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比賽？」溫婉兒一臉茫然地從飯盒前抬起頭。

「咦？你不知道這件事？你最近不是跟楊栩走得很近，這件事不用我說也該知道吧？」許美玲啃著蘋果道。

溫婉兒張大眼搖頭，自從上星期她死皮賴臉在禮堂外等到楊栩一起回家后，接連幾天她都逮不到人，像算準了時間似的，就是差個五分鐘，一方面她也不敢再晚歸，只好打消一同返家趁機說服楊栩加入西點研習社的念頭。

啃完小蘋果，許美玲慢條斯理開口：

「你知道全華高中吧！」

「知道，是我們的姐妹校。」

全華高中的學生老愛跟綠丘高中爭排名，對外雖宣稱是姐妹校，實則暗中較勁得可厲害了，每年的兩校競技總是爭得你死我活。

「全華的校長主動跟我們校長提出遊泳競賽的提議，說什麼給學生多一些交流機會，我們那個好好校長自然是滿口答應了。」

「全華高中的游泳校隊水準如何？」

許美玲伸出食指搖了搖：「差勁透了，歷年高中聯賽都在第一輪預賽便給刷下來。」

「這麼說來就沒啥好擔心了。」

「哎唷！用用腦子想吧！全華敢主動提出比賽，自是有備而來，他們今年招收到一名體育保送生，那名學生游自由式兩百公尺的最佳成績跟楊栩不相上下。」

溫婉兒聞言立即露出厭惡的表情：「他們是沖著楊栩來的嘍！」

「賓果！」

「原來如此，難怪楊栩老是被留下來練習。」這麼一來，她若去纏他加入西點研習社，豈不是打擾到他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教咱們的楊栩是大紅人。」

「全華的校長也太心急了，等到兩校競賽再比就行了呀！」好討厭啊！

「人家就是等不及才硬要舉行友誼賽。游泳社一開學就已經在特訓了，他們也是很好強的。」

「比賽何時舉行？」

「這星期五下午三點，校長大人還特許全校停課半天幫游泳隊加油，到時候我們一起去加油吧！」賺到半天了！

「那還用說，我一定會去替他加油，他的成績愈好，將來加入西點研習社的助益也愈大。」溫婉兒扒了一大口飯，津津有味吃著。

許美玲忍不住睨了眼好友，「別說得太篤定，人家可沒答應咧！」就說楊栩不可能參加她就是聽不進去。

「美玲，你怎麼潑我冷水，我們是好朋友耶！」她鼓起頰，氣呼呼的。

「裝這什麼怪臉，難看死了。我是說出實情，要你看清事實。」

「哼！」她很有骨氣撇過臉。

他一定會加入西點研習社的，她有信心。

——>*<——

濃濃奶油瀰漫在十坪大的斗室里，誘人香氣鑽出門縫飄散在幽靜走廊里。

宋緋意踩著輕快的步伐，奶油香忽地鑽入鼻里，她不禁愉快笑著，加快步伐走向走廊底處的小房間。

「哈啰！今天有什麼好吃的？外面大老遠就聞到香味了！」剛進門，她迫不及待走到溫婉兒身側問道。

溫婉兒攪動著瓦斯爐上濃稠的液體，夾帶香草氣味的奶油香不停從鍋子里飄出來。

「婉兒心血來潮突然想做泡芙，手邊正好有材料就做啦！」胡潔笙調節烤箱溫度，把烤盤上一團團麵糰送進烤箱中。

「泡芙！耶！」宋緋意樂得高聲歡呼。「有什麼可以幫忙的？」

溫婉兒想了會兒，指向洗碗槽上一堆未清理的器具：「學姐幫忙洗鍋子吧。」

宋緋意點點頭，掄起衣袖刷著鍋子。

五分鐘后，溫婉兒熄了爐火，把用作內餡的香草奶油置於桌上放涼，待泡芙外皮烤好，便可以把奶油擠進泡芙里了。

又過了十五分鐘，胡潔笙戴著隔熱手套，小心翼翼取出烤盤，十個大小中等的泡芙成功地烤出漂亮的外形。

「一起動手做吧！」溫婉兒一聲令下，三人便圍在桌子前。

首先，在泡芙的肚子切開三分之二，在底部放人一些奶油，再把事先準備好的罐裝鳳梨片、切片的奇異果放在奶油上，並再擠入適量奶油，如此一來便完成一個美味可口的水果泡芙。

宋緋意舔舔手上沾染的奶油，手拙的只完成了兩個。

「哇！我做的好醜，婉兒，跟你換一個。」

溫婉兒瞥了眼學姐奶油過多的泡芙：「不行，我做的要送人。」外觀可會影響評價哩！

「送人？你要送誰？」

「我要送楊栩。」她拿出乾淨的塑膠盒，裝了三個水果泡芙。

「又要送他！」宋緋意拉了張椅子坐下，張口咬著自己完工的泡芙。味道滿分，就是外觀不好看。

「他開口跟你要啊？」胡潔笙問道。

「是我自己要給他的。」

宋緋意飛快吃掉一個，意猶未盡舔著不小心拈上指頭的香濃奶油餡，嘟嘴道：

「又拿泡芙釣人啊！楊栩會喜歡嗎？」

溫婉兒聞言，掩不住得意地揚起唇角：「別人我不敢保證，但楊栩百分之百會喜歡。」

這話挑起了兩人的好奇心，紛紛轉頭看向笑得詭異的社長。

美眸眨了眨，保守秘密果真是件吃力的工作。

「你們保證不能說出去唷？」

兩人滿臉問號，緩緩點頭。

「其實——」停頓了三秒。「我在無意間發現楊栩很喜歡甜點。」

宋緋意忍不住大笑出聲。「你說那個楊栩喜歡甜點！看不出來耶！」那個有名的學弟老是酷著一張臉，沒想到會有這項不為人知的小秘密。

溫婉兒嘟著唇：「男生就不能喜歡甜點嗎？」學姐未免大驚小怪。

宋緋意掩著嘴，不讓笑容太張揚。「他那個樣子是很難想象嘛。」

「因為他喜歡，所以你就拿甜點釣他入社？」胡潔笙肯定道。

「我是這樣打算，但是楊栩可沒這麼好上鉤，態度還是拒人千里之外。」

「既是如此，你還做水果泡芙送他，很浪費耶！」給她吃還比較划算。

「這個泡芙是要替他加油打氣的。」話鋒一轉——「你們知道這個星期五有一場游泳社的友誼賽，對手似乎不好對付。」

「你說那件事啊！」同屬運動性質社團的宋緋意一開學便知曉此事。「全華不是我們的對手啦！」

「我也這麼認為，不過聽說楊栩這陣子的表現不太穩定。」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胡潔笙淡淡微笑：「瞧你緊張的，該不會也被楊栩電到，準備加入後援會啦！」

溫婉兒白了好友一眼。「我可不花痴，我替他打氣也是為了社團著想，他的表現愈好，到時加入西點研習社也能多一些籌碼跟學生會爭取經費，要不然借他的名氣也能招進新社員啊！」

她這麼做是為了社團的將來呢！

「哦，真是辛苦你了。」宋緋意賊笑。「就怕到最後反而賠了夫人又折兵。」

「才不會。」

溫婉兒忿忿地雙手抱胸。

就算大家都不看好，她仍是不放棄，不到最後一刻還不知鹿死誰手呢！

——>*<——

體育館中的室內游泳池除了一般上課使用外，其餘時間全排給游泳社社員做練習之用，比賽前夕，游泳選手更是練得勤快，嘩啦嘩啦的水花濺起聲不絕於耳。

室內迴音大，溫婉兒適應了五分鐘才習慣耳朵里的嗡嗡聲響，她來到二樓看台，學著其他參觀的女同學趴在欄杆上向下看。

人在哪裡？泳池裡的人戴著蛙鏡、泳帽，清一色游泳社規定的墨綠色泳褲，排除女社員，要從二十餘名男社員里找出楊栩實在困難。

溫婉兒瞪大眼珠找，看來看去也認不出個所以然，就在她打算放棄的時候——

「哇——楊栩！」右手邊三四名一年級女學生扯開高分貝嗓音尖叫。

循著尖叫女生興奮的眼光看去，第三水道上有個男生體態利落地躍入水中，男生按著一定的韻律快速划動手臂，一朵朵白色水花飛快揚起，又隨即消失在男生身後。溫婉兒目不轉睛注視泳池裡那抹快捷的身影，心口部位咚咚咚狂跳，彷彿受到莫名熱力牽引……

男生長臂一伸觸及對岸，順勢抬頭，搞落臉上蛙鏡，任憑水珠滑落，立體分明的俊朗面孔此刻是緊張的。

「多久？」楊栩抹了抹臉，抬頭看向岸邊的隊員。

手拿計時器的張明弘蹲在岸邊，把計時器送上前。「你自己看。」

計時器上的數字躍入楊栩跟中，他嫌惡地低咒了聲。

「上來。」張明弘拉了楊栩上岸，兩人邊走邊討論。

楊栩煩躁地甩頭，甩落一地水滴。「再幫我測一次時間。」

「練這麼猛不好吧！你該先放鬆心情才能有好成績。」張明弘中肯道。

「說的倒容易，比賽時間一天天逼近，我可沒你樂天。」即使是友誼賽，他亦不容許失常，尤其別人擺明了是沖著他來。

「我這不叫樂天，而是懂得調適自己，你看二樓的女孩子替你加油的可愛模樣，光是看這些可愛妹妹就覺得心花朵朵開。」

楊栩眉一挑，「她們是在製造噪音。」瞧也不瞧，他轉身坐在岸邊的椅子上。

張明弘跟了上去，坐在隊友身側。「你還是這副酷樣，難道就沒有一個女孩子能人得了你的眼？」

楊栩拿了大毛巾擦臉，不答腔。

「對了，那個像洋娃娃一樣可愛的女生，這幾天也在體育館門口等你，我每天回家都看到她。」

「那又怎樣，我可沒要她等，反正等不到人她就會自動離開。」

「你該不會是在躲她吧？」據他觀察，楊栩即便可提早離開，卻也總是硬留到待那女孩離開了，他才出體育館。

「我何必躲。」嘖！

張明弘不懷好意一笑。「你以前可不會這樣。」

瞪了好友一眼，楊栩再度沉默。

閑閑無聊之際，張明弘打量著二樓看台的女生，其中不乏漂亮美眉，瞧得他心花怒放。

從左看到右、又從右看到左，喔！右前方有個可愛得不得了的長捲髮美眉，圓圓的大眼、小巧的鼻樑、白皙的膚色，這是今天所見最可愛的美眉了。

看著看著，覺得這女孩好眼熟，對於漂亮美眉他向來過目不忘——對了！

是她！

「快看！二樓看台有個好可愛的女生。」張明弘以手肘推了推身旁的好友，一抹頑皮的笑閃過眼底。

「有什麼好看，你別煩我。」

「看一眼不會要你的命。」

見楊栩仍不為所動，他突如其來托住楊栩臉頰往右上方抬——

「你看那女生是誰？」

楊栩微微一頓，順著好友手指的方向看去，眼力極好的他一眼即認出那頭波浪捲髮的主人。

四目相交了！

太過注意楊栩的舉動，豈料到一點準備也沒有就與他四目相接，她心虛地垂下頭，不難預想他板起臉孔生氣的樣子。

拍掉黏在臉頰上的手，楊栩調回視線。

「拜託你別再有這種幼稚的舉動。」

張明弘嘿嘿低笑。「這下你躲不掉了，人家特意跑到體育館里等你唷！」

「你說什麼，我一點也聽不懂。」抓抓頭，一股煩意衝上腦門。

「還裝，別說你沒看到人，她一見你就害羞得低下頭了。」他一雙跟可利了。

「我跟她一點關係也沒有，你少多事。」若是每個主動送上門的女生他都去理，他哪來時間練習。

「你啊，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他邊說邊抬眼打量看台上的洋娃娃美眉。

楊栩皺起好看的眉峰，面色不善。

游泳成績未見進步已經夠他心煩了，現在又來個怪女生湊熱鬧煩他，從前只需他瞪上一眼、擺張臭臉就可趕跑一票女性崇拜者，但這個想遊說他加入西點研習社的女生竟然嚇不走！

夠了！他得好好跟她談一談。

他走出休息區，抬手朝對面看台揮動。

「哇——楊栩在看我耶！」學妹甲興奮地跳腳，高分貝嗓音充斥整個室內游泳池。

「學長——」學妹乙丙丁不住朝楊栩揮手。

「哇——看這邊！」

溫婉兒悄悄抬眼，發現身旁的女生又叫又跳，左右觀察了會兒才發現她們是因為楊栩的視線而瘋狂。

咦？他在看這邊。

她跟一飄，飛快往游泳池旁瞄。

呃！他果真往這邊看。

哎！還是一臉凶樣，這麼不願意看到她嗎？

在這麼重要的時候她的確不該來打擾他，但是她特地做了泡芙來給他加油打氣，總得交給他才行。

楊栩用力閉了閉跟，耳朵讓尖叫聲吵得好疼，也許從明天開始向教練申請禁止參觀游泳練習的許可，能換回一些清凈。

再度抬手揮了揮，女孩子叫得更大聲了。

注意到楊栩的視線針對她而來，她深吸口氣迎了上去，不願示弱。

但——

他是不是在瞪她呀？

她大膽地回看，但他傳達出的不悅教人不自禁想閃躲，眼轉了轉——咦！還在瞪，她又沒惹他。

這回她也瞪回去，眼睛又沒比他小。

楊栩以眼神示意要她下到一樓來，她接收到了，也乖乖依他所指等在隱蔽角落處。

一見面，楊栩便沒好氣道：

「你又想幹嗎？」

「我……來參……觀。」溫婉兒一雙眼直視地板。

「你講話幹嗎結結巴巴。」很怪，她一向滔滔不絕，態度大方，今天卻很反常。

溫婉兒一紅，暗暗罵他沒神經。

他就這麼大刺刺穿著泳褲走過來，沒想過穿件T恤或圍個毛巾什麼的，雖然剛才在二樓早見過他穿泳褲的樣子，但遠距離觀看跟現在近距離談話，光感覺就差了十萬八千里，他……幾乎是裸體，害她一雙眼都不知該往哪裡擺，只得盯著地板瞧。

地板瞧久了，頸部微微發酸，稍稍抬高了頭，卻別到一雙毛絨絨的小腿——

「你的腿毛好噁心喔！」很直接的反應。

「你專程來研究我的腿毛嗎？」什麼噁心，男人哪個不長腿毛！

實在沒勇氣抬頭，但低著頭真的很不舒服。

「你、你去穿件衣服好不好，你、你這樣子，我、我沒辦法跟你說話。」

「你毛病很多耶！游泳不穿泳褲要穿什麼？你心有邪念才會想歪。」隊上也有女生啊！她們就不會覺得怪。

溫婉兒飛快瞄他一眼，仍是不自在，索性背過身去，跟不見為凈。

「咳，我聽說你禮拜五有場比賽，所以就來參觀你練習，順道帶這個來給你打氣。」她右手向後伸，遞了個紙袋過去。

「這裡頭是什麼？」

「這是我剛做的水果泡芙，你吃吃看。」

提到泡芙，楊栩眼都亮了，伸手欲接，卻有些遲疑。

「吃了泡芙該不會就得入社吧？」

她扯扯唇角，道：

「這跟人不入社無關，你可以當作是朋友的鼓勵。」

聞言，他欣然接過紙袋，溫熱觸感夾雜一股甜香竄入他的鼻、流進他的心底。

仿若習慣了她的突如其來，不知怎地，他竟然不介意在她面前表現自己對甜點的喜愛，反而有著放鬆與安心。

他扯下頸間的毛巾圍在腰際，難得的溫聲說道：

「你可以轉過頭了。」

「呃！你決定去穿衣服了？」

楊栩沒理會她，徑自拿出泡芙吃著。

奶油不會太甜，是他喜愛的味道，熱熱微軟的外皮十分好入口，與奶油、水果搭配得恰到好處。

等了一會兒，沒聽見他回話，倒是身後細微聲響教她十分好奇，緩慢回頭，就見楊栩倚著牆，津津有味地吃著水果泡芙。

「你在這裡吃不怕被人看到？」她走上前，一時忘了他光著上身。

「有人來就拿你當擋箭牌。」他舔著奶油。

擋箭牌？指控她強迫他吃甜食嗎？

溫婉兒沒讓自己閑著，十分期待地盯著他看，可愛臉孔始終夾帶微笑。

「好不好吃哪？」她問出最在意的事。

「嗯。」他拿出第二個。

嗯——什麼意思？

「到底好不好吃嘛？」

「你自己做的東西還問我好不好吃。」不理她，他仍一口一口咬著泡芙。

「讚美一下又不會少塊肉。」好小氣的人。

楊栩睨了眼嘟唇不悅的她，難得地給了回覆：「馬馬虎虎。」

「我可以解讀成是好吃的意思嗎？」她笑道。

「笑得像個白痴。」他嘲道。

她好心情地不理會他的刻薄，學他倚牆而立，問道：

「我剛才看你練習，成績似乎不符理想？」他的臉臭得跟什麼似的。

楊栩停下吃泡模的動作，他見她是為了把話說清楚，要她別纏著他，豈知一看到她手裡的泡芙就什麼都忘了。

「這跟你無關。」

「我希望你能贏呀！」

楊栩轉頭看她，有些訝然。「你很關心我的事？」

溫婉兒直覺答道：

「我們是朋友呀！我當然希望你能有好的表現。你要是再和善一點，就能交到更多關心你的朋友。」

他不以為然地指向二樓看台：「你覺得那些愛尖叫的女生可以當朋友嗎？我還希望耳朵能清靜點。」

她們有事沒事亂尖叫，不明所以的人還以為體育館發生了慘案哩！

「你說的太誇張了，我想學妹們只是希望能吸引你的注意，大紅人自是受人矚目嘍！」她頗能體會學妹的仰慕心情。

「謝了，不過我不需要。倒是你，別再企圖找我加入西點研習社。」

話題怎麼轉到這兒來了。「我的優點之一就是有耐心，這幾天我會管好自己不來打擾你練習。」

「不只是這幾天，我要你永遠都別來打擾我。」趁今天跟她說清楚。

溫婉兒扁扁嘴。「不要，我不答應。」

「你聽不懂呀！我可不是在徵求你的意見。」氣死人。

溫婉兒咬著唇，耳根微微發熱。

他都把話說絕了，她若還知羞就該明白自己在強人所難，但是她還不想放棄，他是個不錯的人，加入西點研習社會是個好夥伴的。

「我、我要回家了，你好好練習，星期五我會去替你加油。」說完，她轉身便走。

「喂——「

來不及喚住她，一眨眼她便消失在走廊轉角。

「什麼嘛！好像我在欺負她似的。」

他看見了她臉上受傷的神情。

望著手上吃了一半的泡芙，他狠狠咬了一大口，略帶酸味的奇異果果粒在口中散開，混著奶油，一股又甜又酸的滋味滑入喉口直達胃裡。

她親手製作的甜點沒有匠氣的綴飾，是一種用心且實在的簡單口感，十分對他的味。

倘若，西點研習社真的消失了，那麼……

——>*<——

濟民牙醫診所外的騎樓停放了三四輛輕型機車，楊栩繞過機車，推開診所的玻璃門走入內，櫃檯內體態苗條的中年婦人一見楊栩，立即放下手邊的工作。

「回來啦！今天比較晚。」保養得宜的楊母走出櫃檯關心道。

「社團練習練晚了。」

楊栩走入內室，朝正在看病的父親打過招呼，便由側門直上二樓住家。楊母這會兒把櫃檯工作交給工讀生處理，上二樓打理兒子的晚飯。

楊栩一進卧房，書包隨意掛在椅背上，整個人呈大字型倒在加大尺碼的單人床上。

五分鐘后——

木製門嘎地一聲給推開，一個有著可愛小虎牙的長發女生跳進房裡。

「哥，一回來就睡，小心變成睡豬。」楊楨半跪在床緣，頑皮地扯著兄長的耳朵。

楊栩手一揮，揮掉小妹的手，眼一張，懶懶開口：

「進別人的房間前要先敲門。」

十二歲的楊楨扮了個鬼臉。「我又不是別人。」

「這是禮貌，下次你再不敲門，我就打你的屁股。」

楊楨咯咯嬌笑，「淑女的屁股怎麼可以讓你打。」哥哥最疼她，才捨不得打咧。

「淑女一定會記得敲門，所以你不是。」

楊楨哼了聲，不理會兄長的揶揄。

「哥，媽咪說冰箱里有草莓蛋糕，問你要不要先吃一塊墊肚子？」

「不要。」

聞言，楊楨不可置信地掏掏耳朵，小手直接探向哥哥前額。

「哥，你生病了嗎？」最愛甜點的哥哥竟然不想吃草莓蛋糕！

「拿開你的手，我好得很。」

「你確定？要不要讓爸爸替你看一看？」

受不了妹妹的瘋言瘋語，楊栩索性又閉上眼。「我又沒有牙疼，幹嗎給爸看。」

「牙醫也是醫生啊！」

「去去去，回你房裡，少煩我。」

楊幀眼一轉，正經八百：「哥，你心情不好嗎？」拉來一隻枕頭，頗有長談的打算。

「沒有。」

未得到答案之前，楊楨的耐力一向驚人。「哥，人家都有跟你講心事耶。」上回她跟最好的女同學吵架冷戰的事也都有跟哥哥說呢！有來有往才公平。

「那些是你強迫我聽的。」一個翻身，他背對她。

「小考考不好？」他不說，她只好猜了。

「沒。」

「還是上課打瞌睡被罰站？」

「楊楨，我真要打你屁股嘍！」對這惟一的妹妹，他怎麼也凶不起來。

揉揉小鼻，再扯下去哥哥真會被她惹出脾氣，既然哥哥不肯把心情表達出來，她這關心哥哥的妹妹只好自力救濟啦！不管理由為何，先安慰總錯不了。

「咳，哥，據你妹妹我的經驗之談，心情不好就別想太多。考試考不好，下回補念回來就好了；若是跟朋友處不好，最好的解決之道就是跟對方開誠布公地談一次，若真的無法挽回，就大手揮揮說再見，下個朋友會更好。」

「你這小鬼靈精，誰教你這些有的沒的，背得挺順的嘛！」小妹這番小大人的話逗笑了他。

「哼！這是我自己想的。」大眼一轉，她討好地湊上前：「有沒有安慰到你呀？」

「有啦、有啦！」他揮著左手，狀似趕蒼蠅。

楊楨雖不滿意，但也只好接受，她乖乖爬下床：

「哥，你休息吧！飯好了我再叫你。」走到門邊，她回頭又問一次：「你真的不吃塊草莓蛋糕嗎？」

「不用了，我在學校吃了泡芙。」

「你哪來的泡芙？」學校會賣這種東西嗎？

「別人送的。」

「咦！男的？女的？好吃嗎？」哥哥對甜點可挑剔了，絕不妥協。

「你問這麼多做啥！」

「人家好奇呀。」

楊栩站了起來，走至門旁，輕輕一推把小妹送出房間。「小孩子別管這麼多。」

「哥！」抗議聲給阻隔在門外。

重新躺回床上，楊栩—瞬也不瞬地望著天花板。

什麼都別想了。

比賽結束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