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聖誕節第二天召開的高層會議讓卡西奧的頭都痛裂了,不得不大把吃下阿司匹林,接著太陽穴疲倦地說:「教父,您瘋了嗎?我們才得到一點喘息的機會……地盤上重新開始有妓女和賭彩票的,碼頭才迎來第一艘走私船,工會好歹不罷工了,我們的小夥子剛開始能閉上眼睛睡覺,銀行里的存款才開始往上升,您現在要幹什麼?要開戰?還是向各大家族!瘋狂了!」
「我沒有瘋。」埃柯里坐在椅子里,交叉著手指,微笑,平靜,「而且我是很認真的,這個計劃嚴格保密,我們要讓那些人驚惶失措,不知道是誰幹的,不知道敵人來自何方,最好是互相猜疑,卡西奧,知道這個計劃的同時你已經在這條船上了,不存在退出的辦法,如果你不肯,或者哪怕是猶豫我都會立刻幹掉你。」
托尼配合的抬起頭來.帶著殺氣的目光掃向面前的幾個人,熊男維尼一臉無所謂:「我干!我就是愛干這個,那幫免崽子們壓制我們很久了,現在他們想過快活日子?上帝也不會饒過罪人的。」
「從戰略上來說,這也是個好辦法,出其不意,得手的可能性比較大,但最重要的是,不能讓人發現。」菲力也表示同意。
「這很難!」卡西奧亳不懼怕埃柯里的死亡威脅,圓瞪著眼瞎看著教父,「西西里並不大,遲早有人會發現是我們作的,一件兩件我同意,但是您現在的目標幾乎定在所有的家族,這不可能!一旦被人發現,報復會讓我們輕易被壓成灰的!這和半年前不一樣,血債在義大利意味著趕盡殺絕,莫拉里納家族會死得一個人都不剩下的!」
他喘了口氣,低聲說:「埃尼,我一直跟在你父親身邊,我知道,你咽不下這口氣.沒關係,這都已經過去了,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韜光養晦,慢慢的壯大我們的力量,一切都會好的,埃尼,聽我的吧……只要再過幾年,會有人來吻你手上的戒指,稱呼你教父的,最艱難的時候我們都過去了,現在我們該做的不是復仇,而是積蓄力量,等到以後……」
「卡西奧,我知道你是為了家族的利益。」埃柯里微笑著說,「我也同樣是,並不是出於一時的意氣之爭而指定這些計劃,我要做的很多,這只是第一步。」他環顧了一下幾個忠心手下,最後把目光停留在托尼身上,「我的最終目的,是任何人都無法威脅我的家族,為了這個目標,流多少血,我都無所謂,如果我只是想保住父親傳給我的家族事業,現在已經成功了,但是,我的野心,遠遠不止於此,相信我吧,我知道我在幹什麼。莫拉里納這個姓氏,將讓很多人為之發抖。」
房間里一片寂靜,埃柯里微微一笑:「事情就是這樣,大家去分頭準備吧,記住,我需要的是一場混亂,把西西里半島全都拖下水的大混亂。」
他伸出帶著家族戒指的右手,幾個人懷著敬畏的心情上來挨次親吻,然後退了出去,房間里只剩下托尼一個人,他也走了過來,歪著頭打量了埃柯里一眼:「你說那麼半天,我只明白了一點——連卡西奧都承受不了你了,你到底要幹嘛?」
「伸出我的手,為我們的未來掌握西西里,這就是我要做的。」埃柯里伸出手去,加重了語氣,「願意站在我身邊嗎,托尼?」
「我本來就在你身邊。」小野馬不以為然地說。
埃柯里微笑著看著他:「願意和我一起,去奪取屬於我們的明天嗎?」
「你說話還真他媽的象個教父。」
「那麼就宣誓效忠吧,托尼。」埃柯里開玩笑地說,繼續舉起手。
「我比較喜歡親在臉上。」托尼抓住他的手,彎下腰,響亮地在他臉上吻了一口,「我真他媽的愛你,教父!」
***
在整個義大利還沉浸在聖誕節和新年的祥和氣氛之中時,莫拉里納家族已經悄悄掛起了紅色警報。
埃柯里收到的第一張葬禮請貼是在新年的第三天,考戈里亞家族的老大,在從自己情婦家裡出來上車的一瞬間,被街道飛來的子彈奪去了生命,保鏢們剛拔出手槍,身邊的一個公用電話亭突然爆炸,當場炸死一人,炸傷三人,而兇手早已經消失在雪花飄飄的凌晨街頭。
「乾的好,托尼。」埃柯里拿著請貼回到房間,本次行動的頭號殺手正披著毛毯,把雙腳泡住熱水裡,手裡捧著一杯熱白蘭地,咬牙切齒地擦著鼻涕:「狗屎!他出來的時間比預定的晚了足足一個小時!阿嚏!」
「男人都喜歡在早上來一發,相信他也不例外。」埃柯里拿過酒杯,和他手裡的杯子輕輕一碰,「對於死去的人我們應該寬容。」
「真他媽的假。」托尼往熱水盆里吐了口唾沫,粗魯的行為讓埃柯里皺起了眉頭,「托尼?」
「幹嘛?」小野馬桀不馴地揚起漂亮的杏仁眼,挑釁地看著他。
光是用看的就讓埃柯里開始心猿意馬,他俯身用自己的額頭貼上對方的額頭:「沒有發燒……你需要一點小小的運動,幫助流汗。」
托尼彈了彈他手裡的請貼:「為了慶祝?」
「親愛的,和愛人做愛不需要理由。」埃柯里微笑著鬆開請貼,任它飄落在地上,隨即,一隻強有力的褐色蹄子就不客氣地踩了上去。
第二張葬禮請貼也很快送到了,一個曾在社交場合公開嘲笑過埃柯里的家族教父的侄子,和他的堂兄弟們一起從啤酒館出來轉入紅燈區的時候,被近距離的兩發子彈轟掉了半邊頭顱,整個城市轟動了,這種大口徑的手槍甚至不在黑手黨的認知之內,對於他們的指控,駐意美軍一律回答「無可奉告」。
「那是把好槍。」托尼對這次行動唯一惋惜的地方就在此,身邊的熊男維尼深沉地點著頭:「人,總是要失去一些不願意失去的東西。」
「得了,維尼,你沒必要跟我裝深沉。」托尼拉起大衣的領子擋住臉頰,「我們該回去了,外面太冷。」
「我也厭倦了這種躲躲藏藏的行動方式,下次我要放一個大點的煙花。」冬夜的街頭,兩個剛結束一個人生命的殺手談笑風生地走向最近的接應點,對於他們來說,就像剛剛喝了一杯咖啡那麼輕鬆自如。
第三張葬禮請貼來自一個大人物:堂·特里西奧的次子昆汀·特里西奧,他的喪命絕對是出於意外,當時他鬼使神差地在賭城門口上了亞爾迪家的雙胞胎之一的車,就在車隊通過一條隧道回家的時候,有人引爆了炸藥,隧道整個塌下來,直到葬禮舉行的那一天,市政工人們還沒有把三輛車的殘骸給挖出來。
「真是不幸,太不幸了。」埃柯里嘆著氣說,「我本來沒打算那麼早就把特里西奧家扯進來的,羅伯托是我父親的老朋友,我很難過讓他在這個時候就失去兒子。」
「我也覺得不幸!」熬了幾夜,幾乎把所有心血都花費在行動計劃和情報處理上的卡西奧現在精神神異常地亢奮著,眼球通紅,口沫橫飛地揮著手臂,「死的為什麼不是喬萬尼!那條陰險的毒蛇!」
從他背後傳來不屑的悶哼聲,托尼愛不釋手地擦著埃柯里剛剛送給他的一把槍,從牙縫裡恨恨地說:「蛇總是縮在洞里的!」他抬起眼睛盯著埃柯里,慢慢地說,「而且還有個漂亮的妹妹。」
「這事我們等會再說,托尼,今天天氣這麼好,為什麼我們不去喝杯咖啡呢?」埃柯里和藹地對他說,隨即又轉向卡西奧,「重新布置任務,我們的資金到位了嘛?」
「沒問題。」卡西奧枯瘦的手指神經質地拈著地圖的一角:「教父,你找到了所羅門的寶藏么?他們一次就給了我們幾百萬美金!如果去年有這麼多錢的話,我們今年就已經是坐穩了地盤。」
埃柯里冷冷地一笑,目光深處的陰森感覺一閃即逝:「事到如今,誰也別想坐穩地盤。」
「我有一點不明白,教父。」熊男維尼大膽地問,「我們本來可以刺殺教父……在最開始的時候這事很容易,現在他們當然已經有所警戒了,事實證明,在一個家族失去教父的時候,繼承人都會先手忙腳亂一陣子,如果有兩個以上的繼承人,那就更加妙不可言,留給我們的時間可以輕鬆地放開手腳,就像……」他忽然停了嘴,尷尬地笑。
「就像去年的我一樣。」埃柯里替他說下去,表情平靜,彷彿說的是別人的事情,「但是事實證明,那時的我,也沒有被輕易打敗,他們也是一樣,最初的慌亂之後,就是瘋狂的復仇……黑手黨的家族是靠血緣來維繫的,我所要做的,就是徹底斬斷他們的血脈!」他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嗜血的光芒,聲音變得更加低沉陰冷,「教父……他們老了,不是么?老人的死會讓兒子悲傷,年輕人的死,卻會讓父親絕望……」
一股肅殺的冷酷籠罩在房間里,幾乎所有人都被他話中的殘忍而威攝住,一動都不敢動,當然更不敢說話,唯一不受影響的只有托尼,他抱著心愛的槍,漂亮的杏仁眼一眨不眨地看著埃柯里,完全的信任著,年輕教父說了什麼,根本不在他的考量之中。
等到會議結束,別的人都退出之後,埃柯里走向他,伸出一隻手:「來吧,托尼,我們好好地去睡一覺。」
「你確定只是睡覺?」托尼露出白牙齒不懷好意地笑著問,抓住他的手,用力一帶,反而把埃柯里瘦小的身體給拉入自己懷中,粗魯地找到了他的嘴唇,重重地吻了上去,「每次你在書房裡,都顯得特別神氣……他們都怕你。」
埃柯里寬容地笑笑,坐在托尼的雙腿上,溫柔地回吻著他:「那你怕我嗎?」
「就憑你這小矮子?」托尼雙手抱住他的腰部,仰頭看著他,「你有什麼可怕的?你又不會傷害我!」
那雙黑色的清澈眼睛里,充盈著全然的信任和不自覺的依賴,埃柯里也感到很奇怪,儘管手上沾了鮮血,可是托尼的眼睛依然是那麼明亮單純,就好像一個孩子,是因為他堅信自己做的對嗎?
「是,我不會傷害你。」低下頭,前額碰在托尼光滑的額頭上,交換著彼此的體溫,「我會保護你,托尼,這是我的職責……」
托尼愣了一下,隨即就大笑了起來,胡亂地伸手揉亂他整齊的髮型:「你保護我?小矮子!是我保護你!」
他的黑亮的眼,他的飛揚的眉,他的微微翹起的唇角……閃耀著自信,驕傲,和深深的愛……
「是我保護你,教父。」他低聲地說,手臂收緊,把埃柯里抱得更靠近自己,「你是我的……我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你……你要我做什麼,我都去做……直到你達成所有的目標……當然到那天我也不會離開你的。」
埃柯里微笑著吻上他的額頭:「非常樂意!」
「那我們現在上床去?
托尼舔了舔他的下巴,眼睛里閃著熱情的光芒,「我要聽你叫我的名字……現在想想當你的情人也不錯,起碼你需要我,我是你不可代替的人……對不對?」他搖晃著懷裡的埃柯里,孩子氣地要求一個確定。
「是的,你是我不可代替的情人。」埃柯里寵溺地承認。
托尼看上去很滿意,就在他直接抱著年輕教父站起來的時候,門上傳來輕聲的敲擊聲,一個聲音提高了在喊:「教父,夫人請您去一下。」
「我馬上就來。」埃柯里高聲說,從托尼手臂中離開,安撫地拍拍他的肩膀,「到床上等我。」
托尼無所謂地聳聳肩:「我覺得你應該多陪陪你媽……她瘦得很厲害……雖然這話我不想說,可是她的日子,大概也——「
「我明白,托尼。」埃柯里還有一句話在心裡沒有說出來:這正是我擔心的。
***
走進養母卧室的時候,埃柯里要有那麼一陣子才發現床上居然有人躺著,莫拉里納夫人乾癟的身體覆蓋在厚厚的羊毛毯下面,是那麼的不顯眼,她曾經溫柔圓潤的臉現在枯瘦得令人吃驚,只有一雙眼睛閃爍著更加激烈的火焰,彷彿殘存的生命還在掙扎著燃燒。
「嗨,媽媽。」埃柯里走過去吻了吻她的面頰,在室內熏衣草的香氣下,一種老年人特有的,敗落腐化的氣味暗暗傳來,讓他清楚的知道,死亡對於他的養母來說,真的只是今年以內的事情了。
「嗨,埃尼,我的小餅乾。」老夫人桔瘦如柴的手指輕輕摸上了他的臉,「是時候啦,我的孩子。」
埃柯里側過頭去,吻了吻那隻手:「不,媽媽,不要這麼說,上帝保佑您,您會看到莫拉里納家族振興的曰子,這一天就快到來了。」
「我想你的話和我的並不矛盾。」老夫人扯開嘴唇,露出一個難看但是依然很溫暖的笑,「我想說,是時候啦,這張臉該生出另外一張。」
「哦,上帝。」埃柯里無奈地笑了起來,「媽媽,您太性急。」
「這種事情我必須要急,不管你多麼抗拒,娶個妻子,生一堆孩子,這是西西里男人的責任,親愛的孩子,你沒有讓你父親失望,他在天堂也會為你驕傲的,可是我呢,作為家族的女主人,在沒有看到一個義大利姑娘披著新娘的白紗走進這裡之前,我都是不會閉上眼睛的。」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氣流通過嗓子的時候發出嘶啞的呲拉聲:「娶個好姑娘,埃尼……讓莫拉里納家族的姓氏……流傳下去……我愛你,我和維恩,都那麼那麼地愛你,就算你身上沒有我們的血液,但是你擁有莫拉里納這個姓,我們的驕傲……你不會讓我失望吧,孩子?」
「當然不會,媽媽。」埃柯里安慰地說,「我會娶我心愛的人……你會看到那一天的。」
「婚姻,我的孩子,更多的時候是一種工具。」老婦人的眼裡閃著不明的光芒,低聲笑了起來,「你不愛她,沒關係,只要她年輕,純潔,能為你生孩子,那就夠了,足夠了,最好還有個顯赫的姓氏。」
埃柯里苦笑了起來:「媽媽!如果這樣的話從我嘴裡說出來,你會打我耳光的。」
「不會,埃尼,不會的……」老婦人沉默了一會說,「這是你爸爸對我說過的話……在新婚之夜……他就要求我這樣……」
「有的時候,父親也不一定正確。」埃柯里含糊地說。
「對於我來說,他永遠都正確……」老婦人嘶啞地笑了起來,「因為我愛他……愛情讓人盲目……就像你一樣,你愛上了你的保鏢,一個男人……我知道,你看他的眼神……但這又什麼用呢?你不能娶他,你要娶一個女人。」
我可以的,媽媽,只要給我時間,我會讓他堂堂正正地站在我身邊,還有我們的孩子,這一天一定會到來的,為了這個目標我不惜和全西西里為敵!
「你難道還沒有對雷奧娜開口嗎,我的孩子?」突然聽到西西里公主的名字,埃柯里也不禁豎起了耳朵,他尷尬地說:
「媽媽,現在不是時候,雷奧娜的哥哥剛剛被暗殺,我想,她沒有心情……」
「你需要她。」老婦人斬釘截鐵地說,「在這個時候更加需要。」
「媽媽,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認識她的父親……如果傳言屬實的話,喬萬尼是最象羅伯托的一個……隱忍,毒辣,迂迴,殘酷,他象一條毒蛇,隱藏在黑夜裡,默默地,有耐心地剪除所有的敵手,在這個時候,你該去娶他的妹妹……看在聖母份上,他不會讓妹妹做寡婦的,就算他再恨你也一樣……特里西奧家的人,愛一個人可以愛上二十年,恨一個人可以恨上一輩子。」
埃柯里靜靜地看著她,忽然一笑:「媽媽,我也是一樣的人。」
「沒錯,所以你們為敵的結果,會兩敗俱傷,在適當的時候退讓吧,我的孩子……聖母會給你一個奇迹。」老婦人的目光開始黯淡下來,斷斷續續地喘著氣,「我是愛你的,孩子,我希望你好好地活下去……」
她的精神似乎已經無力承擔繼續談下去,不甘地閉上了眼瞎,呼呼地喘著氣。
埃柯里沉默地在她床前繼續坐了一會,低聲說:「媽媽,很抱歉,我還是要讓你失望了。」
***
他回到自己卧室的時候,托尼並沒有在床上等著他,而是悶頭坐在老地方,把新到手的槍拆了裝,裝了拆,今天他的狀態似乎不好,好幾次都把零件掉到地毯上,他響亮地詛咒一聲,伸手去撈。
「為什麼不睡覺?」埃柯里從後面摟住他,負婪地吸取著年輕雌獸生機勃勃的體味,甜美,甘香,誘惑著他的本能,那是生命的味道,在這樣狂野的青春面前,連死神都要退避三舍。
托尼的手停了一下,繼續裝著槍:「我等你對我說話。」
「說什麼?說我愛你么?」埃柯里的吻重重的落在托尼勃勃跳動的頸動脈上,「我可以把這句話當成催眠曲唱給你聽。說多少次都沒有關係。」
「別敷衍我。」托尼的聲音里含著怒氣,但卻沒有像平時生氣一樣把年輕教父給揮開,「我都可以猜到你要對我說什麼……或者是,夫人對你說了什麼。」
埃柯里心不在焉的吻著他黑髮下露出的一截脖頸,蜜色肌膚似乎散發出太陽的香氣,每次舌尖掠過脊柱的突起,就可以引發小野馬一陣輕微的顫慄:「她對我說的話,與你無關。」
「是嗎?」托尼扭過頭,寒星一般的黑眸直直的看著他,「對,沒錯,你結婚當然與我無關!」
「我沒有要結婚。」埃柯里指出關鍵的一點。
「她都要死了!」托尼冒火地嚷了起來,「她是你媽媽!我用腳都可以想出她會對你說什麼,要你結婚!娶個好姑娘!生兒育女!你就受不了這個,對嗎?剛才你一定已經安慰她說你明天就去求婚,對吧?!我就知道!」
他瞪著似乎要噴出火來的杏仁眼,憤怒地看了埃柯里好久,又憤憤地轉過身去,痛苦地抱住了頭:「你會答應的……你一定已經答應了……狗屎!我就知道……她快死了,你拒絕不了一個要死的人,她還是你媽!」
「托尼……」埃柯里的手摸上他的脊背,試圖安撫他,托尼身體一顫,咬牙切齒地說:「別碰我!真噁心……」
「如果你對我說,不要答應,那麼我就拒絕,好不好?」埃柯里露出托尼看不見的微笑,溫柔地撫摸著他的黑髮,「我愛你……我願意為了你違背我母親的意願,你呢,你願意給我這個勇氣嗎?如果你也愛我,願意和我一起生活下去,我就永遠不會和女人結婚,好嗎?」
我會娶你,在義大利最大的教堂里,我們的孩子會請紅衣主教行洗禮,你才是我人生的伴侶……
「狗屎……」托尼喃喃地說著,黑亮的眸子里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閃耀,「你會後悔的……這也許是你媽媽最後的願望……如果我媽媽對我提出什麼要求,我不會不答應她……你呢?你今天拒絕了她……明天她可能就會死了……你會後悔的……你一定會的……你會內疚一輩子……每次看見我,你就會想起今天……」
埃柯里緊緊地抱住他的肩膀,一遍又一遍地親吻著他的嘴唇,「不會的,負罪感這種無聊的東西壓根就不在我的字典里,只要有你……」
「只要你說,你愛我……」埃柯里的聲音彷彿惡魔的誘惑,在耳邊低語,「說你永遠會在我身邊……」
彷彿是受了蠱惑一般,托尼怔怔地望著那雙灰藍色的眼睛,聲音乾澀地說:「好,我愛你……所以你不要結婚……」
裼色的長鬃拂過他的肩膀,托尼閉起眼睛,享受地讓那溫熱強健的獸體包裹住自己,心裡一個聲音在喃喃自語:我愛你,我會跟著你,一輩子……做你的雌獸……
***
第二天早上八點,小女僕給莫拉里納夫人送早餐的時候,發出一聲驚動了整棟房子的尖叫。這天,距離維思托·堂·莫拉里納的葬禮,甚至還沒有到一年。
埃柯里站在放置母親遺體的床前,臉色發白,一動不動,幾乎所有的家族幹部都趕了來,圍攏在走廊里,最前面的卡西奧也不知道已經多久沒睡過覺了,眼睛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嘴唇神經質地翕動著,不知道在念什麼禱文。
「準備葬禮。」埃柯里過了很久才抬起頭來,用力地下達著命令,「要讓所有人知道,我的母親去世了……」
他低下頭,凝視著母親重又恢復安詳的臉,握緊了雙拳:「媽媽,真是太遺憾了,你看不到我站在頂點那一天……安息吧,上帝保佑您回到我父親的身邊。」
單膝跪下,親吻了養母冰冷僵硬的手背,埃柯里站起身,回頭的瞬間,看見在人群後面,托尼抱著手臂遠遠地站在那裡,和他的目光一交接,小野馬身子一綳,立刻就轉過身,消失了。
「葬禮的安排交給你,卡西奧。」他丟下一句話,大步走了出來,不顧後面人的竊竊私語,直接向托尼跑開的方向追去。
在樓梯的拐角處,他追上了已經開始腳步踉蹌的托尼,一手撐著牆,很痛苦地彎著身子,大口大口喘氣,埃柯里從後面抱住他的身體,擔心地問:「托尼,怎麼了?不舒服嗎?你怎麼了?」
「我沒事……」托尼的臉色發白,額頭沁出虛弱的冷汗,他閉了閉眼睛,再對禍開的時候已經是痛悔交加,「怎麼辦……她死了……」
「托尼。」埃柯里責各地叫了他一聲,「你不要這樣子,我母親的死,和你無關,這是上帝決定的,不是你我。」
「去他媽的上帝!」托尼咆哮了起來,雪白的牙齒似乎要擇人而噬,「她死了!她死了!昨天晚上我們幹了什麼?!你摸著你你的心說啊!昨天晚上……要不是我……你可以答應她,可以讓她去得更安詳一點!」
相對於他的激動,年輕教父卻顯得格外的平靜,淡淡地說;「唔,然後呢?」
「什麼然後?!」
「我答應了母親的要求,讓她安詳地上天堂,然後呢?」埃柯里不客氣地說,「然後我會遵守我的諾言,娶一個義大利姑娘,生兒育女,和每一個西西里教父做的一樣,你希望我這樣?可是托尼,我愛你,我沒辦法娶別的女人。」
黑亮眼瞎里的火焰熄滅了,托尼竟然有一些茫然無助,口吃地說:「可是……可——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埃柯里溫柔地擁抱住他,把臉貼在他肩膀上磨蹭著,「不能答應我母親最後的請求,總比答應了再反悔的好,她在天堂也不會安心的……托尼,我是很壞,但還沒有壞到對自己的母親都違約。」
托尼遲疑了一會,終於也伸出手臂抱住他,在耳邊輕聲說:「我覺得很難過……」
「我也很難過……她是我母親……她很愛我,並不因為我不是她生的而輕視我……」埃柯里的眼睛里沒有淚水,平靜得讓人吃驚,「我會給她一個最盛大的葬禮。」
「她想要的不是這個。」托尼悶地說,「教父,你的確是個壞人,如果真有上帝的話,你會下地獄。」
埃柯里抬眼看著他:「那麼,你會在哪裡,托尼?」
「你身後……」小野馬的臉上露出一絲難得的紅暈,聲音也變低了。
「可是我比較喜歡在你後面怎麼辦?」
「……」
「……」
「下流的色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