑。

「晚安。」她輕聲道。

剛才他跟她說了聲晚安，今晚她肯定睡得特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