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雨柔對著鏡子發獃。曾父推了推曾母,「你去勸勸她。」
「你叫我怎麼勸?哎,你又不是不知道柔兒的脾氣,貌似柔順,其實骨子裡犟得像頭牛,又死心眼兒,這些天我少勸了嗎?可怎麼也不管用。」
「就這麼茶飯不思的哪是辦法?看看,人整個都瘦了一圈。」
「爹、娘,趙家呈樣姐姐來了。」曾家小妹喊道。
曾母眼睛一亮,急忙將呈樣拉進屋裡,聊了半天……
曾雨柔還在獃獃地看著鏡子里的那張臉,為什麼相同的面孔,白雲卻只愛玉瑛?為什麼?
「雨柔,你這是在幹嗎?你若真的喜歡我二哥,就去將他搶過來。」得到了曾母的點撥,呈樣更對自己的計劃有信心了,她慷慨激昂地遊說道:「你知道,我爹爹媽媽很中意你的。」
搶過來?天知道,這念頭在心裡不知已經轉了多少圈,「可她畢竟是我的妹妹。」
「你是把她當妹妹,還要看她是不是把你當姐姐。若是她不肯讓你,至少也可以像娥皇女瑛那樣一齊侍奉我二哥。」
像娥皇女瑛那樣的千古佳話?一齊侍奉他?多誘人的建議。可以嗎?
「別這副要死不活的落魄樣子,你一定要讓我二哥知道,你比那個玉瑛好上一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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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姐姐終於接受我了,我們在一起聊天,互相訴說著十幾年來的點點滴滴。這本是我最盼望的一件事。可不知為什麼,我總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有的時候我看見她灼熱的眼神追隨著白雲的背影,看著她對白雲微笑,我就覺得天熱得悶悶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這天白雲要在家中放電影,雨柔自然不會錯過。
「我們兩個換換衣服好不好。」我看著雨柔,滿臉是惡作劇的壞笑。
「好。」雨柔雀躍地應道。她心裡自然也有算計。
惡作劇?我將頭上的釵鈿全部取下,我才沒有閑心去搞什麼惡作劇。我現在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目的的,而現在我要的是一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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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雲站在巨大的幕布前,指揮著眾人拉好幕布、裝好機器、弄好膠片。
「小姐你好慢,怎麼不許我去幫忙。」菊兒迎上,扶住她,將她帶到白雲左邊,「小姐,你今天好美。」菊兒斜眼看了一下跟在她身後的那個女人。
「雨柔小姐,您那邊吧。」
虎子裝好機器,轉頭看左邊那位,一件菊綠色旗袍將她身體優美的線條顯露得恰到好處。雲髻高綰,頭上插著一根碧玉釵,耳上帶了一對翡翠耳環,襯得人愈發瑩潤如玉。
右邊那位,一件粉藍色的洋裝。式樣簡單大方,清麗明潤得像滴出水來。
好一對玉人兒。他不假思索地坐在菊兒身邊。「今天都是自家人,大家隨便坐。」白雲招呼道。
一杯茶遞在白雲手邊。一轉頭正迎上女子燦若春花的笑容。耳邊翡翠耳環輕輕晃動,正像是迎風舒展的綠葉。
夏末的天氣熱得人喘不過氣,縱使屋角放著冰盆,可一堆人坐在一起仍不免汗流如雨。白雲將臉湊向左邊,那人向後一閃,手裡緊捏著粉藍的帕子,滿臉飛紅,不勝嬌羞。
菊兒坐在白雲身後氣得肚皮都要炸開廠。
那汗珠順著白雲的頰滑下,停在下巴上顫顫欲墜。
白雲一把握住捏著粉藍帕子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滿眼是警告的眼神。
「白大哥,你幹什麼呢?」菊兒再也看不過眼,用力拉拉白雲的衣角,「你怎麼……」
白雲回頭看了她一眼,看著她那焦急氣憤的臉,眼中有一絲瞭然。
「你搞什麼鬼。」他將她拉過來,貼在她耳邊,氣息噴在她耳邊,酥酥的、痒痒的,「你要是不老實交待,晚上看我怎麼收拾你。」他話雖這樣說,可眼中卻滿是寵溺。
「壞心眼兒,裝成這樣你都看得出來。」我無趣地甩甩手帕心裡卻暗自竊喜,「還是菊兒和虎子哥好唬弄一點兒都沒疑心。」
「啊!原來!」菊兒看著前面的那個又氣又笑,「你怎麼可以這樣耍我們,害得我還替你生了半天氣。
「好了,先看電影,看完再說吧。」轉頭的一瞬間,我沒有錯過雨柔蒼白的面孔。我的姐姐,與我心意相通的人,怎會不明白我的目的?可這結果並不是她所樂見的。
可是,若她不肯就此罷手,我又該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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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稀罕,將我視若仇敵的呈祥居然主動約我出去。
「你看。」一見面呈樣就將兩個厚厚的大夾子扔到我面前。封皮上是雨柔娟秀的字跡,「你看看,這是五年來我二哥所有的電影海報。你看,這裡有他的每一篇評論每一篇報道,有對二哥每一部電影的品評。你看,這麼優美的文筆、這麼獨到的見她、這麼深厚的感情。你有什麼?雨柔愛我二哥,我知道的,你為什麼不能成全他們?你要錢嗎?我有,我可以給你,你要多少都行,只求你體諒一下雨柔的心——你自己親生姐姐的心,讓她嫁給白雲吧。」
成全?我笑了,無奈而清冷。誰又來成全我呢?我自己的親姐姐,居然深愛著我的丈夫!
「如果是你,你怎麼辦?」我反問呈樣。
「我當然會讓她也嫁給二哥。」
「共侍一夫?」
她略一遲疑,「對。」
「然後像你母親那樣,眼睜睜地瞅著丈夫接二連三地再娶姨太太回家?像你母親那樣忍受丈夫的冷落和一生的孤寂?」
「這……我二哥不會的,他受的是西洋教育,他……」
我打斷她的話,「你既然知道他受的是西洋教育,那你也應該知道,他堅持一夫一妻。就算我肯讓雨柔進門,他也不肯。就算勉強他把雨柔娶進門,他會愛她嗎?會珍惜她嗎?」
「當然會,連你他都愛了,何況是雨柔。」
我輕笑著搖頭,「你沒有愛過,你怎能理解那種過盡千帆皆不是的感情呢?暫且不說他會不會愛上雨柔,如果他愛上雨柔,那我怎麼辦?受冷落的,不是我就是我姐姐,你要我怎麼辦?如果嫁給你二哥的是雨柔,而我是戀了他五年的那個,你又會怎麼辦?」我將兩個大本子摔在呈樣面前,「你告訴我。」
「你幹嗎那麼大聲!自私鬼,你應該像小說中寫的那樣成全雨柔和我二哥,然後自己遠走他鄉,這樣所有的人都會感激你。」
「自私?哈哈,」我大笑,「是呀,我好自私,我沒有效棄自己的愛來成全雨柔盲目的痴戀。我——白雲的妻子,我愛白雲;白雲——我的丈夫,他愛我。白雲不愛雨柔的,為什麼你們不明白?是他不要雨柔,不是我不許,為什麼你們一定要拆散我們夫妻,只為了成全另一個女人,而造成三個人不快樂呢?」
「那不是另一個女人,那是你的姐姐,親姐姐。」
「是的,那是我的親姐姐,所以我更不能讓她陷入這樣的感情漩渦中,讓她有機會可以把愛全給白雲。卻沒有足夠的愛來回應,她會枯萎的,她會更不快樂的,你明白嗎?」
「你是強詞奪理!你是自私,你是害怕。你怕雨柔比你好,比你有才華,比你溫柔可人,怕二哥會不喜歡你。」
「自私?你不配說這個詞。怕?是的,我是怕。」我用手按住那兩個大本子,我貼近呈祥,「白雲曾經問過我,「你確定她愛上的是我,而不是銀幕上那個光芒萬丈的英雄、才子和情痴?』那麼現在我問你,如果雨柔忽然有一天發現,她愛上的並不是白雲,而是銀屏上的那些形象,你又要她怎麼辦?」
呈樣跌坐在椅子上,「不會的,不可能會是這樣,雨柔深愛著二哥的。」
「怎麼不可能?要知道,雨柔和你二哥不久前才見第一面。」我將臉逼近呈樣,「你會愛上一個從來沒見過的男人,愛到可以與他同生共死嗎?」
「我……」
「你會嗎?」
「我……我不同你說了,你這個自私的惡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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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我卻了無睡意。本來堅定的念頭在我自己反反覆復的思緒里動搖了。
「白雲,你真的一點兒都不喜歡雨柔嗎?我以為,像她這樣有學問能幫你的人才是你想要的。」
「吃醋嗎?傻丫頭,我當然不討厭雨柔,她溫柔嫻雅,何況還是你姐姐。但是我更愛你,愛你這調皮搗蛋惡作劇的小妖精。」他翻身壓住我,伸手向我腋下攻去。
我急忙擋住他的手,「我和你說正事呢。」
「我這也是正事。」他的手輕輕貼在我的臉上撫摸我的臉頰。
我心裡一顫,幾乎要沉醉在他的溫柔中。不行,還有正事要說呢。我抓開他的手,「你真的不為她動心?」
白雲挫敗地嘆口氣,「你以為我愛的是什麼,只是這張臉嗎?容我說句實話,它可算不上是傾國傾城。我愛的是你,調皮搗蛋,仗著自己有點兒小聰明就為非作歹的玉瑛。學識,我有;優雅,我有;財富,我有;名聲,我有;可如果沒了你,我所擁有的一切就都沒了意義,因為我的心就有了缺口,我的生命也就不完整了。」
他輕輕吻了一下我的面頰,那溫溫的熱氣噴在我臉上引起一陣酥麻,「我只愛你,今生今世,生生世世。」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要你留她在身邊呢?」
「玉瑛,你不是認真的吧?」他停下偷香的舉動,正色道:「玉瑛,在我很小的時候,我爹娶了第二房姨太太,爹不在的時候,我娘常常抱著我哭到天明,那個時候我還不懂事,我以為是那個壞女人搶走了我爹,所以,我拚命地在爹面前表現自己,讓爹寵愛我,也拚命地陷害那個女人,讓爹疏遠她。可後來我長大了,我才知道,她也是痛苦的。錯不在她,在我薄情的父親。所以那時我就對自己說:『如果以後有幸能娶到自己心愛的人做妻子,那就決不能娶妾來讓她傷心。』玉瑛,別逼我,別逼我做讓你痛苦讓我內疚的事。你應該知道,當初我在揚州第一眼見到你,你就應該知道我有多愛你。你的眼神那麼熟悉,那麼靈動,那一點點脆弱、一點點堅強、一點點勇氣和那一點點激狂,都讓我心動不已,讓我眼裡再也看不見別的。當我在床上抱著你時,那份渴望幾乎將我淹沒。你那麼脆弱,柔嫩得像一片雲,風一吹就散了;像一朵花,再久一點兒就落了;像一滴水,稍熱一點兒就蒸發了。那時多過憐惜的是我的內疚,我以為生理上的激越褻瀆了那份心靈相守的渴望。你會明白嗎?當我知道那就是你時我有多麼的驕傲,狂喜都不能描述我那時的心情。不要逼我愧疚,不要逼我去愛別的女人。這世上能與我相守的只有你。我這一生一世只有你一個妻子,我也只要你、只為你、只愛你。我不會再要其他女人,我想這一點我不是沒有告訴過你。」
是的,在很多次,在似乎不經意間,他巧妙地拒絕了雨柔的心意,同時也暗示我不可以涼涼地在旁邊看戲。可是……
「畢竟我們兩個一模一樣,接受她應該不會太困難。」
「玉瑛!」他厲聲地叫喚我的名字,「為什麼對我說這些!是的,我知道,她是你姐姐,好容易才找到的姐姐,歷盡千辛萬苦才相認的姐姐。可是不管你多愛她,你也不能拿我們之間的感情當做貢品獻給她。我說過,我不愛她,不會接受她,不要把你的喜惡強加在我身上。你可以去愛她,但我沒有必要像你愛她一樣去愛她,畢竟,她是你的姐姐,不是我的。我不容許她介入我們之間,不容許!我只愛你!」
我掠慌地安撫他的怒氣,用盡了一切溫柔的手段。
「不許你愛她超過愛我,我會吃醋的。」經過一番前所未有的激狂之後白雲氣息不穩地貼在我耳邊,霸道地索求承諾,「告訴我,你最愛的是我。」
「我最愛你。」我承諾著。下一瞬耳邊已響起白雲心滿意足的嘆息。
哎,這個大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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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輕輕地吹動窗紗,送進几絲涼意。孫嫣然懶洋洋地伏在藤本剛胸前,像一隻溫順的貓,讓藤本剛漫不經心地用手指順著她的長發。
「我發現每次我一提白雲和他妻子,你的反應都很大,你特別討厭他們嗎?」藤本剛漫不經心地問道。
「哼」,孫嫣然一下子坐起身來,「不要提那兩個混蛋,你不知道那個玉瑛有多壞,她每次都陷害我。還有,白雲每次都不分青紅皂白地冤枉我,氣死我了。」
「那你沒有反擊?這可不像我認識的孫嫣然。」
「不反擊?我怎麼可能吞得下這口氣,可每次都被那個狐狸精整得慘兮兮的。」
「我就不相信她沒有弱點。」
「弱點?」
「她有沒有特別在意的人或者是東西?」
「這……她倒是很看重菊兒那個小丫頭,只是她和菊兒總是形影不離。別的,倒沒見她比較重視。哦,對了,聽說最近好多人在撮合曾雨柔和白雲.也夠她麻煩的了,哈,親姐姐想嫁給自己的丈夫,』,
「這曾雨柔不就是她的弱點嗎?」
孫嫣然狐疑地看了滕本剛一眼,「怎麼你對這件事比較關心?」
「關心?當然,因為你是我最愛的人,我不要你受一丁點兒的委屈。不過,這是你們女人間的事,我一個大男人自然不會去對付一個女人。我只是你的參謀、你的同伴、你的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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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小姐,這邊請。」僕人送她到門口就退下了。
她狐疑地拉開門,室里一個男人起身相迎。
他身材修長挺拔,五官端正而精緻,不像一般男人的粗糙。而他臉上剛硬的線條調和了這份精緻,使他的臉看起來很有男人味。一身做工精緻裁剪合體的米色西裝,襯得他更加俊朗。
「玉瑛小姐嗎?您好。」
「不,」雨柔坐在他殷勤為她鋪好的坐墊上,「我是曾雨柔,玉瑛的姐姐。」
「哦,天哪,」他作勢驚呼,那細長的風眼中精光閃動,「天底下有這樣的美人已是奇迹,誰知竟還是一模一樣的兩個,而這兩個我居然都見了,真是三生有幸。」
雨柔已習慣這樣的奉承,不動聲色地看著他。
「我是藤本剛,令妹的忠實影迷,她在《陸遊與唐婉》中的表演太出色了,讓我心動不已,我想我是愛上她了。深深地愛上她了,不怕您笑話,曾小姐,若今生能和她在一起,少活二十年我都高興呢。」
「砰,砰!」門外有一個人在輕敲。
「請進。」
門外婷婷裊裊地走進一個女人來,她手提一把碎花小陽傘,一件天藍高領的大蓬蓬洋裙,裙下露著一點點棕色鞋尖。
「是孫小姐。」藤本剛迎上去。
孫嫣然將傘放在門旁的架上,脫下腳上的高跟小牛皮靴,走到桌邊坐在墊子上。
「我來遲了,」她嫣然一笑,「想必兩位自己都介紹過了吧。這是曾雨柔小姐,這位是滕本剛先生。滕本剛先生是大日本帝國駐華文化部的重要官員,他的父親是內閣大臣,與天皇是好朋友。」
「哦。」雨柔漫不經心地虛應了一聲,疏淡地點子一下頭。
「曾小姐,您能否為我引見玉瑛小姐?」
「恐怕是不行,最近不知為什麼,她很少出來,而且她向來不見陌生人的,、」
「曾小姐,」藤本剛站直身子恭敬地說道:「我聽說您也愛上丁白雲先生,」
雨柔的臉騰的一下紅了起來,羞窘得不知該怎麼才好,拎著包起身便要走。騰本剛一移,長跪著,攔在雨柔面前。
「對不起,曾小姐,我只是推己及人。不要怕難為情,咱們都是痴痴苦戀的人。我瘋狂地愛上了玉瑛,就像您愛上白雲一樣,可我們都沒有得到自己所愛的人。」他的語氣在「沒有」上面特別加重,「曾小姐,今天請您來,就是希望您能幫我一個忙,讓我們都能如願。」
「哦?」雨柔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淡淡地應道,「不妨說來聽聽,」
「請您想辦法將玉瑛小姐帶來,我會說服她,將她帶到日本。您和玉瑛小姐長得一模一樣,誰又能分辨得出來呢?只說曾小姐您與我去了日本,而您本人自然而然地就成了玉瑛,也自然而然地就成了白夫人。」
雨柔冷笑著道:「玉瑛與白雲感情那麼好,她會心甘情願地去日本?再說,你分不出我們不代表白雲分不出我們。」
「這樣吧,我會派人假裝搶劫,您可以假裝被打暈,您只消推說不記得以前的事了,和白雲分開十天半月的,沒有玉瑛在身邊比較,他自然忽略了您和玉瑛的不同。而玉瑛那方面,我會用我真誠的愛來感動她。」
這可行嗎?雨柔有些猶豫,「這件事我需要考慮一下。那麼孫小姐……」雨柔轉過頭盯著坐在她身邊的孫嫣然,與她眼睛對著眼睛,「你會從這件事中得到什麼好處呢?」
孫嫣然凄然地一笑,「我本來是白雲的未婚妻,我們有婚約的,可白雲居然要她而不要我。全天下的人都笑我居然爭不過一個妓女,我好恨啊。」
雨柔心中一緊。她又小心地問道:「帶走玉瑛你仍然得不到白雲呀。」
「我並不愛白雲,我只是咽不下這口氣。敗在你手上我心甘情願,你又美麗又溫柔,要學問有學問,要婦德有婦德。可別怪我說實話,您可不像您妹妹,出身貧賤,心腸又惡毒,只知道憑著一張漂亮的臉蛋兒媚惑白雲。你有沒有發現,白雲近一年的作品少了?這都是因為她。若是換了您在白雲身邊,做他的賢內助,不但伯父伯母放心,連我也覺得舒心一點兒。而且,您還能激勵他多出些好的作品,為天下人造福。」
「曾小姐,您放心,我會好好待她的、」藤本剛跪直身子鄭重地說。
這會是個好主意嗎?雨柔坐在窗前獃獃地望著窗外霏霏的細雨。玉瑛與藤本剛,自己與白雲?沒有人能讓她改變心意,那麼玉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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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雨柔的小床上,看著對面大大的玻璃鏡。我並沒有為我和姐姐關係的日漸好轉而高興,有什麼壓在我心頭,重重的讓我喘不過來氣,但我不願去想。
「玉瑛,呈祥找過你是嗎?」她的臉瞬間暈紅。
我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那麼,玉瑛,你應該知道,我……我……我愛白雲,就像你愛白雲一樣。」
我一下子驚呆了,是甜,我知道,我怎能不知道呢?雨柔愛白雲,就如我愛白雲一樣,但我絕沒想到雨柔會說出來。我以為這事會埋在兩個人的心底,直到爛掉。而我也像鴕鳥似的選擇不去面對。是的,我知道,我的姐姐,和我有如一個圓的兩半一樣的姐姐,愛我的男人。
我該怎麼回答她?該責怪嗎?該安慰?還是該勸解?我選擇了沉默,靜靜地看著雨柔掩飾著拭去眼角的淚水。
「我本不該愛上他的,玉瑛,真的。在知道你是我的妹妹,在知道我深愛著的男人的妻子竟是我從未謀面的妹妹時,我想過退縮的。我告訴自己,我不能再愛他。他是你的,我怎麼可以背叛你,我怎麼可以去搶你用生命去愛的男人?怎麼可以!可是你知道嗎,我無法抵抗那蝕心的愛,求你,玉瑛,我求你,如果不能愛他,不能待在他身旁,我會心碎而死的。」
「也許我不是你的姐姐還好過點兒,我就不會因為愛上了自己的妹夫而痛苦內疚;也許我和你不是雙生子會好一點兒,那我就不會感覺到他對你的柔情蜜意。你知道嗎,這就像是在一個快餓死的人面前擺上美味的佳肴,卻不准他吃上一口那麼殘忍。我愛他呀.卻只能得到虛空的回應!那比不回應還讓我痛苦啊!你知道嗎,他對你的好我能感覺到,甚至他愛你時那種極致的感覺我亦然能感覺到。可夢醒時留給我的只有虛空,我還是個雲英未嫁的女孩,這種事竟然……竟然……」
她找不出合適的詞來表達她的意思,但我明白了。我知道有些時候我們的感覺是互通的,只是我從未想過……從未想過事情會是這樣。找怔怔地看著她捂住臉癱坐在地上哭泣,看著她指縫中滲下的淚滴。
「我愛他呀,我也愛他呀。」雨柔哽咽著只能重複這句話。
我怯怯地走過去,輕輕觸觸她的肩,「你……你不要這樣。」
雨柔猛地抓住我的手,就像快要溺死的人抓住一塊木板,緊緊地不敢有絲毫放鬆。她望著我,那眼睛剛被淚水洗過,亮晶晶的,滿懷期盼地望著我。
「玉瑛,我求你,求你容我在白雲身邊吧!」
容?我怎麼會容不下自己的親姐姐呢?
我苦苦地一笑。
可是,愛情是自私的。我怎麼能甘願白雲把他的愛分給兩個人呢?即使那個人是我的親姐蛆。我的愛情全部給了他,如果沒有他全部的愛來澆灌,我會死掉的;而她,當她得不到他的回應時.她也會枯萎的。
「我不企盼更多。我只要留在他的身邊,能看到他的人,聽到他的聲音,我就滿足了。」
我苦笑著搖搖頭,「人總是貪心的,總會不滿足自己的所有而去要求更多。但這都不是重點,重要的是白雲他怎麼想,他會接受你嗎?」白雲明示暗示全用過,只是要我安心,只是要我明白,他愛的只有我,絕不會有第二個人,包括與我長著同樣面孔的姐姐。
我該怎麼勸她?
「他會的。」雨柔急急地說,「只要你應允,他會的,他什麼都聽你的。」
會嗎?我很懷疑,即使白雲不必竭力保證,我也知道我們兩個人之間緊密得插不進任何人。我腦子在飛快地盤算著。如果留雨柔在白雲身邊只能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她得到白雲的愛,而我相應的失去他的愛,若不能取得平衡,只會造成三個人的傷害;另一種,白雲不會對她多一些關愛,他只將她當做姐姐來尊重,愛屋及烏,他會對與他最心愛的女人有同一張臉孔的她多一些照顧,僅此而已。
我不是沒有看出雨柔的心意,所以早就對白雲做過試探,卻引得他勃然大怒。他怒得理直氣壯,沒掩藏一點兒心虛,他明白地告訴我,他在吃醋,吃我姐姐的醋。從那時起我就知道,他說的是真的。他只愛我,即使和我長著同樣面孔的姐姐,也從沒讓他有過一絲異樣的感覺。
而且就算白雲肯留下她,我能忍受與人共享一個男人的愛嗎?我會不平衡,會逃避,我會走得遠遠的,那麼愧疚的就是她,白雲也不會快樂,三個人都會受傷。
如果拒絕雨柔的話,我和她都會難過,但至少白雲是快樂的。我們都太善良,無法狠決地對待對方,所以註定要傷人傷已。那麼,就讓我做個狠心的壞女人吧。
「不可能的,他親口告訴過我,他不愛你。也永遠不會愛你。」
雨柔顯然被刺了一下.但她並沒有放棄,「世上沒有不可能的事,時間會改變一切的,當我在他身邊變成習慣時,那我的存在就成為自然而然的事了。」
是啊,時間可能會改變很多事,可是時間改變不了堅如鐵石的愛情啊,我的傻姐姐。我無奈地嘆了口氣。
「你應該明白的,雨柔,這種事我不可能沒與白雲商量過。不是我不肯,是他不肯,他說你是我的姐姐,僅此而已。」
「不……不會的,你騙我,是你不希望我分享他的愛,是你自私,我們兩個一模一樣的,他怎麼會只愛你而不愛我?」
「是的,我們兩個是一模一樣的,只有白雲,不用看就能分辯出我們,你應該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不管怎麼樣,讓我留在白雲身邊吧,我不會與你爭奪他的愛,我只要能每天看到他就好。」
「雨柔,找個真正珍惜你的男人吧,白雲是不會給你幸福的。而且你有沒有想過,你喜歡他可能是因為我們心意相通?」
「不,我只要他,我喜歡他五年了,比你更早,我知道自己的感情是什麼。我不是一時迷戀,也不是被他在銀幕上的形象所吸引,更不是因為你的關係。我愛他,愛他整整五年了,比你更早,比你更深,玉瑛,」她緊緊抓住我的手,「從小陪在娘身旁的是你,娘把她所有的愛都給了你。現在白雲的愛你分給我一點兒吧,我只要一點點。」
「我是為你好,找個深愛你的男人嫁了吧。付出感情卻沒有足夠的回應,你會慢慢枯萎的,相信我,白雲真的不愛你。」
「你撒謊,你一直在撒謊,白雲他愛我的,只是礙於你他不敢表達。」
不敢表達?白雲若真的去愛,又有誰能攔得住?
「玉瑛,他不是對我毫無感覺的,他看著我的眼神多麼溫柔。」
「那只是愛屋及烏而已。」姐姐,我親愛的姐姐,在這世上惟一與我血脈相通的人,原諒我的決絕,我一時的心軟可能會害死三個人的。
「為什麼是你,為什麼他愛上的是你,你什麼都有,娘把你留在身邊,白雲的愛都給了你。如果是我先遇上白雲就好了,如果你不存在在這個世上就好了,如果我是你就好了!那什麼就都是我的了。」雨柔歇斯底里地哭訴著,「是你搶了我的愛。」
一股巨烈的痛楚從我心頭蔓延開去,升到頭腦里,化成熊熊的火焰。我不由自主地握緊拳頭,仰起頭,閉上眼睛,用怒火把眼中的濕潤烘乾。好一會兒我才平息了自己的振蕩,抑住那裂心的巨捕。
我睜開眼,直直地望著雨柔,「你怪我搶了你的愛?」我的聲音變得沙啞,我凄楚的面容讓雨柔也不禁心疼。」
畢竟我是她的妹妹呀,她另一半的生命,「我……」她想說什麼卻沒說出口。
我直直地望著雨柔,「你是媽媽送出去的那個,媽媽賺來的錢都給了你養父母。她怕你受哪怕一丁點兒的委屈,你知道為了你清清白白的生活,娘不敢留下一絲線索,甚至不敢去見你。你以為你家的田地哪兒來的,你身上的衣服,上學的學費都是哪兒來的,都是你養父賺的嗎?如果不是當初娘把所有的積蓄甚至把所能借到的錢都帶給你,你父親現在也還是個窮困潦倒的窮書生。你是送出去的那個,可也是娘最掛心的那個。天涼了她會對著我說不知你姐姐添沒添衣裳,吃飯時她也會說不知你姐姐吃得飽不飽。娘給你的關愛少嗎?你卻來怪我獨佔了娘的愛。你知道嗎,我是被當做婊子養大的!婊子!即使我從來都是清白的.可還是被人欺侮,被人取笑,被人叫做婊子!你知道嗎?!」
我嘶吼著,從鏡子中看到我本來柔美的臉上血管爆起,有種凄美的猙獰。那是我嗎?
雨柔不禁退了幾步,撞到了桌子上,她用手撐住身體,才沒讓自已滑倒。
她怔怔地望著我頰邊的淚珠,她好像看到自己痛不欲生的面容,那張在她面前一模一樣的面容,自己的面容。
我的痛亦是她的痛啊,可是他所愛的人卻只有一個。我知道她心裡是那樣的不忍,可是……
「可是你遇到了白雲,如果留下的那個是我,白雲就會愛我的。」她低喃道。
「哈,如果留下來的是你?哈哈。」我凄楚地笑著。
「如果留下的是你!你知道嗎,我寧願留下的不是我,你知道飢一頓飽一頓的感覺嗎?你知道被當做瘋狗用鐵鏈拴住的感覺嗎?你知道時時都得提防別人,小心不被揭穿的緊張感覺嗎?」我越說越激動。
「我用了一個女孩所有的能力和智慧試圖保全自己。我裝成瘋子,攻擊任何一個試圖接近我的人;我將自己身上塗滿垃圾和糞便,只為了讓人噁心,以此來逃開那些男人的糟蹋,我多少次被人打得背過氣去。十四五歲的女孩子,誰不愛美,誰不愛乾淨?我卻只能在夢中穿乾乾淨淨的花衣裳,住乾乾淨淨的床,吃乾乾淨淨的飯。我容忍了一個女孩所能容忍的一切,甚至超過了我的極限。有多少次我趴在垃圾堆上,望著天上飄過去的白雲,飛過去的鳥,落下的樹葉,我問自己,我是不是真的瘋了,我寧肯自己是真的瘋了也好過當時的狀況!」
我已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多年來的委屈傾瀉而出。
「你知道支撐我活下去的是什麼嗎?是你!是你!你寧肯留下的是你。是啊,是啊!可你知道嗎?那時我寧肯自己是一條狗、一隻螞蟻、一片落葉,是啊,老天開眼,我遇到了白雲,可你知道,如果我遇不到他,如果我逃不出去,我會怎樣?你告訴我!」我握住雨柔的肩膀,猛烈地搖晃。
「你告訴我!你告訴我!你從不知道我多麼盼望與你相見。我多麼努力地用我微薄的力量去找你,你是支撐我生存下來的力量,你是我另一半的生命,純潔的、高雅的,像我夢想的那樣。」我的聲音漸漸低下去,我的手指漸漸地鬆開,在我倒下去的時候,我聽見於自己的低語,「我最在乎的人卻寧願是我,寧願沒有我,寧願……沒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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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夜,月冷如水。她搓搓手臂上泛起的小疙瘩,轉過小小的迴廊,高跟鞋在石板上敲出脆脆的聲音。
「回來了。」暗處閃出一條人影。她一抬眼,正對上虎子哥那口雪白的牙。
「嚇了我一跳、」她拍著胸口走過去,輕聲笑著道:「就你會搞鬼。」
他的胸膛微微震動了一下,又退回暗處。
湖心小樓上亮著昏黃的燈,幾個人影映在窗上。她脫下鞋子拎在手中。在細細的石橋上輕輕走過去,像是一隻好奇的貓咪。
「怎麼樣?白雲。」
「上頭要我丟卒保車。」那聲音中有掩不住的清冷和疲憊,一時間屋內寂靜無聲。
「事實上,日本人的狼子野心已不言而喻,我決不會放棄,一定要把那東西送到南京去。一定有辦法的,大家不要急,我們只要能拖延一天。」那磁性的,動人的,心愛的聲音啊。
「可是怎麼能再拖他們一天呢?大使館的內線說他們已經開始布署了,很有可能明天就會行動,那個該死的藤本剛,誰想到他竟然是特務。白雲,你們要小心……
藤本剛?她不禁踉蹌一下,心緒亂亂地向上翻湧。也許……將所有的事情聯繫起來,天哪,會是她想的那樣嗎?如果這是真的……
「我已經把所有的文件都毀了,只除了日本人這次的行動計劃和我們部署在日本人中的探子名單,這太重要了,那是我們這一年的努力。東仔和小周為這東西送了命,我不忍毀去,明天一早我派人送出去。」
「可你家現在已經被監視了,你怎麼能送出去。」
「呵,在監視之下你們不也進來了?」
「呵呵……」大家苦中作樂地笑道。
「可是,即使這樣也需要一天的時間。」
「這樣吧,實在不行我明天就去日本使館,裝作叛變,拖它一天。」
「不行,太危險了。白雲,你若是暴露了,我們這麼長一段時間的布署就都白費了。而且,沒什麼原因就叛變,那邊必然會懷疑。」
「一天,只要一天。」是楊帆苦惱的聲音。
一天?攸關性命的一天,也許……她轉回身,一天,只要一天,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仰頭看天上清冷的月亮,如果他們說的是真的……那麼……也就是說……也許……
她挺直背脊,昂首走回去。
暗處的影子又閃出來,「怎麼了?」虎子哥關切地扶住她,她直直的眼神讓他有些害怕。
「沒事,等別人都走了,你去告訴白雲,就說有一天時間。只說有一天時間,我回房了。」她輕輕推開虎子的手,脊背挺得直直的,腳步卻踉蹌著。
「玉瑛。」虎子不放心地輕喚。
「我困了。」她回頭輕輕一笑,「我去睡了。」
冷冷的秋,冷冷的清晨。
「菊兒,你收輸一下東西;玉瑛、虎子你們先去揚州。過幾天我去找你們。」一大早白雲顧不得補眠,急急地吩咐菊兒,「玉瑛呢?一大早她去哪兒了?」匆匆推開門,卻是一室的清冷。
「玉瑛?!」白雲急得高喊。
「玉瑛出去了。」菊兒應道。
桌上,有什麼東西吸引住了他的目光,他走近細看,是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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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正午,陽光依然很暖。
自家,一位不速之客。
「有什麼事,你說吧。」白雲冷冷地道。
孫嫣然詫異於白雲的森冷,平日他雖淡漠,但好歹還會顧及她的顏面,今日……本來做得好好的打算,現在卻不好開口了。
白雲冷冷地斜了她一眼,她一定是看錯了,他眼中怎麼會有那樣深的恨意?
「我……」不知為什麼,他的眼神讓她心底泛起一陣沒來由的心虛,「我,我要結婚了。」她囁喏道。
白雲沒說話,只是那樣冷冷地看著她。
孫嫣然不得已,硬著頭皮掏出喜柬,「我要和藤本剛結婚了。」她突然高聲喊道,試圖擺脫那讓她喘不過氣來的壓力。
白雲不語,只是將一直捏在手心裡的幾頁紙遞在孫嫣然面前。
不知為什麼心跳得這樣厲害,孫嫣然舔舔乾澀的唇瓣,會發生什麼事?怎麼她越來越心慌,;抽過紙來細細地看,越看她的臉越白,「不會的,不會的。」她驚惶地抬起頭,「嘉琪哥哥,不是這樣的,這不會是真的,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怎麼回事?你倒來問我?」他湊近她,看著她的眼睛。他那陰邪的面孔和滿是恨意的眼睛嚇得她跌坐在地上。
「這不會是真的,我只是要開個玩笑……這不是真的……」孫嫣然哭訴道。
「藤奉剛現在在哪裡?玉瑛和曾雨柔現在在哪裡?」
「不會的,我只是要捉弄她們一下……」孫嫣然喃喃自語,陷入自己的思緒中。
「不,這不是真的,想想看,這麼機密的事情,如果是真的,曾雨柔怎麼會知道呢?而且……」她的臉扭曲地笑著,「說什麼她要用自己去換什麼一天,莫名其妙。還有,如果真的有危險.你相信曾雨柔會像她說的這樣做嗎?呵呵,誰都知道曾雨柔愛你.她恨不得沒有玉瑛。」她傻傻地笑著,眼底卻滿是恐慌,「所以,這不是真的是不是?我只是要捉弄她們一下。嘉琪哥哥,告訴我你是在跟我開玩笑,你只是警告我以後不許這麼頑皮,是不是?我們只是在胡鬧,明天,不,馬上,藤本剛就會將玉瑛送回來了。我這就去找他,這只是個玩笑……玩笑。」
「玩笑?我倒寧願相信是曾雨柔冰雪聰明。」
孫嫣然踉踉蹌蹌地奔出門去。
「為什麼讓她走?都是她害了玉瑛。」虎子責問白雲,「扣住她,問問她玉瑛在哪裡,怎麼樣了。」
「她是不會知道的,她只是個刁蠻任性的大小姐,不識人間險惡,她只是被人利用了。我還不能確定曾雨柔的這封信中所寫是不是真的,我們也來不及去曾家核實。但我怕這封信是個圈套。你出去聯繫一下咱們的人,看看他們有沒有人知道玉瑛的消息。」
虎子急急地跑出去。
驀地,心口處劇烈地一痛,痛得他差點兒跌倒在地。眼前一黑,他什麼也看不見了。他大口地喘著氣,過了好一會兒才站直身體。
這是怎麼了?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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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雲站在桌旁,身後是碧綠的金針風尾葵。
一陣風從洞開的門中吹過,柔柔的,像是玉瑛暖暖的手拂過。
白雲直直地站著。
門「砰」的一下被推開,虎子跌跌撞撞地跑進來,白雲肌肉一僵。
「玉……玉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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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在那裡?昏昏沉沉地一轉醒,人眼是熟悉的落地鏡。
我怎麼會在這裡?努力想了半天,我才想起那場爭吵。鏡台上有頁被壓了一角的紙隨風舞動,發出嘩嘩的響聲,像在召喚我。我心裡有一種不舒服的感覺,是要發生什麼?我拿過那張紙,上面是雨柔娟秀的字——
親愛的妹妹:
這是我第一次這麼叫你,也許也是最後一次這麼叫你。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也許你我已經天人永隔了。
其實,我很高興有你這樣一個妹妹,只是,你的出現讓我驚慌失措。原來,對我疼愛入骨的父母竟然不是我親生的父母;我傾盡全心去愛的男人,竟然是我的妹夫。
你我心意相通,你知道的,對於白雲,我盡了全力去爭取。現在,我無能為力了,只好交給上天去解決。如果白雲能度過這一難關,那麼你們同生;如果不能,那麼我們同死。我知道,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你都會緊強地活下去,因為我們骨予里流著相同的血液,我們永遠不會認輸。
希望我的將計就計能夠成功,能夠為白雲爭取到攸關生死的一天時間。這樣,即使白雲與你相攜終老,他這一世也會對我心存感激和愧疚,那麼,我就永遠能佔據他心底的一個位置了。原諒我的私心,也不必為我的形同自殺的行為自責,我只是在用我的方法贏得屬於我的勝利。
我愛你,我的妹妹。你說得對,你我其實就像是照鏡子的人。你也是我,我也是你。那麼,請代我好好地活下去,不管將來會發生什麼。
祝你永遠幸福快樂。
姐姐:雨柔
怎麼會是這樣?為什麼會是這樣?
驀地,我的心劇烈地一痛,彷彿全身的力氣一下子就被抽光了,只剩下這劇烈的痛。我向後倒去,又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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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境?幻境?
我輕悠悠地飄進緊閉的硃紅色的大門,我像是一陣風,我的身體這樣輕、這樣軟,我幾乎融化在陣陣茶香中了。、
我回來了呵!我可愛的茗人軒。
我輕輕一扭腰,身體就旋上了半空。我輕輕撫摸茗人軒的牌匾,那剛勁的字划是他的筆跡,
我回來了,我摯愛的人。
我的身體拂過鋪著雪白桌布的圓桌,硃紅色的靠椅,我輕輕地撫過吧台旁兩株茂盛的金針風尾葵。他沒看見它們在我手下輕顫吧。我輕輕地一笑,撲進他懷裡。哦,我熟悉的懷抱。我輕輕伏在他胸口上,聽他略顯急促的心跳。
我柔白的手掌貼在他黝黑的臉頰上,那白與黑的對比鮮明而感人,卻又奇異的和諧。他的臉稜角分明卻又不過於剛硬。我的手眷戀地滑過他的脖頸,輕輕地貼在他胸上。
我就這麼靠著他,偎在他的懷抱,聽他的心跳,以最舒適、最喜歡的姿式,一如平日。
「咣當」一聲門開了,虎子哥面色慘白,跌跌撞撞地衝進來,氣喘吁吁,語不成聲,「白……白雲……她……玉瑛她……」
「叮呤呤……」電話不識趣地來湊熱鬧。
抬手止住虎子的話,他面無表情地拿起電話。
「喂?」那淳厚磁性的聲音,那麼迷人的聲音
呵,我勾住他的脖頸,在他的喉結上輕輕印上一個吻,同時也聽見電話那邊陰冷的聲音。
「拿那東西來換你太太,不然的話……哼哼,哈哈……。;電話中那陰邪的聲音讓我不禁一顫。
「喂?你是什麼人?」白雲的聲音聽不出一絲波瀾。
「咔。」我貼近話筒,卻被猛力掛斷電話的聲音震得耳膜發麻。
白雲平靜地放下電話,面無表情,淡淡地對虎子道:「你下去吧,我知道了,玉瑛被人綁架了。」
虎子哥瞠目結舌地看著他,看著他的無動於衷。
我偷偷地一笑,他全身的肌肉在一瞬間驀地僵住,他勁側的血管爆起,他的手不由自主地緊握成拳,他的心跳得比陣前的急鼓還快。只有我知道他的憤怒和悲傷呵,只有我知道,雖然他只是靜靜地、冷冷地站在那兒,但我知道,他已是瀕臨爆發的火山了。
我輕撫他的胸膛,他今天穿的是我最喜歡的那件黑綢襯衫。
「唔。白雲……」虎子哥遲疑地叫了一下,「可……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他冷冷地擺擺手,我又偎回他的懷抱。
不錯。他們下手的方向並沒有錯。我就是他的弱
點,我是他最愛的女人.是吧?
為什麼忽然心裡湧起一絲不確定?我是誰呢?為什麼忽然會想不起來?
風從洞開的門吹人,我不由自主地飄起來,我的手指一寸一寸地滑離他,他看不見亦感覺不到。也好,不要讓他看到我悲傷的臉。
當我從窗欞飄起的時候,我究竟是誰?是誰?
我不想他救我,因為我已經死了。我又有—絲期盼他去救我,雖然我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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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那裡?白茫茫的一片,什麼都沒有,只有這一片慘淡淡的白霧。
「找到了沒有?」一個聲音響起,似遠似近,似真似幻。
「這個應該就是。」
「什麼叫做應該就是,這是天庭所有仙長的決定,要是錯了,哼哼,她連鬼只怕都做不安生。
「是她,就是她。」
是在說我嗎?
「就是她嗎?你確定?這可是仙長們集體作弊,要是弄錯了……」
「就是她.沒問題。」
「沒問題?哪次你說有問題了?可結果呢?上次……還有那次…」·」
「好了好了,抓住她的魂要緊。」
要抓的是我嗎?我急忙閃避。
「咦?哪兒去了?這麼一會兒怎麼就不見了?快找,快找。要是時間到了還沒有把她們送回去的話……」
聲音已越來越遠。我惶惑地想:她們?除了我還有誰?他們要帶我去哪裡?我又該去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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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知秋早,清冷的月色穿過樹枝,在地上映出奇異的金色亮點,斑斑駁駁卻也奇異地美麗。腳踩在厚厚鬆軟的落葉上,發出寒宰的響聲,在寂靜的夜裡傳出很遠。遠遠地,響起夜鳥的啼聲。這樣的清風,這樣的月色,本應是攜侶共賞的,可現在……白雲凄然地一笑,加快步子。
玉潭洞的洞口光禿禿的,很小,裡面滿是各色各樣的鐘乳石。藤本剛從暗影中轉出,白雲沉穩地走到他面前。
「哈哈,我們安插在你府里的探子說你根本無動於衷,大家都認為你決不會來呢,只有我知道,你一定會來。怎麼樣?我們這算不算是英雄所見略同?哈哈……」藤本剛得意地大笑,用手槍指住白雲,「把東西交出來。」
白雲冷冷地看著他,「你以為我會帶在身上嗎?我的人呢?」
藤本剛囂張地笑著側過身,讓白雲進入洞中。昏暗的火光下,幾個暗影趴卧在地。
「你看,你老婆和你的夥伴,都在這裡,換那份機密文件和你們人的名單,怎麼樣?划算吧?』,
白雲冷冷地盯著藤本剛,那眼中的寒意讓藤本剛不自禁地打了個冷戰,「你說,我用那樣重要的東西換幾個死人,值得嗎?」
藤本剛一驚,旋即鎮定下來,他用腳尖踢了踢趴卧的人,一聲虛弱的呻吟逸出。
「你可以檢查一下,你的這幾個人骨頭倒也真硬,哼。」
白雲假裝彎下身去,趁藤本剛不備,一下子踢掉他手中的搶,卡住他的脖子,「你殺了玉瑛。」
藤本剛大力地掙扎著,他的一個手下從暗影中衝出來,將白雲扭開。
「你殺了她。」白雲嘶吼著,頸上青筋暴起。
「咳,咳,」藤本剛乾咳幾聲才緩過氣來「我怎麼會想殺她呢?說實話,她的從容和聰敏讓我敬佩,只是她幹了一件傻事,竟然來攻擊我,我的部下才將她射殺。」他摸摸自己的脖頸,到現在他還疑惑:為什麼玉瑛在醒來時那麼的鎮定,彷彿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不知為什麼,她的那份鎮定讓他覺得那麼心虛。
「猜猜看,白雲會不會乖乖地進入我的圈套中來呢?」當時,他惡意地想粉碎她的鎮定。
她卻從容地一笑,「他會來的,但你不一定能達到你的目的。」
「哦?你是說你對於他,並不是那麼重要?」
她臉上綻開的美麗笑容讓他都不禁心動,「不,玉瑛對於他,是最重要的人,但他會就大義,然後……」她的聲音低下去,卻帶著無比的堅定,「徇私情。」
到現在他也沒有想明白,可是那不重要。
「白雲,本來我想把曾雨柔也抓來,讓你報了仇,免得你死不瞑目。」藤本剛「好心」地說道,「誰知那丫頭那麼鬼,叫人通知我時,已經把玉瑛迷昏了放在客棧中。我們去的時候只見到玉瑛,曾雨柔不知躲到哪裡去了。哎,可惜。」
洞外傳來幾聲奇異的悶響。藤本剛得意地笑著道:「楊帆和虎子也來了?我會讓你們團圓的,乖乖地告訴我你把計劃和名單都藏哪兒了?我會放你們一條生路。」
「只怕未必。」白雲輕輕地搖搖頭,「你看。」他向洞口一指,藤本剛和他的手下一齊順著白雲的手指望去,趁他們的注意力被引開,暗處幾條黑影竄出,幾下子就將他們制住。
「怎麼會這樣?」藤本剛驚惶地喊道。
「沒想到吧,」白雲冷冷地道,「玉潭洞不只有一個入口,我只是負責吸引你們的注意力,好讓我們的人摸進來捉你們。」
「哼,鹿死誰手還未可知,難道我們沒有伏兵嗎。」藤本剛哽著脖子高喊了一聲。頓時洞內洞外一片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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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寂靜而清冷,白雲滿身的傷還沒來得及包紮,看著橫七豎八的敵人屍體和正包紮傷口的弟兄,他心裡沒有半分勝利的喜悅。
「楊帆、虎子,你們接上菊兒,快走吧,走得越遠越好。」白雲轉身走人洞中。
楊帆偷偷地看了白雲一眼,跟在他身後。白雲的臉上沒有一絲悲傷,那死寂的平靜更讓人擔心。
「小妖精,你說過今生今世永遠會和我在一起的。」白雲將玉瑛抱在懷裡,輕輕擦試著玉瑛臉上的泥垢,「你不守信用,不過別怕,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白雲的臉上愛憐橫溢,柔聲對玉瑛低訴。
楊帆一見,強抑住心中酸楚,才沒有哽咽出聲,他抬手拭去臉頰上的淚珠,剛放下手就見白雲用槍抵住自己的額頭。
「不要。」楊帆撲過去,撞掉白雲手上的槍。巨大的槍聲在洞里激藹迴響。
「你這是幹什麼?遇到點兒事就尋死覓活?你還像個男人嗎?」楊帆痛罵道。洞外的人聽見洞內的槍聲,飛奔進來。
「你不懂的,我一定要陪她,雖然她很調皮看起來也很堅強,其實她膽子很小,一個人會害怕的。」白雲幽幽地說道。
「說什麼鬼話,我知道你傷心,傷心就哭出來。再說曾雨柔不是留了一封信嗎?說不定這真的不是玉瑛。」一個男人按住白雲,仔細包紮好白雲的左肩頭,硝煙和鮮血掩蓋下的五官依稀和白雲的相似。
「本來我也是心存希望的,如果真是曾雨柔,我會心存感激和愧疚,但我自私地希望她說的是真的。可你知道嗎?我和玉瑛之間是有感應的,玉瑛死的時候我知道。我知道這是玉瑛。」
「玉瑛的後事還沒辦呢,再說,害玉瑛的那個曾雨柔,你要怎麼對付她?這麼多事情沒辦完,你怎麼能做傻事?」那男人說道。
「是的,我要為玉瑛報仇。」白雲咬牙切齒地說道。現在的這個男人不再是那個儒雅溫文的紳士了,他只是一個失了伴侶的野狼,那痛苦和仇恨將他心底嗜血的一面展現出來。
「你們快走吧,日本人不會善罷甘休的。」那男人說道。
白雲輕輕地將玉瑛抱起,放在車上,不等楊帆和虎子上車,就發動了吉普車。
「白雲,你要做什麼?」楊帆焦急地問。捉住白雲的手不讓他走。
「我要回去,我要把那女人……」白雲咬牙切齒地說道,眼睛在暗夜裡閃著幽幽的光。
「來不及了,你們必須馬上走,飛機必須馬上起飛,越晚越危險。」那男人說道。
「你們先走吧,我決不能放過她。」
「等風聲過後你們再回來,或者我替你辦這件事吧。」那男人勸道。
白雲的眼中閃過一絲猶豫,但他很快咬緊牙,「不,我一定要把她帶走。」
那男人和楊帆對望一眼。
「大哥,今晚的人……」白雲看著遍地的死屍和靜靜掩埋屍體的人。
「沒關係的,你放心,這些都是死忠之士。再說也不會有人將我這姓楊的警衛部部長和你聯繫起來,不會有人知道咱們是親兄弟。」
「大哥,爹娘和呈樣就託付給你了。現在我才明白,我已經是一隻被丟棄的卒了。」白雲的聲音苦苦的。
那男人無語,緊緊地拍了一下白雲的右肩,「保重,」
「保重!」白雲緊緊地回握他一下。
「走吧。」一轉眼,人已經散得乾乾靜靜。白雲轉頭看了看已被打掃乾淨的戰場,若非地上還殘留有不及清理的血跡,誰會想到這裡剛發生過一場惡戰?
「咱們也走吧。」楊帆嘆了一口氣,將車掉頭。「不,你們快去接上菊兒先走,我不想連累大家。」
楊帆和虎子都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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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巨響,門已經被撞開。三個渾身是硝煙和鮮血的男人闖了進來,直奔曾雨柔的房間。曾父奔出,正見一個男人扛著雨柔從屋裡出來。
「不要,求求你們,不要搶走我女兒,你們要錢是嗎?我給,多少我都給。」三個男人看著他,三張臉上全是烏黑和暗紅的污跡,看不清面容,只有三雙血紅的眼睛惡狠狠地盯著他。他向後縮了一下。
扛著雨柔的那個男人轉身要走,曾父一急,已顧不得自己,撲上去抱住他的腿。
白雲手中的槍頂在他頭上,他只是緊緊地抱住白雲的腿,閉著眼睛高喊:「求求你們,我給你們錢……」
虎子自白雲肩上接過雨柔。
曾父還在閉著眼睛高喊。白雲調轉楷頭,用槍把在他頭上重重地敲了一記,他身子一軟倒了下去。
汽車的引擎聲在寂靜的夜裡傳出好遠.身後是曾家婦孺的哭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