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這應該不是曾雨柔,你看,這是我在玉瑛耳後點的硃砂記。」遠遠飄來的似乎是菊兒的聲音。

「一塊記並不能代表什麼,你怎麼知道玉瑛沒在曾雨柔的耳後也點上這麼一塊記?別忘了她們兩個最喜歡換裝來騙人。」是楊帆在唱反調。·

「這信……」虎子哥似乎拿著什麼東西。

「信確實是曾雨柔的筆跡,但這並不能代表什麼,曾雨柔擺了個迷魂陣。她將玉瑛騙去,交給藤本剛,然後自己假冒玉瑛留在家裡。」白雲的聲音異常陰冷,「而且我相信我和玉瑛之間是心意相通的。」那樣哀傷的聲音,讓她不免心痛,真想伸手勾住他的頸子拍撫他,可是手好沉。

「有道理,這樣如果咱們沒事,她就是玉瑛,可以和白雲生活在飛起;如果咱們有什麼三長兩短,那麼她就是曾雨預柔,繼續過她的日子。好計,一石二鳥,怎麼她也不吃虧。」

哼,臭楊帆,誰像你那麼奸詐。

所有的聲音漸漸遠去,我又陷入沉沉的昏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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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慘慘的夜,看不見月,星星顯得格外的亮眼。

不知從何處吹來的風,夾著濃濃的煙霧,將一切都遮掩起來。

這是哪兒?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見。

「這是哪兒?」他大吼,沒人回答,隱隱約約的似乎有一雙眼睛在看著他,那麼幽怨,那麼哀傷,他的心一下子揪得緊緊的,那酸酸楚楚的憐愛一下子漲滿了,滿得幾乎要從心裡溢出來。

一陣強風吹過,吹散了雲霧,耳邊是嗖嗖的風聲,身後是震耳欲聾的馬蹄聲和喊殺聲。

「快。」他揚鞭催動胯下的戰馬,那幽怨的眼神又飄過來,那眼神中有著濃濃的——那是愛,是恨,還是掙扎?

他已來不及去想,現在最重要的是甩開身後的追兵,那他和她就安全了。他輕輕地拍了拍那強壯的馬的脖頸,懷中那軟軟的身體隨他的動作前傾,幾乎壓在馬的脖子上。他忙將她拉回,將她的手牽到自己身後,讓她抱牢他的腰。

「不妨事的,這是天下最快最好的馬,我們一定可以逃出去的。」他拍撫著她的背,輕聲安慰,「如果我死了,他們是不會傷害你的,但是,我死也不會離開你。」他將她的頭靠在自己肩上。

她越過他的肩膀向後看去,身後的空氣涌動著,她突然身體一僵。

「怎麼了?」他來不及反應,她猛地一推,他身體一斜,本能地雙腿夾緊了馬腹。

那馬人立而起,一聲嘶鳴,耳邊是金屬穿破空氣的尖銳聲音。

「撲!」他猛地睜大眼睛,卻什麼也看不見。什麼東西熱熱的,濺在他身上,臉上,有幾滴濺進他張大的口中。有點兒腥,有點兒甜。他心口一下子劇痛,疼得他使不出半分力氣。

眼前終於亮了,卻見她一點一點地向後倒,那烏黑的髮絲散亂在風中,隨著她飛下。時間變得緩慢了,世間的一切都停止了。只是她慢慢地向後倒,那烏黑的發一絲絲飄下。那幽怨而掙扎的眼神離他越來越遠。

「不!」他那一聲撕心裂肺的哀嚎,將世間的一切都定住了。身後的追兵停住了,連那身後的火光似乎也停住了。只有她慢慢地向後倒下,那烏黑的發飄下,心口湧出殷紅的血。

「為什麼,究竟為什麼?!」他仰天嘶吼,他的手終於住了她的衣袖,輕輕地將她攏進懷中,試圖用手按壓住那飭口。

在那電光火石的一瞬間他都明白了。

「為什麼不讓他們殺了我?」他的聲音暗啞。

一切都明白了。

「殺了我你就可以為你父親報仇,你就可以回去了,可以去做你的女王,可以……」。

「我不知道,我想我還是不能不愛你。」她困難地笑了一下,口中湧出鮮血。

「不要,不要說了。」他按住她的口,無所謂了,一切都無所謂了,只要他還有她,只要他還有她,「求你不要說了,你在流血。」

她輕輕地推開他按壓在她口上的手,她的手涼涼的、濕濕的、粘粘的,「告訴我,最初相遇的時候你真的失去記憶了嗎?」

「那時我真的不記得自己是誰,是真的。」大滴大滴的淚從他裂開的眼眶中滲出,粉紅色的,滴在她臉上,濺成一朵朵美麗的小花,「是真的,我說的一切都是真的,我從沒騙過你。」

那眼中的幽怨沒有了,「可是我騙了你,你怪我嗎?」

「我怪你,我怪你。所以你千萬不可以死,我還要你賠償我呢。」

她困難地扯動嘴角,眼中一片安詳,「下輩子吧,下輩子再來找我。」她的聲音低下去。他貼近她的嘴邊才聽見,「幸好,沒射中臉呢,不然下輩子你就認不出我了。」

「不……」白雲一下子從床上彈起,「不……」他聲嘶力竭地悲吼著,全身的衣衫都被冷汗濕透。他按住心口,那兒還殘留著深深的痛楚。

凄楚的喊聲在夜裡回蕩。

「又做噩夢了。」菊兒搖著頭嘆息著對虎子說。

門「砰」地一聲撞到牆上又彈回。白雲殺氣騰騰地站在門口,臉扭曲著,像是從地獄來的修羅。他眼中布滿血絲,惡狠狠地走向對面的房間。

「快攔住他!」虎子一跳而起,卻被菊兒拉住衣袖。

「快攔住他,他那個樣子,怕是……」

菊兒無奈地打斷他,「男人呀,就是笨,他要是真能殺死她,會拚死將她帶出來嗎?」

「可是……」

「可是什麼?坐吧,沒事的。」

「這也不是辦法呀,一個躺在床上,醒是醒了。可連句話也不會說,另一個整夜噩夢連連,醒了就一副要砍人的樣子,哎,更讓人生氣的是現在我都不知道該不該恨她。」

「是呀。」菊兒無力地嘆口氣,「我覺得這個才是玉瑛。哎,都被她們兩個整怕了,誰知道屋子裡面躺著的那個究竟是誰呀,我可不想恨錯人。最後還被人笑。」

平穩住氣息,他的手拂過她的臉。同樣的這張臉,曾是他深深摯愛的;他輕輕親吻她閉垂的眼皮。同樣的這眼睛,每每能勾動他心底最深處的眷戀和熱情。他的手沿著她的臉頰滑到她細細的脖頸。那同樣的潔白如玉線條優美的脖頸呵,他深深地記得她低垂頭時那黑髮掩映下的一段柔白,總讓他忍不住想輕咬上一口。還有情到濃時,她的頭向後仰起,這頸子便彎成一道完美的弧線,說不出的銷魂。

而現在。

他的手漸漸收力。

現在在這美麗的軀殼中的卻是一個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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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好痛,又來了。心臟好像一下子被什麼穿透了,血液一下子噴瀉而出,好痛叫。然後,我整個身體像是炸開了一樣,我已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

感覺又飄回了茗人軒。才一轉眼,這又是哪裡?好奇怪的地方,美麗而奇妙,一切東西都若有若無,若隱若現,殿台樓閣像是由最美麗的雲和霞堆成的,奇花異草點綴其間。

我們的視線交纏著,「今生我們仍不能同生怎麼辦?」我問他。

「那就同死。」他的眼神那麼堅定,他握緊我的手,那麼緊、那麼暖,好似撫平了我心中的恐慌。

「好。」我回握住他,回他一個微笑,不能同生,那末就同死吧。

「來世我們絕不能再相互懷疑。」

「好!」

他咬破左手中指,在我額頭上劃了一道符。

我偎進他的懷裡,「好,這一世我們一定彼此信任,不再懷疑。」我咬破中指在他額頭上也畫了一個符。

輪迴井已經發出微光,時辰就要到了,我們對視一眼,毫不猶豫地投入滾滾紅塵。

「嘣」的一聲,腰上一緊,飛速下墜的巨大衝力與驟然的拉力相互作用,我像是被拉滿的弓箭彈飛的小蟲。

一時間我腑內的空氣全被勒出,一絲魂魄在巨大的衝力作用下衝出我的軀體,我用手急抓,險險地將它貼在我的掌心。

他焦急的目光越來越遠。

怎麼了?他用目光向我探問。

不知道,我以目光相回。

我們同時抬頭,只見一張臉正向下探望。是神仙,而我的衣帶正被他踩在腳下。怎麼辦?我焦急地向下望去,他已飛落的越來越遠。

怎麼辦?若我不能及時投胎,豈不是錯過了和他相遇的機會?這卑鄙的神仙。

「喂,仙長,你在這裡幹什麼呢?」一隻手拍上神仙時肩,神仙一驚,腳一移,我身體的重量牽動衣帶,又向下飛落。穿越雲間,我已感覺不到自己。

魂魄急速地衝進軀殼裡,好漲,我終於又有感覺了,卻只覺得漲,只覺得身體快被我漲破了。飛速湧進我腦中的,是少年時的回憶,有她的,也有我的。

不要,好漲啊,我的頭好漲。

我費力地大口吞著空氣。

怎麼會這樣?與每次不同的是我這次怎麼也喘不上來氣。我要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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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睡夢中驚醒,驚恐地睜開眼睛,卻在看見他的那一瞬間放鬆下來。她眼中那全然的信任讓他突然泄了一口氣,手上再使不出力來。

再怎麼恨她,他也不能毀了他深愛著的這軀殼。儘管這軀殼也許不是「她」的。上天啊,他該怎麼辦?她害死的是他最心愛的女人,她自己的妹妹呀。

他心裡滿滿的傷痛幾乎要溢出來,讓他看不清也感覺不到現在這張臉孔究竟是屬於天使還是惡魔。她究竟是不是他深愛的那個她呢?

我的手輕輕覆蓋在猶自放在我細白頸子上的厚實的手掌上。他的掙扎我看在眼裡,而我的傷痛讓我無力去多解釋些什麼。被殺害的是我血脈相通的姐姐,也是另一個我呀,我和她本是一個圓的兩半啊.一模一樣的兩半,像人和影子一樣,是分不開的。而她現在已從人世間消失了,那麼我是不是也快了?

我割捨不下的惟有他啊。從我感應到雨柔死時那強烈的痛楚之後,我整個人就像被抽光了骨頭似的,一直渾身軟綿綿的使不出半分力氣。我的神志一度不是很清楚:我也幾乎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哪個。好多年少時的影像一幕幕從我腦中掠過,有我的也有她的。她的愛、她的怨、她的妒,她代我而死時的心情我竟都能嘗到。

我和她,應該算是一個人吧,愛亡了同一個男人。她本可以不去的,並不是沒有其他解決問題的方法。可她偏偏去了,我知道是為什麼。

經歷了這麼多之後,我終於知道當初青霞為什麼死都不肯說她的情人是誰了。只是為了維護那份愛,為了那份生死相許刻骨銘心的愛呀。

「你這個魔鬼。」他恨恨的地道,「你以為自己聰明呢,寫下了這樣一封信,說什麼你去對付藤本剛,其實是你將我的玉瑛出賣給敵人。」他湊近我,緊盯著我的眼睛,「說是什麼將計就計,其實你是使連環計。你以為你可以冒充玉瑛嗎?你不知道的是孫嫣然把所有的一切都跟我說了。你……」他的聲音哽咽了。

「別難過,我在這裡。」我困難地擠出聲音。這是我的聲音嗎?這聲音怎麼這麼難聽,像是車輪碾過砂地。

他一驚,迅速貼近我,又立即後退。

「你終於可以講話了。」他冷冷地一笑,「那麼你告訴我,你到底是誰,千萬別說你自己不知道。」

「我是玉瑛,也是雨柔。」

他一怔,不明白我這話的意思。

「事實上,玉瑛和雨柔,只是一個人。我知道你和我之間的每一件事,可同時,雨柔從小到大的每一件事我也知道得清清楚楚。」我輕嘆一口氣,「我真的不知道我現在到底是哪一個。」

他冷冷地一哼,唇角一勾,眼神中沒有半點兒溫度。

「我只知道,我是愛你也被你愛的那個。你還記得嗎,你在我這裡畫了一個符號,要我們互相信任。」我的一隻手貼在額頭上,另一隻手貼在他的額頭上。

「可是……」他還在掙扎。

「你想起來了嗎?……」我手心暖暖的熱力在他額頭上散發,揭開曾有過的過往,那幾千幾百萬年的相思相望,前生前世的恩怨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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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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