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顧孟謙早上第一節有課，所以他很早就起床梳洗，準備出門上課。
他走出房間，想到書房整理上課用的書籍時，卻不經意看見一道修長的身影，站在廚房的爐台前發獃。
這才猛然想起來，從昨夜開始，家裡多了一個人。
「潔妮？」他走進廚房，來到她身旁，好奇地察看她為何盯著鍋子發獃。「妳在做什麼？」
歐潔妮咬唇回答：「我想做早餐給你吃，想說至少煎個蛋也好，但是……」
「但是什麼？」
「我不會煎蛋！」她羞愧地低下頭，挫敗地道：「我甚至連開火都不會。」
「我來吧！」顧孟謙微笑著要她退開一步，先將鍋子換成平底鍋，同時不忘教導道：「妳原先用的鍋子是炒菜用的，煎蛋要用這種平底鍋比較方便。」
他放好鍋子，開火之後倒下一點色拉油，然後等油在鍋上冒泡，再俐落地將蛋打入鍋里。
雞蛋在鍋中啪擦啪擦地響著，煎蛋的香氣很快洋溢在廚房裡。
「好香喔！」
歐潔妮望著鍋中黃白相間、軟嫩可口的荷包蛋，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我從不知道你的廚藝這麼厲害，你一定還會做其它的菜對不對？」這點從他廚房裡齊全的鍋鏟設備就可猜出。
「其實還好，我只會炒飯、煮麵這些簡單的料理。」說話的同時，他已將荷包蛋鏟起，放在一隻繪有紫色碎花的盤子上。
煎完荷包蛋，他又從冰箱取出火腿，同樣煎香后，放入同一個盤子里，熄掉爐火，端往餐廳。
歐潔妮肚子早餓了，但是看他好象只準備一份早餐，只好走到一旁，假裝充滿興味地觀賞盆栽，免得自己露出饑渴的饞相。
「潔妮，三明治做好了，快來吃吧！」
忽然，顧孟謙的聲音從她背後傳來，她轉過頭，看見兩塊吐司夾著剛才煎的荷包蛋、火腿和生菜，旁邊還有一杯冒著熱煙的奶茶，看起來好可口。
他什麼時候變出這麼多東西？動作真快！
「好。」她走到桌邊，卻發現早餐只有一份，於是疑惑地問：「你不吃嗎？」
「我第一節有課，沒時間吃了，妳吃就好。」顧孟謙打從一開始就沒為自己準備吃的。
「什麼？那怎麼行！等會兒你要上課，最需要體力，怎麼可以不吃呢？不然我把這份裝起來，你帶到車上去，利用等紅燈的空檔吃吧！」
說著，她急忙掉頭去找乾淨的塑料袋。
「不用了！我－－」
「不行！你比我更需要營養，所以一定要吃早餐。」她固執地說道。
眼看歐潔妮這麼堅持，顧孟謙只能嘆息著妥協了。
「不然我把三明治分成兩個，我們一人一個好了。」
他取來麵包刀，把四方形的三明治切成兩個三角形，歐潔妮立刻把其中一個三明治裝進塑料袋遞給他，還不放心地叮囑：
「這個你帶到車上吃。記得一定要吃喔！」
她細心叮嚀的模樣，像極了一名賢慧的妻子，顧孟謙不由得深深感動，但他很快用一抹急促的笑容掩去它。
「我知道了，謝謝妳！」
他拿著課本和三明治，準備出門去上課。臨出門前，他有些不安地轉過頭問：
「我不在時，妳要做什麼？妳會－－一直在家嗎？」
其實他想問的是，她會不會趁他去上課時，悄悄地離去？他想先問清楚，也好有個心理準備。
「或許吧！畢竟我根本沒地方可去。」歐潔妮自嘲地一笑。
顧孟謙豁然安心了。
「那麼妳安心在家，下課之後我會早點回來，到時我再帶妳去買一些民生必需品。」
「好，謝謝你！」歐潔妮感激地對他抿唇一笑。
那甜美動人的笑容，再度讓顧孟謙陷入獃滯的狀態，好一會兒之後，他才回神匆忙道：「時間快來不及，我先走了！」
「嗯，掰掰！」
歐潔妮堆起燦爛的笑臉送他出門，可是大門才一關上，她的笑臉就垮了下來。
顧孟謙才剛出家門，她就已經開始思念他了！
因為心繫獨自在家的歐潔妮，顧孟謙上完課就匆匆忙忙趕回家，連沉姿盈說要引薦一位學校的董事讓他認識，都被他婉拒了。
回到家，他打開門，首先聽見電視機的聲音，接著在沙發上發現歐潔妮。她側卧在沙發上，懷裡抱著小抱枕，兩眼緊閉、呼吸平穩，顯然已經睡著了。
顧孟謙好笑地在她身旁蹲下，凝視她熟睡時可愛的模樣。
誰能想到，躺在這兒睡得像個小女孩的，就是歐氏企業的大小姐。想起過去，她總是高高在上、一副凜不可侵的姿態，和現在的她簡直判若兩人。
一個人怎麼能轉變這麼多呢？而最重要的是－－為什麼？她為什麼突然改變？直到現在他還不明白！不過想起早上她還打算幫他做早點，他的眼神柔得幾乎可以滲出水。
他忘我地伸出手，輕撫她落在臉頰的柔細髮絲。
這時，他的手肘不小心碰到茶几上的遙控器，遙控器落地的聲響立刻將歐潔妮驚醒。
顧孟謙立刻縮回自己的手，動作迅速地起身。
「孟謙，你回來了？我居然睡著了。」歐潔妮揉著惺忪的眼，仰頭對他微笑。
「噢，是嗎？」面色窘紅的顧孟謙，只得假裝自己才剛回到家。「我們不是要去買東西嗎？妳先準備一下，等會兒就可以出門了。」
「好！」
聽到要出門，歐潔妮興奮得跳起來，稍微用手梳理一下頭髮，然後便說：「好了，我們可以出門了。」
「就這樣？」顧孟謙瞪著她身上的衣著，又短又薄的小可愛和卡其短裙，一樣露出美麗的長腿和胸前的粉嫩。「呃－－妳不換套衣服嗎？」
「為什麼要換衣服？我穿這樣就行了！」她不解地反問。
「妳以前那些衣服呢？」雖然以前那些昂貴的服飾他並不見得欣賞，但至少比她現在身上穿的好。
看她穿得這麼清涼出門，讓一堆男人大飽眼福，奇異地令他打從心底不悅。
「我沒帶出來。」嫂嫂說那些衣服不適合她，她就把它們全封進衣櫥了。
「算了！改天有空，我再帶妳去買些衣服。」至少得把她漂亮的長腿和性感的酥胸，全給藏起來才行。
「嗯！」歐潔妮用力點頭。
只要他肯陪著她，不管去哪兒她都願意。
「這裡還有賣菜？」
歐潔妮生平第一次逛超市，活像劉姥姥進大觀園，看什麼都新奇。
顧孟謙寵溺地注視她時時充滿驚喜的臉龐，含笑的嘴角總是陪著她一起上揚。
他帶著她採購了一些米糧蔬果等食物，還補給了一些民生必需品，最後他推著裝滿物品的推車問：「妳還缺什麼？或是有什麼想買的東西嗎？」
「嗯……我……」歐潔妮望著偌大的超市，一臉茫然。
以往她所需要的東西，都有專門的女傭為她打點妥當，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還缺什麼，或是想買什麼。
歐潔妮的視線不經意掠過零食區，茫然的眼眸霎時一亮。
她雖沒吃過那些所謂的零食，但也知道那都是閑暇時吃的零嘴，她不由自主走了過去，拿起一包多年來未曾改變包裝的奶油椰子乖乖，眼神中滿是緬懷之情。
「真令人懷念！這種東西居然還有賣。」
「妳喜歡吃這個？」顧孟謙推著推車走過來，有些詫異地問。
記憶中，他不曾看她吃過零食－－連一次都沒有！
「沒有！我從沒吃過零食。」歐潔妮緩緩搖頭。「但是有一次，我差點吃了這個呢。」
「差點吃了，但結果沒吃到？」
「嗯！那是廚娘的女兒小玫給我的。你不要以為我打小就沒人緣，其實在小學的時候，我和小玫是很要好的朋友。有一天，小玫和我在後院玩，她偷偷從袋子里拿出一包乖乖給我吃，還說那是很好吃的餅乾。」
歐潔妮緩緩閉上眼睛，輕柔的聲音充滿了懷念。
「我還記得當我打開包裝時，撲鼻而來甜甜的香氣，好好聞喔！我拿起一個乖乖，準備送進嘴裡時，我媽正好經過看見了，衝過來搶下乖乖扔進垃圾桶，還把我和小玫狠狠罵了一頓。她說我是歐家的大小姐，怎麼可以吃這種下人的食物，又說小玫存心不良想帶壞我，是最惡劣的小孩。隔天小玫的媽媽被解僱，小玫也跟著離開歐家。我失去了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朋友……」
說到這裡，歐潔妮的眼眶紅了。
這就是她總是對人保持距離，不願結交朋友的原因。她不想再失去任何朋友，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乾脆不交朋友。
不曾擁有，就不怕失去了。
顧孟謙的眼中，是掩藏不住的濃烈心疼。
當時她才幾歲？居然就得因為大人的現實與勢利，忍受和好朋友分離的痛苦。
他二話不說拿起她手中的乖乖，放進推車裡。
「想吃就吃，何必顧忌那麼多？一包夠不夠，還要不要其它的？」顧孟謙自作主張，替她拿了幾包不同口味的零食，一起放進推車裡。
歐潔妮吸吸微紅的鼻子，感激地對他一笑。
「謝謝你！」
他實在太溫柔體貼了！如果真的失去他，那麼她一定會懊悔終生，所以她絕不能失去他。
想挽回他的決心，一天比一天更堅定，她不能沒有他。
真的不能！
歐潔妮正襟危坐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兩眼直盯著面前的茶几，而透明的茶几上，放著一包奶油椰子口味的乖乖。
現在就要打開它了嗎？
她吞了吞口水，卻不敢伸手去拿，有點近鄉情怯的感覺。
顧孟謙將買回來的東西放好，回到客廳時，看見的就是這幕景象。
他不由得感到好笑，沒必要如臨大敵般瞪著一包乖乖吧？
不過其實也不能怪她，這可是她生平第一次品嘗零食呢！就和剛學飛的雛鳥一樣，難免有點恐懼。
「妳怎麼不吃？在發獃嗎？」
他彷佛不經思索似的，拿起茶几上的乖乖順手拉開封口，拿了一顆金黃色的脆果扔進嘴裡，然後將整包乖乖遞給她。
「吃吧！沒有毒的，味道也很好。」
歐潔妮抱著那包開了封的乖乖，怔忡地盯著，餅乾香甜的氣息撲鼻而來，她感動得幾乎要掉淚。
就是這種味道！啊，她從沒忘記過。
她咽下口水，小心翼翼地伸手取出一顆香甜的乖乖，緩緩地放進開啟的嘴裡。那滋味和她想象的完全不同，比她所想的還要好吃上好幾倍！
好脆好甜，真好吃！
她吃完了第一顆，又伸手去拿第二顆，很快就將一整包乖乖吃光了。
見她吃得滿足開心的表情，顧孟謙也很高興。
只是，他如果早知道讓她吃零食會有什麼後果，當初絕不會買給她吃。
他哪知道她才一接觸零食，就立刻愛上它們，簡直像中了零食的毒癮一樣，無法剋制不去吃它們。每回上超市買東西，她一定會抱一大堆零食回家，現在她不只吃餅乾，範圍還擴及魷魚絲、牛肉乾和泡麵。
好幾次他在下午兩三點時回到家，發現她根本沒吃飯，全是靠零食填飽肚子。他必須板著臉沒收她手中的零食，逼她立刻去吃飯，像個擔憂女兒的頭疼父親。
他不由得搖頭嘆息，他這是招誰惹誰了？
不過和她同住的日子，倒是出乎他意料的愉快，她以往的大小姐驕氣不見了，變得和善可人，而且總是笑容滿面，和過去冰冷待人的她宛若天壤之別。
這樣的她太可愛，他必須很克制很克制，才能不忘了過去的傷痛，再度將心完全交給她。
他常常有感而發地告訴她：「妳變了好多，幾乎不像妳。」
而她也感傷地一笑，回答道：「人不可能永遠不變，該是我改變的時候了。」
若再問她為何而改？她就會笑著說：「將來你就會知道了，現在我還不能告訴你。」
歐潔妮現在還不確定他對她是否依然有情，如果確定了，她才敢說，否則若是貿然說了，而他對她卻已不再有情，那麼她怕自己會被他視為居心叵測的危險份子，驅逐出境。
所以她一直忍著，忍著不去擁抱他，忍著不說愛他，直到她能確定，他依然愛著她為止。
只是不知道這一天，何時才會來臨？
顧家的夜晚，向來是寧靜的。
顧孟謙是個愛靜的人，晚上的時間他通常都在書房中，一邊聆聽古典音樂一邊看點書，不然就是拿出稿紙寫點東西，很少有其它的娛樂。就算看電視，幾乎也只看新聞節目，其它的節目根本很少看。
不過這種情形，在歐潔妮來了之後改變許多。
因為無事可做的歐潔妮幾乎整天都在看電視，所以晚上他偶爾也會坐下來，陪她看一會兒電視。
「今天播什麼節目？」
顧孟謙剛洗完澡，擦著濕發來到客廳，準備和她一起看電視。
「今天要介紹四川麗江的古城。」
歐潔妮興奮地挪動小屁股，在雙人沙發上讓出一個大位置給他。
她知道這段時間他會出來和她一起看電視，所以總是事先轉檯去找他喜歡看的節目。
顧孟謙將毛巾掛在肩上，然後在沙發里坐下，舒服地吐出一口氣。
在學校里累了一天，只有這時候才能稍微喘口氣，坐下來看看電視節目，調劑一下身心。
節目很快開始了，麗江風光山明水秀，占城街道清幽靜謐，兩人原本都看得很專心，然而不知何時開始，原本盯著屏幕的視線，都偷偷溜到對方身上去了。
歐潔妮總愛趁著顧孟謙專註看的時候，偷覷他洗過澡后，一身潔凈清爽的模樣，悄悄往他身旁捱近，還聞得到他身上淡淡的肥皂香。
她好想窩進他懷裡，大大方方地拉著他的手臂當枕頭喔。
不行不行！直到現在，他還以為她是為了不想嫁給一個討厭的男人，所以才離家出走，不能讓他知道她根本沒離家出走，否則他可能會生氣自己被欺騙。
而歐潔妮不時偷偷打量的目光，顧孟謙當然發現了，他只是假裝不知道，以避開兩人四目交接時的尷尬。
由於不知道她為什麼一直看他，顧孟謙只好偷偷回看她，好窺探一絲端倪。
她一轉回頭盯著電視屏幕，他便從頭開始打量她。
無論看幾次，他還是覺得這個髮型很好看，非常適合她。
而改掉化濃妝習慣的她，漂亮的臉蛋清新得像顆現摘的果子，鮮嫩得讓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視線順著纖瘦的頸子往下，不可避免地來到她胸前的渾圓處，尤其是小可愛之上的大片白皙肌膚，還有隱約可見的性感溝壑。
雖然後來他帶她去買了一些較保守的衣服，可是除非外出購物，否則她在家還是一律穿著輕便涼快的衣物。
他的喉結滑動了下，刻意忽略那賁起的圓潤有多誘人，探索的視線繼續往下，越過她平坦緊實、毫無贅肉的腹部，飄上她僅著短褲，屈膝抱在胸前的粉嫩長腿。
那足以令聖人發狂的迷人曲線，還有被短褲綳得緊緊的小巧俏臀，令他又不由自主咽了下口水。
不知道是不是她坐得太近了，他總覺得今天好熱，明明只穿著短袖的薄睡衣，卻依然感到炙熱。
那種熱像是從體內升起的，他難忍那令人難受的燥熱，倏地起身啞聲道：
「我還有講義要準備，先到書房去了。」
聽到他要離開，歐潔妮立刻關掉電視跳起來，想跟著他一起到書房去。
「我也去－－啊－－」
她太急了，起身時一下小心絆到腳，整個人重心不穩地晃了晃，眼看著就要往地板裁去。
「小心！」
顧孟謙立刻快步衝過來，接住她只差一秒就要摔下沙發的身軀。
「好……好險……」
歐潔妮緊貼在他的胸膛上，小手驚魂末甫地猛拍胸口。
「妳不要緊吧？」顧孟謙微微蹙眉擔憂地注視她，擔心她嚇壞了。
「不要緊……」歐潔妮抬起頭看他，他也正好低頭望著她，兩人目光交會，彼此都怔愣住了。
他……為何用那種像要吞人似的眼神盯著我？歐潔妮不安地察覺到，他的心跳愈來愈快。
她的身體好柔軟……她怎會如此美麗？而顧孟謙則只能如此想道。
「咳！對不起，我踰炬了。」顧孟謙主動放開抱住她的手，禮貌地道歉。
「沒關係。」她不得不離開溫暖、充滿安全感的胸膛，覺得好失望。
「那－－我們去書房吧！」
顧孟謙帶頭走進書房，歐潔妮也立即跟隨著他進入書房。
其實在他陪她看完電視之後，她都會陪他來書房，當他準備上課用的講義，或是查資料、寫稿時，她就會靜靜在一旁看自己的書，從不打擾他，因此他也沒阻止她進入書房。
歐潔妮覺得只要他在身旁，她就覺得很安心，很快樂，並不需要他犧牲所有的事情，一天二十四小時全天候陪著她。
而顧孟謙也貪戀與她相處時的感覺，每回在書房裡，當他從書桌前抬起頭，看見她默默坐在書房的貴妃椅上，靜靜翻閱自己的書時，心中就會浮現一種難以言喻的滿足感，彷佛她本來就該在那裡，坐著那個位置。
每回看見這一幕，都有種再一次陷入熱戀的感覺，但他總是又立刻拉回自己的理智。
他怕極了那種無怨無悔付出，卻得不到任何響應的感覺。
過去的傷害實在太深，即使現在她完全改變了，不再是過去那個歐潔妮，但他依然不敢再投入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