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簡餐店內——

一方桌，四人座，四張沒有表情的臉孔，四份動得很慢的餐點。

安莉莉連頭都不敢抬，因為怕藍傲捉包她就是早上打內線給苗毅雯的人，企劃部帥哥拿著筷子撥弄配菜，害怕總經理大人跟他聊天，苗毅雯低頭喝著附餐紅茶，為了這低迷的氣氛感到愧疚。

而藍傲面無表情又不動餐點的原因，是因為他一直端詳著坐在他正對面的企劃部帥哥。

這個男人好面熟，好像在哪見過……他埋頭苦思，就是想不起來。

可是他確定見過這男人，不是在公司，而是在……在公司附近的……7-11!

對了，他記得那時男人身邊還有一位漂亮女人，並不是這位安莉莉。兩人還親密地手牽手在店裡買東西，快樂地談笑著，他們應該是一對戀人，但是現在這男的卻猛烈追求安莉莉?

那時離現在也不過才一星期，哼，這男人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

「你為什麼喜歡這位女同事?」藍傲喝了一口紅茶，開口問企劃部帥哥。

「呃，總經理，因為她天真有趣。」企劃部帥哥頭低低的，他怎麼也沒料到安莉莉口中的好同事會把總經理給帶來，這下他沒得「膨風」和討安莉莉歡心了。

「她是很天真。」藍傲意有所指，她天真到可能是人家感情中的第三者，還喜孜孜地把他亮給苗毅雯看。

「總經理，你快用餐，讓他們小倆口談一下天嘛!」苗毅雯跳出來替企劃部帥哥解圍，同時又以抱歉的眼神對安莉莉說SORRY!

「莉莉，你們繼續用餐，我有企劃案要趕，先走一步了，下班見。」他急忙地逃離藍傲迫人的視線，為了表示風度拿了帳單去結帳。

「怎麼這樣啊!人家連一句話都沒跟他聊到，這是午餐的約會欸!」安莉莉顧不得藍傲在場，臉馬上失望地垮下。

「莉莉，對不起啦，都是我沒安排好總經理的午餐，所以壞了你們用餐的興緻了。」

「我很可怕嗎?」聞言，藍傲神情滿是受傷，轉頭看向苗毅雯。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都是我失職。」苗毅雯趕緊閉嘴，以免把事情搞得更棘手。

「不關總經理的事，是我男朋友他要趕案子，反正毅雯也見過他了，這聚餐算是達到了目的。」安莉莉怕苗毅雯會受到藍傲的指責，趕緊說些好聽話。

「你男友看起來很優耶，斯文又有氣質。」苗毅雯轉移話題。「我給他打九十分。」

「真的嗎?」安莉莉的花痴本性又露出來。「我也覺得他很不錯耶!我們果然是好朋友，連看男人的眼光都一樣。」

難道她喜歡斯文有氣質型的男人?

而他則是冷酷沉穩型的，果然吸引不了她。

藍傲感覺心裡好像在淌著血，他料想的情節沒出現，企劃部帥哥沒轉移目標煞到苗毅雯，結果是苗毅雯去欣賞人家。

心情真悶，那就動筷子吧，用力地咀嚼餐點，想像企劃部帥哥被他咬得粉身碎骨的慘樣。

發覺藍傲終於動筷，苗毅雯也吁了一口氣，她夾在好友和上司之間還真為難，既怕好友尷尬，又怕上司對午餐不滿意。

草草解決掉午餐，藍傲打算先回公司。「我先走了，你要準時回公司。」他看了苗毅雯一眼，準備走人，打算把時間留給兩人盡情討論企劃部帥哥。

「我知道了，總經理。」苗毅雯不敢怠慢地回答。

「我走了。」他又看了她一眼，才起身離開簡餐店，回公司去了。

「噢!總經理大人總算走了，我連話都不敢多說。」安莉莉率先大吐怨言。

「別這樣，我今天沒安排好他的午餐，只好委屈你和你男友了。」苗毅雯還在為打擾這次聚餐的氣氛深感抱歉。

「沒關係啦，反正你對他的評價也這麼好，我就放心和他交往下去嘍!」安莉莉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對啦!你就好好經營。」苗毅雯拍拍安莉莉的肩。「我等著接你丟的紅包炸彈。」

「你討厭啦，哪有這麼快。」安莉莉心花怒放的和苗毅雯打鬧著。

「好啦，午休快結束了，我們準備回公司吧!」苗毅雯阻止安莉莉的打鬧。「我沒吃到什麼東西，我們去外帶他們店裡的乳酪蛋糕好不好?」苗毅雯雙眼發亮地提議。

「好啊，我最喜歡吃他們的乳酪蛋糕了。」

她們兩人旋即跑到吧台前的蛋糕櫃，買了她們要的乳酪蛋糕，然後相偕回公司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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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毅雯跟安莉莉道別後，把乳酪蛋糕藏在外套下，神情自若地走進辦公室。

發覺藍傲不在辦公室內，她正奇怪他人去哪了，林維科剛好進來總經理室。

「總經理正在和各部門的主管開會，我要去當會議記錄，先來替總經理拿一下資料。」林維科將遺忘在藍傲桌上的資料夾拿走。「這個會是臨時決定開的，因為後天要談的案子被其他家投顧公司搶先一步，總經理得知消息后，臨時決定召開緊急會議，我不多說了。」林維科拿著藍傲忘記帶進會議室的資料夾，匆匆離去。

「總經理最近真是煩心，沒想到爭取已久的案子會被其他家公司搶先出擊了。」身為公司的一份子、總經理身邊的員工，她也覺得心煩氣躁，更替藍傲抱屈。

但是她能為他做什麼?她這個小助理，整天除了泡咖啡、替他張羅午餐和一些瑣事外，待在他身邊也好一陣子了，她好像從未做過重要的事。

心情霎時轉變成鬱悶，她將一直藏在外套底下的乳酪蛋糕拿出來，進了茶水間，擺進小冰箱里，失去了享用它的好心情。

回到座位上，沒什麼資料要整理，地也不用她掃，午後的一杯咖啡因為開會也免了，她這個總經理大人的貼身小助理，果然小到一無是處，派不上用場。

原本以為調上來，她會每天生活在地獄里，水深火熱，生不如死。但是，這個應該令人皮皮挫的「處罰」好像變了調，現在卻演變成了「樂逍遙」。

沒有事情可以做，所以她將注意力轉向藍傲的辦公桌，她知道藍傲沒準她私自動他的東西，但是它現在真是亂得可以，反正他正在開會，而她正無聊到要去打蒼蠅，就讓她找點事做，把藍傲的辦公桌稍做整理，他開完煩心的會議后，也可以有個舒適乾淨的桌面可以辦公啊!

苗毅雯這麼一想后，便動身整理起藍傲的桌面。

唉!這個檔案夾怎麼可以亂扔，應該歸位。

奇怪!這支看來所費不貲的鋼筆怎麼頭身分家，沒將筆蓋蓋上。

哎唷!桌上的桌曆還隨便亂翻，這頁明明不是這周，那是下星期才對，瞧他還在上面寫了什麼「記得要兌現」。

「記得要兌現?」苗毅雯喃喃又念了一次，總覺得這句話好像跟她有關係。

兌現什麼呀，支票兌現是財務部的事，還有什麼要他總經理親自去兌現的呀!

總經理親自兌現?那不就是她摸到的總經理伴遊周休二日獎!

一股異樣的情緒在她心裡猛盪，他怎麼會如此在意這件事?他不是很討厭她，還要處罰她，所以才刻意調她上來凌虐的嗎?

說到凌虐，總經理嘴巴說的跟實際上做的怎麼差得南北天地遠?想來想去，這件事確實有矛盾之處。

唉哎，管它有多矛盾，反正總經理沒她想像中的可怕就是件值得慶幸的事，處罰也不是她所想的被炒魷魚或惡整，想想現在好像除了要將獎項兌現，她跟他之間的宿怨差不多都解決了。

「給我一杯咖啡!」藍傲像陣旋風似地進了辦公室，語氣急促地交代：「麻煩咖啡量雙倍。」

吩咐完苗毅雯，他快速坐定位，全神專註研究案子。

「馬上好。」失神中的苗毅雯不單被藍傲的急切模樣嚇著，還被他揪結得很緊的雙眉給擰死了。

她迅速送來一杯他要的咖啡，雖然雙倍的咖啡量會太刺激腸胃，但是對於他的迫切需要，她總是照辦。看來他為了這個案子，非常的苦惱。

「總經理，咖啡。」她輕聲地說道，咖啡杯放上他面前的力道更是輕柔到像是一陣柔和的風。

只消這個細微的貼心動作，藍傲胸口滿脹的煩悶情緒，神奇地被她給撫平了。

「謝謝。」他破天荒地在忙碌中特地抬頭正眼看她，真心地向她道謝。

他剛硬的臉部線條頓時軟化，眼神中猶帶著獨有的溫柔，好似那份溫柔只為她綻放。

她的心因他溫柔的神情而震動，接著一陣暖流漫過她全身。

「不客氣。」她過了好久才困難地吐出這句話。

總經理像是神一樣，可以輕易地將她搞得腦神經失調，也可以神奇地讓她有種墜入愛河的感覺。他到底是何方神聖?他對自己的離奇影響力，好像就從摸獎摸到他開始。

「今天可能要加班，明天要跟客戶洽談。為了爭取到案子，我必須加緊腳步，擬訂更吸引客戶的配套方案。聽說客戶尚未跟他家公司簽定合約，只要有一分的機會，我都會爭取到底。」

藍傲堅持的精神，令苗毅雯深深地感動。她突然覺得總經理又更成熟穩重幾分，不是那個愛跟她杠來杠去耍威嚴的傢伙。

「我會陪你到案子搞定為止。」苗毅雯對自己臣服於他之下的心感到訝然。

似乎有某種堅持改變了，他們之間那種距離感、那種拉扯消失了，這種感覺令她覺得好舒服，猶記得當初她抱著紙箱站在他辦公室外時，她還以為自己就要大難臨頭了。

從沒想過，存在他們之間的緊張對峙情況會有改變的一天。

「你會累垮的，準時下班吧!」他體諒地說。

「別忘了陪你加班，甚至陪你談案子，這都是先前你說過的職務內容喔，我可不是個失職的助理。」苗毅雯翹起小紅唇，賭氣地說。

沒想到他竟然要攆她走!

等等，她這麼激動幹麼，可以準時下班回家不是件很爽的事嗎?大概可以賺加班費，才使她潛意識裡這麼心甘情願吧!她自我解釋地想。

「你既然不怕累，明天可別對我唉唉叫。」藍傲不想對她多費唇舌，想想有個人陪著加班也挺不錯的。

「總經理還是擔心案子要緊。」苗毅雯退出辦公室，跑到茶水間去開冰箱，心情莫名其妙地飛揚著，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們之間有著微妙的改變，讓她心神蕩漾了起來。

伸手探入冰箱拿出三角塑膠盒裝的乳酪蛋糕，光看著它就口水直流。「快來好好享受一下。」

於是她先將乳酪蛋糕留在茶水間片刻，人又鑽回辦公室取她的馬克杯。

眼角瞥見一個人影晃進又晃出的，藍傲就算整個人都埋進案子里了，還是一樣會注意到。

只有神經比電線杆還粗的苗毅雯，還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

滿心歡喜地泡了杯藍傲愛喝的咖啡，再慢慢將一口香郁的乳酪蛋糕送進嘴裡。「啊～～真是太好吃了!」

再來口咖啡，哇，真是絕佳美味。

「嗯嗯，好吃好吃。」中午沒吃啥東西，現在正值下午茶時間，乳酪蛋糕配上咖啡，是天底下最完美的組合。

只要每吃一口軟泥般的乳酪蛋糕，苗毅雯都會忍不住幸福到眯起了眼，那股享受的神情，很容易讓男人看了產生遐想。

至少站在門邊的藍傲，就深深地被她吸引。

甜美的紅唇因為感到滿足而輕輕上揚，她美麗的星眸自然地閉上，唇畔不小心殘留下的蛋糕屑，讓藍傲想挨近將它吃下肚。

「有夠好吃的!」苗毅雯忍不住又嘆了聲，才捨得張開眼，馬上又將盒子里僅剩的一口蛋糕迫不及待地放進嘴裡，這才發現一個人正朝她走近。

「總……經理。」苗毅雯嚇得忘了將嘴裡的蛋糕咀嚼下肚，小臉因為躲在茶水間偷吃東西被抓包而顯得窘紅。

這讓她看來格外粉嫩，真令人好想好想咬上她一口。

「你躲在這裡偷吃東西?」他的呼吸顯得微微急促，他深黯的眼眸緊盯著她受驚的小臉不放。

那眼神里蘊藏著一份熱情和慾望。

一股吻她的衝動襲上來，他毫不猶豫地靠近她，將頭低下，熾熱的男性氣息馬上將苗毅雯包圍。

他溫熱的唇在她的唇邊落下。「你這裡帶便當了。」他將殘留在她唇邊的蛋糕屑吻進自己的嘴裡。

「你怎麼……」苗毅雯被他的舉動搞得魂不守舍。

「我怎麼了?」藍傲像是在自問自答般地低語，他無法停止自己的吻，將溫厚的唇覆上她的，輕柔又貪戀般，他忍不住探入她的幽香中。

苗毅雯被他吻得酥麻不已，她很想推開他，但是更想享受它。

她的接受卻打醒了他，不想讓自己再失控下去。他迅速地離開她的唇，恢復了一向冷靜理智的模樣。

「你……」弄不清自己是太過於驚愕還是失望，她只能吶吶地問著。

「我只是……只是肚子餓，所以想吃你嘴裡剩下的蛋糕，原諒我。」他看了她一眼，狠下心，咬了牙說抱歉。

這一聲抱歉，等於宣布適才那個美好的吻只是個錯，只是不小心的。

彷彿看見了她眼底受傷的神情，他命令自己快離開茶水間，回辦公室去，最好去洗手間狠狠地潑自己一把冷水。

「你好過分!」

逃離茶水間前，他的耳邊響起了這傷心萬分的指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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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很過分，掬了把冷水往自己臉上猛潑，他的確是太過分了!

怎麼可以一時衝動吻了她，又在吻了她之後，編了個蹩腳的理由說抱歉。

對喜歡的女人他竟是如此放不開，真嘔!

只因為她是個美麗的女人，所以他就算破例地不討厭她，但在無法確定她內心是不是也一樣美麗時，他無法任自己沉陷進去。

當年那個破壞母親婚姻、破壞他美好家庭的第三者，在他心裡留下了陰影，雖然相信她是個好女人，但是他就是無法克服自己的心結，雖然那麼喜歡她，卻更怕會受傷，所以好不容易跨出了一步，甚而貪戀吻她的美好滋味，他還是退縮了。

他用力地將手掌揮向水龍頭，沁涼的水流立刻停止了喧嚷。

怎麼辦?淋漓的水珠從他臉龐滑落，看著鏡中的自己，他感到萬分沮喪。

他的退縮，終究是傷了她。

他不該禁不住渴望而吻了她，更不該在吻了她之後，又過分地傷了她!

不知道她現在情況如何?在哭泣嗎?

嘆了口氣，又深呼吸，他步伐堅穩地踏出洗手間，往辦公室走去。

一進辦公室，苗毅雯沒他想像般失控，她沒哭也沒鬧，看來心情平靜得像沒發生過親吻事件。

他鬆了口氣，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看了看桌上懸而未決的案子，頭又開始痛了起來，拿著一些資料，要苗毅雯幫他keyin。

「苗小助，這些資料麻煩你了。」他叫喚著她。

但是幾秒過去了，在自己右前方的人兒還是沒半分反應，於是他只好又出聲——

「苗小助，不好意思，這資料要麻煩你幫我keyin一下。」口氣又軟了幾分。

只見苗毅雯終於有了動靜，起身到他桌前拿了資料就返回。

一句話也沒說，一聲不響，面無表情。

原來這就是她生氣的方式。不是哭吼，不是泣訴，而是沉默冷戰……這遠比狠狠呼他一巴掌還教他難受。

空曠的總經理室里傳出陣陣清脆的敲打聲。

是的，除了苗毅雯敲打鍵盤的聲音，別無其他了。

藍傲只好低下頭，專心研究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