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上次是行刺,這次是炸彈……你這條命還真是難對付啊!」
綜合醫院裡,聞訊趕到的韓劭廉對著肩膀上纏了一圈繃帶的韓劭凜不無諷刺地道。
「雖然我有在警察那邊打了招呼,不過這種意外再多下去,要人不起疑心都難!大哥,你到底想到什麼對付的辦法沒有?」
韓劭凜冷淡地掃了他一眼。
「不用你多管,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
韓劭廉臉上雖然在笑,心裡卻氣得牙痒痒。急急忙忙趕來,得到的卻是這樣的態度,任誰都窩火!
「哼,是嗎?話說回來,聽說你去見了某人……」
他乾笑兩聲。
「壞事果然就是做不得的,否則遭天譴也活該——」
「韓先生!」
門被應聲大力推開,奔進來一個少年。
「您沒事吧?您的傷怎麼樣了?有沒有太嚴重?」
一連串的詢問還沒有得到回答,就已經衝到了床邊。
韓劭凜在觸到那張寫滿擔憂的臉時,愣了一下下,又恢復冷漠。
倒是旁邊的韓劭廉輕咳了一聲,喚回來人的注意力。
「廉哥!」
尹昊這才注意到韓劭廉也在屋內。
真是傷心啊,居然他這麼大個人站在這裡都沒發現。韓劭廉不覺搖頭苦笑,邊問道:
「小昊,你也沒事吧?都檢查過了嗎?」
尹昊點點頭。
「我沒事。」
韓劭廉望向隨之進來的何秘書,得到肯定的點頭后,又調回到尹昊身上,卻見他的目光一直焦慮地放在韓劭凜身上。
「對不起……」
看著韓劭凜肩膀上的傷,尹昊難過地絞著手指。
「如果不是我反應太遲鈍,您也就不會……」
他突然彎腰鞠了個躬。
「韓先生,謝謝您救了我!」
「什麼?」
聽到這裡,韓劭廉出聲打斷。
像聽到一件多麼稀奇的事情,他看看一臉內疚的尹昊,又打量著一瞬間閃過些許惱意和羞赧的兄長。
「小昊,你剛才說……」
他指指韓劭凜,不相信地問道。
「多虧韓先生幫我擋住,我才沒有受傷,可是卻害得韓先生……」
尹昊的表情不像在說謊,可是……
韓劭廉又再看向前邊的男人。
向來不顧他人死活的大哥會主動救人?
……這種事還真破天荒呢。
病房內一時陷入一陣尷尬的沉默中。
在其餘兩人驚奇的注視下,韓劭凜眸中先是透露一絲不自在,隨後沉著臉忽道:
「現在扯平了。」
啊?
還在做自我反省的尹昊疑惑地抬起頭,卻見那兩道不帶任何感情的目光直指自己。
「欠你的命,還清了,現在各不相干!」
清冷的嗓音聽在耳朵里更有寒冬料峭的感覺。
「哦……」
尹昊從來就沒有想過這個欠不欠的問題,現在被突然提起,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韓劭廉看了一眼他們,伸手拉過尹昊。
「小昊,跟我來一下。」
轉身又對何秘書囑咐道:
「你把調查的結果告訴他。」
「是。」
冷眼瞥著那兩人並肩離去,韓劭凜沒有注意到自己許久沒有收回目光,直到何秘書喚了他。
「總裁?」
迅速回神,他收回目光。
「說!」
「是。我和副總裁調查了與戴氏相關的資料,但是很奇怪,始終找不到那個人的任何訊息,連他在國外住哪裡什麼時候回國都查不到,只知道他是戴氏在外的私生子,並沒有歸入戶籍,而且……」
聽著何秘書的報告,韓劭凜的眸光漸漸暗下來。
「他絕對在……」
聽到他突然開口,何秘書停下來,不安地看著他越來越危險的神情。
「他絕對……藏在某處,等著隨時向我討回那十條人命!不過……」
如同魔鬼般的殘忍再度爬上韓劭凜的面容。
「我會讓他成為第十一個!」
***
「原來如此。」
醫院的庭院內,韓劭廉在聽完尹昊的敘述后,垂眸沉吟了片刻。
「他還是去找了那兩個人……」
尹昊擔心地望著他。
「廉哥,那是韓先生的……不就也是……」
知道他想表達的什麼,韓劭廉微微笑了。
「不錯,那是我大哥的母親和妹妹,但卻不是我的。」
「耶?」
對於尹昊的詫異,他很快給了解答。
「因為我和大哥是同父異母的兄弟。」
尹昊睜大了眼。
「可你們長得這麼像……」
「確實是吧,不過,說準確些,我長得像父親,而大哥更像祖父。」
韓劭廉斂起了笑,慢慢地說道。
「我大哥的母親……就是公寓里的那個女人,是我父親的第一個妻子,卻在大哥三歲的時候與家中的管家私奔,生下的就是那個女孩。這之後我父親和我母親結了婚,不過他們在我念高中時就因車禍過世了。在父母的葬禮上,我才第一次和我大哥接觸。」
尹昊驚詫地微張了嘴,韓劭廉的嘴角彎了彎。
「奇怪吧?我和大哥並不在一起長大,我是由父母帶大的,而我大哥則是跟著祖父長大的。我與祖父接觸得很少,總共才見過三次面,但在印象中是個可怕而又冷酷的人。之所以會這樣,據說我父親為人比較軟弱,我小時侯又體弱多病,祖父嫌我不成氣候,才沒把我要去,而是找的大哥。現在的他就和當年的祖父一樣,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冷酷無情的人。我父母去世后不久,祖父也因病過世,我才回到主宅和大哥一起住。不久前,我才知道,對於那個多年前拋夫棄子與別的男人私奔的母親,我大哥並沒有放過,他查到他們的下落後,就採用各種手段令那個男人失去工作,最後還在貧病交加中死去,現在又……總之,他就是這種有仇必報的人,或者說,骨子裡繼承了祖父冷酷的血液吧?」
尹昊聽著,陷入久久的沉默。
半晌。
「我不認為……韓先生是那種冷酷的人……」
他認真地看向微怔的韓劭廉。
「否則,他也不會救我了。」
不禁為他的天真嘆了口氣,韓劭廉搖頭道:
「小昊,你剛剛沒有聽到嗎?他說的是兩不相欠……」
「不,」尹昊搖著頭,「就算是那樣,只要會救人,他就絕不是冷酷。」
當初那頭狼犬還不是,起先總是咬人,誰也不讓靠近,還一度凶暴得令店主想讓它安樂死算了,是他千求萬求保證會調教好它才放過了一馬。後來,在一次意外中,它救了一個落水的小孩……結果還成了那家人的寵物兼救命恩人(狗),他的任務也完滿地結束了。
這樣貌似冷酷的男人……究竟心裡藏了多少事呢?
***
把整理好的資料拿過來,正準備敲門的尹昊見門沒有關,便放下手,悄悄從縫隙中望進去,卻見韓劭凜並沒有坐在電腦前,而是斜靠在旁邊的小沙發上。
他睡著了?
慶幸自己還好沒有敲門,尹昊輕手輕腳走進去。把資料放到桌上,他在沙發前半蹲下身,打量著那張明顯呈現疲勞的臉龐。縱使在睡夢中,眉頭還是緊皺的,氣色也不是很好。
尹昊突然感到一陣心疼。才在醫院待了一個下午,韓劭凜當天就回到家,甚至休息也沒休息就又投入到工作中去。
為什麼他要這樣折磨自己呢?
被那對長而黑的睫毛吸引,他不由自主地挨近了幾寸,想要看得更清楚些,手也忍不住伸了出去,想要撫平那眉間的褶皺。
誰知指尖剛剛觸到眉心,那雙眼一下睜了開來。
突然撞進一口陰黑深冷的古井,尹昊一愣,臉一下紅了起來,趕忙退開。
「韓、韓先生!」
韓劭凜從沙發上坐起來,隨手耙了耙頭髮,斜眼看向他。
「你在這裡幹什麼?」
「我……」想到剛才近距離觀看過這張臉,尹昊一陣心跳,忙指了指桌上的資料,「我送資料過來。」
不知是不是剛睡醒的緣故,韓劭凜居然沒有向他發脾氣,未睡足的黑眸也像蒙了霧似的。平日結霜的俊顏染上了一層薄薄的倦色,令正想離開的尹昊停下了腳步。看著韓劭凜不自覺地按著太陽穴,他不覺又伸出了手。
正因頭疼而皺眉,忽然一股淡淡的清香從側面襲來,韓劭凜一驚,下意識地揮開那隻手。他不習慣他人的觸碰,瞪著面前的少年,發現在那張柔細的臉上出現了驚訝與擔憂的神情,一如爆炸后他發現他受傷時的模樣。
手突然被揮開,尹昊嚇了一大跳。
「您沒事吧?我看您好像不太舒服……」
他喃喃著,心下因韓劭凜的抗拒而有點點難過。
瞪著他,韓劭凜眸中的霧色一揮而散,再度樹立起堅硬的屏障。
「不用你多事!出去!」
「可是……」
「出去!」
危險地驚覺自己在面對那雙澄澈得好像可以映照出一切罪惡的眼睛時,內心有一絲絲悸動,韓劭凜當下驅逐道。
望著垂著頭不聲不響走出門的少年,他忽感到一陣煩亂,抓過桌上的維他命,又吞了幾粒下去。也許最近事情確實太多了點,他居然任那小子不知不覺地靠近而沒有察覺。更荒謬的是,有時他竟也產生了那孩子或許真是在關心自己的感覺。
打心底嗤笑一聲,他立刻否決掉這個想法。
怎麼可能呢?
——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親人!世界上,除了自己,沒有誰可以信任!
祖父嚴厲的訓誡依然迴響在腦際。
那段日子,沒有童年,沒有歡樂,沒有朋友的日子,面對的只有祖父威嚴而又恐怖的臉,讓他彷彿覺得自己被關在了世界的角落。以至祖父臨終,留給他的就是那一句話。不覺得悲傷,也不覺得難過,沒有任何感覺,不管是對死去的親人,還是突然冒出來的弟弟。
這個世界,只要有他一個就夠了。
不知又連續工作了多久,韓劭凜漸漸感到頭越來越痛,視線也越來越混亂。摸了摸額頭,一片高熱。他扶著椅子站起來,打算去吃點葯,可沒走幾步忽然眼前一個昏眩,撞到旁邊的案幾,上面的東西紛紛掉落。傷口也撕裂般的疼痛起來,他一下摔倒在地上。
這時迅速衝進來一條人影,急切地扶住他。
「韓先生!您怎麼了?韓先生……」
隨著對方的叫喚,韓劭凜的意識也墜入了黑暗之中。
***
朦朧中,他感覺到有一隻溫柔而清涼的手在一遍一遍地撫摸著他的額頭,為他驅散那焚燒得他難受不已的毒熱。很奇怪的,在那樣輕柔的安撫下,他疲憊而焦躁的心也漸漸平靜下來。彷彿置身於一片瑩白透明的溫暖湖泊中……從沒有過的寧靜和舒暢,他安心地沉沉睡去。
「大夫怎麼說?韓先生沒事吧?」
正忙著給韓劭凜換毛巾的尹昊聽到送走大夫后折回來的韓劭廉進門的聲音,忙轉身問。
「疲勞過度而已。」
韓劭廉走過來看看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的兄長。
「是他自找的,受了傷也不好好休息。」
尹昊也沒想到會突然看到韓劭凜昏倒,他被趕出去后還是不放心,又悄悄來到書房前,不料卻聽到裡邊有人摔倒的聲音,闖進去一看,才驚亂地發現韓劭凜倒在地上。及時地通知了韓劭廉和醫生,這會兒才平靜下來。看著韓劭凜難掩的病容,那種奇妙的感覺又在心底瀰漫開來。
每一次看到這個男人受傷或生病,總會勾起他某種莫名的情緒,第一次是讓他想到了兩年前去世的父母,接下來……
會是什麼呢?讓人無法釋懷的,揮之不去的擔憂與牽挂……
韓劭廉的喚聲令他從混亂的思緒中回神。
「小昊,你今天不是有課嗎?不必管他了,反正也沒什麼大礙,我讓何秘書留在家裡就行了。」
「我……」
尹昊停頓了一下。
「我想請假在家裡照顧他。」
「小昊?」
「因為我是他的私人助理呀。」
沒有讓人可以駁回的理由,尹昊堅持留了下來。待韓劭廉與何秘書回公司上班后,家裡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得按照大夫的吩咐服藥,但韓劭凜一直沒有醒來。看他好似睡得很沉,不忍叫醒他,尹昊試著扶起那沉重的身子,將水杯放到他的嘴邊,試著喂進去。可試了幾次,韓劭凜的嘴巴還是沒有張開,水也都流到外邊來。
怎麼辦?如果不吃藥的話熱度就無法減退。這種情況下,要吃藥豈不就只能……用嘴巴來喂……
光是想象,就覺得臉紅心跳,他趕緊甩了甩頭。
他在想什麼呢?都是男的,何況韓劭凜都病成這樣了,他還顧那些亂七八糟的做什麼!
下定決心,他把藥片輕輕地放入韓劭凜的嘴裡,自己則含了一口水,小心地捧起他的腦袋。在靠近那張縱然在病中依然俊美無鑄的臉時,他還是禁不住漲紅了臉。為免打退堂鼓,他趕緊對準那張薄唇將水流哺了進去。心跳得好似有人不停地用鎚子敲打,在貼近韓劭凜嘴唇的那一剎那,尹昊的身子也一下熱了起來。好不容易將水餵了進去,確定韓劭凜吞下藥片后,他才忙不迭地退開。
望著那雙目緊閉的臉,尹昊沒有發現自己緊張得手裡捏了一把冷汗,好似做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又是心虛,又是驚慌,又是興奮……
按住突突跳個不停的胸口,他不安地咬著唇。又不是女孩子,只不過喂個水而已,他為什麼……
這種心情,難道……
臉上的潮紅許久不下,他沒法繼續待下去。
想離開一會兒好好調適這突如其來的慌亂,等冷靜后再回來。哪知才剛起身,手就被一下抓住了。
***
恍惚間,預感到那令他舒心的暖流即將離去,韓劭凜本能地伸手抓去。
彷彿遲疑了一下,暖流在他身畔停留下來。想要索求更多,但在意識沉浮中又不知該如何做,只依稀記得方才有股沁人心脾的溫馨在他焦熱不已的時候滲了進來。只是在身邊還不夠,他想這股溫暖能夠再親近一點……
忘了現實的煩憂,忘了忙亂,忘了所有……他只想有什麼能夠平復心底再度慢慢騰升起來的燥熱……
「韓先生?」
手突然被抓緊,尹昊以為方才的行為驚醒了他,登時慌起來。
然而韓劭凜的眼睛並沒有睜開,但表情卻起了變化,面色也由蒼白變得潮紅。
奇怪,吃了葯不是會好些嗎?怎麼好像越來越難受的樣子?尹昊擔心地拿起方才的藥瓶。
說明上清楚地寫著:此藥物副作用較大,請用大量溫開水分散服用。
分散服用?他好像是整片放進去的,那……現在就要多喝水了?
尹昊邊怪自己的粗心,邊急急忙忙又哺了一大口開水,這種情況可由不得他難為情。可他的嘴唇剛觸到韓劭凜,腦袋就被一隻大手壓了下去。
「唔……」
驚得差點跳起來,卻被身下的男人摟得緊緊的,口腔里的水也被一吮而盡。本以為韓劭凜喝下水後會放開他,誰知竟還意猶未盡地往更深處探去。
尹昊屏住了呼吸,不敢置信地瞪著眼前的男子。
韓劭凜對他……
可是,對方又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反倒像是本能索取的行為。
比起這忽來的索吻,他更在意自己不可思議的反應。對於韓劭凜灼燙急促的吻,他哆嗦了一下,彷彿閃電穿過,僵硬的身子一下酥軟下來。好在理智在潰散前站住了腳跟,他趕忙伸手推拒。
「韓先生!不要……」
嘴唇才移開一條縫隙,旋即又被密密地封住了。
平日如冰山般的上司突然變了個人似的,熱情得近乎恐怖,但尹昊清楚的明白這時的韓劭凜根本就沒有醒。是精神錯亂也好,夢遊也好,都絕不可能是他的本意!
若是被知道做這種事,一定會被討厭的。想到這尹昊就愈發焦急起來。
羞愧自己居然也會沉迷其中,他慌忙掙扎著。
「唔!」
韓劭凜忽然蹙緊眉頭呻吟了一聲,表情甚是痛苦。
發覺自己的手一直推著韓劭凜肩部的傷口處,尹昊趕忙停止動作。
「對、對不起!」
像是察覺他要趁機抽身離去,韓劭凜猛地又抓過他。
「哇啊!」
一個不慎,尹昊重重摔在他的身上,恰好就壓在傷口上。慌得不知該怎麼才好,他結結巴巴地叫起來。
「韓、韓先生……」
驚呼湮沒在口中,一陣目眩,下一刻他發現輪到他被壓在了韓劭凜的身下。更令他驚愕得說不出話的是,那原先還緊閉著的眼緩緩睜開了。在腦子閃現出完蛋了之類的念頭的同時,韓劭凜的瞳孔中映出他驚懼的臉。
深若子夜的眸定定地看著他,尹昊屏緊了呼吸,胸口傳來陣陣窒悶。距離之近,彷彿要將他吸進那全世界一股腦的黑當中去。慌張、焦急、恐懼……各種各樣的情緒雲集,預料到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他就羞愧得想哭。
不管是什麼感覺都好,他不想被韓劭凜認為是那種厚顏無恥的人,不想被他討厭啊……
高度的緊張下,眼淚不知什麼時候聚集起來,眼看就要沿著眼角流出,韓劭凜的下個動作卻嚇得他把眼淚也收了回去。
帶著從未有過的溫柔,韓劭凜低下頭,輕輕吻去他眼角邊的淚花。那雙黑眸也未如他所料出現冷漠鄙夷的情緒,而是一徑如帶霧的夜空,朦朧暗碧,彷彿醉了酒般,連面部的線條也柔和了不少。
這怎麼可能?尹昊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果這不是幻覺,就是在做夢了?
「韓先生……」
他試著叫喚,聲音顫抖著。韓劭凜沒有停止也沒有回答,細碎的吻陸續下移。
越看那神情越不對勁……
難道說……他根本就沒醒?
從剛才開始,都是無意識的行為……?
尹昊才愣了幾秒,就發現自己的襯衫不知何時被扯開了,韓劭凜的頭顱恰來到他略嫌青澀的胸膛前。
「韓先生!」
驚慌失措地扯住韓劭凜的頭髮,他大叫。
才要抵抗,忽然他渾身一顫,一陣電流般的噬咬從下方傳來,身子像感覺到什麼不一樣的東西戰慄起來,連指尖都在發麻。
怎麼……這樣……?
他又不是……
驚覺自己起了不該起的反應,尹昊的惶恐蓋過了所有。
「韓先生!你醒醒!是我啊!」
顧不上會不會被嫌惡了,再這樣下去,他也許就……
揮舞著拳頭捶打在韓劭凜的身上,他希望能夠藉由疼痛喚醒他。
突然韓劭凜的面孔出現在上方,尹昊的叫喊一下梗在喉間,原因是那對黑眸出現了一種叫做悲哀的東西。灰濛濛的,像隔了層霧,看不分明,但卻又是那麼清楚地告訴他,這個人在害怕。
儘管知道對方看到的或許不是自己,那雙氤氳的眼也沒有任何焦距,尹昊還是感到心口疼了起來。雖然面對的是清醒時比誰都可怕的男人,但這時候的韓劭凜卻讓他覺得好似一個迷茫彷徨的小孩,以往的冷硬在此刻也變得脆弱無比。
人在生病的時候往往會流露出平常也許不可能表現出的情感,莫非……這才是韓劭凜內心的一面?
尹昊吃驚著,更多的是悸動,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觸摸那張脆弱得幾近虛幻的臉龐,忽然想到韓劭凜曾經拒絕過他的觸碰,忙又縮了回去。但韓劭凜卻搶先抓過他的手往臉上貼去,然後……到唇邊……
不要離開我。
無聲的五個字。尹昊記得韓劭凜的嘴唇是這麼表示的。接下來他好似被這五個字的魔咒束縛了般,一直一直都沒有抵抗,也沒有具體的印象,只隱約記得韓劭凜的身體很燙很燙,燙得連他似乎也要一塊燒起來。熱度蓋過了一切,包括疼痛。
彷彿烙鐵一般,像要在他身上烙下什麼。
那是一片滾燙的海洋。
奇妙的,不覺得難受,也不覺得厭惡。
他的眼淚彷彿也被蒸騰了般,暈出朦朧的霧氣,模糊了眼前的世界。體內,暗流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