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任瑤瑄開始了她提心弔膽、終日惶惶不安的生活，她和毛偉剛已算決裂，她無法自圓其說，也無法解決這一團混亂。

想到自己可能很快就要離開這裡，她明明沒有潔癖，但一方面為了要打發時間，另一方面想留給毛偉剛一個窗明几淨的家，她打掃得更勤快、更仔細了。

毛偉剛觀察了她兩、三天，並不急著和她破冰和好，他等著她主動來向他說明。但是他沒有等到，她好像停不下來似的，總是一直忙碌著，一雙手不斷的在屋子內外擦擦洗洗。

「夠了！」他再也看不下去，她不是機器人，不需要把自己累死。

任瑤瑄正在清洗廚房的水槽，那有銹鋼的水槽已經被刷得光可鑒人，簡直可以拿來照鏡子了。

「還剩一些……」她低聲的回道。

「我說夠了就是夠了！」他來到她身邊，關上了水龍頭，搶走她手中的菜瓜布往流理台上一丟，接著把她往客廳拉。

「毛偉剛……」她望著他，眸中是再也忍不住的不舍情意。

「我相信你有話要跟我說！」他也看著好民，沒有錯過她的任何錶情。

毛偉剛直接把她整個人往沙發上一按，自己則會在她面前的正方形茶几上，像是在告訴她別想逃。

「我沒有話可說……」任瑤瑄知道自己無處可逃，但是她已經不知如何是好。「真的沒有！就算說了……也沒用。」

知道不出狠招不行，毛偉剛不想再任由她逃避，將他們好不容易建立的關係一筆勾消。

「瑄瑄，我愛你！」他突然向她告白。

任瑤瑄屏住了氣息。他說什麼？

眼淚不聽使喚的立刻湧入她的眼眶。他愛她……他當著她的面，說出了對她的感情，不再是她單方面的暗戀。

「瑄瑄，我不想愛你，但是我已經無可救藥的愛上了你！」他柔聲的又說。

掩面輕泣，她不知道老天爺為什麼要開她玩笑，她是任瑤瑄，而他愛上的是「蘇寶媛」啊！

「瑄瑄，我跟你告白了，你應該高興的，究竟在哭什麼呢？」毛偉剛伸出手摟住她的肩膀。「為了你，我和你父親之間的恩怨可以一筆勾消，我會試著往前看，我父親如果地下有知，他也不會怪我的。」

任瑤瑄哭得更厲害了。他能豁達地超脫過去的陰影，她當然高興，但她要怎麼跟他坦承她是冒牌貨，他愛錯了人？

「瑄瑄，光哭是解決不了問題的。」他耐著性子哄道。「就算有再大的問題，我都可以解決。」

「你會恨我的……」她啜泣的說。

「我為什麼要恨你？」

「因為……」她欲言又止。

「說吧，我會為你解決所有問題。」

任瑤瑄終於抬起頭，放下了掩面的雙手，她滿臉淚痕、內心愧疚著。他對她這麼好，反而更顯出她的懦弱，她能向他坦白嗎？

「我在這裡。」毛偉剛雙手輕柔的為她擦去了眼淚。「你可以相信我。」

她眨著一雙淚眼看他，心中充滿深沉無奈。

「你真的什麼都不在乎？不管我……做了什麼？」她試探的問，覺得好心虛。

「只要你坦誠以對，我都可以接受。」毛偉剛承諾。

事情能糟到哪裡？她這麼一個單純善良、沒有心機的女孩，能出多大的問題，一定是她自己小題大做，把事情想太悲觀了。

「毛偉剛……」她猶豫著。

他還是沉住氣，和顏悅色道：「你說，我保證不會發任何脾氣。」

「我不是……」她斷斷續續，哽咽的說：「我其實……」

「你不是什麼？其實怎樣？」他很想分擔她的煩惱，但他真的猜不透她想說的話。

她做不到……她發現自己真的無法當著他的面坦承一切。她騙了他！不管理由有多正當，她就是一個騙子，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我很抱歉。」任瑤瑄一副傷心欲絕的表情。「我……對不起你。」

「你對不起我什麼？」

「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毛偉剛看著徵信社給他的報告，一時之間，真不知道自己該憂該喜。

他一直愛著的「瑄瑄」是任瑤瑄？

蘇寶媛其實是另有其人？

他被耍了？

從結婚的第一天……不！從任瑤瑄冒充蘇寶媛上陣，來家裡見他起，她就開始演戲了。

一個善良單純看起來像鄰家女孩般親切甜美、有如天使般的女子，她不是蘇寶媛。

謝天謝地！至少她不是蘇光磊的女兒，他不必因為愛上她，而覺得對不起他死去的父親。

他決定把兩個「女主角」都請到公司來，要找到真正的蘇寶媛不難，他一通電話打給他的「兵父」蘇光磊，事情就敲定了。

接到毛偉剛的通知，任瑤瑄知道事情已經瞞不住，沒有辦法再演下去。

走進了他的辦公室，這是她第一次踏進來，說不定也是最後一次。

在他翻身之後，當石油和鐵砂礦使他成為富豪之列，他的辦公室換了也整個不同了，起碼有二、三二坪那麼大。

「任瑤瑄。」毛偉剛念著她真正的名字，望向走進來的她。

「我是。」她堅定道，既然他已經知道她是誰，她也無需逞強了。

「至少瑄瑄真的是你的小名。」語氣很平常，看不出他現在的情緒。

任瑤瑄垂首無言，她能說什麼呢？

「為什麼要冒充蘇寶媛？」他單刀直入的問。

「我——」

「我來說。」這時，正牌的蘇寶媛也走進毛偉剛的辦公室，在來的一路上，她已經想好了說法。「因為我爸爸欠了任瑤瑄的父親錢，當她知道你要和我結婚時，她就拿我爸爸欠她爸爸錢的事威脅我，因為她愛慕虛榮，她想要過豪門少奶奶的生活。」

任瑤瑄呆愣住，感到不可思議。這種完全顛倒事實的說法，蘇寶媛竟可以那麼理所當然的說出來。

「我並不想同意這種欺騙的行為，但是我爸爸欠了人家錢，我又能如何？」說著，還擺了同副萬不得已的表情。

面對蘇大小姐的睜眼說瞎話，任瑤瑄不僅無法置信，還覺得大開眼界。

「毛偉剛，你要原諒我，如果要在孝順與榮華富貴中選其一，我只能選擇孝順啦！」蘇寶媛臉不紅氣不喘的把黑的說成白的。

毛偉剛看向任瑤瑄，想要聽聽她的說法，他對蘇寶退卻的說法是存疑的。

但當著蘇大小姐的面，她能說什麼？想到她交代給自己的任務，她只能緘默的閉著嘴。

「看吧，她無話可說。」蘇寶媛明顯的幸災樂禍，覺得自己已經穩佔上風。

他看著她，果然是蘇光磊那樣的人才會教出來的女兒，傲慢、自以為是，而且還現實勢利，完全像之前他以為的樣子，這才是真正的蘇寶媛。

「我很高興事情弄清楚了！」她以為自己已經扭轉了整個書面。「不該讓任瑤瑄這樣的人吃香喝辣，那太沒有天理了。」

「看來你有一肚子苦水。」毛偉剛淡淡飄來一句。

他視線一轉，回到了一直沉默的任瑤瑄身上。他的直覺告訴他，真正受委屈的，是這個不說話的女人，徵信社的報告他還沒有看完全部，但他相信自己的斷送。

「任瑤瑄，你沒有話要說嗎？」

「我可以離開了嗎？」

「你要去哪裡？」他瞧著神情黯淡的她問。

「回家。」她落寞的表示。她真的累了！

「回家……」毛偉剛眼神頗帶深意的說：「你要回哪一個『家』？任瑤瑄，你已經完全清楚自己現在所扮演的角色是誰了嗎？」

「我很清楚。」她看著蘇寶媛，知道自己的任務不算達成，但也不欠她了。

「我能做的都做了。」

「任瑤瑄，你是個可惡的女人！」蘇大小姐裝模作樣的罵道，「邪惡是贏不了正義的！」

她除了苦笑，還是苦笑。

毛偉剛再問：「任瑤瑄，你真的不為自己做任何辯解？」她這軟柿子的個性，看來只有吃虧的份。

「我沒什麼好說的。」

「所以你完全同意蘇寶媛的說法？」

「我……」任瑤瑄露出認命的表情。「她怎麼說就怎麼是，我無話可說。」

蘇寶媛馬上揚起一個得逞的勝利笑容。

「好吧。」毛偉剛已心裡有數。「你先回家，我要和蘇寶媛談談。」

任瑤瑄忍住極欲奪眶的淚水，立即轉身。她知道事情到了這個地步……

她和他之間的關係已經結束了。

劃上句點了。

蘇寶媛沒想到事情這麼一掀開，她完全扭曲了真相反而得利，幸好任瑤瑄沒有一句辯解……她可以拿回一切，穩坐毛偉剛夫人的位子了。

她大獲全勝！

她可以開始過真正上流社會的生活了。

毛偉剛看不出蘇寶媛有什麼好得意的。她還真以為她可以耍他兩次？她真以為他會看上她這種女人，然後把她帶回家嗎？

在和瑄瑄相處過這麼長的一段日子后，蘇寶媛還敢以為她可以把他耍弄於股掌之間？

「毛偉剛，既然事情說開了……」她笑得好得意。「我想我們可以開始過我們的婚姻生活了，我很秋季發你的妻子！」

回應她的，是毛偉剛那嘲弄、冷漠、嚴酷到極點的表情。他不知道原來蘇光磊的女兒，可以厚顏無恥到這個地步。

「蘇寶媛，沒有什麼婚姻生活！」他用最簡單、最清楚的方式說。

「可是我嫁給了你——」

「你沒有嫁給我！」他打斷並且糾下她。「蘇寶媛，你是哪一天嫁給我了？」

「雖然任瑤瑄冒充我，但是……」她怎麼能丟掉這個大好機會！只好賴上毛偉剛，別說一輩子，她可以好幾輩子都過得舒舒服服，她才不會笨到放過他呢。「我地確嫁給你了呀！」

「你真的認為我們的婚姻具有法律效力？新娘是你嗎？」他犀利的問。

「新娘……是蘇寶媛。」即使得把自己的自尊踩在腳底下，她也要賴定他，絕不能讓這一條大魚給溜了。「而我就是蘇寶媛！」

「新娘是任瑤瑄。」

「她是冒牌的！」

毛偉剛表情冷傲的直說：「蘇寶媛，你認為我是為什麼想要娶蘇光磊的女兒？我們連一面之緣都不曾有，我就提出要娶你，你難道都不會有顧忌？」見她表情微變，他冷笑，「尤其在經過你找人代嫁的事情后，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剛剛的說詞？」

「我的說詞……」她心虛的不太敢看他。

「我得承認，你說起謊來倒是面不改色。」

「我……沒有說謊！」她抵死不認。

「蘇寶媛，我知道真正的你是什麼德行，不用再裝了。」他毫不客氣的說。

她告訴自己要沉得住氣，不能先自亂陣腳，否則一步錯，就滿盤皆輸。「那麼，現在你是想怎樣？」

「不怎樣，一切就當不曾發生。」唯有如此，他才能和瑄瑄重新開始。

「不曾發生？」

「我沒有和蘇寶媛結過婚。」他冷硬的表示。

「但是你不！」她可不是那麼好打發的人。「你不要以為所有事是你毛偉剛說了算！那一天我父母都出席了喜宴，哪怕只請了一桌，現場證人也有七、八個。」

「你到底想要什麼？」他知道她貪婪，但他想知道她可以貪婪到什麼地步。

「我要當毛偉剛的太太！」

「不可能。」毛偉剛冷哼一聲，指了指他辦公室的大門，毫不留情的說：「蘇寶媛，在我找人把你丟出去之前，你最好自己走出去。識相的話，永遠不要在我面前出現！」

任瑤瑄消失了。

當毛偉剛回到家，所有屬於她的東西，她都帶走了，而他從香港機場給她買回來的那個大布偶，這會正靜靜的躺在客房的床上。

她留下了布偶，只帶走她原有的東西。

這就是他的瑄瑄。

要是換做蘇寶媛，就絕對不會如此客氣。

他不敢有一刻耽擱，直接就找上了任家。他愛上的人是任瑤瑄，是那個善良、孝順的女孩。

他要她！所以他可以原諒她的欺騙。

任家兩老並不想插手女兒的事，雖然任景碩自責內疚，但一接到蘇光磊的指責電話，他就更不敢管了，大人的錯要孩子承受已經夠糟，他沒臉再面對毛偉剛。

本來任瑤汝也不想管，但家裡突地出現這麼一個英俊又富有到不行的男人，她想說見見也無妨。

毛偉剛看著任瑤瑄的姐姐，是一個精明世故、感覺在社會上打滾過的女人，無意與她多說，他只想知道任瑤瑄的下落。

「瑄瑄避風頭去了。」她的語氣有些輕佻。

「可以告訴我，她人在哪裡嗎？」他誠懇問道，畢竟他有救於人。

「你為什麼一定要找她？」其實她不是那麼關心自己的妹妹，她只是想和這個男人多扯個兩句。

「因為我愛她。」

任瑤汝真不知該感動還是嘲笑。這年頭不家人講「愛」？真的還有「愛」這種東西嗎？

「請告訴我她在哪裡？」毛偉剛很急迫的問。

「她在我們以前鄉下鄰居、也算是她『男朋友』那裡。」她故意混淆視聽，明明知道那個人只是瑄瑄的好哥兒們，是他們家都熟到不行的朋友。

「男朋友？」他的眼神忽然很殺。

「呃……他們從小就認識了。」

但是他不相信，瑄瑄說過她愛他！她愛他很久了，而他願意相信她，他感覺出她對他的愛。

「請告訴我那裡的地址。」

「你真要去？」

「我要去把她帶回來。」

「你知道嗎？我爸爸本來找的人是我。」任瑤汝可以不說這一段，但是她又覺得不說不甘心。「是我不答應，才會由瑄瑄上場。說真的，我現在有點後悔，如果當初代嫁的人是我……」她語意曖昧，挑逗的看著他。

毛偉剛聽了，面無表情。他肯定自己絕不會愛上她。

看得出他臉色不悅、耐心似乎快要用盡，任瑤汝趕緊在他翻臉之前，寫下了關閎輝家的地址。

她可不想惹惱這個男人，就算不能得到他，應付得好，就不定她也能從他這裡拿到不少好處。

「上次的事，謝謝你嘍。」在把地址交給他時，她還不忘對他道個謝。做人要知道感恩嘛！

「謝我？」他一頭霧水。

「那五十萬元啊！」任瑤汝說得滿不在乎。

「那你……」毛偉剛終於懂了。瑄瑄向他借的那五十萬，原來是為了她姐姐。

現在水落石出，他感到釋懷，也感到一股憤怒，因為這女人分明是在利用瑄瑄，把自己的妹妹當做搖錢樹。

「有錢我會還的。」她還說著風涼話。

「不用了！」他淡淡表示，不想再跟這女人有牽扯。

「不用嗎？」任瑤汝馬上眼睛一亮，一副好像突然得到一筆意外之財的樣子。

「早知道——」她驀地住口。不能說出來，她可不能把自己的貪婪表現出來。

但毛偉剛卻捉摸到她所心思。她一定是懊惱自己為什麼沒有多借一點呢，最好借個八百、一千萬的，這樣就賺翻了。

反觀瑄瑄……連他想送她一條鑽石手鏈都拒絕，她不要他的任何東西……

他看得夠清楚了，一定要把瑄瑄帶回自己身邊，不管得化他多少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