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玥熏坐在等候面試的位子上，雙掌緊張的放在併攏的腿上。

她同那些應徵者照著報到順序，排隊坐好等面試，一顆心七上八下的。

原本只是來試試的想法，在碰上那個小酷弟之後，稍微有點變調，因為……不知為何，能見到他真心快樂的笑容，那種喜悅的感覺，強烈得令她自己都大吃一驚。

砰地一聲，房門應聲而開，高分貝的怒喊回蕩在走廊上，嚇了等著應徵的大伙兒一大跳。

「搞什麼鬼！什麼我不配？你才不配我教！」金髮尤物氣得面紅耳赤，五寸高跟鞋忿忿地踏著地板。

「告訴你，下次請我來，我也不來了，哼！」美女長發一甩，背包拎著，轉身不理會走廊上其他人的詫異目光，高傲的退場。

「下一位。」

在眾人還沒反應過來時，另一個人又被喊了進去。

沒幾分鐘——

「什麼嘛！想要聘用我的人可是排到外國去了，你算什麼啊你！哼！」又一個被推出來的性感美女。

「下一位。」

又過幾分鐘——

「有沒有搞錯？！我可是碩士班第一名畢業，敢嫌我？笑話。」

「下一位。」

咦？！碩士班……第一名畢業？

哇……

侯玥熏緊握雙手，滿頭大汗地看著前面那些樣貌美麗、談吐優雅的應試者，一一像被狠狠批評得一文不值似的，火冒三丈的離開。

連研究所第一名畢業的都被踢出去了，那她……

「輪到妳了，熏。」羅賓站在她跟前，輕聲喚著。

侯玥熏嚇了一跳。

「啊？換我了是嗎？好。」她臉色一白，緊張的神色令羅賓不解。

「熏？妳還好嗎？」他拍拍她的肩膀。

「我沒事，只是……有點緊張而已。」她吞吞口水，露出僵硬的微笑。

「放心好了，孫少爺不會為難妳的，妳一定會錄取的。」

「是嗎？可是之前那些人……」侯玥熏憂慮地苦著臉。

「那些人的目的不單純，理當應受這般款待，妳就不用操心這個了。」羅賓扶起她，像是攙扶著英國女王般地慎重。

「羅賓叔叔，你這樣我會不好意思。」侯玥熏受寵若驚地說道，一隻手舉也不是，放也不是。

羅賓但笑不語，腳步一刻不停擺，一會兒兩人就已經走進面試室。

侯玥熏一點準備也沒有，只能看著羅賓對她安撫地眨眨眼，他輕點個頭，便轉身走到房間另一邊，那裡擺放著一張鑲金鍍銀的椅子，而椅子上……

「耶……這……他……那個……」侯玥熏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瞪得斗大。

座位上坐著一抹瘦小的身影，那張高傲的臉……那雙紫蘿蘭的眼眸……不就是小酷弟！

「端上來。」小男孩朝立在一旁的羅賓說道。

羅賓頷首，大手一拍，她身後的門神奇的出現一群僕人，每個人手上都捧著各式各樣的美味點心，蛋糕、水果塔、三明治，應有盡有，更有英國傳統食物。

她完全無法反應，整個人愣在那。

這……是怎麼回事？

她吞了好幾口口水，好不容易硬擠出一句話，不過仍是斷斷續續的。

「這是……他……我……」

羅賓對她露出和藹的微笑，在點心完全擺定，僕人一一離去之後，才緩緩地說：

「侯小姐，請容我為妳介紹，這是我們的孫少爺，麥威·歐文，家庭教師的面試官，與被教授者。」

侯玥熏張口閉口了兩三次，臉色愈發不可置信。

「妳之前說，輸了就要隨我處置的喔！這就是我給妳的測驗，盡量吃吧！吃了就錄取妳。」麥威紫羅蘭色的瞳眸中，有著明顯的笑意。反正他已經打算讓她擔任家教一職，所以，面試的方式就隨性點吧！

「羅賓，請她坐下。」

「是的，孫少爺。」羅賓面露笑容的走至玥熏身前。

「這邊請，侯小姐。」他又托起她的手，準備起步。

這麼一動，她終於從震驚中醒來。

「等……等一下。」她喊叫著。

「怎麼了？」羅賓不解地看著她。

「這就是面試？」一堆蛋糕跟甜點？

「是的。」

「他是面試者？」一個小男孩？

「沒錯。」

「他也是學生？」她要教的人就是他？

「對。」

侯玥熏先是沉著臉瞪著麥威好一會兒，而後是羅賓，兩分鐘后，她深吐出一口氣。

「早說嘛！害我以為我要教什麼三頭六臂的大怪物咧！」

主僕兩人聞言，為之一呆。

只見她三步並作兩步地沖往甜品，彎著身一一打量著，相中了可口三明治，她拿起一個，毫不猶豫地放進嘴裡，細細品嘗著，清新美麗的臉龐漾著滿足的笑。

麥威不解地看著羅賓，羅賓對他微微笑，仍保持著靜默。

在兩個人四隻眼的注視下，侯玥熏將三明治吃完，抽幾張面紙，將手擦拭乾凈，明眸總算再度回到他倆身上。

「這個學生，我收了。」

翌日台灣

「怎麼了？」

「主人，孫少爺的家庭教師找到了。」話筒傳來管家羅賓沙啞有禮的聲音。

「很好，背景你調查過了嗎？」

維克撫撫額頭，鬆了口氣，他這個兒子的家庭教師三兩天就換一次，這次讓他自己找，應該沒問題了吧？！

「是的，但她是個台灣人。」

維克一怔。

「台灣人？你真找個台灣人給他？」

他並非排外，只是……他的前妻就是台灣人，每每想到這裡，他的心情便會陰沉下來。

「孫少爺會笑了。」

身為歐文家三代管家的羅賓，當然知道維克主人問題的癥結，就是前一段婚姻，但他能替新教師掛保證，她一定不一樣。

「會笑了……好吧！事情先交給你，我過幾天就回去，到時候再談。」維克克制住滿心感動，淡淡地說道。

羅賓說了聲「是」，維克便斷了線。

他那個冰塊兒子麥威會笑了？那麼，他得儘快處理完這裡的事，趕回去會會那個神奇的台灣教師。

坐在他屋內的好友之一唐澤嵐，抱著懷裡張大水眸看著電視節目的妮娜，面容朝著他皺起。

「換句話說，你下禮拜一就要回英國？不要啦！」

「為什麼不要？」維克挑起右眉，放下手中的文件，有點詫異地發現自己竟這麼受重視。

「因為你一走，他就不好意思繼續住下去啦！」坐在對面的另一位好友胡臣鎧摟著他臨盆在即的嬌妻馨萱，打趣地幫他回答。

「喂喂喂！你嘛幫幫忙，我哪會在意那些小錢。」唐澤嵐馬上回擊。

「是喔……這是小錢？」他們這三個好友里，就屬這個「阿本仔」唐澤嵐最摳門了。

「那是誰跟維克要折扣啊？」

「拜託！能省則省，錢很難賺耶！我可不像你，閑閑沒事錢就自動按鈴找上門。」唐澤嵐睥睨地看著他。

「是喔！我的錢是天上掉下來的，你的血汗錢就比較珍貴。」

「當然啦！我這是死里來活里去，代表熱血正氣的勳章，跟你賺的皮肉錢比起來，當然是不同的。」

「我的皮肉錢？」

「是啊！你不是每次都跟人吃喝玩樂的談生意？」

「喔？那你的血汗錢不就陪……」

眼看他倆又要抬起杠來，馨置嬌蹭了他一下。「你別亂說話，注意胎教。」

這句話可是近來的聖旨，每當他嘴巴開始不饒人，只要這句話輕輕一吐，再天大的怒氣，也會馬上憑空消失，讓唐澤嵐直呼神跡，將馨萱封為聖母瑪麗亞。

這會兒神跡再次顯現，趁著胡臣鎧安分下來時，平時受氣的唐澤嵐又開始絕地大反攻。

只是話還沒吐出，一隻柔軟小手便摀住他的嘴。

「嵐哥哥，你好吵，我都聽不到電視在說啥了啦！」妮娜給了他一個白眼。

「好好好，我不吵不吵，妳看電視。」

唐澤嵐什麼弱點都沒有，就只有風原妮娜這個罩門，一個眼神就將無所懼的神探，變成小男人一個，真是一物剋一物。

「你這麼趕著回去，是為了麥威的家庭教師？」胡臣鎧開門見山的問道。

「那只是一小部分原因，我必須按照行程，待在鎮上處理下個月要舉辦的春宴。」

「喔！那個喝到飽的派對。」唐澤嵐感興趣地應道。

「沒錯，就是那個喝到爆吐的派對。」

每年都得瘋這麼一回，這全都得怪他那愛好杯中物的曾曾曾曾……祖父，他天真的認為優秀的歐文家，必須肩負起開創與傳承，便定在每年春耕之前，來場飲酒作樂的活動，好替鎮民祈求整年豐收。

他雖不認同這種狂飲的活動，卻也盡全力地讓他們快快樂樂的過完那一天，以慰勞小鎮民平日的辛勞。

「什麼東西喝到飽？」風原妮娜好奇地問。

「小孩子不懂，不要亂問。」

唐澤嵐大手貼在她耳朵兩側，將她的頭轉回電視的方向，不論她怎麼掙扎，就是不放手。

「小鬼還真自己找到家庭教師，果然跟他老爸一個樣，做事迅速確實。」唐澤嵐說著不知是嘲諷或是稱讚的話。

維克聳肩狀，似不在意地瞥了唐澤嵐一眼。

跟他老爸一個樣？換言之，他也很機車就對了？！唐澤嵐這傢伙敢拐著彎損他，給他記著。

「維克，你為何不將他送到寄宿學校？也許這樣對他比較好。」

突然天外飛來一拳，硬是揮上了講這話的唐澤嵐頭上。

「你說什麼豬話？！小孩子被送到那兒去，就代表是不被人需要的，你要你好朋友的兒子有這樣的想法嗎？」

風原妮娜怒瞪著唐澤嵐，Ｋ他一來是報復剛才不給聽，二來是告訴他「寄宿學校」真正的用處。

「疼啊！這……一般而言是這樣沒錯啦！不過，是妳沒見識過那小子的厲害，才會這麼想。」他揉揉發疼的頭，一臉委屈。

「什麼意思？」妮娜狐疑地瞪著他，但小手仍是伸向他挨打的部位揉捏著。

「他兒子麥威的智商可是超越一八○，現在的教育程度都有大一了。」

妮娜大眼一亮。「哇！天才兒童耶！」

「可不是，這就是我頭疼的部分。」維克皺眉痛苦不已的說。

「頭疼？為什麼？有這麼棒的兒子，不是很好嗎？」

妮娜眼神閃爍著期待，嵐一看就知道壞事了，要是不看緊她，等下她可能會衝到維克老家去瞧瞧神童。

「你不知道該怎麼跟他相處，才是問題，對吧？」一直不說話的馨萱，吐出了維克心底的困擾。

四個人八隻眼全瞪著她，活像她說出什麼禁語似的。

「何以見得？」維克揚揚好看的眉。

「你一個大男人，事業繁忙，能夠偶爾想起家裡有個兒子，就該偷笑了，你能為孩子做什麼？」

維克苦笑的看向坐在她身邊的胡臣鏜，他聳聳眉，表示中立。

「我覺得妳好像要給我建議？」

馨萱朝他輕輕揚起唇角。

「我覺得，麥威需要的，並不是家庭教師，而是一個愛他、疼他的……母親。」

英國

「結果妳就跟那個臭小鬼玩了一個下午？」吉兒尖銳的喊叫由手機傳來，侯玥熏將它挪開一點，免得耳朵聾了。

「人家只是不喜歡笑，妳別叫他臭小鬼啦！」

她坐在床沿，端詳著這間華麗又不失典雅的舒適客房，氣派的落地窗向外望去，就能見到她今午探險的美麗花園，她不得不佩服羅賓叔叔的巧心，真不愧是三代不可或缺的重要管家。

「什麼不喜歡笑，是他根本不會笑好不好？表情硬邦邦的，活像倒了他幾千億會錢似的，讓人看了就不舒服，叫他臭小鬼還算客氣咧！」對麥威完全沒有好印象的吉兒，言詞間一點也不友善。

「吉兒，他會笑，而且笑起來還很可愛呢！妳別這樣說人家。」

侯玥熏拍拍柔軟如棉的米白被單，深深喜愛那細緻的觸感，她仰起頭看著床頂上懸挂的紗幔，臉上浮現夢幻式的微笑。

這裡有床幔耶……

「我說熏啊！才不到一天，妳的心就被那個臭小鬼收買啦？」真是的。

「他那麼可愛，我當然喜歡他。妳都不知道，他灌蟋蟀有多厲害呢！連我都灌輸他耶，超強的。」

「什麼？臭小鬼跟妳玩灌蟋蟀？！」

就算到世界末日，她也不會聯想到那個高高在上、跩得二五八萬的臭小鬼，會有弄髒自己的一天，哇塞！她這個好朋友還真不是普通的厲害。

「很奇怪嗎？我覺得他好像很寂寞。」

她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打開精緻的掛鎖，推開窗，走進陽台，草香隨著絲絲微風撲鼻而來。

「當然啰！他爹地媽咪很早就離婚了，而他爹地又非常非常忙，所以寂寞是無可避免的。」關於這些，她曾經聽羅賓叔叔說過。

「這樣啊……」

又一個破碎家庭的無辜孩子，想起他年紀這麼小，就要一個人在黑暗中獨眠，就算作了惡夢也沒有人可以陪可以哄他：心底不禁難過起來。

「對了，我跟妳說喔！妳啊，千萬要注意一個東西，只要他碰到那個，妳就要躲遠一點。」

「什麼東西？」有這麼恐怖嗎？

「油性筆。」吉兒很足認真的說道。

「啊？為什麼？」

「別問為什麼，妳記住就對了。不過，妳要怎麼教那個臭小鬼啊？聽羅賓叔叔說，他的智商很高，教育程度可能已經達到大一了。」

說來她也替玥熏擔心，畢竟照顧弱智兒童，只要耐心地循循善誘，就能教好，但是對於太過聰明的孩子，可就教人頭疼了。

「大一？！難怪他看起來那麼成熟，原來是個天才啊！」哇！真羨慕。

「所以我才問妳有沒有個譜啰！臭小鬼可是刁得很，哪天妳請羅賓叔叔跟妳說天講古一番，妳就明白了。」那十幾個家庭教師的戰鬥陣亡史，可不是一天兩天說得完的。

「說實話，我本來想跟妳討論教材，不過，聽妳這麼說，我倒是有個想法。」嘻嘻……就算再聰明的小孩，有一個特質是永遠都不會變的。

「喔？妳想怎麼做？」吉兒好奇地問道。

「玩。」

麥威一踏進上課的教室，看到站在教室中央的侯玥熏，詫異得目瞪口呆。

玥熏瞧見他的身影，便對他微笑的說：「早安。」

「妳就穿這樣上課？」

麥威的紫眸從侯玥熏的NIKE球鞋，向上移到那條可能比他年齡還大的淡藍牛仔褲，再往上是一件稍微寬大的白色Ｔ恤，胸口上印著一張大大的黃色笑臉，兩條黑辮子由她兩側臉龐垂到她的胸口上。

「沒錯！」侯玥熏笑著點點頭，晶亮的雙眼眨動著。

「但……妳是老師吧？」驚訝褪去，麥威這下可不太高興了。

怎麼？看不起小孩嗎？穿得這麼隨便，前面那群陣亡教師，可沒一個人敢這麼對他的。

「我是啊！」

「那妳還穿成這樣。」

「穿成這樣？」侯玥熏不解地審視自己一圈，「我這樣穿不對嗎？」

「當然不對，妳是我們歐文家的家庭教師，穿著當然要正式。」麥威小手交叉於胸，仰著下巴，高高在上地睥睨著她。

「上戶外課也要穿得那麼正式？我還頭一次聽到。」

「戶外課？」麥威皺著眉狐疑地問。

「對，戶外課，走吧！」玥熏走近麥威，彎身抓起他的手，領著他走出教室。

「去哪？」麥威被玥熏突如其來的怪異舉動，嚇得一愣一愣的。

她從褲子後頭取出兩個由羽毛製成，底部平滑的東西，在他眼前晃來晃去。

「這個是中國人的傳統童玩——毽子，我們的第一堂課，就上這個。」

毽子？啥東東？

他擠眉弄眼地想猜出那是什麼東西？

論學問，他可一點都不會輸人，但這些小孩子的玩意，可就難倒他了。

見他左思右想，想了老半天還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玥熏愉悅地揉揉他梳得油亮的髮絲。

「別想了，等會兒看我表演，你就知道了。」

她將毽子放進他手裡，帶著他走過長廊，踏出屋內，往綠草地走去。

麥威瞪著她塞在他手心的新奇玩意兒。

「妳確定這是上課？」他不放心地繼續問著。

「我是老師，對吧？」

玥熏低頭黑眸直盯著他，一直到麥威終於點頭后，才笑笑說：「那你還問這個，怎麼，怕我會拐你啊？！放心，我會讓你的。」

麥威紫眸不悅地微瞇，鼻腔哼出不層的聲音。

「讓我？昨天是誰臭蓋說自己灌蟋蟀多厲害，還不是輸得一塌糊塗，讓我？免了！」

玥熏知道她的話產生效應了，她壓抑住興奮的表情，免得她這個聰明的學生識破她的「拐」計，把才剛挑起的興緻一桶水澆熄了。

「喔？你這個初學者這麼屌啊？那我可得認真應戰啰！」玥熏偷襲他的小鼻頭，惹來麥威一臉尷尬。

玥熏看著麥威三秒漲紅、三秒鐵青的可愛臉龐，清脆開朗的笑聲逸出她的朱唇。

他仰起臉看著朝他笑得燦爛的新老師，小小心底冒出一股怪異難解，卻又不厭惡的特殊感受。

看來，他這回是壓對寶了。

精巧的小臉回應玥熏一抹淺淡，卻傳達著他內心強烈渴望的笑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