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滴……」

聽到奇怪的響動,循聲找到書桌的安瀾這才發現,原來凌瑞傑居然忘了攜帶手機,但是他已經出門好一陣,就算現在追出去也來不及。

不敢擅自接電話的安瀾遲疑著,不一會兒就自動轉入留言。

安瀾曾聽凌瑞傑提過,他目前在一家投資公司任總裁,十分重要的職位,如果有重要的生意客戶再打來該怎麼辦?會不會耽誤他的工作?

躊躇再三,安瀾還是從書桌上找到他的名片,拿起外套,抓緊手機衝出門外。

PallerventureCapitalManagementCO.,Ltd,再三確認名片上的英文和現代商業大廈門口掛的燙金牌匾一致無二,安瀾才推門進去。

大理石地面一塵不染,寬敞明亮的現代辦公大樓,充斥著緊張迅捷而熱鬧的氛圍,不時有打扮得一絲不苟、西裝革覆的職員走來走去,令長期蝸居室內的安瀾,彷佛踏入了另一個陌生的世界。

在出示名片后,前台接待小姐狐疑地看著她:「請問您跟我們總裁有預約嗎?」

「沒有。」安瀾搖搖頭,「我不是來見他的。今天早上出門時,他忘了帶手機,所以我特地給他送來。」

那位小姐更加疑惑地上下打量她,「請問你是我們總裁的甚麼人?」

「我……是他家的傭人。」

她謹慎地選擇著字眼。

「請稍等。」

小姐拿起話筒,看來是打給凌瑞傑,正等著,安瀾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立曰從後方傳來……

「你想要去哪裏吃午餐?」

男子疾步如風地從電梯出來,俊朗的眉宇、沉靜的眼眸,自信的菁英分子的氣派!

「這附近大大小小的餐廳我都吃遁了,沒有一家不吃得我口吐白沫,真懷疑他們從哪裏請來那些蹙腳的大廚,還個個號稱高檔餐廳,我看過不了多久這些餐廳就會通通倒閉。」

和嘴裡吐露出的惡毒詛咒相反,說話的女子用「會動的玫瑰花」來形容一點也不為過,艷美動人,是那種第一眼印象完美無缺,既使走過都忍不住回望兩眼的白領麗人。

他們肩並肩從一樓的電梯走出來,態度十分親昵,女的嬌美如花,男的俊帥有型,無論從外形還是氣度,兩人都相得益彰,登對無比。

「裴大小姐,你的胃口實在太難伺候,從小到大,我從沒聽說你稱讚過哪間餐廳的手藝,難道他們真的都這麼差?」

「哼,我的要求並不高,只是他們實在太爛了。」

男子只能朝她無奈苦笑,苦笑的樣子給人一種寵溺的感覺。

安瀾站在一角,靜靜看著他們,他們卻並沒有注意到她,逕直往外走。

「總裁!」看到凌瑞傑和裴雪出現,前台小姐揚聲叫道,「等一下,這裏有位小姐找您。」

凌瑞傑轉身,這才注意到安瀾,明顯一怔。

「安瀾,怎麼是你?」

「我來給你送手機,你忘在書桌上了。」安瀾把手機遞給他。

「是啊,我的記性真差,本來還想回家去拿,不過今天實在太忙,幸虧你送過來,否則可能會耽誤重要的生意,謝謝你。」

「不客氣。」安瀾淡淡一笑,看了看他身邊的女子。

剛才是遠觀,現在近看,連同樣身為女子的安瀾,也不禁折服於她那沒有一絲瑕疵的美貌。

「Jason,怎麼不給我們介紹?」

裴雪好奇地打量眼前有著淡漠滄桑的女子。

他的英文名是Jason?她從不知道。

「不好意思。這是安瀾,這位是裴雪,Pallet的總經理,也是公司的創造人和股東之一。」

兩人微笑點頭,算是打招呼。

安瀾注意到,凌瑞傑沒有提及她的身份。可以理解,如果站在他的立場,也會覺得難以明說。

該如何定位他和她之間的關係?

僱主和僱員?他們明明已經超越了這層關係……情侶?連想都覺得可笑……朋友?老同學?天知道,連她自己都無法確定,又怎能堂而皇之地展示於大家面前?

「吃過飯了嗎?一起去吃午飯吧,然後我送你回家,你應該是搭巴士過來的吧。」凌瑞傑溫和地看著她。

「一起去吧,安小姐。」

安瀾久經世事,不會幼稚到以為他們是真心邀請,更不會讓自己做太久的電燈泡。

「不用了,我還有事做,不打擾你們,再見。」

腳步匆忙地往外走,好想快點逃離這些菁英們的世界……

她的世界,和他們的,實在差得太遠了!

這無關自尊、自信和自傲,無關其他任何一切的東西,純粹是一種距離上的遙遠——天差地別。

而且,她從未有一刻像現在般,感覺到這種距離和遙遠。

果然不該冒冒然來呵,她苦笑著想。

「安瀾,等一下。」

才走出大廈沒幾步,就聽見凌瑞傑追來的腳步聲。

佯裝著沒聽到,快步跨過馬路上的人行道,突然,「嘎」地一聲緊急剎車,一輛深墨綠色的吉普車就停在她面前。

駕駛座上的男子探出頭來,戴著薄薄的銀絲眼鏡,笑容儒雅,柔若春風,「安瀾,怎麼這麼巧,會在這裏碰到你。」

「章醫師!」安瀾驚喜交加。

「去哪裏?我送你。」

「好啊……」

真是求之不得,安瀾一反常態,迅速坐入車內,扣好安全帶。

「他在叫你的名字,是你的朋友?」

章宇疑惑地看著遠方匆匆趕來的男子,他明顯是在叫她。

「我們快走吧,等會我再跟你解釋。」

章宇不動聲色地瞥了她一眼,「好!」

一踩油門,吉普車揚長而去,凌瑞傑的身影被拋諸於後,再后,更后……終至一粒黑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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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茶的香氣,瀰漫在茶桌上對坐的兩人之間,輕啜一口,甘甜的清香自舌尖蕩漾開來……

茶色的落地玻璃窗外,三三兩兩,行人絡繹不絕。

「章醫師,你怎麼會在那裏?」

「今天我休假,順便來看看我的表妹,她在附近的期貨投資公司當交易部經理。」

章宇修長的手指,沿著茶杯的邊緣緩緩打轉。

「真厲害……」

在那一片工作的人,不是商界菁英就是事業有成的人士吧。

「是啊,她是個典型的女強人,不得不讓人佩服。」章宇微笑,「你呢?你怎麼會在那裏?剛才那人是你的朋友?」

「他……是我的僱主。上次我告訴過你,我遇到以前的老同學,他讓我當他的管家。」

「原來就是他。」章宇點點頭,「不過……你們發生了甚麼問題?剛才為甚麼要逃?你是在躲避他吧。」

安瀾頓時沉默了,章宇也不逼她,只是靜靜喝茶。

「章醫師,你有沒有愛過甚麼人?」

突兀的前後完全不搭界的問題,章宇卻並沒有半點詫異之色。

「有。」他回答得很乾脆,「每個人或早或遲,在這一生裏,總會愛上甚麼人。」

「愛上了以後該怎麼辦?」

「怎麼辦?」章宇怔了怔,然後笑了,「我也不知道,大概會努力地經營這份感情,讓它開花結果吧。」

「可是……我已經沒有多餘的能力去愛了,沒有力氣,沒有精神,也不想再害人害已。」

安瀾低垂眼瞼,光線穿透玻璃,打在她淡漠的臉頰,膚色幾近透明。

「是嗎?早宇推了推眼鏡,自己猜想得沒錯,安瀾果然和剛才的男人關係匪淺。

「是這樣。」

「可是,這樣會不會太寂寞了?」章宇嘆一口氣。

「還好,有小康在就不會太寂寞。」

「可是他總有一天會長大成人,離開你去念書、工作、談戀愛,然後結婚……到時只剩下你一個人。」

「到時候的事,到時候再說吧。」安瀾淡淡地說。

「你會很辛苦。」

「我知道。」

「愛一個人就這麼難嗎?」

「對我而言……是的。」

兩人重又歸於沉默,甘甜過後,茶葉開始發苦,苦得令人幾乎難以忍受,安瀾又拆了一包糖放進去,嘗了嘗,還是滿嘴苦澀,她再拆開一包糖……

默默看著她的動作,章宇突然問:「你和剛才那個男人,有連線嗎?」

「甚麼連線?」安瀾不太明白。

「心和身體之間的連線。」

「心……和身體?」默默咀嚼著這幾個字,安瀾的內心,像有一道無形的狂風刮過。

「如果心和身體沒有連線,那就不是真正的戀愛。你和他之間,沒有任何連線吧,否則你看起來也不會這麼寂寞。」

一針見血、犀利無比的斷定。

是了,就是這個問題……

安瀾不由得握緊自己冰冷的指尖……

心臟瞬間被衝擊得說不出話來,海市蜃樓在搖搖欲墜,她的內心也在搖搖欲墜……

心和身體的連線在哪襄?

每晚都擁抱在一起,熟知對方身上每一寸裸露的肌膚、每一絲吐息的熱度、每一個交纏的眼神……

可是心呢?

心卻愈來愈空洞,愈來愈寂寞……

心和身體的連線在哪襄?那裏根本沒有任何連線!

身體是結合在一起了,心卻未必。這樣的結合,只會令人更加悲哀罷了。

看著臉色瞬間蒼白的安瀾,章宇的眼中有一絲瞭然和憐憫,「想要連線很簡單,敞開心胸,去接納一個人,去愛一個人就行了。」

「你看……」

他的目光穿透玻璃,看著鳥兒的影子掠過天邊,淡淡的痕迹……

「如果那些鳥兒知道自己只能一直飛,停不下來,它們也許會後悔擁有這麼一雙翅膀。真正的自由,並不在於流浪,而是在於歸宿。真正的堅強,並不在於孤獨,而是在於擁有。只有你真正愛過甚麼人,才能變得強大,最終才可以一個人,堅持不懈地走下去。」

「我……」

狂風從四面八方襲來,安瀾的心裏,糾結成一團……

章宇說得沒錯,但是有些事,往往說的容易,做起來難。

她和凌瑞傑之間怎麼可能會有連線?

活在截然不同的世界,根本連交集都沒有的兩個人,今天這一趟愈發讓她看清了彼此的差異。

事到如今,安瀾再也無法掩飾因為看到裴雪而萌生的嫉妒之情,這種黑色而醜陋的思想,席捲了她一直以來的自欺欺人,照出內心最灰暗的靈魂,令她幾乎無地自容。

嫉妒?她怎麼可以去嫉妒?憑甚麼嫉妒?沒有任何理由可以堂而皇之地支撐這種嫉妒之心的存在。

她不能,絕對不可以,讓他們的心和身體產生連線!如果天邊沒有憩息的枝條,她就一直飛,一直飛……

飛到力竭而死!

被狂風刮過的內心,漸漸平靜下來。

「我……」她抬起頭來,臉頰恢復了血色,茶色的玻璃映著她清素的五官,黯淡裏格外動人。

「雖然我不知道方向到底在哪裏,可是,我還是決定這樣走下去。就這樣,一個人!」

「只要你覺得好就好。」沉默良久,章宇只是輕嘆著這麼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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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安瀾驚醒的時候,一身冷汗,發覺又做了噩夢。

夢境是甚麼,已經記不起來,但心中悲傷的感覺,卻身臨其境。雖然不知道到底為了甚麼而悲哀,但就是情不自禁想要流淚。

「怎麼,又做噩夢了?」

耳畔傳來男人低沈的聲音,他沒有睡著?

現在多晚了?肯定已過午夜,難道凌瑞傑一直都沒闔眼,看著她睡?她怎麼一點也沒有意識到?

安瀾全身—僵。

「沒有。」她強裝笑靨。

凌瑞傑輕嘆了一口氣,撫摸著她的臉頰。

「你的睡眠很差,經常會半夜三更做噩夢,是不是今天特地到公司送手機累著了?我說要送你回家的。」

「有章醫師送也一樣。」

凌瑞傑一下班,有意無意地提起了中午她被陌生男子帶走的事情,安瀾沒有多做解釋,只說了一句——「他是我父親的醫生」,凌瑞傑「喔」了一聲,沒有追問究竟。

「要不是你告別,我還不知道你的父親在醫院裏。」

他凝視著她在黑暗中幽幽閃爍的眼眸,這個渾身是謎的女人,還隱瞞了多少他不知道的事情?

可他又不能逼她,只能說:「今後無論發生甚麼事,記得一定要先找我。」

「謝謝。」

「現在還跟我這麼客氣。」

凌瑞傑低聲笑了,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蓋住她微露的肩頭,然後把她整個人抱在懷裏,下巴輕輕抵上她的頭頂。

「睡吧。」

「喔。」

這種充滿佔有慾的保護姿勢令她的胸口又酸又脹,彷佛柔弱的公主,被深情的王子緊緊抱在懷裹,一起經歷天荒地老……

不要再胡思亂想!你已經不是十幾歲的小女孩了!

心在寸寸向他靠近,安瀾又拚命把它拉回來……

頭頂傳來男人均勻的呼吸聲,安瀾靜靜聆聽內心寂寞的掙扎——

撲通、撲通……

—聲聲,它在訴說著——

心和身體,根本沒有連線,也不可能有連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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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色愛情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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