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伊倩倩刷亮雙眼，滿心歡喜地看著柯點，眼中不經意流露出愛意。

「他真的誇獎我？」她開心地問，心中覺得好驚喜。

「嗯！昨天他是因為心情不好，才沒跟你多聊，其實他不是那麼冷酷的人，你們一定可以當好朋友。」她也開心地回答。

伊倩倩雖然很高興，但是對柯點，心中依然有些不是滋味。

「你跟他相處也不過一個禮拜多而已，為什麼看起來好像很了解他似的？」

「呃……也不是了解，只不過大家相處在一起，總會關心彼此，這樣一來，大家才會更相親相愛。」

看著柯點從未懷疑過她另有企圖的笑臉，被情愛蒙蔽的良知，慢慢拉回她迷失的心。

「小點，我……」

面對伊倩倩的欲言又止，柯點擰緊雙眉，關心問道：「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如果有不開心的事，一定要告訴我。」

伊倩倩愣了愣，隨即搖搖頭。

「沒有，我只是想問你，對他……你有何打算？」

「打算？」她不懂。

「你真的喜歡他？」

柯點沒有遲疑，肯定地點了頭。

「既然你喜歡他，應該會對他有所期待吧！例如想當他的女朋友、將來嫁給他。」

柯點開朗地笑了笑，「有啊，我當然偷偷幻想過。」

聽見她這麼一回答，伊倩倩的好心情又低落了些。

「我希望自己能一輩子只愛他一個人，聽清楚哦，是愛！我已經二十四歲了，可以分辨清楚喜歡和愛的界限，對安平，我的愛戀可是很堅決，若能成為他的終生伴侶，該有多好啊！」她滿懷憧憬，眼中閃動期待的光芒。

伊倩倩沒說什麼，因為不能破壞她的假想。

「不過話說回來，我和他可能沒辦法如幻想的那麼順利。」

「哦？為什麼？」伊倩倩心虛地問。

該不會是她已經發覺到她想從中插入的企圖吧!

「因為他像平空出現一般，我根本不知道他有怎麼樣的過去，說不定……他有一段記憶是屬於悲傷不為人知的，要進入他的內心不容易。」

「喔！我還以為你會說他有女朋友或未婚妻之類的猜測。」

柯點安心地笑道：「放心吧，我媽已經事先調查過了。」

「調查？」她倒想知道雅雯阿姨調查到什麼。

「對啊！一些家庭背景的過問。他從小失去雙親，沒有固定的住所，沒有固定的職業，但我不在乎，我爸媽也不在乎。」

真是一對奇怪的父母，但是，卻也叫人羨慕，若沒有這種民主的父母，又哪來如此開朗的柯點呢？

「唉！我也好想要一位白馬王子。」

伊倩倩所謂的「想要」，其實是一種暗示。

「真的嗎？放心吧，你一定會遇到的!」她祝福她。

此時，休息時間已到，打卡鐘準時響起，正當柯點站起身，想走回自己的辦公桌時，一個男人憤怒地朝她們的方向疾行而來，臉上的表情又怒又可怕。

「伊倩倩！」他一個大聲的叫喚，引來所有人的注意力。

「江立軍！你又想幹嗎？」柯點沒好氣地問，完全沒顧慮自己的身份。

「沒你的事，閉上你的嘴，靠邊站！」他不客氣地命令著。

「江立軍，你……」

「這裡是公司，請叫我江經理。」他搬出自己的職位壓制柯點。

柯點雖然當場感到難堪，卻不為此生氣，反而比較氣憤江立軍對伊倩倩的態度。

伊倩倩緊握手中的筆，拚命壓抑一觸即發的怒氣，盡量維持心平氣和的語氣開口，「江經理，」這個稱謂叫起來還真諷刺。「請問你這麼生氣地來找我，有什麼貴事？」

江立軍將手中的資料夾扔到她面前，「你說，這份資料是誰整理的？」他是明知故問。

伊倩倩打開資料夾，隨便看了幾眼，便以確定的口吻回答，「是我整理的。」她又看了一眼。「有什麼問題嗎？」

「問題？」江立軍冷笑道：「資料來源不正確，整個會議紀錄亂七八糟，不但對董事會難以交代，連客戶都流失掉幾個。」

伊倩倩瞪大眼，「不會吧?!

她怎麼會闖下這種大禍？

她張大雙眼看著手中的資料，愈看愈是心驚，她的確抓錯了數據，而且錯誤一連貫，當初怎麼沒發現呢？

「你自己說吧！這慘不忍睹的會議紀錄，該由誰負起全責？」

「我……」伊倩倩啞口了。

頓時，她覺得自己好丟臉，也很氣自己過於粗心大意，才會讓江立軍逮著指責她的機會。公司里，誰不知道她和他交往過，現在，又有多少人以看好戲的心情在看著她。

她覺得好丟臉、好丟臉，已經面紅耳赤得抬不起頭。

「說不出一個辦法嗎？有本事闖禍，怎麼沒本事收尾？」他的口氣既尖酸又刻薄，完全將伊倩倩視為仇人看待。

柯點十分討厭四周傳來的私語聲，但是她無法拿膠布一一去把他們的嘴巴貼上，現在，似乎只有她能為伊倩倩開口了。

「經理，倩倩不是故意犯錯，能不能請你原諒她這一次？」

她並非對江立軍低聲下氣，只是就事而改變自己的態度，既然現在是伊倩倩犯了錯，她也只能客氣地向他求情。

「原諒她？那誰來原諒我？這麻煩非同小可，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交代得過去，搞不好我被降職都有可能！」他說出嚴重性。

柯點也非常明白。

「可是倩倩一個人，也無法解決什麼，錯誤既然已鑄下，就向董事會認錯吧。」

江立軍一聲冷哼，「如果事情有你說的那麼好解決，我需要這麼憤怒嗎？」

柯點想破了頭，也擠不出什麼好辦法，只好問：「那你想要倩倩怎麼樣？」犯下這麼大的錯，江立軍不可能輕易放過倩倩。

「叫她辭職！」

果然不出所料，這決定對倩倩來說是一大打擊。

「你不會當真這麼絕情吧？」柯點一時情緒激動，音量提高許多。

「這沒有什麼絕不絕情，我單純就事論事！」他心意已決，沒有商量挽回的餘地。「明天你不用來上班了！」

伊倩倩沒有看江立軍，她低著頭，說不出任何話，眼眶中蓄滿難堪的淚水。

柯點情急地說：「倩倩如果沒有這份工作，生活怎麼辦？」

「這與我何干？」

柯點清楚的看見伊倩倩掉下眼淚，不舍之餘，沒有多作考慮的隨手拿起一旁的話筒，撥了通電話回家。

「媽，我是小點。」她的表情輕鬆自然，而大家則是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她。「我們好久沒出去旅行了，想不想出去玩……」

柯點頓了頓，笑道：「唉唷，別抱怨了，我現在有時間了嘛，你趕快和爸整理行李，還有安平也是，我們就一起出遊吧!」

愉悅地掛上電話之後，柯點所面對的是江立軍火爆的表情。

「你有沒有搞錯？現在是上班時間，你竟然打電話和你媽聊天，而且還在我面前，不把我看在眼裡啊！出遊，你哪來的鬼時間？」

柯點對他笑了笑，突然揚起手，重重地摑了他一巴掌。

全場頓時一片呆愣，包括正在哭泣的伊倩倩也完全怔住了。

「你……」他驚訝得吐不出一句話。

柯點甩甩剛運動過的手掌，臉上的笑臉也一併斂起。

「我自動請辭。」她正色道：「像你這種男人最可恥，我不想為這麼無能的上司工作、服務，所以我要求請辭。」

她拉起伊倩倩，「我們走吧，好久沒一起出去玩了，就趁這個好機會，出去玩個過癮吧！」

伊倩倩怔怔地看著她，明明是令人難過、喪氣的事，卻讓她視為難得的好機會。

在江立軍還來不及回應時，柯點已拉著伊倩倩走出圍觀的人群。

「不要哭，為那種男人掉淚多不值得，有我在，誰也傷不了你！」

柯點緊握伊倩倩的手，給了她最溫暖的依靠。

席安平無法相信自己竟然懷抱行李，與柯家人、伊倩倩同坐在一部車裡，欲往度假村旅行。

他會住進柯家，就是想休假，而現在，他又要陪他們去旅行，這算什麼？

靜靜看著坐在身邊的柯點，一副五音不全的嗓子，還不知節制地大聲歌唱，他真覺得受不了。

要不是車內空間有限，恐怕她還會站起來手舞足蹈！

「小點，你還沒說清楚公司休你們假的原因。」卓雅雯回頭道。

柯點止住吵人的歌聲，還給車內一片寧靜，也給了大家喘息的空間。

「呃……其實公司沒有休我們假啦！」她說話吞吞吐吐的。

「沒休假？可是你在電話中明明說……」

「媽！」她有種大禍臨頭的不祥預感。「我那時候正在表現骨氣。」

「表現骨氣？」卓雅雯不禁疑惑。「有骨氣固然重要，但是何必表現呢？」

「唉喲，媽，你不懂啦！以後我再解釋，現在，我們應該談談旅行的事！」

柯點逃避問題的企圖太過明顯，以致卓雅雯愈想問個清楚。

「女兒啊，你最好自己誠實乖乖地說出來，省得我使用極刑。」

柯點不敢領教的吞了一口口水，看來，她還是乖乖招供比較好。

「我辭職了！」

「什麼?!」卓雅雯一聲大吼。

「我、我知道錯了……」柯點一驚，連忙認錯，她沒想到母親的反應會這麼大。

「太好了！」出乎柯點意料之外，卓雅雯不怒反笑，看起來相當開心。

眾人皆呆愣住，連手控方向盤的柯世理也目瞪口呆。

「你辭職是因為想找個歸宿吧！我就說嘛，女人都需要愛情滋潤，一旦有了愛情，很快就會組織家庭。哇！我不久就能抱孫子了，小點，媽媽恭喜你啊！」卓雅雯兀自一連串地說著。

柯點伸手拍拍得意忘形的母親，有點潑冷水地問道：「我有說辭職是因為什麼嗎？媽！你是不是自我幻想過度？」

卓雅雯心情大好，才不跟她計較。她轉過頭對斜後方的席安平交代，「安平，我很高興你能接受小點，要好好對待她哦！」

面對卓雅雯笑盈盈的雙眼，席安平不自覺地揚起一抹微笑。

其實他滿尊敬柯家夫婦，因為他們給他的感覺，就像記憶中父母般溫暖，有種感動深植心頭。

「我是因為和江立軍吵架，才選擇辭職，和安平沒有關係！」柯點大嚷。

沒有關係?!

柯點的回答瞬間帶給席安平一股失落感，他也不知為什麼。

「跟立軍吵架？為什麼？」她問柯點，眼神卻望向照後鏡中的伊倩倩。

「我覺得他太無能，一點領導能力都沒有，我不服他！所以才因為一些問題和他起爭執，既然要辭職，當然是要走得風風光光，所以我在臨走之前，還打了他一巴掌。」

卓雅雯並不驚訝柯點的所作所為，只有席安平張口結舌愣在那兒。

「你竟然動手打男人？」他十分不能接受。

「平常我不會動手打人，打他，真的是生平第一次！」她苦笑。

席安平安靜地靠著車窗，不發一語。

柯點憑什麼動手打男人？他不能理解，也不能明白原因。

「倩倩呢？該不會受小點牽累，一起被辭了吧？」柯世理只希望別連累伊倩倩。

伊倩倩低下頭，有些羞愧於面對大家疑惑的雙眼，她如何啟齒呢？

柯點看得出她的神情充滿為難，但是她不知道該如何為伊倩倩排開眾多疑問，因為等會兒，她也將自身難保。

「小點沒有牽累我，反而是我……連累了她。」她滿心愧疚。

大家皺起眉頭，十分疑惑。

「是我不好，過於粗心大意，一份會議紀錄沒做好，所以害慘了公司，小點是因為捨不得看我被指責，才為我挺身而出，沒想到，結果是一發不可收拾的爭執，導致辭職的下場，我……」

伊倩倩心虛地看了卓雅雯和柯世理一眼，輕輕說出歉意。

「對不起，真的很抱歉，我一時粗心大意而害了小點。」

柯點伸手圈住伊倩倩的頸項，以支持的語氣對她說道：「笨倩倩！說什麼抱歉、對不起！這種事會發生，你又不是故意的，我會和江立軍起爭執，也不是你能控制的，為何要自責？如果沒有辭職，我們哪來的機會一起旅行呢？我不會埋怨絲毫，你放心，而你也不可以再自責下去。」

她安慰著她。

「可是，我害你丟了工作。」這可是不爭的事實。

「唉唷!只不過是一份薪水不高、福利不佳的工作嘛！丟了也不可惜，最重要的是我們兩人在一起，你說對不對？」

伊倩倩不知道自己該哭？該笑？該點頭？還是該搖頭?

「立軍罵得很過分嗎？既然犯錯的是倩倩，他多少會維護一下吧？」

卓雅雯記得江立軍和伊倩倩是交往中的情侶，應該沒錯吧？

「媽！」柯點真想叫母親大人閉上尊口，經她一問，倩倩肯定又要傷心了，

「沒關係。」伊倩倩阻止柯點。「遲早都要面對不是嗎!何況現在已演變成這種局面。」

柯點笑了笑，替伊倩倩說出她和江立軍惡化的關係……

「倩倩和江立軍已經不是男女朋友了！前陣子就鬧分手，直到今天發生這件事，我才明白江立軍原來是這麼無恥的男人，我相信面對倩倩犯下的錯誤，他多多少少都有公報私仇之嫌，甚至還誇張到要裁掉倩倩，我真的氣不過，所以……」

柯點一解釋，大家都明白了，包括席安平，也了解原因了。

這麼說來，柯點動手賞男人巴掌並非出於噁心，單純是為好友出氣。

反過來說，他應該還要佩服柯點的勇氣，因為女人具有勇氣動手打男人的，還真不多，尤其是像柯點這種只為朋友、不為自己的精神，更令他另眼相待。

「不過，事情都過去了，我們就忘了吧！反正工作再找就有了，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讓我們的旅程愉悅順利。」

柯點不想再多討論辭職一事，免得伊倩倩心中一直自責著。

席安平悄悄地看了柯點一眼，心中有種異樣的感觸，說不上來，卻也不能忽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