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關閎輝當然歡迎任瑤瑄的到來，她不只是他的兒時玩伴、他的好鄰居、好朋友，更像是他的妹妹。她來打擾他，他還求之不得呢！

但是他不喜歡瑄瑄這次來找他時，臉上的落寞還有鬱鬱寡歡，感覺上她根本不是要來玩，而是要來療傷似的，教他看了很不舍。

「瑄瑄，你是怎麼了？他問話的證據就像個哥哥。」

關家在台南當地是有名的果家，種植的橘子又大又甜，不只打進了日本市場，現在還積極進軍大陸，「錢途」大好，也讓關家小開馬上變得很搶手。

任瑤瑄專心摘著樹上的橘子，「我只是想放自己一個長假。」她曾試著強顏歡笑，但後來放棄了。

「是『療傷假』嗎？」他半開玩笑的說。

「我又沒有受傷……」她小聲的嘀咕。

「表面上沒有。」關閎輝一嘆，「但是明人面前不說暗話，瑄瑄，我可不是今天才認識你。」

她摘橘子的手停了下來，重重的嘆了口氣。

「我們可以不談這個問題嗎？」她沒有哭，沒有為自己和毛偉剛的事掉一滴淚，因為她相信就算她哭幹了眼淚，事情也不會有改變。

「瑄瑄，或許說出來會好一點。」

任瑤瑄抓起一顆橘子在手上，低著頭沒有說話。她不是一個愛訴苦的女生，更何況事情都已經被揭穿了，真正的蘇寶媛也都已經上場，那她這個冒牌貨還有什麼好演的，尤其是被蘇寶媛那麼反將一軍之後……

毛偉剛一定不會原諒她。

「瑄瑄……」關閎輝真的就像一個關切妹妹的大哥哥。「沒事的話，你不會逃到這裡來。如果你有需要，我也可以像照顧妹妹一樣照顧你一輩子，我擔心的是你有問題卻不說。」

毛偉剛的事沒讓她哭，但是閎輝哥的有情有義卻令她想落淚，她還有他這個朋友，還有一處永遠的避風港，可以讓她靠岸停泊，不至於無處可去。

「你故意要害我哭嗎？突然對我這麼好乾么？」任瑤瑄又是筆又想哭。「閎輝哥，你不要管我的問題了，只要給我時間，我自已可以慢慢平復心情的。倒是我聽到關媽媽在抱怨你，說你為什麼不快點結婚啊？」

把問題丟回給他，她不想再想起令她心痛又無奈的毛偉剛。

一提到這件事，關閎輝就是一臉悶到爆的表情。

「你和琪玲姐不是認識很多年了嗎？」

「認識多年有什麼用？」說到魏琪玲那個女人，他就有滿腹的苦水。

任瑤瑄一頭霧水，直愣愣的看著他。「你還說我！你自己不是也有狀況。」

「我沒有什麼狀況。」關閎輝為了顧男人的面子，死鴨子嘴硬。「你不必理會我媽的抱怨。」

「是琪玲姐的問題嗎？」她小心的試探，這會兒是真的忘了自己的不開心。

「你自己去問她！」他臉很臭。「我無法替她回答，她是她自己的主人，沒有人可以替她做決定，什麼事都是她說了算。」

由關閎輝話中的不滿語氣，任瑤瑄大概可以猜出個七、八分。這年頭女人比男人更怕走入婚姻，自我意識的抬頭，還有經濟上的獨立，令女人們不再被局限在婚姻或家庭里。

「琪玲姐是個大女人哦？」她不放棄的再問。

「哼！」他的反應是冷哼一聲。

「她不是只比你小一點？難道不擔心自己年紀太大……」

「她擔心個屁！」關閎輝是真的嘔到不行，粗話飄了出來。

「噗哧！」任瑤瑄忍不住的噴笑。

這是她到閎輝哥家散心以來，第一個真心的笑容。

「任瑤瑄……」他連名帶姓的叫她。

「閎輝哥，不好意思，我不想笑的……」她低下頭，想要強忍笑意。

「你在看我笑話？」

「不！」她抬起頭。「我相信你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

「我是只要她。」這一點，他倒是一直以為都沒動搖過。

「好，我幫你。」她眼神堅定的表示。

「你要幫我？」關閎輝一臉懷疑。

「看我的吧。」任瑤瑄笑道。就算她已不能和毛偉剛在一起，但是也可以盡最大的努力，讓身邊的人都得到幸福。

任瑤瑄和關閎輝由果園走回主屋，看到了毛偉剛的黑色賓士，當下她有轉身跑走的衝動，可是，她知道逃避不能解決問題。

當關閎輝看到一個高大、英俊、強勢霸氣的男人由他家朝他們走近時，他心裡就有底了，他和任瑤瑄交換了一個眼神，只要她一個示意，他可以完全配合她。

「你要我怎麼做？」他阿莎力的問道。

「讓我自己面對他吧。」任瑤瑄看著朝她走來的毛偉剛，嘆了口氣。

「這裡是我的地盤。」

「我知道，但是我想他不會在乎。」

「瑄瑄，我打架很行。」關閎輝預備要捲起袖子。

「打架解決不了問題。」況且，你還不一定打得贏他呢。她在心裡苦笑道。

任瑤瑄話才說完，毛偉剛已走到他們面前。

他的眼中只有她，也只看得到她。才幾天不見，她就瘦了一圈，原本就有點清瘦的她，現在更是憔悴了。

「瑄瑄……」他激動不已的叫著她的小名。

她很想馬上投入他懷裡，從是一想到她和他之間的問題，她就提醒自己不能像是個為情所苦的女孩。

勾起了關閎輝的手臂走向前。一刀兩斷比較乾脆，大家都好過一些。

「嗨。」任瑤瑄擠出笑容。

毛偉剛看著眼前他們狀似情侶的動作，眉毛一揚，他並沒有上前把兩人拉開，只是眼中盛滿了憤怒。

「瑤瑄，你的動作不會這麼快吧？」他不想像個吃醋的男人，所以他很有耐性的問。

「我……和閎輝認識很久了。」她說時，卻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對！我們是青梅竹馬。」關閎輝幫腔道。「這位先生是……」

「我是她不久前才說她愛我的男人。」毛偉剛淡淡的表示，卻自信十足。「她說她愛我，而且是一段不短的時間，至於你所謂的『青梅竹馬』，我不知道那代表什麼？」

關閎輝聞言，馬上就敗下陣來，他只好看看任瑤，想知道她有什麼反應。

她抽回了勾著他的手，如果她沒有向毛偉剛坦承她愛他，那麼她還可以和閎輝哥演下去，但是現在……

「你來做什麼？」她輕聲的問，胸口又開始覺得一陣疼痛。

「帶你回家。」他直視著她說。

「回家？」

「回我們的家？」毛偉剛進一步表示，「所有的後續問題我會解決，你不用操心。」

關閎輝忍不住對他另眼相看。就是這種氣勢！如果他可以這麼對魏琪玲，那個女人搞不好早就是他的老婆了，他真該學學這個男人的氣魄。

任瑤瑄搖搖頭。事情如果這麼簡單就好了，更何況她現在答應了閎輝哥，要幫他把琪玲姐娶進門，那她就要說到做到，不能中途落跑啊。

「你不想回去？」毛偉剛一把火冒上來。

「我不會跟你回去的。」

「你說你愛我！」他大吼一句，墨黑瞳眸緊盯住她，完全不把關閎輝放在眼裡。「難道那是假話？」

關閎輝偷偷的在心裡對他豎起了大拇指，真男人就是要這樣！有這樣的男人，哪還怕什麼無法解決的問題？看來瑄瑄有福了。

「毛偉剛，我不會收回自己說過的話，但是只有單方面的愛——」

「我也愛你。」毛偉剛馬上打斷她的話，直接告白。

關閎輝則是給他一記響亮的口哨聲。

任瑤瑄的雙唇顫抖，眼眶含淚，不敢置信。

他愛她？他向她坦承他愛她？哪怕她是個冒牌新娘，哪怕她是蘇寶媛的幫凶，他也還是愛她？

「瑄瑄……」關閎輝輕輕推她手臂。「這個男人說他也愛你，他愛你耶……」

她必須有所回應，於是對著毛偉剛道：「我們單獨談談吧。」她回頭望了眼身後的果園，便邁步往那裡走去。

「正有此意。」他朝主人家微頷首，步履從容的跟在她身後。

「你們慢慢聊。」關閎輝一臉樂見其成的表情。「整個果園都是你們的……」

任瑤瑄走在前面，但是一直靜默不語，反正這片果園夠大，只要她不想停，她可以來來回回走上幾個小時……

毛偉剛兩個大步繞到了她面前，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好民，不讓她再往前走。

「你這麼喜歡走路？」

她抬眼看他，眸中似有千言萬語，卻又一言難盡。

「蘇寶媛的鬼話我沒有相信，我也已經把整個事情查清楚了，是她不敢嫁給我，才找你冒充她，而且也不是她爸爸欠你爸爸錢，是你家欠了她家錢，所以你才會受她威脅，來演代嫁新娘這齣戲，對不對？」毛偉剛深情的望著她，解開她難言的包袱。

任遙瑄聽他這麼說就放心了，至少這件事她不用再背黑鍋。

「還有你向我借的那筆五十萬，我也知道原因了。」他一併講明。

「你知道了？」怎麼可能？莫非……

「是你姐姐告訴我你的下落。」還加油添醋的破壞他們的感情。

「我會還錢……」

「要還錢也輪不到你吧！」毛偉剛有點動怒了。「你以為我會對那五十萬耿耿於懷？你以為我追著你是要討回那五十萬嗎？」

她當然不會那麼想，他那麼有錢，哪會把那五十萬放在眼裡。

「瑄瑄，跟我回去。」他命令道。「用任瑤瑄的身份跟我回去。」

「那蘇寶媛怎麼辦？」她問。直覺認為那個女人不會就這麼算了的，本來她還只是想恢復自由，但現在看來……她可能更想要「毛太太」這個位子。

「我和『蘇寶媛』並沒有結婚登記，在那個公開儀式上和我結婚的人也不是她，我可以反告她騙婚。瑄瑄，你可以不必擔心任何法律上的問題。」

「所以……真的什麼都不必擔心了？」還是覺得有點像做夢。

毛偉剛用手輕輕抬起她的下巴。「你到底還有什麼問題？」

「我們……不太配。」她囁嚅的說。

「我說配就配。」他強悍的道。

「你的家人……」

「不會影響我的任何決定。」

「你的親朋好友呢？」

「和我過一輩子的人不是他們，他們有什麼意見？」毛偉剛快要耐不住性子。

「瑤瑄，事情沒有那麼複雜，我們開心就好，和我回去吧。」

任瑤瑄釋懷了。對啊！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事，做任何事都要即時，免得徒留遺憾，她應該好好把握能和毛偉剛在一起的機會……但她對閎輝哥有承諾。

「我還是不能和你回去。」她說這句話時，臉上已沒有了憂慮不安，反而帶了點俏皮與促狹。

毛偉剛太急太氣，他只聽到她說不能和他回去，卻忽略了她臉上的表情，於是她怒得簡直要抓狂。

「瑄瑄——」他的吼聲幾乎可以從果園傳到隔了一大段距離的主屋。

「我答應了閎輝哥一件事……」

「你答應了他什麼？」毛偉剛開始有大事不妙的感覺。

「我要幫他娶到老婆。」她委屈的道，眼神卻是含笑。

「什麼意思？」他仍氣呼呼的。

「我要當他的『女朋友』。」她又丟下這麼一句話，想看看他有多在意她。

「當剛剛那個傢伙的女朋友？」毛偉剛露出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叫他先踩過我的屍體，不然他休想要你當他的女朋友。」

「厚……是演戲啦。」任瑤瑄不再捉弄他民，決定揭開謎底。

「你和那個傢伙真的沒有曖昧？」心裡還是有點吃味，他是個正常男人，既然他在意她，怎麼可能不吃醋。

「毛偉剛，你現在還不相信我？」

「瑤瑄，你不知道自己有一股莫名的吸引力，令人無法抵抗嗎？」他說的是實話，和她相處之後，他的確是無法自拔的陷下去。

「可是……之前當我還是個小會計時，去過人的公司好幾次。」想到他一開始對她完全沒有印象，她還是有點沒信心。

「你又不是去找我。」要是她早來找他，就舉有後面的這些曲折了。

「但是你從來沒有注意過我，不是嗎？」

「你以為我吃飽沒事，成天只會盯著來我公司洽公的女人嗎？」毛偉剛搖了搖頭，「如果不是礦產的投資獲利，我公司都快要垮了，你以為我還有心情留意別家公司來對賬的小會計？」

「我可是很早就愛上你了。」任瑤瑄笑盈盈的看著他，「即使你根本不知道有我的存在。」

「瑄瑄……」他眼神懊悔，恨不得能早點遇見她。

「不過我不夠出色、不夠美麗……你確定真的要我嗎？」

「我知道你有最漂亮的內在，人需要相處才能看到對方真實的內涵。」毛偉剛握住了她的雙手，肯定的說：「而且我相信我們有緣，不然你不會剛好代替蘇寶媛來到我身邊。」

嗯，這是上天最美意的安排了！任瑤瑄認同的笑眯了眼。

比較鄉下的地方，一個鎮就那麼點大，魏琪玲家是水果批發商，和關閎輝一家早已熟識，他們在鎮上也已是一對公認的情侶。

問題是，她對婚姻沒有興趣，認為身邊已有個自己愛著也同時愛她的男人就很好了，兩人日子過得很開心、平順，大家也快樂。對於關閎輝的求婚，她的回答一向只有否定句——

不。

不要。

不想。

我不願意。

他雖然氣，但是也拿她沒轍，還是待在她的身邊，還是她最好的情人。

她一直把他視為理所當然，一直認為他就是她的，直到——

關閎輝開始帶著任瑤瑄在鎮上走動，吃冰、吃面、看電影、逛街、騎單車閑晃她當然也認識瑄瑄，她叫她琪玲姐，就像個妹妹一樣，可是，為什麼關閎輝和任瑤瑄的互動突然變得這麼頻繁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