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的心情特別混亂，胸口總是悶悶的，大概是下下停停的雨淋濕了衣服也淋濕了心情吧。在回家的門口轉身望了一下，因為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好像你就在那個轉身之間原本的進度今天應該要完成一千隻紙鶴，但是摺到二十三隻的時候便支持不住，手上的動作已經跟不上心裡默想心愿的速度。

我放棄了！關上瓶子的蓋子后，連寫日記的體力也沒有了。

「Darling，要不要吃點東西。」堂哥在門后敲著門問。

「不用了，我覺得很累要先睡了。」

躺上了床卻沒有睡意，看著窗戶旁裝紙鶴的瓶子，一千隻紙鶴就要完成了，你是否也已經走出傷痛……

我做了夢，夢中看見你牽著一個女孩子的手，朦朧的夢中看不清楚她的臉。我大聲叫著你的名字，但是你聽不見，試著去碰觸你，但我彷彿變成一個透明人，手掌穿過你的身體，只抓到一把空氣，任憑我打你、抱你、親你，你都沒有反應，你只是和那個女孩有說有笑地向前走去。

看著你們兩個離去的背影，我心裡想：這不就是我想要的嗎？是我想要的嗎？我要的嗎……

跟在你們後面二起走，經過麥當勞、電影院、學校的操場、餐廳……這些不都是我們一起走過的地方嗎？為什麼你要帶別的女孩來？

這些是屬於我的、這些是屬於我的。

不斷地向你大叫，叫到我的喉嚨發不出任何聲音，但你就像宇宙中的黑洞吸收了一切卻沒有一點反應，我只能流著淚繼續跟在後面，你們在擎天崗坐了下來對著天空指指點點，那也是我們的獵戶星座。

我連淚也流幹了，累得癱坐在地上。紙鶴是真的有實現願望的法力，你果然離我而去了，但為什麼我沒有一點的喜悅？

你抬起那個女孩的頭，撥開她的長發吻了她，在你撥開頭髮那一剎那的空間中，我看見那個女孩的臉……

是我？

從夢中驚醒坐在床上，額頭上的汗還一滴滴地滴下來。

怎麼會這樣，那個女孩居然是我。

叮咚……叮咚……電鈴聲響了起來。

這麼早是誰？反正已經起來了，下了床往門口走去，轉開平日熟悉的門把，門開了，整個靈魂也脫離了我的身體，連呼吸都失去頻率！

「嗨！好久不見。」

你居然就站在門外，跟剛才夢中的你一樣。

「你……怎麼來了？」我可以感覺到我的聲音在發抖。

「我退伍了，想看看你。」

你的樣子跟一年前二樣，還是一頂小平頭，只是臉上泛著紅，記憶中只有喝了酒的你才會有那樣的紅，不擅喝酒的你怎麼會喝了酒，而且是在這個異國的街頭。

「怎麼不先通知我……」我想起你根本聯絡不到我。「好去接你。」我的語氣有點心處地支唔起來。

「Darling，Who『sthere？」堂哥在門后揉著惺忪雙眼問？

不能讓堂哥看見你，這是我第一時間所想到的，萬一堂哥說溜了嘴……

「台灣來的……朋友。」我只有用「朋友」來稱呼你。

「看到你沒事就好了，我走了，飛機快起飛了。」

難道你飛行了十幾個小時就只為了說這句話？

「我送你。」

「不用了，還有人在等你。」

等我？你大概是看到了堂哥吧！因為無奈的表情爬滿了你的臉，這樣也好，這不就是我所期望的嗎？讓你能夠忘了我重新開始生活。

「等我—下。」我決定送你最後一程。

我跑向堂哥把他推進房間，跟他說：你不要管！拿了一件外套，拉起你的手走向車子。感覺像是又牽起了那個坐在溜冰場的你，厚實的手掌和暖暖的體溫……我有勇氣割捨這個熟悉的你嗎？

「沒關係嗎？」

「我……」我的喉嚨發不出任何聲音，因為已經被淚水搶先一步。

「我知道，有許多東西是我沒辦法給你的。」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你怎麼會知道看見你這樣傷心的樣子我的心會多痛，我有滿腹的委屈卻說不出口，只能用眼淚代替。淚水一滴追著一滴，在胸口慢慢暈開，就在那顆不爭氣的心臟上……

以前只要一哭你都會馬上幫我拭去淚水，你說女人是水做的，不容任何浪費，但這一次只看見你握緊的拳頭……

「沒關係，看到你平安就好了。」

車子走得很慢，因為輪子每轉一圈，我離你的距離就多一圈。我不斷告訴自己要堅強，要完美地演完這一場戲，已經到了這最後一幕不能失敗，為了你的幸福也不容許我失敗。

大廳還是一樣忙碌，蘇格蘭風笛聲充滿整個空氣，我像一個將退休的老演員，怕一但離開舞台，觀眾也會忘了我。和你以五十公分的距離相望，但我知道這五十公分只是永別的開始。

「嗯！大概是氣候的關係，到這裡之後就好了。」你雙眼凝視你的雙手在我眼前慢慢交叉，我最害怕的事發生了——你脫下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我只能面無表情地接過它，你像是嘆了一口氣，很輕，不過我聽得見，然後提起行李向櫃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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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一次就好，即使是最後一次……看著你即將離去的背影，我告訴自己。

沖向前抱住了你，眼淚順著你的大衣滴到地上，你愣了一下也反身抱住我，把頭埋進我的肩窩，聽到你的哭聲，那是記憶中你從未有過的哭聲。

在別人眼中看來我們倆就像久別重逢的戀人在機場相遇，互相傾訴別離以來的愁緒，一切因思念衝撞而形成的傷口都在這個擁抱中癒合了，心中響起了熟悉的BillieHoliday，像是電影散場時最後的樂聲。

「鴻，對不起。」

我終於了解當阿蒂蜜絲知道那致命的一箭原來是射向歐利安的感覺。

你在我的耳邊說著，那熟悉的氣味依舊，卻只是不斷導引出我的淚水。我會幸福嗎？在失去你之後……

交給我一疊信，你重新走向櫃檯，走了幾步回過頭對我揮了揮手，我知道每次分離時你都會回三次頭然後看著我離去，這一次也一樣嗎？

我打開右手掌心，你給我的戒指上似乎還留著體溫，突然注意到右手無名指上還可以看到戒子脫下后白色的痕迹，那個在紙鶴瓶中的戒指所留下的。

紙鶴？

不行！我的一千隻紙鶴還沒完成，紙鶴還沒完成你怎麼能出現，那願望不就不能實現了嗎？

抬起頭剛好看見你第二次回過頭向我揮手，我想要叫住你，不管結局如何都要跟你一起面對。

鴻！我需要你！其實我是需要你的！我好害怕！好害怕失去你！

我在內心大聲喊著，在這一刻自以為築起的那道堅強的防線已經徹底崩潰。但我的手只舉到胸口，心跳突然失去它的頻率，你的戒指從掌心掉到地上……

別在這個時候！

舉到一半的手只能緊緊的抓著胸口，眼睜睜看你轉過頭去，我失去重量往地上跌去……

沒關係，你還有第三次回頭，當你再回頭的時候，我們就可以重新開始了。我在心裡這麼告訴自己，抓起你的戒子像抓著你，然後一股黑暗在眼前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