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小昊!你考得怎麼樣?」
考完試后狄健人來到他身邊,對於功課不是很在行的他一直嘀咕著。
「媽的,出那麼難的題,根本是存心讓人考不過……」
「是啊……」
尹昊無精打采地聽著,連答話的力氣都軟綿綿的。他一夜沒睡,忙著完成那堆報表,中途還做了一碗肉粥,結果還得清掃樓下的污漬,等一切完成了,也已經天亮了,他書也沒來得及複習就趕往學校。雖然靠平時的知識積累可以答上一些,不過分數怕也高不到哪去,好在是選修課,不用算在獎學金里。
「你怎麼了?」
狄健人審視著他明顯的兩個黑眼圈。
「沒睡好?」
「一點點,沒事。」
盡量地打起精神來,他對狄健人擠出一個不使之擔心的微笑。
「你不是說現在的工作比以前的要好多了嗎?怎麼看你樣子反而更憔悴?」本來還想多念幾句的狄健人在瞟了一眼掛鐘后,匆匆道,「我有課先走了,你自己保重!記住別太老實!」
看著好友邊回頭喊邊急忙朝外頭跑去,尹昊的笑容也漸漸消失了。
好累喔……不過不是身體上的累,而是精神上。他努力地做好工作,韓劭凜也不多看一眼,想要表示一些關心,卻被當作惡意討好。他沒見過對外界警備心如此強烈的人,除了以前的那頭狼犬(?)。但是不知為什麼,他就是沒法討厭韓劭凜,總覺得他像有許多事憋在心裡,嘴巴又跟蚌殼似的倔強地什麼也不肯說,讓人看了也跟著心疼起來。
放學回到韓宅,尹昊就發覺家中的情況似乎不太對勁。一進門就聽到樓上持續地傳出一陣陣爭吵和吼罵。
是廉哥回來了嗎?
疑惑地換好拖鞋,尹昊朝樓上走去。聽聲音屋內的情形相當火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更叫他吃驚的是,吼得最恐怖的是韓劭凜的聲音。一般他們兄弟吵架,基本上罵人的都是韓劭廉才對,而韓劭凜根本就理都不理。這會兒會是什麼事情讓韓劭凜如此震怒呢?
「大哥!那件事都已經過去那麼久了,你為什麼……」
「住口!與你無關!不准你插手這件事,否則就滾出韓家大門!」
「就像你對她們所做的?你為什麼就不能想想其他辦法?不管對親人,對朋友,對敵人,都是一個樣!大哥,你知不知道,最可憐的其實是你自己!是你自己封閉了自己!你以為把怨怒報復在別人身上你自己就痛快了嗎?」
他們在說什麼?
尹昊才走到書房門口,就聽裡頭傳出一個什麼東西破碎的聲音。看樣子那人相當的憤怒。偷偷往裡頭瞄了一眼,他差點驚叫起來。
書房裡果然是一片狼籍,兩個男人互相對峙著,氣氛尖銳到了一觸即發的地步,四周圍充滿了濃烈的火藥味。發出震響的就是韓劭凜手中的杯子,他把整個杯子就這樣握在手中捏碎了,好像在捏一個人的頭顱。
「韓先生!」
看到韓劭凜手中的血跡,尹昊想也沒想就跑了進去,抓住那隻手。
「您的手……」
天啊,碎片都扎進手掌里去了!一定很痛……
「滾開!」
才想查看傷勢,尹昊就被一股強力猛地揮開,沒有站穩,身子一下朝旁邊的桌子摔去,桌角正朝自己的方向逼來——
「小昊!」
聽到韓劭廉的驚叫的同時,尹昊感到額頭上一陣疼痛。伸手摸了摸,有液體沿著臉邊流了下來。
韓劭廉一把拉過他:
「小昊!你沒事吧?小昊!」
「啊……」
其實除了相撞那一刻眼冒金星外,接下來也不是很痛,倒是看到韓劭廉臉色發白地瞪著他。
「韓劭凜!你實在太過份了!你要做什麼都隨便你,但不要遷怒到無辜的人身上!」
氣不過地沖著對面的男人大吼,韓劭廉第一次連名帶姓地提起兄長的名字。
在看到尹昊的額頭撞向桌角時,韓劭凜被怒氣填滿的大腦稍微停頓了一下,接著看到一條鮮血從那纖弱的指縫中流淌出來,怒火頓時像被凍結了般,一時定在那裡。他並沒有傷害尹昊的意思,只是當時急升的怒火正亟於找發泄的出口,而正好跑到他身邊的尹昊就成了他出氣的倒霉鬼,可他卻沒想到會令對方受傷。
正在發愣,卻聽弟弟對自己的大吼,凍結的怒火彷彿瞬間又被釋放出來。
他眼色一黯,透出兩簇陰寒的黑色火焰,嘴巴不受控制地脫口道:
「不管是什麼人,只要妨礙我,就是這個下場!」
韓劭廉氣得咬牙簌簌,他扶起仍是一頭霧水的尹昊:
「小昊!我們走!」
看著弟弟半扶半摟地伴著步伐有些蹣跚的尹昊走出書房,韓劭凜靜立了許久,目光游轉到桌角處,看到那一塊不大不小的血跡,眼中彷彿有什麼被刺痛似的一跳,閃出一絲被灼傷的光芒,同時被碎片扎傷的那隻手也一拳朝牆上捶去。
***
「哎呀!」
客廳,韓劭廉正忙著給尹昊上藥。原本還不怎麼感到痛的尹昊這時也忍不住齜牙咧嘴地叫起來。
「你忍著點,上藥就是會有些疼。」
韓劭廉一邊說一邊盡量放輕手勁。
好不容易上好葯,尹昊輕揉著貼了一塊紗布的額頭,感受到那隱隱的痛楚,對這忽來的無妄之災還有些不太真實的感覺。
「小昊,真對不起!」
收拾了葯具,韓劭廉突然向他道起歉來。
尹昊一驚,忙道:
「廉哥,你在說什麼?為什麼要說……」
「你不用做大哥的私人助理了,我會另找工作給你的。」
韓劭廉神情複雜地道。
「為什麼?」尹昊慌亂起來,「是不是我哪裡做得不好……」
「不是的!」韓劭廉揚聲制止他,臉上滿是愧疚,「不是你的緣故,全都是我那大哥不好!沒想到他會變得越來越沒有人性!我不該讓你到他身邊工作的,這次還算幸運,只是破了一點皮,但……總之是廉哥不好,私人助理的事你就別管了,你以後跟著何秘書做其他文職方面的工作,我一樣算薪水給你。」
原以為有尹昊這樣善良樂觀的人在大哥身邊,可以治治那活死人的脾氣,卻沒料到……
尹昊聽著聽著低下了頭,手又不自覺地揉起傷處來,彷彿這樣就能使痛楚減輕些。
「我想……繼續做這個工作。」
就在韓劭廉以為他也不反對時,他輕輕地道出了這麼一句。
「你說什麼?」
韓劭廉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尹昊略呈灰褐色的眼瞳對上他,認真地道:
「請讓我繼續擔任韓先生的助理。」
「小昊?」韓劭廉怔了一下忙道,「我說了你可以不必勉強……」
「我不是勉強,我是真的想做這個工作。」
「可是他那樣對你……」
「那是他在氣頭上,我想他應該也不是有意的,只是我不小心摔到那個地方罷了。」
「小昊!」
「我很想幫忙做一些事情,有沒有薪水無所謂,廉哥你幫了我那麼多,給我吃,給我住,我若只為這點小事就退縮的話,就太丟臉了。」
尹昊說道,表情堅決並不像在開玩笑。
他還有一個未說出來的理由就是他無法丟著韓劭凜不管,原因連自己都不是很清楚,也許是不願看到那和當年的德國狼犬一樣孤獨而充滿戒備的眼眸吧。
確認自己沒有耳鳴或產生幻聽,韓劭廉一時間腦袋漲痛起來,他揉著太陽穴:
「小昊,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知道啊,廉哥你當初不是說,這是考毅力的時候嗎?」
尹昊俏皮地笑了笑,站起來,抱過案几上的醫藥箱。
「那時候是……小昊,你要去哪裡?」
韓劭廉正頭疼該怎麼解釋當時只是為了讓無家可歸的他安心留下來,就看到他往樓梯走去。
「去幫韓先生上藥啊,他的手也受傷了。」
尹昊理所當然地說。
韓劭廉則傻了眼。
沒關係的,這就和當初那頭狼犬一樣,惡狠狠地在他手上咬了一口,鮮血淋漓,害得他幾乎全部的薪水都用去了注射狂犬疫苗,但他卻沒有後悔照顧那頭狼犬。
而且當他帶著傷再次微笑著出現在狼犬面前時,儘管依然很不友好,他還是欣喜地看到那雙陰鷙的眼中出現了不太一樣的東西。
「對不起,我進來了……」
敲了兩下門,尹昊探進半掩的書房。
屋裡還是保持著戰場過後的凌亂,韓劭凜坐在慣常的位置上對著電腦。聽到聲音,他回過頭,眼中先是閃過幾縷詫異,而後眉頭又皺了起來。沒有說話,瞬間變得冰冷的眸子和抿緊的薄唇訴說著抵拒和戒備。
尹昊雖然緊張,但還是讓微笑掛在臉上。他提著醫藥箱繞過那被掃在地上的書籍和紙片,來到韓劭凜身前。看看那隻手,果然未經清理,流了一掌的血還不在意地敲著鍵盤。
「您的手……可以讓我幫您包紮嗎?」
儘可能小心地問著,面對那陰沉而俊美的面孔,尹昊感覺心臟都快提到了嗓子眼上。雖然他敢大膽地不經同意闖進來,但不代表他不害怕。
韓劭凜沒有說話,只盯著他,眼神陰暗如終年不見陽光的海底。
見他沒有回答也沒有驅趕,尹昊稍稍放了心,當他是默許,便主動拉過那隻受了傷的手,而這次韓劭凜並未揮開。
呀,杯子碎片都和血黏一塊了……
尹昊不禁為那雖稱不上血肉模糊但也相差無幾的傷處暗下咋舌,看得連他額頭的傷口也跟著痛起來。
忙取出消毒水和棉簽一邊清出碎渣,一邊安撫地道:
「可能有一點痛,請稍微忍一忍。」
這個距離可以嗅到韓劭凜身上特有的氣味,淡淡的,彷彿午夜低緩沉鬱的香氣,不濃但卻讓人無法忽視,而且那副寬闊的胸膛就在面前,尹昊有些微晃神,忙又把注意力集中在清理傷口上。原以為韓劭凜給人的感覺冰冷,身體也一樣冷冰冰的,沒想到這隻大手卻一點也不冷,反而還帶有一股沉穩的熱度。
花了將近大半個小時,總算把碎片全清理出來,並且上了葯,尹昊像完成了一件艱巨的任務,長吐了一口氣道:
「好了。」
一抬頭,撞見那雙若有所思的寒眸,向上彎去的嘴角登時停了停,形成一個有些滑稽的表情。
「韓先生……」
韓劭凜瞟了一眼包紮好的手,收回來,面對尹昊的目光自動又再降下了溫度。
「你想要什麼?」
冷冷的,疏離的嗓音,動聽但也讓人不寒而慄。
尹昊打了個冷戰,不明所以地看著他,表情一片茫然。
韓劭凜噙高了嘴角,卻並非笑,那樣子令他看上去更像一個披著深暗的冷酷的仲裁者。
「你千方百計接近我,討好我,總有一個理由吧?」
他從來就不相信日行一善、助人為樂那一套虛假的作為。
何況他對這小子的態度可說是相當惡劣,對方居然一點也不生氣,若說沒有任何目的簡直就是匪夷所思!要麼這小子就是個天下第一的蠢蛋!
「理由……?」
尹昊張了張嘴,無意義地重複著這個字眼。
韓劭凜眼中的鄙夷愈深,其中還夾雜著更多的不信任。
「用不著浪費時間,直說好了,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尹昊看著他,比一般人色素都要低的灰褐色瞳孔顯得澄澈而透明。
「說啊,你想要什麼?錢?工作?房子?還是其他?放心,你救過我,想要多少儘管說,韓氏還是給得起的!」
韓劭凜極盡嘲諷地道。
尹昊沒有答話,時間久到韓劭凜以為他在貪得無厭地計算該要什麼最好。
末了,卻從他口中逸出一句彷彿疑惑又彷彿同情的話:
「……您不喜歡別人對您好嗎?」
什麼?
韓劭凜霎時愕住。
「如果可以,我想看看您笑的樣子……」
***
不知道是不是說錯了什麼話的緣故,尹昊覺得這幾天冷氣機的強度越來越厲害了,有好幾次站在門口都可以感覺到陣陣散發而來的涼風。
這麼說也不很準確,因為在那刻意冷漠的表情下,似乎還多了一點惱羞成怒的意味。每次面對時,那雙眼睛都像在狠狠地瞪他,好似在警告什麼,令他大氣也不敢出。
想來想去,原因大概就是那天無意中說出的話吧?
在那樣的情況下,說出那樣的一句話,連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不過他也是在脫口而出后才意識到,所以難為情地不等回答就隨便扯了個借口跑出去了。不曉得韓劭凜會做何想法,他只記得,在聽到那句話后,那張素來冷漠的臉,似乎閃過一絲異樣的表情——不知道可不可以稱之為害羞,或者……惱怒?
然後,接下來幾天,就像跟那句話對抗似的,他總覺得韓劭凜的神情越來越可怕。
可他並不是有意胡說的,那確實是他當時的想法,不知怎麼的,一下就說出來了。
八成又引起誤會了吧?
尹昊懊惱地想。本來是想讓韓劭凜對自己改觀的,誰知卻適得其反。
「韓先生,您的早餐……」
這個星期天的上午,當尹昊小心地這麼出聲時,得到的是一個陰鷙的瞪眼,所以他把原本要規勸的話吞了下去。他一大早起來做了早餐,可到現在韓劭凜的那一份還是原封不動地放在那裡。而且看樣子對方也沒有吃的打算。
雖然是星期天,但這家人似乎也沒有休假意識,韓劭廉早早就與何秘書到公司去了,而韓劭凜也和平常一樣一頭栽在書房裡。對於這點,尹昊非常能夠習慣。在以前,休息日就是他打工的大忙日,所以今天也不例外。儘管韓劭廉在出門前說他可以一整天休息什麼也不用做,不過看到老闆都那樣忙碌,他一個人待著實在不好意思,而且要長期習慣了工作的他突然停下來什麼都不做,反而覺得很不自在。
但是,從早上開始,韓劭凜就沒理睬過他。這讓原本精神抖擻準備工作的他備感失望。
罷了,反正他也沒指望受到重視。拾起失落的情緒,他回到自己的房間認真地核對起公司的報表。
沒過多久,聽到外邊傳來響聲,出去一看,只見韓劭凜一身準備外出的打扮正要走下樓梯。
「韓先生,您要出去嗎?」
忙也跑出去,他追著也下了樓。
韓劭凜不理他,一直走到車庫。看到他打開車門,尹昊忙跑過去:
「韓先生,讓我來吧。」
銳箭般的目光立即不耐煩地斜向他,尹昊解釋道:
「我的工作也包括當您的司機,而且您手上的傷還沒好,可能不太方便,我可以送你去……」
見韓劭凜還是面色陰沉地盯著他,又快快地補充道:
「您放心,我會開車的,執照也有。」
開車是早就會了的,只不過一直沒錢考執照,直到最近韓劭廉出錢讓他去考,說是這樣工作起來方便,他也不好拒絕了。
韓劭凜還是沒有說話。相處了約有半個月,尹昊對他的脾氣也大概摸得出一二。這種時候,如果要拒絕的話,韓劭凜早就斥喝出來,而他久久不出聲也就多半表示……他默許了?
對於韓劭凜難得的沒有表示的表示,尹昊暗下高興,忙從另一邊車門坐上駕駛座。
「韓先生,您要去哪?」
尹昊問向坐在身旁的韓劭凜。
韓劭凜丟了一個地址給他,就這樣上路了。
一邊開車,一邊感到興奮。這是他首次駕駛任務,以前在運輸公司打雜時私下學會了開車,卻從來沒有正式開上路,而且這好像也是他為韓劭凜工作以來第一次如此靠近。用餘光瞄了瞄身旁的男子,那冷峻的側面依然俊挺迷人,冰冷的目光始終注視著前方,即使現在靠得很近,但還是給人一種難以接近的感覺。
不由得想起前幾天的那句話,說真的,不知道這個男人笑起來會是什麼樣子?
這麼好看的臉,一直緊繃著實在太可惜了,如果能像廉哥那樣……尹昊試著想象將韓劭廉的笑容安裝到韓劭凜的臉上去。
還是難以想象啊……
想著想著連自己都差點笑了出來。
突然旁邊的韓劭凜出聲低喝:
「拐彎!」
「啊,是!」
及時回神的尹昊忙扭轉方向盤。感覺到從側面射來的「你到底懂不懂認路」的嚴厲的目光,不免為自己的失神感到抱歉,忙專心開起車來。
目的地是一所偏僻的小公寓,其破舊程度不亞於尹昊之前租住的地方。好奇韓劭凜為什麼會來這裡這種地方,就見他已經下車走了出去,尹昊忙把車子鎖好也跟了上去。
走上那昏暗的樓梯,狹窄得只容人一前一後的走,而且木製的地板還不時發出嘎吱嘎吱隨時有可能崩塌的聲音。
對於這種環境尹昊並不陌生,但卻想象不出韓劭凜來做什麼,莫非是探望什麼人?可看那冷然的神情又不像……
正想著,韓劭凜已經在一扇破舊的木門前停下。
尹昊才在他身後也跟著停下腳步,就驚訝地看到他下個動作竟是一腳踹開了房門。
門板倒下的聲音驚動了裡面的人,接著聽到杯子掉地的響聲。
裡面是一間狹窄而髒亂的斗室,一看就知道生活的人有多麼貧困。只見鋪在地上的被褥中間躺著一名婦人,旁邊還有一名少女,像是一對母女。兩人都惶恐地看過來——
韓劭凜大步走進去,居高臨下地睥睨著那兩人。
「如果我沒有記錯,今天是最後期限,你們怎麼還沒滾出去?」
聞言婦人顫抖起來,因長期卧病而灰白的臉扭曲起來,渾濁的眼似乎也痛了起來,瘦骨嶙峋的手一直抖著,像要朝這邊伸過來,嘴張著,又說不出一句話,只從喉嚨中發出骨碌碌的聲音。
少女則露出了急憤交加的神情,她傾身擋在母親面前:
「我媽都病成這樣,你還要趕我們出去?」
韓劭凜冷笑一聲,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冷硬:
「這座公寓我買下了,所以我什麼時候叫你們走,你們就得什麼時候滾!」
「你……」
少女咬著唇,眼中閃爍著淚光,似憤恨又不甘心。
「我們都已經這樣了……媽一直生病卻沒錢買葯,而且只能住在這種地方,她都已經這樣了!你把我們家的一切都搶了還不算,為什麼連我們唯一的居身之地都要剝奪?那樣你要我和媽怎麼辦?流浪街頭嗎?」
韓劭凜不以為意地冷哼。
「那不關我的事,你們大可以利用女人的本錢,想要活下去還不容易,隨便再釣一個男人不就行了?何況——」
他的目光寒了寒,唇邊的譏笑未變。
「這對某人而言,不早是駕輕就熟了嗎?」
「你說什麼!」
少女憤怒地大叫起來,欲衝過來,卻被身後的婦人拉住。
「媽!」
婦人抖動的身子如落葉一般,瘦得可怕的手卻緊緊抓著少女。那目光,彷彿被什麼燒灼了,悲痛而又絕望,就連那一團渾濁也被點燃了。她顫抖著蒼白的嘴唇,掙扎著起身,像要急於訴說什麼,卻在中途劇烈地氣喘咳嗽起來。
少女慌亂地拍著她的背。
「媽!你還好吧?媽!媽……」
看著這一情形,站在韓劭凜身後的尹昊頓升憐憫,忍不住出聲道:
「韓先生,她們……」
卻被一聲叱喝丟回來。
「不關你的事!」
尹昊只得閉嘴,看著那一對母女凄慘的模樣,又看看韓劭凜,發現他嘴角勾起了殘忍的角度。他見過冷漠的韓劭凜,卻沒有見過這麼殘酷的他。
這到底是……
「我給的時間已經夠多了,這間房子不再屬於你們,識相的話就在我趕人之前趁早搬出去!」
擱下這句話,韓劭凜轉身就走。
尹昊忙也跟下樓,卻聽到房中少女激動的哭喊。
「韓劭凜!你是個惡魔!不管我們走到哪裡,你都會趕到哪裡!你非要趕盡殺絕不可嗎?媽做錯了什麼,我做錯了什麼!你太可恨了!你不得好死……」
一直走到樓下,那凄厲憤恨的聲聲哭叫和詛咒仍聽得一清二楚。
韓劭凜頭也不回,穩步走著,似乎一點也不在意。尹昊心裡則有些不舒服起來。剛才的那名婦人顯然生了很重的病,少女看起來和他年齡差不多,可能還要小一些,她們就這樣被趕出去的話一定很悲慘的……
看著走在前邊的漠然的背影,猶豫了幾許,他還是再度開了口:
「韓先生,那個……我覺得她們……」
韓劭凜倏地轉過了頭,那森冷的眼神令他接下來的話截在喉嚨,嘴張了張,還是選擇了聰明地閉上。
然而這時候韓劭凜卻對他笑了,不過是那種毫無笑意的絕對零度的殘忍的笑,薄唇緩緩向兩邊扯開:
「你覺得我的母親和妹妹怎麼樣?」
尹昊一下呆住。
母親?妹妹?剛才的那兩個人?!
張大了嘴,卻看著韓劭凜給了他一個陰冷的目光隨後轉過頭。
不敢相信有人居然這樣對待自己的母親和妹妹!
閃過神來,發現韓劭凜已經走到了前面老遠,才忙撥腿追上去。
像沒事似的,韓劭凜上了車,尹昊帶著極為複雜的心情發動車子。怎麼會這樣呢?韓劭凜雖然冷酷,但怎麼能……
思緒被突然抓過來的一隻手打斷,尹昊嚇了一跳忙看向他:
「怎、怎麼了?」
阻止尹昊拉動引擎的手,韓劭凜眉頭深皺。
「韓先生?」
「下車!」
韓劭凜忽然打開車門向外走去。
「什麼?」
尹昊的疑問還沒來得及問出口,就被一把從車上抓了下來。
「還不下來!」
碰!
話音方落,就在尹昊被拉離那輛車的那一刻,砰的一聲巨響,車內噴出了烈焰。
爆炸瞬間產生的風力和亮光令尹昊不禁緊緊閉上眼,卧在地上,護住頭部。連連幾聲爆響,還有什麼東西斷裂的聲音,可以想象車子八成被炸得面目全非。
不過……好奇怪,他怎麼沒感到有碎屑彈到他身上?
睜開眼一看,尹昊驚訝地發現自己被韓劭凜護在身下。
「韓先生!」
急忙起身扶住他,尹昊驚慌地看到韓劭凜的左肩滲出血來。
「您受傷了!」
抱著肩膀,韓劭凜盯著終於停止了爆炸只剩下一副骨架的車子,眼中閃現不同尋常的色彩。
因爆炸的緣故,把這附近的人也驚動了,不少居民紛紛探出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