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聽說你前天晚上英勇地擊退了一個強盜……"艾爾弗雷德公爵戴著手套,細心地拿掉手邊一個盆栽葉片上的小蟲,邊問著斜倚在一旁長椅上面色不豫的菲利普。

"唉……別提了。"菲利普起身走到熱心園藝的公爵身邊,"請容許我抱怨,貴國的治安實在太差了,想想看,一個人一生中能碰上幾次搶劫呢!偏偏我在這裡就遇上了兩次……再這樣下去,我,可不敢繼續待在巴黎了。"

"呵呵……是我的錯,我該送你到門廊下才對,而不是讓你一個人在夜深人靜的大門外下車。"公爵虛扶著菲利普的腰,引他走向一旁放置了酒與酒杯的小茶几旁,"不過,我會亡豐補牢,用盡一切方法也要抓到他,所以,你就別再提要離開巴黎的話了。"

公爵拿起一杯白葡萄酒遞給菲利普:"至於你,在巴黎的安全,由我負責,好嗎?我不會再讓你受到一絲一毫的損傷了。"

"有公爵的承諾,我想,或許我今晚就前以睡個好覺了吧!"

"或許?"銀髮高額的公爵挑了挑眉毛,"聽起似乎是……你對我的信任還有所保留。"

"我不是那個意思,而是……"菲利普咬了咬唇,"我懷疑那個強盜是針對我而來的,他的企圖,也許不只是搶劫這麼單純。"

"怎麼說?"

"後來我細細地回想那個人的相貌,想起我曾見過她--他曾經向我乞討過,我沒給他,然後了他幾鞭子。我想,他可能因此懷恨在心,再說,有哪個強盜會守在門口等著專搶我一個人呢?我可不是巴黎最有錢的富翁。"

"巴黎的乞丐越來越多了,真令人頭疼,上周發生了好幾起搶劫麵包店的事件,"公爵搖了搖頭,"看來必須想個辦法制止一下這些人,不然美麗的巴黎有這些像膿瘡似討人厭的東西存在,太煞風景了。"

"你要驅逐或逮捕那些乞丐,以破壞市容的罪名起訴他們我也不在乎。我只擔心那個針對我而來的強盜,他乞討時被我抽了一頓鞭子、搶劫時又被我打了好幾拳……他懷恨在心,必定會想盡辦法來對我進行報復,不一定是針對我的身體傷害,也有可能破壞我的名聲……總之,誰能抓得准他們那些下流人的想法呢?"

公爵瞄了眼菲利普,綠色的陣子里閃爍著似乎了解了什麼的光芒。他將菲利普的手拉過來揖著,另一手輕輕地拍了拍菲利普的手背,說道:"放心吧,菲利普,只要有我在巴黎的一天,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

菲利普斜瞟了公爵一眼,感覺他的手在自己手心上輕搔…他笑了,來找公爵果然是對的。

以艾爾弗雷德公爵的勢力,要解決那個知道他秘密的傢伙,一點也不困難。現在,他只希望公爵的手腳夠快,能夠在那個傢伙抖出秘密之前封住他的嘴。

艾爾弗雷德公爵更向菲利普靠近了一寸,嘴幾乎就快要碰到菲利普的耳朵了。

銀髮灰眸的公爵總是會藉機若有似無地碰觸他,而看著他時,那對鷹一般的眼眸里有著什麼樣的慾望,菲利普瞭然於心。

其實,看在公爵為他做了那麼多事的份上,他一個吻也不為過。不過……他覺得對付種矜持的公韻最好的方式是--比他更矜持。這樣,他才能從公爵身上撈到更多好處。

¨謝謝你,公爵,能獲得你如此熱誠的友情,是我畢生的榮幸。"菲利普說著,對公爵行了個漂亮的禮。

布洛克左思右想,終於放棄了將日前得知的那件機密告訴安德魯,理由是安德魯向來對菲利普抱有惡感,而且像安德魯那樣性格率直、脾氣火爆的人,必定會將這件事鬧成世界性的大新聞。

如果情報是真的,那麼菲利普會受到極大的傷害,他那條命是絕對保不住的,而他的岳母也將跟著一起蒙羞,這是他所不願見到的局面,而倘若情報是錯誤的,那麼,安德魯將面臨的可能是一場決鬥,同時他的名譽也會受到損傷。

因此,布洛克決定自己來調查。首先他想到的,就是從菲利普這方面著手,先觀察、試探他一番--布洛克認為這是比較好的方法,因此,他很希罕地出現在菲利普常去的俱樂部里。

那是一幢以白石砌成的三層樓房,內部裝潢普通,不算非常華貴,有墨綠色的窗帘和桃心木傢具,天花板及牆壁上有鍍金的裝飾。就布洛克所知,這算下上是一家高級的俱樂部,許多不正當的勾當這裡一件也不少,而且這裡的賭局金額相當大,弄得以兒女抵債的貴族也不是沒有,但是,仍然大有年輕貴族喜愛在此虛擲生命。

經過玄關后,一樓客廳有三三兩兩的紳士聚在一起聊天或看報,往裡則是彈子房,布洛克上了二樓,在一間小廳里的一張牌桌旁看到了菲利普。

他穿著淺紫色的背心,亮緞質料在燭光下反映出柔潤的光澤,搭配香擯色的領巾,打扮十分華麗招搖。布洛克向來不敢領教這類花俏的顏色,太俗麗了,然而,菲利普卻適合這種打扮。

這個放置了牌桌的房間並不大,小小的空間里擠滿了人,上空瀰漫著抽煙賓客口中吐出的煙霧,在近百支蠟燭的照耀下裊裊擴散。菲利普的金髮在霧影與燭光的映照下更為燦爛,襯得他的臉龐更加嬌嫩。

每多看他一次,布洛克就覺得他美得更妖異幾分,而他拿著好牌半遮著唇,似笑非笑地盯著他的對手時,那對藍寶石般的眼瞳仿如邪美的青焰,讓布洛克不敢再看。

他總覺得……彷彿再注視下去,他的魂魄就要被收走了似的。因此他只好把視線向牆上的畫。

菲利普贏了這一把,決定休息一下,這時,他一抬頭,就看到布洛克。

"嗨!布洛克,"菲利普起身走向布洛克,"真是稀罕,你居然會出現在這裡……怎麼?終於定加入社交界了嗎?"

由於布洛克完全不記得八年前的往事,所以菲利普能夠相當輕鬆自在地面對他。

"不,我只是閑來沒事,所以過來走走。"

菲利普看著布洛克,直覺告訴他--布洛克是特地來這裡找他的。而布洛克雖然極力想表現出一副閑適輕鬆的模樣,但菲利普還是察覺出不對勁。

"這裡有點熱,我們到另一個房間說話吧!"布洛克提議道。

"……也好,我正好想休息一下,走吧!"這裡的環境菲利普比布洛克熟悉太多了,所以他走在前面帶路,將布洛克帶迸旁邊的一間小書室。

"我聽說我親愛的繼女要從義大利回來了,這是不是代表,菲列克斯公館即將有舞會要舉行,所以你特地來邀請我呢?如果我得到的情報不假的話,夏綠蒂是相當喜愛舞會的。"

"喔,不,實際上,夏綠蒂改變了計劃,她打算繼續往希臘前進,所以她暫時還不會回巴黎。"

"呵…看來我的繼女每年光是旅行,就要花費你不少錢,希望你不是來跟我索取這筆費用的。"

布洛克沒有開玩笑的心情,因此只是乾笑了幾聲,一聽就知道十分勉強。

菲利普轉身到書室外去拿了兩杯酒進來,遞了一杯給布洛克。

"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菲利普倒進安樂椅里,"你不是會平白無故到這種場所來的人,所以你找我一定有事。"

菲利普怎麼也想不出這個呆板無趣的布洛克找他會有什麼事,總不會是來找他教他怎麼享樂的吧!不過……¨如果布洛克有這個意願的話,他倒是很樂意擔任一次指導名師--他很想嘗試把這個乏味的乖寶寶調教成大壞蛋的滋味。

菲利普自然而鎮定的表情讓布洛克動搖了,一個遭受勒索的人,應該是驚慌失措,一有個風吹草動就疑神疑鹿的,哪能夠保持這樣冷靜的態度呢?而菲利普那對清澈無暇的大眼像是他什麼都不知道似的,乾淨得像一張白紙。

有那麼一會兒,布洛克幾乎要斷定自己是被約翰,喬司潘騙了,那個流浪漢只是為了錢而編造這個故事。

"我們在名份上雖然是翁婿的關係,但實際上可沒有半點感情,我猜我個人也沒有什麼值得景仰,而使你決心來與我接近、拉關係的地方,所以,如果你是要來跟我抱怨夏綠蒂…很抱歉……第一,我不是她的親生父親,以我的年紀也生不起她;第二,她在嫁給你的時候,可是帶了一份豐富的嫁妝去的,所以如果她花了你太多的錢,你只能怪自己管理不當。"說著,菲利普攤了攤手,做了個無辜的表情。

"不,您誤會了,夏綠蒂花的那些錢不算什麼,我今天來,其實是…"

"如果是關於政治上的討論,那就更不必說了,"菲利普抬手制止布洛克繼續說下去,"雖然我和公爵的交情不錯,但是我和他之間向來不涉及政治,這是我們之間的默契,我想你也了解,一旦牽扯到政治,友誼與親情都不存在,只剩利益,對吧?"

菲利普完全沒有把布洛克的出現和勒索他的聯想在一起,而他跟布洛克之間除了名份上的關係以外又毫無交集,因此,便以為布洛克是為了即將召開的三級會議,而來找他,想藉助他和公爵交情去當說客,除此之外,他想不出其他的可能.

布洛克和艾爾弗雷德公爵在政治立場上是相左的兩邊,公爵積極維護特權階級的舊勢力,而布洛克則和以拉裴德為首的一派所渭"開明貴族"的理念靠得較近。

最近為了三級會議,巴黎最高法院的法官們在九月時召開工一次集會,討論后一致認為投票程序應遵循一六一四年時的方式,以階級票數來決定結果。公爵自然是贊成這項決議的,因為如此一來,只要教士和貴族聯合,便可以保障他們的特權。

然而,對於政治,菲利普毫無興趣,只是熱中於享受目前所擁有的豐富的物質生活。他平常接觸這些話題的機會不少,可是每次他只要一聽到,便會忍不住皺起眉頭,這次當然也不例外。菲利普打了個呵欠,坦白地表現出他的不耐。

"不,您誤會了,我並不是為了這些事來找怨的…"布洛克的言詞之間有點猶豫,因為他實在不知道自己編造的借口有多少的說服力,"近日,巴黎是越來越亂了,所以,我想到鄉下去散散心,找個僻靜的小村莊渡個幾天假,法國有些小城鎮風情是相當好的,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邀請您和侯爵夫人同行?"

"喔,你是受了那個危言聳聽的預言家--安德魯的挑唆,什麼巴黎會有內亂,想去避禍的吧!哈哈……"菲利普大笑,"本來嘛,難得你有這個『孝心』……"看見自己提及這個字眼,布洛克的表情立刻尷尬起來時,菲利普發現自己竟有說不出的愉快。

"我和侯爵夫人似乎不應該辜負,不過……我建議你還是先把你的計劃告訴我吧!我可以考慮考慮,並且代你徵詢侯爵夫人的意見。"

"喔,我還沒有決定目的地,但是最近我聽人提起了一個地方,我滿有興趣的,想去看看。"

"哦?什麼地方?"菲利普臉上的表情雖不是興高采烈,但有著一抹感興趣的微笑。提起旅行和玩樂,他就有精神了。

"一個叫"歐諾黑"的村子。"

菲利普臉上的笑容消失得像流星一般快速,布洛克可以清楚地察覺到彼此之間氣氛的改變。彷彿是風突然停止了一般,空氣不再流動,兩人直接相撞的視線擦不出火花,只是如同被凍結般凝注在彼此臉上。

布洛克想看出菲利普的動搖,菲利普則想看穿布洛克葫蘆里賣的葯。

"他對這個村子有反應。"布洛克心想。照理說,第一次前往法國旅行的菲利普不該有可能接觸過這個村子,而且,菲利普還是個喪失記憶的人,但是現在卻出現這種反應,足見事有蹊蹺。

他是故意提起的?還是湊巧呢蘆汗珠自菲利普的額上沁出,下意識地吞咽著唾液。這一刻,他突然覺得頸上的領巾束得太緊了。

首先,布洛克主動來找他,就是件不平常事,接著又提起旅行的計劃……他連陪他妻子綠蒂去諾曼第玩都興趣缺缺了,卻來邀請岳父母同行,而目的地又是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村,但是卻和他的秘密有極大的關聯。

菲利普一口喝乾了杯里的酒。

問題是--布洛克是怎麼知道的?而知道他身份的秘密的布洛克手上是否握有什麼足以他死命的證據呢?

該死的約翰喬司潘--從布洛克的口中出現"歐諾黑"著個村名,菲利普肯定那個紅髮乞就是約翰喬司潘了--那個奪去他童貞的男人。

握緊了雙拳,菲利普極力壓抑著害怕布洛克想起八年前的偷竊事件所引發的顫抖。

約翰喬司潘的話或許沒有什麼人會相信,但是,布洛克菲列克斯上尉的證詞,其力量可就大不同了。

現在,他該怎麼辦?……想,他必須想,努力地地想出一個辦法來保護他自己。

菲利普起身,努力維持冷靜地向門外走去,問道:"那個村子有什麼特別的嗎?"話問完,他人已消失在門口,再回來時,他將整瓶酒拿了迸來,臉掛著利刀般冷銳的微笑,"有名勝古迹?還是風優美?或是還有其他特殊的原因,才吸引了你?"

看著菲利普的笑容,布洛克嗅到了危險的氣味。菲利普再度替布洛克添了酒,說道:"你看起有點緊張,再喝一杯吧!"

布洛克確實感到喉嚨有些因緊張引起的干啞,便喝了酒,然後說道:"喔……這方面我還沒有深入地去研究,不過,旅行不就是冒險嗎?去一個對它一無所知的地方,我相信會更有冒險的感覺。"布洛克努力地自圓其說著。

"如果是這樣,那麼,上尉,我建議你追隨祖先的腳步,前往聖墓的所在地--非洲,那個地方更有冒險的氣氛,隨時會有野蠻的土人或阿拉伯人想要你的腦袋。至於法國南部的小村莊……呵呵……"菲利普搖了搖頭,替自己倒了一杯酒。

"如果上尉的冒險精神僅止於此,那我奉勸你還是乖乖地躲在床底下吧!那裡安全得多了,你甚至不必擔心會被再度踢下床,因為你已經在床下了。"菲利普對布洛克舉杯,而後一口喝乾。菲利普的譏嘲讓布洛克啞口無言,即使他是個不受歡迎的人、夏綠蒂另有情人的事也算不上是秘密,但是,從來沒有人敢這樣明白直接地譏刺他。

這是沒有教養的行為、惡劣的攻擊,任何一個真正身分高貴的人都不會這樣說話。

"你……"布洛克氣得渾身顫抖,幾乎說不出話來。

菲利普輕蔑地對布洛克挑眉,起身走到他面前,和他對峙。

"你想對我提出挑戰嗎?可我說的是事實,不是毀謗。"

"你不配讓我提出決鬥的要求,我要控告你。"說著,布洛克怒氣沖沖地轉身。

"你要控告我什麼罪名呢?"

"詐欺!"布洛克提高了聲音,"以及強盜殺人!"

菲利普吹了聲口啃,"好嚴重的罪名啊!。他踏著優雅的步伐再度擋在了布洛克身前,"容我請問一下--你要提出什麼樣的證據來說服法官定我的罪呢?人證?物證?"

"我有人證,一名名叫約翰喬司潘的男子指控你謀殺了菲利普諾埃爾侯爵,而後假扮他行騙詐欺。"憤怒之下,布洛克一下子就把底牌全部掀出。

"約翰?喬司潘?喔……"菲利普點了點頭,"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當菲利普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布洛克才驚覺,以約翰喬司潘一個乞丐的身分,他的證詞根本發揮不了什麼效果。而且,他說不定已經離開了巴黎躲起來了.

"就憑他是上帝的子民、一個虐誠的教徒身分,這就夠了。"布洛克強自撐著,不願對菲利普認輸。

"哈哈哈……"菲利普笑著,"你可以去找他來做證,我相信檢察官會查出你的證人曾因為貪污背信而遭到解僱,更因此在牢里待過一陣子。"直視著布洛克,"法官會不會採信一個罪犯的證詞,我不知道,但我相信監牢會很歡迎他的老朋友回去的。"

"喔,我的天…"你知道他的過去,你、你真的是……"

"那又如何?我可不怕在法庭上說謊,所以,對你坦白也沒關係。"說完,菲利普安然地走回安樂椅上坐下。"你沒有證據,我反而可以指控你毀謗我。"

"你……你怎能這麼堂而皇之地做惡?你沒有良心,沒有廉恥嗎?"

"那些東西又填不飽肚子,要來幹嘛?"菲利普反問得理所當然。

布洛克深呼吸著,他確實被震驚了,他從沒看過一個人能像菲利普一般,墮落得如此徹底的。

布洛克眨著眼,像是想確定他眼前的菲利普是不是個真實的存在。他不敢相信自己的感官所接收到的訊息,也不敢相信這世上竟然有不懼怕上帝所訂的律法的人存在。

"你會受到應有的審判與懲罰的……我有證據,你身上的記號能夠證明我的指證是真。"

"我身上的記號?"菲利普歪著頭想了一下,"啊,是指我臀部上面的疤痕吧!"

"呵呵……你想看嗎?"

聞言,布洛克不做答覆,只是憤怒地轉過頭去。

"不必客氣,如果你想看的話,直說無妨。"

"我不想看。"布洛克握緊了拳頭,菲利普的肆無忌憚叫他憤怒,但是,這憤怒還不足以使他立刻拔腿前去法院舉發菲利普。為什麼會這樣,他也不確定,或許,是他內心對菲利普還懷有著一絲側隱吧!

"喔,你真不識貨,你岳母常誇我的臀部生得很性感呢!"菲利普聳了聳肩,彷彿他只是推薦布洛克去欣賞一件古董、或是一幅名畫。

"我在意的不是你,我也不想親自求證你身上的疤痕,目前也沒有必要了,我只是想知道,真正的菲利普諾埃爾侯爵現在人呢?"

"死了。"

"是你殺的?

"如果我有這個機會,或許我會下手,但這一次我來不及,在我發現他的時候他就死了,那些強盜殺了他……"

很奇妙地,對菲利普了解不深的布洛克相信了耳朵里聽到的話。照理說,他不該相信一個騙子的話,可是,他就是相信了--他相信眼前的菲利普不是個殺人兇手。

"你就逮住了這個機會冒充他?"不必等菲利普回答,布洛克也知道答案是肯定的。

"是的。"菲利普嘆了口氣,"可憐的傢伙,他生於富貴,卻沒命享受,我生於貧窮,但現在……擁有這一切的是我。我在他身上看到了富貴如煙雲,這給我很深的警惕,所以,我會盡我一切的力量來掌握住我所得到的。"說著,菲利普坦然地迎上布洛克的視線,"我會緊緊地抓著,不讓它輕易從我手中溜走。"

和菲利普目光相觸,布洛克想起菲利普適才回答他的話:"那些東西又填不飽肚子,要來幹嘛?"

對眼前的菲利普而言,冒充一個貴族行騙和進行一項投機事業是一樣的,也跟他在牌桌上的賭局一樣--當手上拿著一副好牌的時候,就沖!這或許是他的人生哲學。

布洛克想,菲利普必定認為他的所作所為,全都是為了自己的生存在奮鬥,無怪乎他可以如此坦然地面對他。在這一瞬間,布洛克幾乎要被菲利普的堅定給撼動了。

"你太貪心了,你想填飽的不是一張嘴,而是一顆野心。"

"或許,"菲利普希罕地認同了布洛克的話,"我同意,也承認我是在滿足我的野心,但是,那又如何?腓力二世倘若沒有野心,不征服各國,何來今日的法蘭西王國?他征服諸侯,建立了他的王朝,我征服巴黎的貴族,建立我自己的地位,比起來,我的野心小多了,不是嗎?

"腓力二世、路易十一、乃至路易十四……這些國王,他們發動戰爭,以鞏固他們的權利、地位,而我可是連可憐的菲利普?諾埃爾都沒殺。"他笑了笑,"公爵告訴過我不少關於他們的故事,其手段之卑鄙,我很好奇我親愛的上尉--您,要如何評斷他們呢?"

布洛克沉默,因為他發現自己無法反駁菲利普的話。

"你…或許你認為自己的行為正當,但是事實上你已經犯了罪…¨如果你願意放棄一切從此消失在巴黎,我、我不會將這件事泄漏半句,以我的人格、榮譽與生命發誓。"

菲利普好奇地看著布洛克,為何他竟會態度轉變?剛才憤怒得彷佛恨不得親自把他綁上斷頭台的人哪裡去了?而且,為什麼?為什麼布洛克會願意放了他?

這時,菲利普忽然想起八年前,在布洛克的鄉間別墅里,他也是在揪住他的衣領之際,摹然間鬆了手上的力量…才給了他逃脫的機會。

藍眼閃動出一抹光芒,但很快地隱匿在蓋起的眼帘之下。再睜開眼時,他看見布洛克扶著椅背,藉以支撐身體,而臉上的表情是迷偶,顯然疑惑於腳步虛浮的原因。

"謝謝你的好意,不過,很遺憾地,看來我必須辜負你的心意了。"冷冷地說著,菲利普從背心口袋裡掏出了懷錶看了一下,"時間差不多了。"

布洛克疑惑地看了眼菲利普:心想:"難道這個時候,他還能冷靜地像完全沒事發生一般地走出去繼續打牌嗎?"

看著菲利普走到他跟前,布洛克突然發現眼前迷濛了起來,似乎有好幾個菲利普圍繞著他打轉。

"怎麼回事?"布洛克努力地睜大眼睛,想驅散眼前那團如游渦般打轉的灰霧。

"要知道一個人身上有些什麼樣特殊的記號,一點也不費力,一點大麻精和鴉片的混合物就行了"

"你……"布洛克的大腦還來不及分析菲利普奇怪言語背後的意義,就停止了運作。

撐住暈倒的布洛克,菲利普將他的手臂架到自己肩膀上,半拖半抱地將布洛克弄出了小書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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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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