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池夢蝶的水性,在四兄弟里是學得最好的,孩童時就曾經一口氣從赤驪宮內觀景湖的一頭游到對岸,博得皇母和父親親口誇讚。他對自己的水性,也從此信心十足。
走上石橋的霎那,他便打定主意,要是在岸上制不住秦沙,就下水。
計劃的前半部分完全依照他的預期進行得非常順利,然而等身體被河水包圍后,池夢蝶赫然發現自己犯了一個十分嚴重的大錯誤,他的水性,或許在赤驪國內數一數二,可這裡,是句屏。
句屏東臨大海,境內又多河流,有這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句屏人不諳水性的,少之又少。句屏水師也因而縱橫四海,傲視諸國。
他這個豬頭,怎麼就沒想到秦沙也有一身好水性呢?但他已經沒空來懊悔。
秦沙一墜入河裡,便如魚得水,幾個回合間輕鬆地掙脫了他的手掌,還反客為主扼住他脖子。
隔著綠盈盈的河水,池夢蝶仍可見秦沙面露冷笑,顯然是在譏嘲他的愚蠢。
池夢蝶牙根發癢,恨不得馬上撕爛秦沙那副得意的嘴臉,可喉頭的壓迫感,越來越明顯。
再僵持下去,那王八蛋就要佔盡上風了。池夢蝶憋足了胸中最後一口氣,把心一橫,不管了!他張開雙臂卯足勁,將秦沙攔腰抱緊,無視男人驟然睜大的雙眼,向秦沙嘴上狠狠親了過去。
「干……」男人霎那間嚇到了,竟然忘記兩人身處水底,一開口便忘記屏氣,河水立刻爭先恐後地灌進他嘴裡。
看這傢伙還能得意到幾時!池夢蝶趁著秦沙驚惶之際,一個頭錘用力撞向秦沙的額頭。
頭昏腦脹!不過男人原本緊掐住他咽喉的手掌,也無力鬆開了。
池夢蝶顧不上自己額頭火辣辣的痛覺,扯住秦沙頭髮,捏著他鼻子逼男人又一連嗆了幾口水,眼看秦沙已無還手之力,池夢蝶才拖著人順流而下。
奮力游出幾里路遠,直到肺里餘氣耗盡,胸口憋悶,像壓著數百斤的大石頭幾近窒息,池夢蝶終於雙腳一蹬,出了河水冒了頭。
兩岸林木森郁,已接近永稷城郊。
池夢蝶一手挾著秦沙,單臂奮力划水,濕淋淋地爬上岸,倒在滿地鬆軟金黃的樹葉上大口喘氣。
額頭和脖頸仍在隱約作疼,他一邊揉著傷處,想到剛才危急之中,還跟這王八蛋親了嘴,胃裡忍不住直泛酸水,又在自己嘴唇上亂擦了一通,低聲咒罵著,半坐起身去看秦沙。
男人束髮的王侯冠早在先前打鬥中掉了,頭髮亂得似團水草,樣子絕不比池夢蝶好到哪裡去。一張俊臉白里泛青,雙目緊閉,毫無生氣。
死了?池夢蝶大吃一驚,忙摸上秦沙心口,還有心跳。
「裝死!」他一個手肘毫不客氣地砸中秦沙腹部。
秦沙哇的一聲嘔出大口河水,仍未清醒。
池夢蝶將人翻了個身,又朝秦沙背部猛敲了幾下。哼,誰叫這姓秦的王八蛋剛才笑得那麼囂張,還把他掐得半死。
秦沙又吐出兩口腹中積水,響起一陣劇烈咳嗽,池夢蝶見人已醒,駢指疾點秦沙身上幾處要穴,才將已經動彈不得的人翻過身,皮笑肉不笑地道:「秦侯爺,別來無恙!」
男人的眼睛被頭頂枝葉間射落的陽光照著,不適地眯起,但很快就看清了池夢蝶那張已經被河水洗得乾乾淨淨的面孔,瞳孔越發收縮。「原來是赤驪三殿下。句屏和赤驪無怨無仇,你潛入我句屏國,喬裝成我府里僕役暗算我,究竟有何居心?」
池夢蝶一揮手,不耐煩地道:「少跟我來這套文縐縐,我是來找我大哥的,你把人交出來,我立刻就走,要不然……」他哼了一聲,威脅意味不言而喻,要是大哥真被欺負了,看他不把姓秦的給整死才怪。
秦沙冷冷地看者池夢蝶,今夏時分赤驪女皇暴斃,四皇子打破赤驪皇位傳女不傳男的陳規登基為皇,可謂轟動一時,潛伏赤驪境內的句屏細作也傳回不少消息,其中便有提及這原本最得池女皇寵愛的三殿下不敵四皇子池枕月,被逐出了赤驪。
沒想到這個落魄的三殿下居然還跟從前一樣飛揚跋扈,一臉的盛氣凌人,真是個惹人厭的……小鬼!
他收回目光,淡然道:「重樓殿下確實曾在我府里做過客,不過元宵宮宴之後就已經離開了永稷。」
「那我大哥去哪裡了?」
「不知道。」秦沙實話實說。那岳斬霄在元宵宴後行刺句屏皇帝,隨即帶著池重樓逃離都城,至今仍杳無音訊。
「你想騙誰?」池夢蝶根本不相信,怒氣沖沖地揪起秦沙的衣襟,「大哥既然在你手裡,他又不會武功,怎麼可能自己離開?」
秦沙就知道池重樓的事說來曲折,這小鬼未必會信,他眉心不由打了結,將池重樓來到句屏的經歷說了個大概,提醒池夢蝶道:「他早就被二皇子若閑帶走,之後又跟著岳將軍遠離永稷,失去了行蹤。你現在揪著我也沒用,還不如,呃……」
一拳當胸擊來,打得他差點閉氣。
池夢蝶仍不解氣,又揍了兩拳,見秦沙額角冒冷汗才收手,怒道:「你當我是傻子,拿這種謊話來敷衍我?大哥分明就是被你藏了起來,你不想交人,還敢說他失蹤!你這個烏龜王八蛋,我才不會上你的當!」
秦沙幾曾受人如此辱罵過,肺都快氣炸了,但自己此刻命懸他人之手,只得忍氣吞聲道:「你要是不信,可以和我一同去二皇子府上問個清楚,唔……」
腹部再受一記重擊,五臟六腑彷彿都被打在一塊了,他整個人弓了起來,半響發不出聲音。
池夢蝶托起秦沙下巴,對著男人有些扭曲變形的臉冷笑:「你想把我騙去那個什麼二皇子府里自投羅網?姓秦的,少跟我耍花招!快說,大哥是不是被你藏在衛應侯府里,還是關在別的地方?」
秦沙良久才緩過氣,喘息著吐出幾個字。
「你說什麼?」池夢蝶湊近,清清楚楚地聽到男人道:「你這自以為是的笨蛋!」
池夢蝶瞪大了雙眼,「有種你再說一遍!」
「我說你笨蛋!」秦沙也沒好氣地大聲吼了回去。
池夢蝶像一隻被踩了尾巴的貓,呼地跳起身,剛想破口大罵,林外驀然傳來腳步聲,逐漸清晰,他頓時警覺,將已經滾到嘴邊的喝罵又吞了回去。
姓秦的王八蛋,肯定是早聽到附近有人經過,才故意要激怒他,跟他爭吵,好把行人引過來。他一指封住秦沙啞穴,用眼神警告男人不許再搗鬼。
***
落葉被踩踏,悉索地響,一個男子詫異地道:「老徐,奇怪,剛才好像還聽到有人吵架,怎麼一下子就沒聲音了?」
「嘿,管他有沒有人,快點回家去把今天抓到的山雞熬點湯給嫂子補補身子。我家婆娘說了,女人剛生完娃娃,虛著呢。」另一人催促著先前說話的男子,兩人快步走遠。
池夢蝶本已經動了殺機,若有人闖進林中,便殺了滅口,聽到原來是兩個獵戶,他便不再理會,等那兩人腳步聲消失,他惡狠狠地騎在秦沙身上,掐著男人脖子道:「廢話少說,你再不放了我大哥,老子掐死你,聽到沒有?」
秦沙瞪著他,不吭聲。
「你還裝聾作啞?」池夢蝶眉毛都豎了起來,一巴掌剛想甩過來,忽地想到秦沙被他點住了啞穴,當然沒法回答,他尷尬地咳了兩聲,卻怕秦沙又會大聲說話引來行人,忍住了沒替秦沙解開啞穴。
「肯放人了,你就點下頭。」他鬆開了秦沙的脖子。
人早就不在府里了,拿什麼放?秦沙氣恨交加,想他堂堂世襲衛應侯,又是當朝皇帝的大舅子,向來呼風喚雨威風慣了,誰知今天被這個暴力蠻橫的小鬼又打又罵,顏面蕩然無存,傲氣發作上來,梗著脖子聞風不動。
池夢蝶耐著性子等了半天,秦沙別說點頭,連眉毛也沒動一下。他勃然大怒,左右開弓扇了秦沙兩記耳光,厲聲道:「你到底放不放人?」
秦沙兩邊面頰各自多了五道指痕,乾脆閉緊嘴,神色漠然間帶上了一絲不屑。
王八蛋,看你能跩到什麼時候!池夢蝶惡向膽邊生,本就橫豎看秦沙不順眼,現在更不留情,決意要讓秦沙吃點苦頭,抓起秦沙雙臂用力一扭,喀咔兩聲輕響,秦沙雙肘關節已被錯開。
男人一聲悶哼,下嘴唇依稀滲出淡淡血絲。池夢蝶兀自不解恨,又捏上秦沙肩頭用分筋錯骨手卸脫了他上臂關節。
秦沙哪曾受過這種刑罰,劇痛鑽心,竟昏了過去。
池夢蝶嚇了一跳,忙去河裡捧了水,澆在秦沙臉上。
男人眼皮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雙眼,依舊滿臉的桀驁不馴。
池夢蝶大為沮喪,想不到這養尊處優的衛應侯居然還挺有骨氣,估計嚴刑拷打沒什麼用。跟秦沙大眼瞪小眼對峙許久后,池夢蝶驀地計上心頭,對著秦沙露出個古怪笑容。
看到池夢蝶眼裡閃動的詭異光芒,秦沙不由自主在蕭瑟秋風中起了一身疙瘩。
***
錦羅閣、玉樹春……都是永稷城裡艷幟高張的風月場所。
未入夜,已聞絲竹歌舞。脂粉味交織著酒香,將空氣也染上入骨的頹唐,只是再多醉生夢死的奢靡氣息仍掩蓋不住瀰漫都城的壓抑和惶惑。
池夢蝶替秦沙接上了脫臼的關節,半扶半拖著秦沙,低頭經過那幾家富麗堂皇的青樓妓館。
秦沙吃過這番苦頭后似乎已明白再激怒池夢蝶絕對沒好處,任由池夢蝶架著他走,出奇地順從。要穴受制,想不順從都難。
「走遠點,別杵門口礙事!」玉樹春門前幾個攬客的龜公打手見池夢蝶和秦沙兩人渾身拖泥帶水,嫌惡地出聲驅趕。「這地方不招待你們這些窮鬼。要找樂子,到前面破窯子去!」
池夢蝶本來就沒打算進這一擲千金的銷金窟,暗自挫了挫牙,心說等辦完正事再回來收拾這幾個瞎了眼的傢伙,快步往花街柳巷深處走去。
適逢災年亂世,尋芳客也比平時少了許多。池夢蝶差不多走完半條長街,天色全黑,才迎面碰到個衣冠不整的瘦子,身上一股酒氣熏人。
池夢蝶伸手一攔,「敢問這城裡哪家樓子有最下等的小倌?」
那瘦子打了個酒嗝,大著舌頭嗤笑:「我說兄弟,你沒銀子還想玩少爺啊?回家自己,呃……自己弄去吧!哈哈……」
池夢蝶見那瘦子醉得神智不清,便推開人繼續前行,誰知那瘦子一把扯住他袖子,借著路旁屋檐下的燈籠打量起池夢蝶,涎臉嘖嘖贊道:「小哥你模樣夠俊俏,去樓子里討生計可就糟蹋了,不如跟了苗爺我,今後包你吃香喝辣……」
下面的話陡然中斷,瘦子整個人被火冒三丈的池夢蝶當胸提起,酒意即刻醒了一大半,臉嚇得慘白。
「下次再讓我看見你,就閹了你。」池夢蝶說完,隨手一拋。那瘦子慘叫聲中飛得不知去向。
池夢蝶又忿忿地咒罵了幾聲,轉頭見秦沙嘴角微翹,顯然是在笑他遭那瘦子調戲。他不怒反笑:「姓秦的,你趁現在笑個夠吧,待會看我怎麼收拾你,哼哼!」
被那瘦子一鬧,他也沒了耐心再找,腹中又飢腸轆轆,舉目瞧見前邊不遠處正好有間半舊不新的樂坊,挑出四盞紅紗燈籠,上面寫著「天水一色」。
門口站了好幾個塗脂抹粉的瘦弱少年,正朝他這邊張望說笑。
就這家算了。
池夢蝶攬緊秦沙腰身,邪笑:「秦兄,我知道你愛逛樓子,今晚就由我作東,找個最出色的少爺給你當賠罪,還請秦兄笑納。」
***
有錢能使鬼推磨,這話確實不假。
門口一個臉塗得最白,眼睛最亮的紫衣少年,年紀看著也似乎是幾人里最大的,見一身僕役打扮的池夢蝶扶著個面帶瘀傷的男人一步步走近,他的眉頭也一點點地皺緊。乾咳一聲剛要攔下兩人,一錠金元寶飛進了他懷裡。
另幾個少年都目露艷羨低聲驚呼起來。
紫衣少年略顯狹長的眼睛也眯得更細了,呼吸暫停了一瞬后滿臉堆笑:「兩位爺,裡邊請。」
少年們簇擁著池秦兩人,一窩蜂地進了天水一色。
堂上冷清之極,只有七八個少年圍坐在角落裡懶洋洋地玩著骰子,看到有客人到,眾人嬉笑著圍了上來,奉茶斟酒,好不殷勤。
秦沙面無表情,兼之鼻青臉腫,看上去甚是嚇人,少年們心存畏懼,倒有大半都往池夢蝶身邊擠。
池夢蝶架著秦沙在張矮腳花梨木小桌邊坐定后,環顧眾人,發現這裡的少年都是姿色平平,有個甚至還是跛足,難怪門庭冷落。他推開一個在他臉上撫摸的少年的手,轉頭問那紫衣少年道:「人都在這裡了嗎?」
那紫衣少年燭火下看清楚池夢蝶貌美,他塗得刷白的面孔居然透出幾分慚色,支吾道:「這位爺,是不是我們入不了您的眼?」他指了指那個剛才被池夢蝶推開的少年,「白夜才來沒多久,還是個清倌,爺您看……」
那叫白夜的少年看樣子不過十四五歲光景,穿了件肥大的半透紗衣,束著腰,越發顯得身材瘦小。被池夢蝶推開后,少年就害怕地縮到一旁,此刻又被邊上幾人推上前,他全身都在輕顫,被紫衣少年暗中一瞪,急忙怯怯地對池夢蝶擠出個笑容。
池夢蝶至今還未曾對哪個女子動過心,更對男色毫無興趣,一指被眾人晾在一邊的秦沙道:「你們要伺候的人不是我,是我這位朋友。」
原本圍著池夢蝶的少年們哦一聲,動作飛快全移到了秦沙身旁。
紫衣少年斟了杯花雕,也笑嘻嘻地偎入秦沙胸前,賠笑道:「這位爺,幾個孩子不懂事怠慢了您,飛星代他們向您賠個罪,爺就賞臉喝一杯吧。」舉杯便往秦沙嘴邊送去。
秦沙以往官場應酬時,不是沒到過青樓妓館,但交好的,均是永稷城裡一等一的風流人物,像天水一色這種尋常樂坊,他自恃身份,根本不屑涉足。
此刻鼻端充斥著濃烈的香粉味。那杯花雕的成色,比起他府里美酒也相差甚遠,他不禁鎖緊了眉頭,扭頭讓開酒杯。
飛星敬酒不成,尷尬之極。
池夢蝶看著秦沙的表情,心中大叫爽快,對飛星道:「我這朋友有個怪毛病,不愛漂亮的少爺,越老越丑的,他反而越是喜歡。你去找個最老最丑的來,我重重有賞。」
秦沙氣極,恨不得撕爛池夢蝶的嘴,可惜身不能動、口不能言,只能怒目而視。
池夢蝶半點也不理會秦沙宛若要吃人的恐怖眼神,催促飛星去找人。飛星愣了半晌,乾笑道:「爺您這不是說笑?」
「誰跟你說笑?快去!」池夢蝶不耐煩地道。
「我看兩位是有心來我天水一色捉弄人的吧?」一個清亮的男聲微帶譏誚,突然從眾人身後出現。
一人扶著木梯緩步拾級而下,湖藍色縐紗長衫曳地,腰系兩條天青色的長綢帶,末端還綴著數枚銀鈴,每一步優雅地跨出,就帶起幾聲清脆鈴音。
那人一雙眼,流轉如秋水,明凈而多情。
可也僅有這雙眼睛動人心魄。那人的臉上,七橫八豎分佈著許多條疤痕,叫人辨認不出他的本來面目。年代久遠,疤痕都已呈淡白色,但乍看之下,池夢蝶背脊仍有些疙瘩。
這個男人,夠丑。
「水老闆。」飛星和少年們恭敬地站起身,讓出一條路來。
那男人來到池秦兩人對面坐下,取過飛星手中那杯花雕一飲而盡,袖子下露出的手指,修長漂亮又充滿力度。他的目光從池夢蝶慢慢轉到秦沙,又再落回到池夢蝶身上,才慢條斯理地微笑,牽動著唇角傷痕,甚是詭異。「兩位,天水一色所收留的,都是些無家可歸的孤兒。爹娘棄,天不養,只求在這裡討口飯吃。有什麼不懂規矩的地方,是我水無聲教導無方,請兩位多包涵。」
他話說得謙卑,語氣卻雲淡風清,舉手投足間更是十分的優雅從容,讓人難以拒絕他的要求。
池夢蝶不禁對這醜男生出幾分好感,笑道:「水老闆誤會了。我這朋友的確是非醜人不愛,最好是像水老闆這樣的。」
秦沙喉嚨里咕噥一聲,臉漲成了紫紅色,卻是被池夢蝶這話氣的。眼看池夢蝶又掏出一個大金錠放到面前小桌上,他怒不可遏,真想就這麼昏過去算了。
「陪他一宿,這錠黃金就是水老闆你的了。」池夢蝶把金錠推向水無聲。
水無聲明顯怔了怔,雙眸微微一斂隨即舒展,輕笑:「貴友真不嫌棄我這丑模樣嗎?」
「水老闆……」一直站在水無聲身後的飛星霍地抬頭,即使隔著厚厚的一層粉也看得出他面色鐵青。
水無聲揚手一揮,截斷了飛星的下文,笑得滿臉的傷痕似乎都在抽搐。「既然兩位這麼抬舉無聲,那就樓上請。」
目送水無聲領著池秦兩人步入樓上廂房,飛星咬著下唇,衣袖不住地輕顫,猛一回頭,低聲吩咐白夜和另一個少年道:「你們還愣著幹什麼?給客人送些酒菜上去。」
「知道了,飛星哥。」白夜忙應聲去張羅,其餘的少年也陸續散了,唯獨飛星仍佇立樓下,垂眸看著小桌上的金錠發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