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谷予軒覺得無奈又可笑,嘆了一口氣推開病房門,恰好對上母親睜得老大的眼。

「你背著陸昊亂交男朋友?」崔慈心問得出其不意,「不可以,去跟他說,你馬上就要嫁人了,叫他死了這條心。」

這是她們母女「再見」后,媽媽跟她講過最理性也最不可解的話。

「我,要嫁給誰?」谷予軒瞅著她,驚詫於她臉上的篤定和平和。

「除了陸昊,誰敢要你。」崔慈心面孔一斂,又恢復一貫的寒霜。

這樣說實在傷感情,但這才是她媽的本色。

「我又沒說要嫁給陸昊。」情況未明前,裝傻是最佳防禦方式。

「跟我裝蒜!」崔慈心急喘起來,谷予軒忙幫她撫順胸口。「你在人家家裡住了那麼久,人家讓你白吃白住是為什麼?」

「他喜歡我,不見得我就要喜歡他呀。」得趕緊換個話題,否則以媽媽的老謀深算,她很快就會自曝馬腳。「像安安跟李永年……」

「我現在是在談你,少給我打岔。」崔慈心急咳了幾聲,臉面就漲得好紅。「我告訴過陸昊,你們隨時可以結婚,我跟你爸爸無條件答應。」

啥?居然敢背著她,替她私定終身,真是不民主,至少也該聽聽她的意見嘛。

「我才十九歲吶,而且才剛考完大學分發考,幸運的話,還有四年的學生要當,現在結婚不嫌太早?再說你跟爸為什麼要無條件答應?真的認定我這輩子很難嫁出去?」

「不肖女!」每次理虧崔慈心就拿這句重鎚轟她。「明知道我病著,故意一口氣問一長串不是問題的問題。你說,什麼時候可以得知考試結果?」

「大概幾個禮拜后。」

「好,就幾個禮拜后幫你們舉行婚禮。」話說完她疲累的閉起眼睛。

谷予軒忙趁她沒入定前,問:「這是為什麼?」

「幾個禮拜后確定落榜,」她掀起眼瞼,有氣無力的望著她。「你也就該死心了,做人吶總要有點自知之明,你能嫁給陸昊,已經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

短短几句話,把谷予軒花了好長時間才建立起來的信心,澆得連半點星火都遍尋不著。

谷予軒靜靜看著窗外徐徐飄下的鳳凰花,良久之後才平撫滿腹的委屈。

「要不要嫁人,我自己會作主,不勞你跟爸爸操心。」

崔慈心微閉的眼倏然睜開。「你想氣死我。」

「不要拿死來逼我就範,」谷予軒感傷地喟然道:「你知道的,我的硬心腸是得自你的遺傳。」她頭也不回的出了病房。

看著她的背影,崔慈心大吼了起來。

「你這不肖女,我處處為你著想,你卻總是跟我作對,等哪天遇上了像你爸爸那樣狠心短命的男人,你就別回來跟我哭訴!」

借著一扇厚重的門板,總算隔離她叫囂似的怒罵。

今夏的風雨特別惱人,淅淅瀝瀝,怎麼下也下不停。

走出醫院大門,差點被一輛急馳而至的轎車擦到,她退後兩步,看著轎車停下,是一張有些面熟的笑臉,仔細一看,原來是李瑞毅。

「讓我送你一程吧。」

谷予軒搖搖頭,謝過他的好意,兀自朝前而去,李瑞毅的轎車競跟了上來,緩緩地開在她背後。

他拉長脖子說:「我正要去找陸昊談點事情,如果順路,你就別客氣了。」

聽他這麼一說,谷予軒終於停下腳步,猶豫了一會兒才打開車門。

李瑞毅發動車子,霎時又停了下來,在她高度戒備的眼神中,他解開安全帶,探身到後座,拎過來一個紙袋,裡面是兩杯炭燒咖啡。

「我嗜喝咖啡成痴,你要不要來一杯?」,

「我不用。」倒不是怕他會在裡面下毒,而是真的吃喝不下任何東西。

「還是熱的,不喝拿著也舒服,真的。」他堅持把咖啡塞入她掌心,登時一陣暖流傳到涼寒的臂膀。

李瑞毅一反以前狂得二五八萬的傲氣,變得相當親切友善,而且聒噪。

他叨叨絮絮的告訴她,他以前高中時如何如何,後來大學念了國貿,因為興趣不合,又轉了企管,結果在美國史丹福拿到碩士學位。

見她沒啥反應,他趕緊插播和陸昊不打不相識的經過。

「男人動武結怨,通常都是為了女人。」他一笑,小心觀察谷予軒神色的變化。「陸昊外型討好,很容易獲得女人青睞,但情愛之間,重要的是一顆心。」

「你走錯路了。」谷予軒指著前面的岔路,提醒他。「應該右轉才對。」

「陸昊說他今晚有個飯局,現在不到八點,我們直接到餐廳找他好了。」等待紅燈時,他從皮夾里掏出一張小Baby的護貝相片,「看,我兒子,很可愛吧?」

這倒大大出乎谷予軒的意料之外,他結婚了?

「真的,好可愛,好小,大概不超過三歲吧。」長得和他幾乎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七歲了。」他口氣中有難掩的滄桑,「像個小大人,只是已經跟我不太親。」

「什麼意思?」

「我太太過世以後,他就一直跟著我媽媽待在美國,幾個月才見一次面,實在很無奈。」

谷予軒很想跟他說,孩子都該跟著父母之類場面世故又無濟於事的話,但她忍住了,以他們比紙張還薄的交情,她沒資格多說什麼。

「我太太死於血癌,」他興許看出她的疑惑,興許是天生長舌,自顧自的又說:「我們相戀七年,結婚兩年,她走的前幾年,我連怎麼笑都忘了。」

谷予軒很同情他,但還是沒有答腔,只是默默望著窗外的雨珠發愣。

車子經過一處高架橋,凌空望去,璀璨的燈火閃爍在晶亮的水簾下,潔凈中有著一股哀婉的凄美。

沒注意到李瑞毅把車子停靠在一家知名的北方餐館前,回神時他已殷勤的幫忙拉開車門。

「在七樓,我們搭電梯上去。」

餐廳有別於台灣人喜愛講究的豪華氣派,古樸中令人自然興起一股思古之幽情。

電梯一開,古色古香的扈豐樓就在眼前,服務生告訴他們,陸昊訂的是包廂,最大廳靠左的最底間。

「嗨!」李瑞毅不是太有禮貌的,直接拉開隔門,把裡面的人統統嚇一大跳。「原來是伯父伯母,你們什麼時候回台灣的?」

楊珊珊赫然也在座。

見到她和李瑞毅一起出現,陸昊亦是一陣錯愕。

「呃,下午剛到,臨時決定的,連陸昊我都沒來得及通知他。」陸昊的父親人高馬大,深眸闊唇,簡直就是陸昊年老后的版本。

「這位小姐是……」問話的是陸昊的母親,一臉的慈眉善目。

「她叫谷予軒,」楊珊珊很雞婆的搶話說,「是陸昊破格教授的學生。」

「伯父、伯母好。」好個一家四口的天倫和樂圖,谷予軒心底酸酸的,下意識地把目光瞟往陸昊。「不好意思打擾你們,我、我先走了。」

「既然來了,就坐下來一起吃飯吧。」陸母很客氣的說。

「不了,我只是路過,沒想到……」

「有什麼關係呢?」楊珊珊像個主人,替她和李瑞毅各拉了一把椅子。「今天我請客幫陸爸、陸媽接風,你們兩個就做個陪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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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漾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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