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目前的時節並非度假旺季，所以在度假村裡柯家與席安平、伊倩倩算擁有專屬的度假天地。

「呵呵，我們真是選對時間了，名副其實的寧靜度假村！」柯點超樂觀，一副慶幸的樣子，好像自己辭職是超級明智的抉擇。

席安平望著高掛夜空的明月，心中依然有種似真似假的幻覺。

他是個休假中的殺手，沒想到現在居然和他們在小溪旁烤肉聊天！

他的個性一向狂傲不羈，與誰相處都沒什麼問題，只不過自從被柯點纏上后，他就常常心神不寧。

他心中有兩種不同的聲音，一是喜歡現在這種和樂的氣氛，一是想逃避。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逃避什麼，只覺得這些日子以來，他變了許多，不再事事無所謂，不再心存嘲諷，偶爾還會提筆記下一些事，為什麼？為什麼他會想留下回憶？是因為他知道這段回憶難得嗎？抑或是……

從不需要靠過去而活的殺手，現在，卻在腦海中儲存回憶。

倏地，一條身影間到他面前，接著，一罐冰涼透心的冷飲便貼上他的臉！

「你……」

他接過冷飲，以為是柯點的傑作，正想開口之際，才發現來人是伊倩倩。

「發什麼呆？跟大家一起聊天嘛！」她笑得溫婉可人。

席安平看了手中的飲料一眼，不禁露出笑容，「謝謝你。」

得到席安平的回應，伊倩倩十分開心，臉上的笑容更加動人。

「你似乎不太喜歡說話，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聊一聊。」

說著說著，她便在他身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你很內向嗎？」

席安平拉開拉環，大大喝了一口。

他看了伊倩倩一眼，心中並不討厭她，他想，或許是因為她是柯點的朋友！

「你又不說話啦。」

「別像那個男人婆一樣猜測我的個性。」

「你們兩個別光坐在那裡，快過來吃東西！」柯點興奮地叫著。

望著柯點喜悅的笑臉，席安平的嘴角也忍不住往上揚。

「她總是那麼活潑，真不曉得她的開朗從何而來。」他笑嘆。

伊倩倩點點頭，認同道：「小點從以前到現在，都是這麼開朗，不但自己本身快樂，還會傳染給周圍的人，我一直是個悲觀主義者，總是跳脫不出情感挫敗的衝擊，若不是小點一直在我身邊鼓勵我，我現在可能沒有勇氣坐在這裡。」

席安平靜靜聽她敘述柯點，完全沒注意到她話中有話。

「我本來……不想再碰愛情，尤其經過這次的風波，我多多少少得到些警惕，但是，自從遇見你之後，我的想法改變了。」

席安平意會出伊倩倩的語意，心中不禁深感惋惜，為何她要招惹休假中的惡魔呢？

「你是經由柯點介紹和我認識，我與柯點則是巧遇，這兩種緣分完全不同！」

他暗示她和柯點在他心中的差異。

「你相信緣分？」

他當然相信緣分，否則，他怎麼會遇上姜二？尤其在他最窮困潦倒之際。

「人與人之間，何處不是因緣際會？」

伊倩倩笑了笑。

席安平站起身，走向柯點。

伊倩倩見狀，趕緊起身尾隨在他身後，一個腳步匆促，不小心絆到石塊，她痛叫出聲，「啊！」

她的慘叫引來大家的注意。

「倩倩，你怎麼了？」

柯點迅速衝到跌坐在地上的伊倩倩面前，著急地詢問。

「我！我的腳踝好痛！」伊倩倩臉部表情扭曲，可見得疼痛的程度。

「扭傷了嗎？我看看。」

柯世理也走過來，他蹲下身，在伊倩倩的腳踝上仔細審視，果然不出所料。

「的確是扭傷了！」

「那怎麼辦？有沒有大礙？」柯點十分著急。

「別擔心，幸好我以前學過推拿，現在派得上用場。」

「太好了！」柯點興奮地對柯世理又摟又抱，讓柯世理有種自己很偉大的感覺。

「咳、咳！」他乾咳幾聲，示意她別高興過了頭，不過心裡還是很得意。「安平，麻煩你先把她抱進房裡，我要幫她推拿。」

卓雅雯正想自告奮勇，代替席安平的任務時，柯世理卻指派另一個任務給她。

「雅雯，你充當我的助手，小點，你去準備膏藥……」

在何世理的指使下，席安平走向伊倩倩上個彎身便輕鬆地橫抱起她。

「真對不起，又給大家添麻煩了。」她心中有些難過。

「說這些做什麼？趕快把扭傷的腳治療好才是最重要的。」柯點說道。

伊倩倩一顆心猛跳不已！她悄悄望了席安平俊逸的臉龐一眼，內心有著深深的愧疚——對柯點！因為她愛上了席安平。

柯點又一次仔細地審視伊倩倩的腳傷，忍不住讚賞道：「我爸還真有一手！還痛不痛？」

伊倩倩搖搖頭。「多虧叔叔的推拿，現在一點都不覺得疼。」

「呵呵，看來我可以去學習推拿，反正這也是一項工作。」

伊倩倩苦笑道：「那扭傷、骨折的人，可能會更加嚴重哦！」

「你不相信我的技術？」她虛張聲勢地威脅她，逗得伊倩倩直笑。

「你本來就沒技術可言嘛！」

柯點坐在床沿，與伊倩倩相對。

「不過，我真的好高興！」

伊倩倩揚揚眉，不明白柯點的高興所為何來？

「你跟安平已經成為好朋友了吧！剛才他抱你進來時，臉上可是充滿關心的表情。」這是她細心觀察所得到的結果。

提起席安平，伊倩倩臉色忽地一沉，心事重重完全表露無遺。

「倩倩，我說錯什麼了嗎？你臉色似乎很不好。」

伊倩倩搖搖頭，卻無法堆起虛假的笑意，心中苦不堪言。

「有事你就說出來，憋在心裡多不好受？若是有關我打了江立軍，讓你感到不適，我跟你說聲對不起，別在意好嗎？」

伊倩倩眼眶蓄滿淚水，回想起自己和江立軍這段風風雨雨的戀情，她覺得受愚弄了，也覺得自己好委屈，更覺得江立軍可惡！

「小點……」她聲音哽咽。「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因為我們是好朋友啊！」她回答得理所當然。「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哭、你笑，都會影響我的情緒，我希望你能每天都過著開開心心的日子，只要你快樂，我也會跟著快樂，對你好，不也是對我自己好？更何況，你對我也不差啊！」

伊倩倩滿心感動，忍不住猛搖頭，「我對你不好！非常不好！」

「你何必亂想呢？」

「這不是亂想，這是事實！我……」話到了嘴邊，她終究說不出口。

「我覺得你沒虧待我什麼，別再想了！」

柯點以為伊倩倩是指辭職一事，希望她能不在意。

「小點……」淚水流出眼眶，將她的理智全部打亂，終於，她還是開了口，「我愛上一個人，不是開玩笑，是真真實實愛上了……」

「真的嗎?」柯點雙眼一亮，高興得像什麼似的。「快告訴我是誰！讓我為你高興一下，順便替你鑒定看看！」

柯點的熱心讓伊倩倩更難受，她緊握住柯點的雙手，一陣語塞。

「告訴我嘛！我保證不會說出去，連我媽也不會透露！」

伊倩倩困難地開口，「我愛上……我愛上……席安平。」

猶如平地一聲雷，震得柯點愣住了。

「小點，請你原諒我，明知道他是你心目中的白馬王子，我還……」

柯點靜靜看著伊倩倩充滿淚痕的臉，心中沒有憤怒，只是覺得非常訝異，她從沒想過會發生這種事。

「小點，對不起！請你原諒我，也請你別叫我放棄他……」

伊倩倩知道自己提出這種要求非常過分，但是她就是愛上席安平了，要她放棄他她做不到，除非是他清楚拒絕她，否則，她不會甘心退出。

柯點輕摟著她因哭泣而顫抖的肩膀，嘴角回復了微笑，她曉得愛一個人需要很大的決心，更需要足夠的勇氣坦白，所以，她能了解伊倩倩內心的苦，既然了解，她又豈會怪她？

「我不會生氣，更不會要求你退出或放棄，因為愛人是自由的，只要是你想愛的人，就能追求，沒有人可以阻止。」

「可是……我總覺得自己是第三者。」她有這種罪惡感。

畢竟柯點對席安平這位白馬王子，投入許多感情和希望，難得碰上一個傾心的男人，卻有可能失去，而爭奪者，竟然是身為好朋友的自己，叫她如何坦然以對？

「別傻了，我和安平既不是夫妻也不是情侶，你算什麼第三者？」

柯點以開明的態度化解伊倩倩心中的結。

「更何況愛人這種事哪有分先後，雖然他的確是我極為傾心的白馬王子，但是那畢竟只是我的自作多情而已！他根本什麼都不知道，若要因此而讓他失去被愛的權利，豈不是太惡劣了！所以，你百分之百有資格愛他。」

「我……」

伊倩倩的猶豫，柯點完全了解，但是她又何嘗願意見伊倩倩如此愁容滿面？

「我沒資格干涉你的感情世界，會為你大聲說話，是因為看不過你受委屈，希望你別討厭我或怪我多事，我只是想幫你。」

「我真的很抱歉。」

柯點笑了笑。「好了。不要再說抱歉了！愛上他並不是你的錯，如果愛一個人更有先來後到的道理，我豈不是也對不起一堆人了？別有那麼傻的想法，愛是自由的！」

伊倩倩抹乾淚水，有點不明白地問道：「你不生氣嗎？」

「生什麼氣？」

伊倩倩愈來愈沒把握說下去，因為何點不怒反笑、不悲反喜的模樣，令她愈心虛。

「氣你愛上安平？別傻了！」

「你不清楚我們的關係嗎？我如果愛上他，我們兩個……就是情敵了！」

「情敵？情敵就不能當好朋友嗎？我們的友情不能繼續？」

伊倩倩趕緊搖頭，「我當然希望我們能繼續做朋友，但是我……」她頓了頓。「你還願意和我當好朋友嗎？」

柯點將伊倩倩用力一抱，緊緊圈住她，安撫她。

「我不會放棄你這個朋友的，絕對不會！即使失去愛情，我也不能捨棄你。」

「小點……」

伊倩倩內心滿是感動。

「我從沒戀愛過，究竟何謂愛，我也不太懂，讓我這種粗俗、沒氣質的女人迷戀著，他一定很痛苦，不如成全你們兩個！瞧瞧你和他站在一起，多麼適合啊！」

柯點拍拍伊倩倩的肩膀，一副支持她的模樣，輕鬆笑道：「不過你要答應我，愛他的這分心永遠不能變，別辜負我的衷心祝福。」

「你要退出?!」她抬起頭，萬分驚訝地睜大雙眼看著柯點。

「別說什麼退不退出，只要你們彼此相愛，我會祝福以對。」

柯點在乎的，並非自己得到席安平與否，她只要能見到她所愛的人快樂，自己便覺得十分幸福，能不能得到，似乎不是那麼重要……

席安平坐在柯世理身旁，手中正轉動著烤肉串，氣定神閑地和柯世理閑聊。

幾日的相處下來，他已經漸漸習慣於和大家一起相處的生活，他適應環境的能力一向嚇人，連他自己都愈來愈佩服自己。

「這裡的風景更不錯，空氣新鮮、舒服，有遠山可觀望，有溪水可戲，若能夠終生活在此地，豈不是太美妙了！」

柯世理忍不住由衷感嘆。

「你的生活不是一向很安逸嗎!精神上又是如此富有，這點小小的享受，豈會讓你抱憾？」席安平據實說出自己的想法。

「說的也是，只要精神上富有，即使現實中生活物質貧乏也不算什麼！」他十分認同席安平的說法。

席安平笑了笑，沒發現自己說話的方式已被柯點同化。

「你似乎愈來愈開朗了。」

這是他們相處下來，柯世理髮現席安平有所改變之處。

「開朗不好嗎？」他揚起一道眉。「有誰喜歡悲傷度過一生？難道你認為我不該如此……」

柯世理作了阻止的手勢，爽朗地大笑幾聲，輕鬆說道：「不！你別誤會了，我當然喜歡你是個活潑開朗的男人，只不過你給我的感覺，前後……有所不同。」

「哦？」席安平感興趣的揚高音調。「我前後哪裹不同了？」

「初次見面時，你給我一種很不安穩的感覺，似乎在旁徨什麼，看來有種不安的感覺！」

他結澹克不安？

席安平不禁深思。

身為殺手，神經終日在緊崩的情況下，他除了防備外來的侵犯，克服重重的艱難外，根本忘了心中最真實的聲音。

他在害怕?感到結邐拗?他自己都沒發現，也不曾注意，因為當了殺手之後，他似乎不再是他……

「現在，你眼神中流露出來的，是之前所缺少的安穩，我發覺你變了，很大的改變。」

席安平慢慢轉動手中的烤肉串，沒發表任何意見，靜靜沉思。

「對了，我終於找到你改變的原因了!」

柯世理看起來十分興奮，席安平不禁被引起興趣。

席安平隨即一愣。

怎麼會和她有關?他的改變和柯點之間，哪牽得上關係。

「其實，小點的開朗是與生俱來的，和我們夫妻倆的教育方式沒什麼關係，以前，我和雅雯的感情並不是這麼惹人羨慕，畢竟夫妻兩人，也常有意見不合或發生爭執的時候，我通常不容易妥協……」

席安平眉頭一緊，露出「真的不容易妥協嗎」的狐疑表情。

柯世理不禁嘆了一口氣。

也難怪席安平不相信！現在只要雅雯一個吭聲，他就立刻成了聽話的小綿羊。

「直到小點六歲生日那一年，我們夫妻送給她一顆皮球作為生日禮物，平時看她小心翼翼抱在懷裡，只覺得她對那顆皮球愛不釋手，沒想到有一次她在路邊和年紀相仿的小朋友一同玩耍，手中的皮球不小心滾到路中央，她竟為了拯救自己心愛的禮物，差點賠掉性命……現在回想起來，在醫院照顧小點的那段日子，還真教我心有餘悸！」

「小孩調皮！不知道亂闖亂撞的後果。」席安平沒多想的道。

「我曾問她，為什麼看到車來了，還要去撿球？她的回答，徹底改變我們夫妻，我深刻記得，她告訴我說：球是爸爸媽媽送給她的寶貝，所以她要去撿，明知道所面臨的是危險，也不退縮，因為，那是她最珍惜的東西！就是這幾句天真無邪的話語，我發現了自己今生的寶貝，是我的妻子和我的女兒，我要好好珍惜她們、呵護她們、疼愛她們。」

聽聞他的話，席安平心湖波動起來——

「我看得出來，小點非常喜歡你，而你似乎有點排斥她。她是我的女兒，雖然長得不漂亮，也不夠聰明伶俐，甚至有點笨手笨腳，但是，她依然是我最引以為傲的女兒，因為她善良的心，讓我大感光榮！」

他深深感觸。「不過，她真的不怎麼聰明，沒談過戀愛的她，為你碰了一鼻子灰，雖然我十分不舍她受傷害，但是又不得不讓她去嘗試、學習，懂得欣賞她的男人，應該能珍惜她，並且憐護她，只是不曉得，欣賞她的男人何時會出現。」

柯世理此話一落，席安平有股衝動想開口，卻看見柯點正朝他們走來，只好止住衝動。

「爸、安平，你們好賊哦，都這麼晚了還偷偷跑出來烤肉。」她吸了好大一口氣。「哇！好香哦，口水快汜濫成災了。」

「你怎麼還沒睡？時候不早了！」柯世理有些訝異。

要是柯點知道他將她小時候被車撞一事道出，一定高分貝抗議他大嘴巴。

「我從房間的落地窗看到你們在烤肉，一時忍不住肚子餓，腸胃嚴重抗議，就迅速地跑下來了！」她誠實地說。

「這麼貪吃，小心發胖！」柯世理揶揄猛吞口水的女兒。

「還說我！你們不也貪吃？否則怎麼會三更半夜烤肉當消夜？」她不滿地抗議。

「我們正在進行男人之間的對話，女人聽個什麼勁兒？」柯世理頂回去。

「既然如此，我只好去找媽來，仿效、仿效你們，來個女人之間的對話。」

沒想到女兒也懂得威脅老爸了！

席安平舉起肉串，拿給柯點。

「哇，謝謝！」她接過席安平的好意，正要往嘴裡送之際，動作突然停住了。

「怎麼了？」

見她猶豫，席安平還以為自己烤的肉串沒熟。

「我拿上去給倩倩吃，她一定會很高興！」說完，便轉身疾走而去。

「你……」

席安平的叫喚停住了。

現在幾點鐘了？人家恐怕早就睡熟了，真是不經大腦思考的女人！

不過，她率性的舉止，倒有她可愛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