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珣陽皇子失蹤了!
他和襲月像是從空氣中蒸發了一般,任皇帝瘋狂地找遍宮中每一個角落,也找不到他們兩人的蹤跡。
是他自己離開的?或是被奸賊綁架?眾臣私下議論紛紛,但無論何者對皇帝都是再壞也不過的消息。皇帝臉色慘白地瞪著階下一票膽寒噤聲的大臣,憤怒地下了最後通牒~~~~
動用全國各府各道全部的人力和兵力,哪怕是要把全國的土地都翻過來,也非得把珣陽二人給找回來!
「哎呀呀,怎麼會這樣呢?」
人潮聚集在街上公貼的告示前,識字者嘖嘖嘆息,而不識字者也好奇地頻頻追問。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啊?」
「還不是三皇子殿下失蹤,皇上下令全國大搜尋。」
「三皇子?不是就要當上太子的那位嗎?」
「就是說啊。」
「那……那不是很可惜?」話者一派惋惜。放著太子不當,還鬧失蹤,真不了解那位三皇子在想些什麼。
「誰曉得?」對方聳聳肩。「那些高貴人的想法是我們不會懂的啦……」
話到這裡,他們便沒有再聽下去了。珣陽拉著襲月的手,主動往一旁的客棧走去。
他們一身布衣素服,摒去了那過於出眾的容貌,現在的他們和一般村夫村婦沒有兩樣。
等回到客棧的房中坐下后,襲月靜靜望著珣陽打開整理變賣他們身上值錢物品后換回的生活必需品。
出來的時候沒想那麼多,也不知生活的關鍵就在一個「錢」字。不過幸好他們運氣好沒遭人多加刁難,沿途遇上的百姓也都很熱心地幫助指點他們,讓他們在短短的這幾天中就習慣了民間生活的方式。
臨安是不能待了,當然更不可能回去西夏。唯今之計,也只有往北走,走到哪兒便算哪兒了。
他把一些重要、必要的東西放進包巾中,用力打了個結。「好了,有了這些,就足夠我們到淮北了。」
淮河以北是金人的領域,要躲避父皇和西夏的追緝,只有金國是最好的藏身之處。
她望著他一臉堅定,自己卻沒辦法像他一樣堅決,尤其是方才聽到路人說的話之後,她的心更無法平靜了。
「難道你一點也不覺得可惜嗎?」她問,十指已緊得泛白。
「可惜?」他像聽到奇怪的語言,不解地轉過頭。
「你應該覺得可惜的,可是你為什麼不?」她猛地站起,簌簌顫抖地質問他。「你本來擁有天下、擁有一切的!可是你為什麼要放棄?為什麼……為什麼……」
她抖得說不下去。她只要一想到他曾經那樣低聲下氣地向人乞問一夜食宿就受不了。
他是天之驕子,他天生活該受萬人景仰崇拜的。可如今為了她,他卻放棄他所擁有的一切,甘願做個平凡的老百姓。為什麼不覺得可惜?為什麼不感到留戀?
「為什麼?」他笑了,如此坦蕩而無畏。「為了你呀,襲月。只要能和你相守,要我放棄全世界我亦甘之如飴。」
「別再這麼說了!為什麼要為了我?我不明白!我只是你的仇人,又有什麼地方值得你這麼做?」
他會是一個賢明的皇帝的,可是她覺得害怕,她不知道,她這麼做,是不是只會拖累他,讓他也變成了一個不負責任的皇子?
他知道她怕的是他會為她而變成了天下的罪人。可是就算成為了罪人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他曾是那樣地在意著自己身為皇子對國對民的責任,但自從遇見她之後,他便突然發現那些一點都不重要了。
沒有了她,他的世界根本不成立。而當世界都不存在的時候,又還有什麼事是他足以掛懷的呢?
「好,不是為了你,其實是為了我自己。」他換了個說法,但語氣仍堅定不變,「沒有了你,我活不下去。除此之外,你還需要更多更好的理由嗎?」
還需要什麼理由?這句話便代表一切了!
襲月又一次輸了,她根本沒有辦法抵抗他。從一開始便是這樣,不管她再怎樣壓抑、怎樣抗拒,她總是輸在他堅勇無畏的熱情之下,只能一步一步地淪陷。
兩粒豆大的淚珠頓時滑落雙頰,她激動地撲進他的懷中,哭著低喊:「為什麼?我有什麼好,你為什麼要這麼愛我?」
「為什麼?」他不禁苦笑。愛情能有什麼理由呢?如果能說得出為什麼,說不定他也不會這般愛她愛到瘋狂了吧!
「為什麼?為什麼?」可是她激動地要個答覆。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覺得好害怕,就好象這沒道理的幸福隨時都會被奪去,她亟需他的保證!
他愛憐地抬起她的小臉,用無數個啄吻安撫她的激動與不安。他深情地凝望著她,低柔的嗓音足以迷惑她的心神。
「是天註定的情緣啊。瞧,我是陽,你是月,我們連名兒都是一對。連上天都註定好我們要相愛的不是嗎?」
「真的嗎?」她睜著淚眼,仍有些不安地望著他。
「當然是真的。」他溫柔地再度肯定。
「那我們能永遠在一起嗎?」她一眨眼,眼淚又掉下來。
「我們當然在一起。」他心疼地吻去了她頰上的淚水,一滴,「永遠……」兩滴,「永遠……」最後吻上她的唇。
「永遠……」
她終於放開心地跟著他去,帶著僅有的盤纏,不顧一路行來愈見寒冷的天候,他們加快腳步往北方走去。
「過江以後便是淮北了。」他指著浩瀚的滔滔江面對她說。
過了江后他們便能無後顧之憂,不過現在天色已晚,渡船都已歇息,任他們再心急也只能等到明天。
向附近人家借了間空房,她在他的堅持之下,只能待在屋中,等待他出外張羅食物回來。
他將厚實的斗篷拉緊,回頭給她一個深吻后,戀戀不捨地去了。而她痴望著他的背影,久久無法抽離。
暮色染黑了天空,夜雪也漸漸地飄落,可是她卻一點也不覺得冷似的,任雪花飄落鼻尖。
遠遠地,一雙盯視他們的鷹眼射出暴怒的火光,陰冷的聲音從抿白的嘴角中逸出,「找到了。」
終於找到了!枉他為她費盡心思,沒想到她終究還是背叛了他!緊握的雙手浮滿青筋。早就知道她不能信任,他又還對她仁慈什麼?根本是不必要的!
「大王……」少女看著他恐怖異常的臉色,也不禁心驚膽戰。
「你去絆住珣陽,我有話要單獨對襲月說。」細長的鷹眸眯起,心已下了一個凄絕的決定。
是她背叛他在先,現在,也就別怪他再下留情了!
他狠鷙地下完命令,便再不猶豫地大步邁近那亮起燭光的小屋,步步都讓憤恨的火焰更加猛烈地焚身。
襲月望了他好久,直到天色已全黑,什麼也看不到了,她才百般不舍地轉身回屋,點起滿室昏黃。
她動手將屋內雜亂的擺設打理整齊,等他回來便能安心舒適地休息。
這是真的嗎?或者只是她的一場美夢?襲月坐在床邊,太過強烈的幸福感讓她頭暈目眩,分不清這是虛幻抑或現實。
他們真的能在一起了嗎?她閉著眼睛,不安地喃喃自問。但不多時,她連忙更強烈地說服自己。
噢,是的、是的!他們都已經跨越了仇恨的藩籬,天底下還有什麼事是能阻礙他們的?
她不要再想那些有的沒有的了!現在能與他相守,已是她這輩子最大的渴求。她不要再想可能被迫與他分離的景象,哪怕是一點點可能的假設她都不要!
襲月心中驚醒,喝令自己要振作。
她只是從沒過過這種幸福無憂的生活而已,所以才有這些無謂的憂慮。但是她應該相信,天底下不是所有事都像她這般悲觀的。
她這麼想著,面上立刻浮現了一抹積極的笑意。
對,浩瀚江面的另一頭,有著嶄新的人生在等待著他們。她期待著,期待過了明天,她和他就將永遠永遠、再也不用分離!
身後的房門「呀」地一聲被推開,是珣陽回來了!襲月興匆匆地轉身,打算用最美的笑容迎接他。但是當來者的面容映入眼帘之時,她的笑容卻瞬間僵住。
鷹眼高鼻,深邃的輪廓回異於中原人士。她的呼吸幾乎中斷,怔怔地望著那張太過熟悉的面容,昏沉的腦袋一時無法思考,只能不斷疑惑地想著,為什麼?為什麼他會出現在這裡?
「你忘了我對你說過的話,現在,你連我的臉也給忘了嗎?」他暴怒地大喝,走上前便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她毫無防備,整個人便被那巨大的力道給摔倒地上。可也正是這一巴掌,讓她震愕的神智整個清醒了過來。
就在同時,巨大的恐懼攫住了她,她整個人不禁劇烈顫抖了起來。
「……爹……」極度的恐怖幾乎掐斷了她的呼吸,她顫抖地望向了眼前高大的人影,差點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你為什麼要違背我的話?」他高高在上地冰冷睨視著她。
她光看這個眼神便心涼地知道了,爹不會原諒她!他絕不會原諒她的!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這認知讓她突然像瘋了一樣,跪在地上不停向他哭著磕頭道歉。
她不知要對他解釋什麼,但只想讓爹不要再這麼看她了!
她好怕爹那種冰冷的眼神,從小她就知道,只要他一這麼看她,她便再無寧日可過。
可是她好不容易才找到幸福啊!求求他不要、不要再破壞它了!
「你忘了你娘是怎麼死的?你不打算殺狗皇帝幫你娘報仇了?你忘了我都是怎麼教你的嗎?」他冷眼睨著她,話聲卻一句比一句憤恨。
她哭得更加厲害,拚命地搖頭,「沒有、沒有……」
「你有!」他鷹爪一伸,掐得她的頰骨幾乎碎裂。「不然狗皇帝為什麼到現在還活著?你說!」
「我……我……」她宛如風中殘葉般地顫抖。因為她愛上了仇人之子這種話,她又怎麼說得出口?
「你說不出口,我便來替你說!」他冷哼一聲。「你愛上狗皇帝的兒子了,是嗎?所以你下不了手了,是嗎?」
「爹,我……」她直覺地想搖頭辯解,可是才開了口,卻發現他說的全是事實!
他望著她啞然驚愕的神情,心中怒火不禁更熾。沒用!他就知道她達不成他的期望,只是白白花費他十多年的養育工夫,真是白費!
「閉嘴,不要再叫我爹!」他反手又賞了她一記巴掌。「我君某人才沒有你這樣的女兒!」
「爹!」顧不得臉上熱辣辣的痛,她倒抽了一口氣驚叫,「不要這樣說,我是你的女兒,我是你的女兒啊!」
請原諒她,不要放棄她,他是她唯一的親人,不要那樣輕易就說出這般絕情的話啊!
「你才不是我的女兒!」他冷冷地瞪著她,眼中那憎恨的冷火霎時凍住了她未竟的話。「你聽清楚了嗎?我君天翃這一生,從未生過任何的女兒!」
他是說氣話,他是在說氣話……襲月瞪大眼望著他,千百個想否認,但他倏地露出的冰冷而猙獰的笑容卻讓她頓時啞然。為什麼?他為什麼要這樣笑?
「你亂講……你亂講,我怎麼可能不是你的女兒?那我又是誰?我會是誰?」她恐懼而僵硬地搖頭,不由得往後退。
不祥的預感攫住了她,她沒有辦法控制,只有一步一步往毀滅中墜落。
「我和柔福是有孩子,但那人不是你。」他盯著她,一字一句咬牙切齒地道,就是不讓她漏聽一字。狗皇帝既然能狠心害死柔福,又豈可能會放過他們的孩子?
「我回到臨安皇宮,本來想要直接殺了狗皇帝泄恨,但是我看到了一個嬰兒。我望著她那天真無邪的小臉,不由得想哪,我要給狗皇帝什麼樣的懲罰呢?不,一刀落下實在太便宜他,我要讓他嘗嘗什麼是地獄的滋味。」
他說到這裡時,再難掩得意地高聲笑了起來。「所以我偷走了他新生的小公主,當作我自己的女兒,日日教她記得以前的仇恨,終有一天要她回臨安親手殺了狗皇帝報仇!
「哈哈哈!狗皇帝死也不會想到,他的生命竟會結束在自己親生女兒的手上!報應!這就是報應!誰教他要殺死我的柔福!誰教他要害死我的柔福!」
他瘋狂地大笑,而襲月瞪大眼怔望著他,冰涼的寒意打從骨里一點一滴地滲進渾身每一個毛孔。
他在說些什麼?她是誰?她不是他的女兒,而是~~~~
這極端恐怖的事實讓她整個人都跳了起來,尖聲驚叫:「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這不是真的!一切都是你胡說,你胡說!」
她怎麼可能是狗皇帝的女兒呢?如果是那樣,那她……她和珣陽不就是~~~~
他眯眼睨著她驚恐慌亂的模樣,嘴角帶著一絲殘忍的笑意。
「別怪我沒對你仁至義盡,我幫你選的是最不引人起疑、最安全的一條路。我讓你嫁給珣陽,可沒要你愛上他。我還派了手下跟在你身邊,時時提防你做出不該做的事。但誰要你背叛我?是你的錯,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
「手下?」她頓時楞住,但一個人影突然浮上眼前。「阿離?」
他沒有回答,卻低低地笑出了聲,陰冷的炙烈目光盯著她。
多年前的一個夜晚,他望著那張傷痕纍纍的沉睡小臉,也曾經於心不忍地真心想將她當自己的女兒看待。
他的計畫沒有改變,但也決定了不告訴她任何事實。反正不知道就和沒有是一樣的,她依舊能過得快快樂樂。
他為她設想妥當,如今卻是她自己親手毀壞的,一切都怨不得他!
她怔望著他陰冷的目光,眼前突然一片黑,全身的力氣像被抽幹了一樣,雙腿一軟,便踉蹌地坐倒在地上。
「我是狗皇帝的女兒……我是皇帝的……」她失神地喃喃自語,忽然打了好大一個寒顫,慘白的面容上,淚水早已滿布。
怎麼會這樣呢?她忽然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為什麼?為什麼就是不放過她?她不過就想要那一丁點幸福,老天卻為什麼就是那樣吝嗇地不願給她?
她和珣陽……她和珣陽……
天哪!為什麼要這般待她?
她蜷曲成一團,痛哭得不能自己。他們幹了什麼?幹了什麼?
他冰冷的聲音仍在耳邊持續,一句又一句,都把她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翻身。
「你是狗皇帝的親生女兒,珣陽是你同父同母的親哥哥。是你不聽我的話,是你自己犯了錯,你能怨得了誰?」
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知道她不應該愛他!但她為什麼就是不聽?是她執意跨越那重重的障礙,可她最終又得到了什麼?
他是她的親哥哥,他們犯下的是天地不容的罪行。
她能怨得了誰?怨得了誰啊?
他冷冷地睨著她痛苦萬分的蜷縮背影,炙恨的烈火已在他眼中逐漸退去,余留下的是無盡的暗沉與複雜。
他緩緩走近她,而她失神地仰面望他,他鬆開手,在她面前落下一塊晶瑩的墜飾。
她怔怔地看著地上發光的月牙頸墜,茫然而無反應能力。
「這是我抱你離宮時你身上有的東西,現在我把它還給你,從此便當作我們父女的情分已斷,你我之間再無任何瓜葛。」他睇望著她,冷淡地道。
而他這番絕情的話,更讓她顫抖加劇。他凝望了面如死灰的她半晌后,終於發下了狠轉身離去。
但就在他的腳跨出門檻的前一刻,她幽幽傳來的聲音卻頓住了他。
「……就算你不當我是你的女兒,你還是我唯一的父親……難道……你就不能對我仁慈一點嗎?」
她淚眼模糊地望著他的背影,怎樣也不明白~~~~
為什麼非得對她這麼殘忍?難道他真如此恨她,恨到絲毫不顧多年情分,非將她推入地獄嗎?
他的手抓著門板,指尖用力得都掐進木頭裡。但驀地,他卻冰冷一笑。
「你是我仇人的女兒,又有誰會對他的仇人仁慈的呢?」
他說完再不停留地離去了,而她依然僵在當場。刺骨的寒風從敞開的門扉灌入,吹熄了桌上的燈火。室內頓時陷入一片黑暗,但她卻什麼也感覺不到……感覺不到了。
當他好不容易抓到兩隻野兔回來時,迎接他的竟是滿室漆黑。他滿心奇怪地從懷中掏出火折,點亮燈火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死灰著面容、呆坐在牆角的她。
「襲月?」他急忙奔向她。她的臉色為什麼這樣難看?「你哭了?」他驚訝地發現。
她失神地望著他寫滿焦急的俊容,像是過了好久好久,她才恢復了反應的能力。
「……珣陽?」她虛弱而不確定地喚著他的名字。
他們不是說好了,從此之後,天涯海角永遠相隨。既然他們都決心相守,還有什麼是值得哭泣的呢?
「你是不是還忘不了報仇?你是不是捨不得就這樣離開?你說過你愛我的,但報仇比我還重要嗎?我……」他愈想愈心急,口氣不禁也沖了起來。
「不是的、不是的……」她又哭了,虛弱不堪地搖著頭。
他不會了解,如果他們之間的障礙只有仇恨,那該是多麼容易解決!可事實並非如此,是他們根本不可能,此生此世都再也不可能了呀!
「如果不是,那你又為什麼哭?」他氣急敗壞,受不了她有一丁點想要離開他的念頭。「你是不是不想走了?你說啊!」
她不是不想走,是她再也走不了。當所有事實都血淋淋地攤在她面前時,她還能再自欺欺人地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嗎?
她沒有回答,但那奔流的凄愴淚意卻成了他最好的答案。他心頭一涼,驀然湧上的一口氣頓時沖昏了他的腦袋。
他突然粗暴而狂烈地吻上了她。
「不行!」她陡然一驚,反射性地想閃。
「我不準!」他強硬地拉住她,不讓她躲。「我不準,我不準!襲月,你是我的人,我不准你想要逃開我!」
他鐵下了心,無論如何也不讓她打退堂鼓。他發狠地抱她,狠狠地吻她。霸道的舌強硬地探進她口內,粗蠻地攪弄,便是要向她宣示,他們早已是一體的,他絕不讓她在此時退縮!
他為了她可以放棄一切,但是她呢?
一開始便是他一頭熱,但難道至今她還要給他個致命的打擊,說從頭到尾就只是他一相情願?不,他絕對不允許!
他不容拒絕地壓倒她,脫去她的衣服。他的動作又猛又急,不經意傳來的衣裳撕裂的聲音,聽得她膽戰心驚。
「不要!不可以!」她像是發了昏似地極力掙扎。
不可以再發生,他們已不是這樣的關係,不可以讓罪更深一層啊!
「我才不管你!」她的抗拒讓他雙眼一熱,他憤怒地壓住她的雙手,狠狠地盯住身下的她。「我除了你,什麼都沒有了。但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你告訴我,你到底愛不愛我?」
她整個人都震住了。她瞪大眼,怔怔望著他如赤子般的熾熱眼神,感到他熾燙的淚珠一滴滴落在她的面頰上。她發覺自己再也無法忍耐,淚水決堤而出。
她驀然痛哭失聲,激動地又踢又打。她不停地大叫、尖叫,像是想吼盡心中所有的不願和不甘。
「為什麼?為什麼?啊~~~~啊~~~~」
她瘋狂地擺脫他的箝制,朝那幽冥中擺弄著他們的不知名力量揮出憤恨的一拳又一拳。
他震愕地被她撇在身後,整個人不由得陷入驚嚇。
然而她又突然轉身沖向了他,用力地撲倒他,縱橫的淚水濕透了彼此耳畔的髮絲。
「我怎會不愛你?我怎可能不愛你?」她在他耳邊大吼。
「襲月……」她飽含痛苦的哭吼消弭了他的疑慮,但他反手回抱她,卻不禁陷入更深的迷惑。既然如此,那她為什麼……
她不停地痛苦哭號,而他滿腔的疑惑,也不知該從何問起,只能就這麼抱著她,僵硬地拍著她的背脊。
襲月在他懷中,他每一下的哄慰都像刀一般更刺進她的心。她愈哭愈厲害,聲聲剜心裂肺。
為什麼讓她遇見他?若上天當真註定他們的相遇,又為什麼要那樣狠心地規定她不能愛他?
他說,他是陽,她是月,他們是天註定的情緣。她當時相信了他,可時至今日才發現事實正好相反。
他是陽,而她是月,正是連天道都規定了他們不能共存於同一個時空。
痛苦漲滿了她的神魂,讓她無法感覺時光的流逝。但當苟延殘喘的燭光亦燃盡最後一點火星,黑暗瞬間淹沒了世界的時候,體力耗竭的他們再也抵擋不住疲累與睡神的侵襲,不由得昏昏睡去。
但在陷入昏沉的前一刻,她也終於得出了結論~~~~
他們的愛情,自始至終就是一場錯誤。而現在,當已經發現事實的現在……
也該讓這個錯誤正式地告終了。
第二天醒來,發現她竟不在他的身邊,一股強烈的恐懼突然攫住了他,他立刻像瘋了一般沖向屋外四處尋找。
她去哪裡了?不,她不能離開他,他絕不讓她離開他呀!
他運起輕功,滿山遍野地狂亂奔走。但沒有,他哪裡都找不到她!
「襲月!」他滿懷惴慄地運起真氣大吼,滿山枝葉都被他震動,受驚的雀鳥紛紛振翅飛向天際。
而當他遞尋不著,宛如行屍走肉地踉蹌回到小屋時,沒想到她竟站在小屋前,等著他的歸來。
他眼睛一亮,立刻沖向前,緊緊地抓住她的手。
「襲月,你到哪裡去了?我還以為你走了,離開我了!」他激動地擁她入懷,彷彿想確認似的頻頻吮吻著她。
她閉著眼睛接受他的吻,卻在他好不容易安心地停下后,才淡淡地開口,「我不會走的。」
「真的?」
像是為了平撫他的不安心,她漾開了一抹晶瑩絕倫的美麗笑顏。
「真的。」她眨眨眼,不讓淚水模糊了他的影像。她深深地凝望他,眼神痴纏得彷彿要留下銘刻五內的深刻回憶。
若此生當真無法結合,就讓她帶著有他的記憶,到來世再相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