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又是周末夜晚，天上的烏雲一直不曾散去，遮掩住月亮的光芒。

整間吶喊Pub內的氣氛，high到最高點。

有別於以往的是，舞台上的sand不是演奏高分貝的熱門音樂，而是用著迷人沙啞的嗓音演唱一曲曲的英文浪漫情歌，將平日的狂放氣氛換成另外一種迷人的境地。

岳旭擎已經習慣每晚到這裡來，坐在老位子上等她。

他從來沒有問過她的名字和身分，更沒有對她做過身家調查，他相信有一天，她會對他全盤托出她神秘的一切。

而她，也習慣在同樣時間到Pub來見他。

在夜晚到黎明間的這段時間，是她最快樂的時光。

他們之間變得融洽許多，不再相互吟聲，可是，她還是不敢跟他太親近，怕他會瞧出端倪。

他自作主張點了她最喜歡喝的水果茶，這是他唯一對她的要求，不准她再碰酒，以免誤事。而她竟也乖乖聽話了，他們常常靜靜坐著聽音樂，有時會下舞池跳舞，但是他們不常交談。

無形中，她似乎想要改變自己似的，穿著方面越來越清純，不過那頭像公雞似的雜亂假髮依然不變，並且總是戴著不同顏色的隱形眼鏡，來配合她的衣服。

像她今天穿著黃色的無袖背心，她就配上黃綠色的隱形眼鏡，這讓他聯想到香蕉，從前他對此很看不順眼，現在他卻覺得她很可愛。

這是戀愛嗎？

岳旭擎捫心自問。

常常，他會情不自禁的看著她。

看著看著，他卻看到了貝兒的影子。

她和貝兒明明不像，為什麼他卻覺得有種熟悉感，那股甜美的氣息一如貝兒。

他有些心虛的別開頭，她也適時起身去洗手間，才化解了他的尷尬。

她匆匆走進洗手間，撲通撲通的心跳仍然沒有慢下來，她以為剛剛那剎那間，岳旭擎看穿了她的秘密。

她仔細檢查臉上的濃妝，害怕妝一旦掉了，會被他察覺到她的真面目；望著鏡子里的那張臉，她越來越痛恨自己的濃妝艷抹，何時才能以真實身分面對她深愛的男人……

另一邊，岳旭擎正惱著，該死的貝兒，沒事就鑽進他腦海里。貝兒已經是漢宇的女朋友了，況且她又那麼討厭他……可是，為什麼每次一想起貝兒不屬於他的事實，心底的失落感也增加呢？

整裝完畢，她低著頭走出洗手間，不小心撞到一名胖男人，他們不經意的面對面，昏暗的燈光下，對方發出見鬼似的恐怖驚呼：「貝…兒……」

他叫她貝兒？難道他認識她妹妹？

「你……認識我嗎？」她急切的抓住他，想要問個清楚。

「不！不……」對方驚恐的表情彷佛見到妖魔鬼怪。

「你看過貝兒嗎？在哪裡看到她？快點告訴我……」

「不——」對方發出一呆號，用力推開她就跑了。

「喂！」她身子不穩，拐了一跤，連忙爬起來想追出去，裡面人來人往的，那人早已不見蹤影，她只好垂頭喪氣的蜇回洗手間。

在洗手間里兀自陷入沉思的她，不曉得自已被人盯上了，當她想開門時，竟發現門被人從外面鎖住了，推不開。她咚咚咚地猛敲著門板。「放我出去！快點開門啊！」

然後，她聞到煙味。

有人放火？

有人要殺她？

洗手間里冒出陣陣濃煙，嗆得她無法呼吸，她慌了起來，用力拍打著門，本能的大叫岳旭擎的名字。

「旭擎，旭擎……」

當黑煙從洗手間內飄出，火災警鈴馬上響起，pub里的人群陷入驚慌。「火災，火災！」慌亂中，有人大叫。「女生廁所起火了……」

人潮如驚弓之鳥四處亂竄，沒有人注意到女生廁所里是否還有人，沒有人想到她的存在……

隔著一道算是易燃物的木門，火焰開始慢慢包圍她--

岳旭擎皺著眉，四處尋找她的蹤影。

她呢？怎麼沒見到她的人影？他感到強烈的痛苦，有人在呼喊他？

是她在叫他？

那是心電感應，他知道她有危險，命在旦夕。

他用力從人潮擁擠的反方向擠進去，好幾次差點被擠出來，如果不是他長得人高馬大，好幾次差點被人群推倒，成為眾人的腳下亡魂。

費了好一番工夫，他終於擠進洗手間，紅艷艷的火光正以奔騰之勢迅速竄燒著，他的心不由得緊緊一揪。

「旭擎！旭擎……」

他聽到她的聲音了。

岳旭擎想叫她，一張口才想到他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那她怎麼會知道他的名字？

他搖頭撇開這些問號，現在救人要緊。

「嘿！你在哪……」

他一開口，黑煙就嗆得他說不出話來。

他聽到門板後傳來孱弱的拍打聲，她在那裡！

他完全豁出去，對著冒煙的木板不要命的用力踹，當門板掉下來時，他看到縮著身子躲在最角落的她時，整個人幾近崩潰了。

她馬上跳起來衝進他的懷抱，兩人以他的西裝外套作掩護，趕緊逃離火場。

消防車和救護車的警笛聲劃破天際，很快的就開始進行一連串的滅火工作，幸好無人傷亡，被自動噴洒系統淋得濕濕的客人們，接過醫護人員遞過來的毯子里住身體，露出一張張飽受驚嚇的臉孔。

薄薄的毛毯圍著岳旭擎和她，他們相擁在一起。

「這場火該不會是有人要放火燒死你？」他不得不問。

「應該是吧。」她坦承。

「你到底有多少仇家？」

「很多，很多……」儘管她疲憊得快要站不住，仍然露出僵硬的笑容。

他的表情如同閃電般懾人，一言不發地用力抱住她，在生死關頭的時刻，他確認了她的重要性。

「我以為我會失去你……」

她緊緊的回擁著他。

「在我們一起歷經生死關頭后，我卻還不曉得你的真實名字，告訴我吧—.」

「海兒，我叫做海兒……」

那確確實實是她的真名。

驀地，她突然一動也不動，他嚇得往下一探，原來她累得睡著了。

這一夜，是個令他們畢生難忘、不一樣的夜晚。

最後，她依然固執地堅持自己回家，不肯讓他送。

在異地出差一個月，傅漢宇終於回國了。

他不明白兆展翔當初為什麼執意要派他去美國出差，他舍不下貝兒，原本想拒絕，卻在貝兒極力遊說他萬萬不可違背上司的命令下，他才心不甘情不願的點頭答應。

他好想念貝兒，無時無刻都在想念著她，可是當他一到美國后，貝兒就像斷了線的風箏，從未主動與他連絡過。

而且，每每打電話給貝兒，手機總是不通，不然她就以忙碌為由，草草說了幾句就掛上電話。

如今他回國了，準備要對她重新展開追求。

他以接風為由，想請貝兒吃晚飯，沒想到貝兒卻拒絕了，因為她晚上要上課，而且白天在公司都碰得到面，無須另外約時間見面。

向來黏人工夫一流的傅漢宇，決心在岳家門口等她下課回來，管他時間究竟有多晚，非等到她不可。

他的時間抓得剛剛好，沒等多久，貝兒就回來了，她一看到傅漢宇，先是一臉詫異，隨即便笑逐顏開的歡迎他回來。

「不請我進去坐啊！」

「不了！岳媽媽最近身體不太好，很早就睡了。」她當然在說謊，李麗琴每晚都會等她夜間部下課回家，和她一起吃宵夜，一起聊天。

她說話輕聲細語，像是深怕吵醒在屋內的李麗琴。「有什麼事嗎？」

「我覺得你一直在逃避我，我想告訴你，我很……」傅漢宇是勇往直前的人，他決心表明他的真心。

「不要說了！」她山且刻截掉他的話。

他目光一閃，嗤哼一聲。

「貝兒，你知道我要說什麼？」

她還會意不太過來。

他縱聲大笑。「我是想說我們好久不見，在美國，我無時無刻不想著你，現在你終於站在我面前了。」他激動的伸手抓住她纖瘦的肩膀。

「我也很高興見到你！」貝兒的表情有點僵硬。

「為了表達你對我真心的歡迎，我可以吻你嗎？」

「什麼？」她驚嚇的瞪大眼睛。

「我想吻你，一下就好。」

「不……」他的臉就要貼下來了，「那隻能親臉頰……」她趕緊別過臉。

一瞬間，他的唇落在她嫣紅的粉頰，他正對著她的耳際喃喃訴著愛語。「我愛你，貝兒！」

他們都沒有發現到躲在轉角的岳旭擎，神情漠然的看著他們親昵的擁抱之後，便頭也不回的轉頭離去。

這輩子，岳旭擎首次覺得有個女人能跟媽媽一樣，在他心底佔有一席之地。

是海兒！

她激起他前所未有潛藏的情感。

他只知道他叫海兒，不知道她的姓，這名字跟貝兒只差一個字，他只以為是巧合，卻不曉得其中的原因可是有大大的關聯性。

海兒總讓他無時無刻不牽腸掛肚，嘗盡酸甜苦辣各種滋味，這就是愛嗎？

雖然，海兒從來沒有對他表示任何的愛意，不過他打算搶先一步，帶海兒回家給媽媽瞧瞧！

他好久沒回家了，今兒個他打算回家跟老媽說一聲，卻一忙就忙到深夜才下班，正好是貝兒放學的時間。

沒想到，竟看到傅漢宇出現在他家大廈門口前，這個漢宇，出差回來竟然不是上且刻進公司向兆展翔報備，而是徘徊在他家門前，看樣子是來找貝兒。

貝兒？貝兒不僅進駐他的家，如今還讓他的好哥兒們也在外頭痴痴的等候，她是個魔女，是個有副清純面目的魔女。

貝兒正好也回來了，她的心情顯得相當好，因為今天是周末，她期待變成海兒趕緊和岳旭擎見面。

只是在岳旭擎的眼底，他以為她是看到許久不見的傅漢宇，才一臉欣喜若狂。

眼看傅漢宇深情款款的和貝兒一起上樓，胸中一把怒火熊熊燃燒，那雙腿彷佛自己的意識似的，尾隨他們上樓，他故意將電梯停在下一層樓，然後走路上去，躲在轉角處。然而，他卻看到不該看的畫面——他們在親吻，漢宇向她訴說著愛意他氣得怒火中燒，滿腔怒氣直往腦門上竄。

不！

不對！

為什麼他會有感到一種肝膽撕裂般的痛楚呢？

他藏起心中的傷口，冷漠的轉身離去。

他才一走，貝兒就急急推開傅漢宇。

「傅總經理，不要這樣……」

「你的心中另外有人，是不是？」

「我想我沒有必要回答。」貝兒不若以往在傳漢宇面前的柔弱印象。

「你不用說我也知道是誰，我猜得出來。」

「隨你去猜。」她哪說得出來啊！

「是旭擎，對不對？」他單刀直入問道。

貝兒沒說話，俏臉沉了下來。

「我最害怕的事情終於發生了！」傅漢宇垂頭喪氣地說。「我聽岳媽媽說過，你未出世時，你的父母早和岳媽媽相約等你長大要把你嫁給旭擎的事，你跟旭擎早已經指腹為婚了。」

「那是古早人的觀念，就算是指腹為婚，也不表示我一定要嫁給他啊！」貝兒不以為意。

「錯了！」傅漢字玩世不恭的臉上有著濃濃的沮喪。「就因為是指腹為婚，所以你跟他之間有著最不可思議的緣分，別看你們兩人見面總是彼此仇視，可是所謂的歡喜冤家，不就是這回事嗎？其實你心底是愛他的，對吧？」

貝兒的眼睛瞪得好大，默默無語。

她想否認，可是她不願意，說謊不合她敢作敢為的作風。

她不想再自欺欺人了，為什麼要一直裝模作樣、裝腔作勢呢？

結果搞得旭擎離自己越來越遠，只有在回復海兒的真實身分時，才能和他和平共處……這是她要的嗎？

她才不要呢！她希望自己每一分、每一秒都和他在一起。

傅漢字看著她的表情，最後還是垂頭喪氣的走了。

他非常明白，他完全失去貝兒了……

不！

也許一開始他追求貝兒，不過是追求貝兒的影子，他將對她的愛轉移到貝兒身上，偏偏貝兒並不是她啊！

貝兒並不屬於他，她是屬於旭擎的。君子有成人之美，更何況她和旭擎是好哥兒們，貝兒若是和旭擎在一起，他可以放心了。

「吶喊」Pub在火災事件之後，重新開張，恢復營業。

岳旭擎猛抽著菸，神情憔悴，眼神陰霾陰沈，領帶松垮垮的搭在櫬衫上，他整個人看起來如同落魄的流浪漢。

他不斷的灌酒，幾乎把酒當開水喝，當海兒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喝得醺醺然，眼睛充滿血絲。

「你為什麼喝成這樣？」海兒心疼地趕緊走過去扶起他。

他對她的話置若罔聞，嘴裡不停地喃喃自語。

「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

「嗯？」

「貝兒為什麼不喜歡我？」他帶著濃厚的酒意，口齒不清地說著。

她愣了，大約過了數秒，才由錯愕化成朵朵笑意，並且若無其事地說：「來吧！我送你回家。」

「不要！我不要回家，我根本沒有家，有貝兒在，那就不是我的家了，我恨她……」

這句話讓海兒氣得臉都綠了。

「恨我做什麼！我也很無辜……」她不小心說出這句話。

話一出口，海兒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身分」，接著又看見他彷佛用看貝兒的眼神，惡狠狠地盯著她--海兒嚇了一大跳，動也不敢動。

誰知他卻喃喃地叫道：「海兒……」

「什麼？」

驀地，他趴軟在桌上，一點動靜都沒有。

海兒用力的推他，好半晌，才確定他真的睡著了。

「嗯…不能把你丟在這裡，不然你的財物一定會被洗劫一空，要不就是睡太哪個女人的床上，來個仙人跳……」

她彷佛在找借口，不斷地說服自己。「好歹你也救過我兩次，不管你如何討厭貝兒，我都不能恩將仇報！」

她無法忽略心底那股因他而生的情嗦。

「走吧！我送你回飯店……」

她費盡全身的力氣拉起他，搖搖晃晃的走進黑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