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CWT結束了。

每回結束，江少儀都會有種空虛的感覺，然後會持續一個星期，蔣孟生明顯感受到。

就好比此刻，他敲敲她的桌面，也無法讓她回神，她兀自陷入一個無邊無際的虛無縹緲世界，誰也不能接近她。

蔣孟生不喜歡受到冷落，於是用力掐了她的脖子，只見江少儀嚇得站了起來，一看見是他又很無力坐回原位。

「經理，你幹嘛嚇我？」她全身上下散發一股懶散的氣息。

「已經中午了，還不吃飯？」

「有帶便當啊，不過不太餓。你不用理我，一個星期後我就沒事了。」

「要不要幫妳帶點什麼回來？」

「嗯，一個布丁好了。記得要買優沛蕾的布丁喔。」

從那天開始，私底下確實將蔣孟生當成了「自己人」，對他不再保持距離，不過也不至於得寸進尺，她對他的分寸拿捏得很好。

如今他們的關係就維持在朋友這個範圍，誰也不踰矩，但是蔣孟生對這點倒是有些抱怨。

江少儀不是喜歡他嗎？

即使他不曾有過暗戀的心情，也明白暗戀的人會有的感覺，她表現出來的就是很平靜，彷佛與他真的只是單純普通朋友而已，這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在餐廳買回一個便當，又到附近的便利商店買了兩個布丁，蔣孟生想回來和她一起吃飯，看著手裡的布丁，他心情很好，可惜這份愉悅隨著他回到辦公室里看見賀維倫之後立刻消失。

他就站在門口，隔著玻璃門，看見賀維倫站在江少儀位子旁邊跟她說話，聽不見他們說什麼，卻不時能看見她被逗笑的模樣，他無法讓她笑，賀維倫卻輕易做到了。

還沒接下財務經理一職前，他便聽聞過賀維倫的事迹，他的能力有目共睹，他的魅力更是無遠弗屆，甚至連其他公司原本對盛堯東有意思的女經理也轉而投入他的懷抱，這點他印象深刻，只是他怎麼也想不到像他這樣的男人會對江少儀產生興趣。

不清楚賀維倫如何對待其他女性，不過經由男人的直覺，他曉得賀維倫對她很不同，而且江少儀對他也很不一樣。

她的笑容顯得很輕鬆。

在公司里，江少儀不是那種跟誰都能輕易打成一片的個性，那麼他們兩人是不是很早就認識了？

一會兒后，賀維倫走出辦公室，看見站在辦公室外頭的蔣孟生一副有話要對他說的模樣，他默默跟上去。

「蔣經理有事找我？」

「副總經理，如果你對少儀不是真心，請你別去招惹她，我不希望我優秀的下屬為了感情的事情煩惱。」

來者不善喔。

賀維倫隨即收起弔兒郎當的態度。「沒想到蔣經理如此關心下屬，不過……假使我對小儀是認真的，蔣經理應該就沒有理由阻止吧？」

蔣孟生怕賀維倫不是認真，更不喜歡他真心。「副總經理有可能認真嗎？」

「為何不可？小儀那麼可愛，要喜歡上她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蔣經理不這麼認為嗎？」蔣孟生的神情愈來愈難看，他就愈高興。哎呀，他就是這點壞。「還是說其實蔣經理也很喜歡小儀，所以才不許我接近？」

他也喜歡江少儀？！

「不……」

他並沒有喜歡她，只是覺得她是一個盡責的下屬、不錯的朋友，她不但沒有背景，興趣也和他相差甚遠，她自己也說過，和結婚的對象至少要有一個共通的話題，而他們哪有什麼話題……

他們之間共同的話題，大概是布袋戲。

星期六那天，他們一直在討論布袋戲，她說得興高采烈，然後他被說服了，隔天開車去她家載回舊式的錄放機以及一堆布袋戲錄像帶，雖然到現在他都還沒有時間看。

「既然蔣經理對小儀不感興趣，就不該阻止我接近她，小儀是個值得我真心對待的好女孩。」原來真有人到了這年紀還看不透自己的感情，可憐喔。

「總之，希望副總經理好自為之。」賀維倫的話沒有一個字中聽。

「難道只許盛家放火，就不准我們賀家點燈嗎？多謝蔣經理關心，我會注意。」賀維倫說畢，邁步離去。

有趣的小遊戲到此為止，至於蔣孟生能否參透就看他的造化，他也不是真的閑到可以管別人家的閑事。

蔣孟生的注視始終沒有收回，對賀維倫所說的最後一句話深感不解。以往，他從不在意其他人的事情，可是賀維倫對江少儀的態度讓他非常反感。

「經理，你怎麼站在這裡？」江少儀準備去茶水間微波便當，走出來時剛好看見蔣孟生站在門口的身影。

「剛才妳跟賀維倫在說話？」

「喔，是啊，他來問我要不要一起去吃飯，我說有帶便當。」

「他對妳很好？」

「還不錯啊。經理，你誤會了，副總經理人其實很好，雖然他看起來很花心，不過未曾腳踏兩條船，他都很認真對待他的女朋友。」只是汰舊換新的機率比較高。

「妳也想成為他的女友之一？」他頗不客氣用了「之一」兩個字。

「跟他？！別開玩笑了！我和他根本不可能。」她笑得不知是有自知之明還是認定確實不可能。

「怎麼說？」

「反正我不是他喜歡的類型，不是嗎？經理，我待會兒會去休息室吃飯，如果你不反對有人陪你一起吃，可以先去等我。」快快打發他，免得他繼續追問。

應該不只這個原因才對，蔣孟生聽得出她話里另有玄機，加上賀維倫那句話，他突然產生一個聯想，連忙抓住她的手臂。

「賀維倫是妳的親戚是嗎？」

她就知道經理很敏銳，一定會猜到什麼。

「他……是我表哥。」因為表哥介紹，也因為表哥位高權重，所以她相當低調，這樣出了差錯也不至於影響表哥。

賀維倫果然是在影射他是因為堯東的關係才能進來「康碩」。

「經理，這件事就你知我知就好。」人盡皆知就麻煩了。

「妳的秘密還真多。」知道賀維倫只是她的表哥之後，他原本吃不下飯的胃口突然變好，對賀維倫的敵視也消逝泰半。

「沒辦法啊，我生性低調，不喜歡出風頭。」

「為什麼不公開，弄得那麼曖昧，不是更麻煩？」連帶也影響到他的心情。

江少儀拎著便當走進茶水間，蔣孟生跟進去。

「這是常識問題吧？我的工作是他介紹的，表現得好，自然沒話說，如果表現不佳，他肯定會被人說閑話，我不想害了他，而且也沒有多曖昧，他就喜歡鬧鬧我而已，與其他去招惹其他無辜女性同胞，我寧願他來害我。」這叫做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喜歡妳的男同事也許會卻步。」

「那就卻步啊！反正我也沒打算這麼早結婚，而且既然是男人就要有點勇氣，如果因為我跟哪一個男人比較親近而打消接近我的念頭，這樣的男人也不值得依賴。我啊，還是喜歡有擔當、有責任感，外加一點性感，工作能力要強，作風要強勢，態度要冷絕，最好就像是……」江少儀愈說愈興奮，視線一個不小心撞上彷佛早等著她轉過來的蔣孟生，欣喜的聲音驀然打住。

「最好像是什麼？」他好整以暇地問。

「沒、沒什麼。」

「我想聽完妳的高論，說啊。」

「真的沒什麼……經理，你每天都吃外食不太營養耶，都沒人煮給你吃嗎？」她迅速轉移話題。

「我一個人住，也沒空煮。」

「這樣很不好，我每天早上都會起來準備自己的便當，也才花半個小時而已，就能吃到比較健康的中飯，何樂不為？」

叮的一聲，她的便當好了，陣陣香氣撲鼻，是沙茶炒飯。

蔣孟生默默看了她的便當一眼。「妳要幫我煮嗎？」

「我？」

「反正只花半個小時，一人份跟兩人份也沒差多少，我可以付給妳餐費，如何？」

「餐費倒是不必，反正也沒多少錢，那從明天開始我也準備你的便當。」她二話不說就答應。

「妳對朋友一定很好。」

江少儀燦爛一笑，「這是當然的啊！」不只善於炒熱氣氛，只要看見可愛的、可憐的人，她都忍不住會想要照顧。「大概是因為我是家裡年紀最小的，一直是被照顧的對象，所以我只好去照顧年紀比我更小的，小時候照顧洋娃娃，長大有能力了，就去照顧其他人。」她喜歡當大姊姊。

如果他對江少儀真的只是一般朋友的關係，就不該對她有特別待遇，只是……他總忍不住想親近她，想發覺她不為人知的部分，想明白她還有多少真實本性沒有顯露，想弄清楚她的腦袋究竟在想什麼，竟如此與眾不同。

賀維倫該死的說對了。

他對江少儀的確有點心動。

只要有她在，就不會覺得無聊，無論是什麼樣的小動作，或是她說了什麼話總能吸引他的注意，他喜歡和她相處的時刻，不僅感覺十分舒服，也能完全放鬆，甚至還會遺憾時間過得太快了。

若非考慮到她的背景，他肯定會全力追求。

「經理，你怎麼還不快點吃？在想什麼？」

「沒什麼。」

其實他也沒比賀維倫好到哪去，他的感情是需要計算衡量，一點也沒高尚到哪去。

或許，他真的該花點時間想想了。

連續吃了兩個星期的炒飯。

這天中午打開便當依然是炒飯，蔣孟生終於忍不住問：「為什麼都是炒飯？」

「只有半個鐘頭而已，炒飯最快速也最簡單，而且這個不是普通的炒飯。」

「哪裡不普通？」是黃金米還是黃金蛋嗎？實在看不出有哪裡不同。

江少儀一臉沾沾自喜地介紹，「光是米就不同了，我用的是糙米，可以幫助消化促進腸胃蠕動。今天的主菜是咸鮭魚，昨天是貢丸，大前天是蝦仁，之前還用雞肉、豬肉，除了這些變化之外，我另外會搭配三色蔬菜，你看，我今天還加了幾個燙青花菜，看起來不僅美觀又很營養衛生，什麼都顧及到了。」

她可自豪了，能像她這樣在炒飯上面努力做變化的沒有幾個人。

主菜是一堆咸鮭魚渣，還得費心才找得到，虧她說得出口。

「每天吃炒飯不膩嗎？」兩個星期他已經吃到晚上夢見自己還在吃炒飯。

「總比外面重油重咸也不知道有沒有新鮮的便當好吧？」她回得理直氣壯。

「妳該不會這幾年天天都吃炒飯吧？」光想象就很痛苦。

「當然不是，炒飯也只有這一年歷史而已。」

蔣孟生有些傻眼。

「去年呢？」

「……炒麵。反正只要能吃又吃得衛生就好了，至於吃什麼就不那麼重要。」

「好吧，先不論妳的炒飯營不營養，基本上，妳炒的飯味道其實不太好，一點鹹味也沒有。」他忍了很久，終於受不了，至少也煮了兩年，廚藝顯然沒有絲毫進步。

「吃太咸不好。」她堅持要少油少鹽。

「也要有點味道吧？」雖然不需要重口味，至少也得讓舌頭分辨出味道。

「有啊，我有加鹽巴。」半湯匙。

「我怎麼一點都吃不出來。」好在「主菜」還有發揮一些作用。

江少儀火大了。

「蔣孟生，你太過分了吧？我好心煮給你吃，你還得寸進尺嫌東嫌西，既然你說得頭頭是道，肯定很會煮對吧？那就輪到你煮一次，看看你是不是說的跟做的同樣厲害，如何？」

「開出妳的菜單。」他接下這個戰帖。

隔天，色香味俱全的便當讓江少儀口水直流，如果是現場吃，肯定更美味。

「如何？」比起一成不變的炒飯，他才是真正能夠得意的人。

「經理，其實我不太相信你有這種好手藝，老實招來吧，究竟是誰幫你的？不說也沒關係，只要今天晚上讓我去你家親眼看著你煮每一道菜，我就願意甘拜下風，如何？」

「好，明天……」

「不行，既然要證明你的清白就要讓你措手不及，說今天就今天。」

「可以！」

這有什麼問題，他鐵定拿出看家本領讓她心甘情願俯首稱臣。

意外踏入蔣孟生的屋子裡，江少儀有些興奮。

他的屋子很大，傢具看起來很新穎，也很有格調，整間房子的顏色不是黑就是白，顏色分明，而她最先注意到的是客廳那一組家庭劇院的影音設備，非常非常高級呢。

蔣孟生放下公文包，脫下西裝外套隨意扔在黑色真皮沙發椅上，直接步入廚房。

「妳要進來監督嗎？」他一向光明磊落。

江少儀瞄了一眼寬敞的廚房，「不用啦，看也知道裡頭只有你一個人，而且我怕站在廚房會帶給你莫大壓力，還是待在客廳就好。經理，你也不用太心急，反正我晚餐向來都習慣八點過後才吃，你可以慢慢煮，拿出你的絕活最好能讓我佩服得五體投地。對了，經理……」

「下班時間，不必叫我經理。」

「是是是，請問我可以看電視嗎？」

蔣孟生走過來，拿起遙控器幫她開電視。

「有第四台嗎？」

「想看布袋戲？」他一眼就看穿她那個乏善可陳的興趣。

「嗯嗯嗯。」她猛點頭。

「大概一個鐘頭后就可以吃飯。」為了今天，他甚至破天荒準時下班，打算秀出好廚藝讓她讚不絕口。

接下來，蔣孟生在廚房忙碌，江少儀也在外頭忙碌。

過沒多久，他愈聽愈覺得奇怪，怎麼現在演的布袋戲竟是最新的情節？

他心想不對，走到客廳一看，才發現江少儀居然是在看他昨天慢了一步沒租到的布袋戲片子。

這女人好大膽，來他家等他煮飯給她吃，還大剌剌坐在他家看快他一步搶到手的布袋戲？！

「妳在做什麼？」

「你走路怎麼沒聲音啊？我、我也沒做什麼，只是在看布袋戲啊。」明明不是做壞事，怎麼她有種被抓到的感覺。

「需要看到我家來？」

「沒辦法啊，誰教我計算機的DVD光碟機壞了，今天我媽又要看韓劇，我根本沒時間看，反正你在煮飯，我等也要時間，這樣邊看邊等就不會浪費時間了啊。」一舉兩得。

「也就是說，一開始妳就打了這個鬼主意是嗎？」難怪她堅持要今天。

「順便而已嘛！你人這麼好又大方，一定不會跟我計較的對不對？而且我看完后，你明天再看，這樣就能省一次租金，我在幫你省錢耶。」瞧她多貼心哪！

蔣孟生冷冽的眼眸輕瞇，寒光如刀，殺得江少儀頭愈垂愈低。

「我有一個更省錢的方法，等我煮好以後再一起看。」

「那我要做什麼？」其他電視節目又不好看，她會很無聊的。

「可以進來當我的助手，讓我煮得快一點，妳也能快一點看布袋戲。」

說得也對。江少儀馬上捲起袖子大有主廚登場的氣勢。

「那還等什麼！」

早點煮好就能快點看布袋戲啰！

主廚很厲害，助手就很輕鬆。

因此江少儀只負責洗菜、找盤子、遞鹽罐以及打打蛋這類小事。

蔣孟生煮菜有他的節奏。

他做菜就像彈奏鋼琴那樣流暢優雅，黑琴鍵以及白琴鍵在他雙手底下奏出最適合的旋律，沒有停頓、沒有錯拍，一個步驟串連一個步驟，一氣呵成，完美無瑕。

沒想到連他煮出來的菜也看起來很帥的樣子，江少儀稍稍有幾分欽佩。

身為助手的她閑著也是閑著，便自顧自地發表高見。「我覺得一個人住好像也很愜意耶，想怎麼做就怎麼做，自由自在好像很優閑，不過一想到要付昂貴的租金就很頭痛，你這邊應該很貴吧？」

「這間房子是我的。」

「喔，那更好，就不用付租金，真好。」

「妳不可能習慣一個人住。」蔣孟生毫不留情潑了她一盆冷水。

「我至少會炒飯，在沒吃膩之前也餓不死。」她『下之意，大有靠炒飯過一輩子的妄想。

「一個人住難道不怕寂寞？」他還行，她肯定捱不住。

江少儀睞了他一眼，不以為然道：「這世界上沒有所謂的寂寞，以總人口超過六十億的數目來看，走到哪都可以看見人，只要你想交談，就算聽不懂也可以用身體語言來溝通，因此根本沒有所謂的寂寞，只有自己想要寂寞的時候才會主動避開人群。

「就算我一個人搬出來住，如果不是住在深山，我就會有鄰居，還有同事，三不五時還能回家串門子，怎麼會寂寞？反而因為分開，感情說不定會更親近。你一定是習慣獨來獨往才會覺得寂寞……你該不會連鄰居長什麼樣子也不清楚吧？」

最後一句話直接命中蔣孟生的胸口。

「我知道警衛長什麼樣子。」這樣已經很了不起。

「我知道上班賺錢很重要，因為沒有錢肚子就會餓，不過這世上又不是只有賺錢才重要，有太多人拚命賺錢，結果後來生病了，你說賺那麼多錢又有什麼意思？我認為你應該要停下腳步，多關心自己也關心別人，這樣你的世界會變得遼闊。」

蔣孟生完成最後一道菜，關閉爐火，上菜。

「世界變得遼闊又有什麼用？」

「你的心胸會開闊，會覺得自己很幸福，這份幸福完全屬於你，誰也搶不走，所以我說無形的快樂才是快樂。」

「謝謝妳的建議，吃飯了。」

關於江少儀說的，他不是沒聽進去，只是還需要一個契機來解開自己心中的結。

有些人失去什麼就會想要得到補償，他亦然，不過在成長過程中，他的價值觀已經扭曲，他失去的是健全的家庭，如今他要的卻不是家庭的溫暖而是金錢的滿足，比起不可測也無法控制的人心，金錢更容易駕馭掌控。

「你的手藝真好，我甘拜下風了。」江少儀很認真品嘗他的菜也很認真稱讚。

蔣孟生沒有得意，只是默默吃飯。

「我讚美你，不高興嗎？」

「沒有，只是想到自從搬來這間房子后，今天是第一次有人陪我吃飯。」不是感觸，只是陳述事實。

「我可以找警衛上來『陪』你喔。」

蔣孟生冷睨她一眼，壓根不覺得她的話好笑。

「哎喲，別這樣嘛！做人就是要輕鬆開心一點啊，快樂也是一天，痛苦也是一天，為何不快快樂樂呢？」瞥見他一副不甚同意的表情，江少儀燃起了雄心壯志，隨即關掉電視，稍微正經幾分。「這樣好了，告訴我除了上班以外，你平常在做什麼，我們再來看看要怎麼讓你快樂。」

上班以外的時間……

「看財經雜誌、書籍，上網看國外的基金以及注意股市波動。」簡單明了。

「休閑生活呢？興趣呢？」

「每天固定運動四十分鐘，興趣是賺錢。」

有夠乏善可陳，不過也還有得救。「這樣啊……我想財經雜誌、書籍不一定要天天看，可以兩天或三天一次，然後多出來的時間你可以種花或是喝杯咖啡看看窗外的天空，或者偶爾去看電影郊外踏青什麼的，反正就是要遠離『錢』愈遠愈好。」她認定蔣孟生的癥結就是太想賺錢了。

「看電影不用錢，出門踏青不用錢嗎？」

江少儀撇撇嘴角。「你這樣是吹毛求疵喔。而且我強烈建議你看卡通片，可以稍微平衡一下你過於早熟的心態，九月底有一部卡通要上映，片名是『TimBurton\'sCorpseBride』，是黑色喜劇，我滿想看的。總之，重點就是不要糟蹋生命！」

蔣孟生意興闌珊地繼續吃飯。

如果以為這些話就能勸他回頭是岸，他老早就改變了。

「你的眼神在鄙視我。」

「我沒有。」他不承認。

「有，你連吃飯的態度都在鄙視我。我告訴你，這些很簡單但要做到就很難，根本是你自己做不到，絕對不是我說的話沒有用處。」用腳趾想也知道他根本瞧不起她的論調。

「吃飯吧。」

「蔣孟生，我是真的希望讓你變得比較快樂。」她的認真竟換來他的敷衍，可恨。

「為什麼？」

為什麼？其實她是有一點點小為難，因為太快樂太陽光的個性一點就不總攻啦……這些話她沒有勇氣在他面前說。

為什麼希望他快樂？

思索片刻，她想不到恰當的答案。

「我只是希望你快樂而已。」單純沒有算計。

往往單純的感情最美，沒有其他因素左右，只是單純想做什麼便做什麼，而這種感覺也最能打動防備的心。

氣氛一下子變得很溫暖，不一會兒，客廳里的電話響起來，蔣孟生起身去接。

吃完飯，江少儀也走出來，手裡還多了個布丁，兩人眼神交會，她只是笑一笑，他明白的點了頭。她又比了比電視，露出招牌微笑，他立刻清楚她想做什麼，再度點頭。

反正她最初的目的就是來他這邊看布袋戲。

江少儀開心地打開電視，繼續欣賞布袋戲。

蔣孟生因為太專心聆聽電話內容，對方臨時有事離開一下子，這才注意到客廳十分安靜，原來是電視完全沒有聲音，是她的體貼。

於是他也體貼她，拍拍她的肩頭，指著自己的房間。

江少儀聽懂了，隨即做出一個OK的手勢。

蔣孟生走進房間，隱約聽見外頭的聲音才又繼續講電話。這通電話談的是重要內容，他和對方聊得很久，等切斷電話的時候，抬頭才發現已經十一點。

他想到江少儀，衝出來，客廳已經空無一人。

她頗懂得禮貌，將他的客廳恢復成完全看不出剛才有客人的感覺。

客廳的燈只剩下一盞溫暖暈黃的立燈，桌上的DVD盒子上有張紙條。

寫著簡單的兩句話──

■等你看完以後再拿去還。記得到廚房去一下！■

照著紙條的指示，他開燈進入，連廚房也收得井然有序，沒有廚藝的她倒是有收拾的天分，桌上擺著為了吃她的午飯而托她去買的便當盒，不過這次裝的是他煮的菜，不再是炒飯。

便當盒下也有張紙條。

■你煮的菜真好吃，跟五星級飯店的主廚有得比，可惜沒有家的味道。雖然我煮得很糟糕，根本端不上枱面，可是有家的味道，如果你想吃家的味道，歡迎到我家報到，我媽煮得很棒。

我的炒飯雖然不好吃，不過我裝便當的技術不錯，絕對讓你食指大動，明天記得帶便當上班。還有，謝謝你的布丁，沒想到你也喜歡吃布丁，這算是我們之間共同的第二個興趣，對吧？

老實說，我的確無法影響你，畢竟這是你的人生，不過你還是有選擇權的！■

蔣孟生打開冰箱，裡頭有一打的布丁。

那是他前天去逛量販店的時候，一個失神才買回來的，沒想過要退換也沒想過要吃，他一向不愛甜食。原本趁她今天過來是希望她全部帶走，幫他解決，可惜一通電話壞了他原本的計劃。

她說他煮的菜沒有家的味道……家的味道究竟是如何？

他根本沒有過一個完整的家，怎可能會明白。他煮給她吃就該感到榮幸了，沒想到竟敢這麼挑剔，真是欠罵。

環顧廚房一圈，確定都收拾妥當，他關燈走出來站在廚房以及客廳的中間望著空曠顯得冷清的客廳。

落地窗微敞，吹進來涼涼的夜風，落地白紗窗帘隨風飄起，不是為了美觀的作用，而是不希望遭人窺探他的生活而設下的防護。

這間屋子一直很冷，室溫偏低，以前不覺得如何，直到剛才那一剎那，竟然覺得有些寒意，是不至於冷到難受，不過就是很不舒服。

她說這世上沒有寂寞只有想要寂寞的人，很有她獨特的看法。

一語道盡他刻意的疏離，因為他一個人也能活得很好。

這裡是他無堅不摧的堡壘，不過原本是一名和「康碩」有往來的公司老闆屬意買下的，是他透過堯東的關係，請那位老闆相讓，並非他刻意想搶，而是他確實喜歡這裡，樓高二十，能夠遠眺，能夠孤獨，也讓他見證到權力和金錢的影響力，若沒有堯東，他想這間屋子就不可能屬於自己，因此他開始極力追求金錢上的滿足。

這應該就是他想要的……吧？

應該是吧……蔣孟生稍稍閉了閉眼，按著鼻樑，再睜開時，那盞歐尼斯立燈顯得特別溫暖，彷佛是專為他保留。

他嘆口氣，這座密不透風的堡壘似乎有裂痕了。

●楚月不負責任大辭典──

本章並無任何辭彙需要解釋，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