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殘陽如血,夕照似金,暮藹濃濃籠罩後園,花枝樹叢中,碧衫少年靜靜站著,仰著頭,凝注天邊變幻萬千的雲霞。黑髮,在晚風裡輕揚。

腳步入耳,少年許久未曾眨過的秋水明眸終於自天際收回,望向匆匆而來的兩個太醫。

「皇爺的眼睛……如何?……」

碧落不安地絞著手。先前從御書房返王府沒多久,宮中居然派轎將龍衍耀送了來,還跟來數名太醫,說是新帝讓皇爺在此養傷。碧落一時驚喜之至,也無暇去想太子葫蘆里賣什麼葯。忙吩咐侍女將寢室重新收拾一番,讓給了龍衍耀住,幾名太醫隨即替他診傷,碧落怕吵到太醫,便在後園等候,半個時辰卻猶如漫無盡頭,好不容易見太醫來複命,卻是面色沉重,他一顆心也如墜了鉛般不住下沉——

「可,可有得救?」手緊按著胸口,壓住緊張地似要躍出的心臟。為首太醫微微一搖頭,碧落登時周身冷透。

「皇爺傷得倒也不算重,只壞了一層眼膜,也不是說全然沒救……」另一人支吾著冒出一句。

?!碧落轉悲為喜:「你有什麼法子,快說!」

「這,其實臣也只是聽先輩說過,眼膜受傷,若換上完好無損的,便可重新視物……不過,臣等無此精妙絕倫的醫術能替皇爺換眼膜,實在是,是已經儘力了。」太醫滿臉慚愧地低下頭,手心暗捏了一把冷汗,莫說他們無此能耐,即使有,來之前新帝已密令不得讓穆晟皇爺雙眼復明,他們豈敢抗旨為龍衍耀醫治?一躬身告退出園。

滿腔期待被撲滅,碧落怔怔立了半晌,黯然魂消……

「燕王?」侍女剛從寢室退出,輕手輕腳地正要帶上房門,見碧落走來,忙欠身行禮。

「皇爺睡了么?」碧落借著暮色,見到屋裡大床上龍衍耀側卧的背影,一搖手,示意侍女退下。站在門口,默默遙望——

高大凝重的,微微起伏著的背影,也是自己曾日夜注視的背影……起初是帶著恨來注視,可曾幾何時,那恨里已融進太多別樣情愫,多到令自己都拒絕接受,多到令自己只想逃避,懷著夢遠遠逃避……只因怕被發現真相,怕看到那雙情意綿綿的黑眸露出鄙夷憎恨……

可今後,即使是憎恨也看不到了……

雙眼慢慢迷濛,背影漸漸模糊,按著嘴,碧落肩頭抖如寒風殘葉——看不到了……龍衍耀,為什麼要弄瞎自己的眼睛?我已經不想報仇了,不想讓你受到任何傷害的……可,為什麼?

為什麼瞎的人不是我?

落日餘輝完全沒入如墨濃夜,冷風漸猛,捲起碧綠衣衫,與發飛舞。

冷,透徹心肺的冷,比凌霄城更難以忍受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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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夜轉明,晨鳥啁啾,一線薄曦落在門前筆直佇立的碧色人影,重露濕衣,烏髮凝霜,竟似已在寒冬中站了一夜……臉色凍得雪白髮青,秋水似的眸子定定望著床上人的背影,不捨得移開……

燕王怎麼了?前來服侍龍衍耀梳洗的侍女走過碧落身邊,都嚇了一跳,錯非見他尚有呼吸,真要懷疑燕王是不是被凍僵了?驚惶之餘,也不敢多看,進屋伺候龍衍耀起身。

緊閉著雙目,龍衍耀面無表情地由侍女擺布穿衣著履,一言不發。

龍衍耀……痴痴凝望著,意識清醒之前,碧落已不知不覺輕輕走進,接過侍女手上的梳子。

「……」侍女們正待施禮,被碧落朝門外一努嘴,很識相地收拾了漱具離去。

梳齒細細地在黑髮間滑動,一根,又一根……

聽不見鳥鳴,也聽不到遠處侍女飄來的輕聲笑語。碧落滿耳只有梳子帶起髮絲時的微響,伴著兩人的心跳、呼吸……

好寧靜……雖然從前曾為龍衍耀梳過許多次髮髻,但此刻才發現,原來這樣靜靜地站在他身後,看著他背影,替他梳發,竟是如此的美妙!如此的令人迷醉!真想永遠地替他梳下去……永遠都不要停手……

「……你是誰?!」

始終如泥雕木塑般坐著的龍衍耀突然厲聲大喝,面罩嚴霜——這「侍女」梳了半天也未停,又不說話,動作卻越來越輕柔……

熟悉的手勢,熟悉的淡淡體香……龍衍耀嘴角肌肉猛地一抽,伸手便向碧落摸去。

碧落心慌意亂地後退,卻被龍衍耀另一隻手牢牢抓住衣袖——

「是你!」指尖撫過冰涼細膩的面龐,在右頰頓住。傷口已然落痂,但划痕仍在,龍衍耀氣息驟促,急喘兩下,用力一甩。碧落背心重重撞上牆壁,痛得幾欲暈厥。

「滾出去!」

「……龍衍耀……」忍著痛,碧落慢慢向他走近,跨出一步,就被龍衍耀喝住——

「你還來糾纏不清做什麼?」龍衍耀按著鏡台而立,衣袍簌簌抖動:「是不是嫌我瞎了眼睛還不夠,想逼我把耳朵也刺聾,你才肯不再來煩我?」

憤懣狂躁在胸中橫衝直撞,捏緊拳,龍衍耀幾乎是怒吼:「為什麼還要出現在我面前?為什麼還要來煩我?你給我滾!滾——」

「……我喜歡你……」

很輕很細的一句,龍衍耀卻聽得分外清晰,咆哮倏停,整個人沉靜下來。

「我知道你現在一定不會相信……可這次,我真的沒有騙你……」

一步步走至龍衍耀跟前,手指顫抖著,不知是因為先前一夜的凍,還是因為害怕,碧落小心翼翼地摸上他緊闔的眼皮:「我是喜歡你的,龍衍耀,那晚是我氣昏了頭,才不肯承認,還,還那樣傷害你……對不起……」

紋風不動地挺立當場,龍衍耀面上沒有絲毫喜怒,唯有嘴角微微扭曲著——

「對不起,再相信我一回好不好?今後我都不會再騙你的……」試探著勾住龍衍耀的脖子,碧落輕輕吻上他唇角。

「我們離開京城,去找個清凈的地方過日子,好不好?我永遠都會陪著你,會好好照顧你的,我,啊——」

手腕被出其不意地扣住,碧落震驚地看著龍衍耀浮起無窮自嘲的譏誚笑容。

「好好照顧我?你如今喜歡我了么?我不是害死你心愛之人的元兇嗎?我還毀了他的屍骨,你居然會喜歡我?呵,還是看我瞎了,在同情我、憐憫我?我不需要,我龍衍耀從不需要他人的施捨!」

施捨的愛,我根本不想要!手一緊,拖著碧落大步向門口走去。他雙目雖無法視物,但在這屋裡住過幾十年,每件東西的位置早已爛熟於胸。輕輕鬆鬆便到門口,一把將碧落推了出去。

他怒氣中力道甚大,碧落又在寒風中站了一夜,本就不適,一下跌坐在地,手被地面糙石擦破了幾處,卻也顧不上痛,一骨碌爬起身,衝上前:「龍衍耀,我——」

「嘭!」

兩扇房門在眼前大力關上,耳邊聽到「喀喇」一聲,顯是龍衍耀在裡面上了閂。

直直盯著那兩扇門板,半天,碧落終是熬不過心頭苦楚,蹲下身,頭深深埋進手掌里,慢慢地,從指縫漏出一兩聲幾不可聞的嗚咽。

你怎麼都不肯原諒我嗎?龍衍耀……

抬起淚眼朦朧的臉,望著毫無動靜的寢室,碧落咬緊紅唇,轉身緩緩走遠。

碧影剛拐過牆角,房門猛地打開,龍衍耀站在門口,雙眉糾結,死死抿著嘴,披肩黑髮不住輕顫——碧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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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職見過燕王。」

「不必多禮,可是聖上有要事找我?」碧落面含微笑,心裡卻打了個突。方從龍衍耀那邊出來,便聽僕役說宮裡有人求見,到前廳一看,卻是陶錚,又見他擠眉弄眼,似是嫌前廳人多眼雜,不好說話,便帶陶錚來後園,疑慮更重,難道是太子突然後悔將龍衍耀放出,派他來抓人?……

「是卑職自己的意思。」陶錚很快打破了碧落驚疑,笑道:「卑職有樣好東西想獻給燕王——」

碧落心一寬,見陶錚滿臉殷勤,他怎不知此人對他心存綺念?當下懶懶一笑:「陶統領的美意,只怕我受不起。」

他話裡帶諷,陶錚卻聽不出來,還道碧落看輕他位卑官低,急急道:「卑職這樣禮物,燕王一定會喜歡。」

「哦,是嗎?」

碧落不耐地蹙眉,正自心煩,哪有精力與他羅嗦。剛想找個借口打發他回去,鼻端忽然聞到一股如蘭似麝的香氣,看著陶錚捧到他面前的一顆金黃色丹丸,立時愣住——

「這雪融的解藥,是卑職冒著殺頭的危險,從聖上那裡偷偷地拿了一顆,」陶錚痴迷地瞧著碧落雪白耀眼的頸肩:「卑職為燕王赴湯蹈火,都在所不辭。」

沒錯!真是雪融的解藥!碧落一時喜不自勝,也沒去聽陶錚絮絮叨叨地在說什麼,伸手便拿,陶錚卻縮回手,碧落登時抓了個空。

「燕王……」將丹丸納入懷中,陶錚目中漸露異光。

毫不掩飾的、赤裸裸的情慾……

碧落靜靜地看著他,驀然笑道:「你是要我拿自己來換嗎?呵呵……」撩起遮臉的長發,湊近陶錚:「你可看清楚了,我這樣的醜八怪,你也有興趣?嘻——」

笑聲一下被吞進陶錚呼吸粗促的嘴裡,近似粗暴地抓住碧落頭髮,用身體將他抵在樹上,陶錚急切地扯開碧落衣衫,一低頭,咬住白嫩的胸膛,牙齒猛一用力——

「唔啊……」碧落身子一震,細密血珠滲出牙印,映得肌膚更雪也似的白。

手掌蘸上鮮血在碧落胸前抹開,陶錚益發粗熱的氣息噴在他耳邊:「燕王,你身上染血的樣子好美!」

這個變態!碧落笑容已全然僵硬,一陣噁心直衝喉嚨。陡然間,左腿被高高抬起,鈍痛伴隨著硬物入侵剎那波及周身——

仰起脖子,拚命壓抑著幾乎破體而出的痛呼,碧落十指摳緊了身後樹榦。

「叫出來啊,燕王,不用怕被府里僕人聽到。這樣忍著,會很辛苦的……」陶錚眼裡泛著與話語截然相反的殘虐和興奮,矮了矮身子,全力一挺,將自己一鼓作氣地擠進了碧落。

「啊——」火燎般的痛楚在體內熊熊燃了開去,熾熱如鐵的兇器劈開柔嫩的腸道,開始來回磨蹭內壁黏膜。

「呃……恩……」壓迫內髒的劇痛和反胃令碧落低聲申吟不已,支撐著全身重量的右腿顫慄著,漸漸,一股暖流沿大腿內側淌落,滴上草地。

「燕王,啊哈……你的血都很甜……」

陶錚手指伸進碧落股間,沾起兩人結合處溢出的血,送回嘴裡吮得咂咂有聲,又塞入碧落口中亂攪:「你自己也嘗嘗看,好甜……」下身擺動得越加激烈。

「唔……」上下都被充斥抽cha著,碧落厭惡地皺緊眉,昂首望向雲霧翻騰的碧空——

紅日噴薄,磅礴萬千。

全新的一日……

龍衍耀,只要我得到解藥,你就可以不再受困於太子,就可以做回意氣風發的你!這,也是我如今唯一可以幫你做的事情……龍衍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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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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