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園

小花園

吉文投考華南大學,有一個奇怪的理由。

中三的時候,到華大參觀展覽會,無意中溜蹌到女生宿舍附屬小小的花園,她就愛上了它。

花園並不大,卻種滿白色香花,而且作之字型用冬青樹間開,每個凹位有一張長凳,換句話說,坐在那裡溫習,完全不受他人打擾,十分幽靜。

花園一共有六個凹位,吉文看中第三個,該處山坡,有一棵影樹,樹影婆娑,陽光疏疏落落灑下,吉文看了,不相信天下有如此寫意的安樂土。

所以投考華南大學,完全是為了這個園子里小凹位的一張長凳。

吉文沒有告訴任何人。

華大並不是容易進去的大學,平均五十名學生只取錄一名。

吉文中獎那一天,舅父舅母著實替她高興了一陣子。

吉文沒有父母,自幼跟舅舅生活,他們對她不是不好,但吉文總恍然若失,她從來沒有資格無理取鬧,看到表妹與父母吵到離家出走,不出三日又回來與爸媽抱頭痛哭,吉文就羨慕兼夾遺憾。

她一直是個理智的好孩子。

永無資格放肆。

到華大的宿捨去住是好事,臉上那個因寄人籬下永恆客氣愉快的笑臉可以剝下來放進抽屜里。

吉文說得出做得到,課室課餘,都很少笑。

每個學生都說住宿舍是邁向自由第一步。

她被配到一間雙人房,推開窗戶,她有意外之喜,原來房間對牢小花園。

更加歡喜的是因樹蔭濃密,在三樓往下看,都看不到長凳上坐的是什麼人。

與她同房的,是位活潑爽朗的女孩子,叫張美君,驕縱但不做作,未到周末,就吵著找節目,與吉文的沉靜剛相反。

吉文相當喜歡她。

只有一件事,吉文愛開著窗帘睡,嗅那花香,聽那鳥語,美君不肯,一熄燈便去關窗。

吉文問她:「怪懊熱的,你不怕?」

「這扇窗開不得。」

「為什麼?」

美君吞吞吐吐,「你沒聽說過嗎,是華南著名的傳說呢?」

吉文笑,「是什麼笑話?」

美君睜大雙眼,「知道了就保證你笑不出。」

「說來聽聽。」

不是有人前來唱情歌吧,不是有人想爬上女生宿舍吧。

「他們講,小花園裡有那個玩意兒。」

吉文一怔,隨即道:「沒有的事,美君,別再說,到此為止。」

「吉文,不少人言之鑿鑿--」

吉文搖搖頭,「無稽。」

美君見她那麼大膽,倒也覺得安慰。

吉文很快養成到第三個凹位溫課的習慣。

說也奇怪,很少同學來這裡,也許還真得多謝那個無聊的謠言。

每次吉文都在掌燈時分回飯堂晚膳。

一日,她貪圖樹蔭涼快,看起小說來,直到黃色路燈亮起,她才收拾筆記。

吉文聽到背後一陣悉率聲。

她知道之字型樹叢背後,另外有人。

有女孩子低聲說:「這一句真美,獨立小橋風滿袖,怎麼想出來。」

吉文微笑,這一定是國文科同學。

不止一個人,吉文又聽到一個男孩子說:「我讀得眼睛都快老花了。」

吉文嗤一聲笑出來。

誰知隔樹的男女同學嚇一跳,「誰?」

「英文科的段吉文。」

他們松出一口氣。

「你們呢?」吉文問。

那女生笑答:「請恕我們不能報上姓名。」

吉文也笑,「我知道,小花園屬於女生宿舍,並不招待男生,你們怕我告發。」

那男生好不忸怩,「你們慢慢談,我先走一步。」

冬青樹長得很密,吉文看不到他們樣子,當然,撥開樹枝伏在那裡張望,也可窺端倪,但吉文對他人的私隱不感興趣。

那女孩子輕輕嘆口氣,「叫我咪眯吧,吉文。」

吉文捧起書本及筆記,「明天見,咪咪。」

這麼年輕就談戀愛,難怪有煩惱,咪咪的語氣,似有心事。

用完飯回房,美君躺床上看漫畫,這傢伙,連小說她都懶讀。

一邊滿嘴糖果,吃得十分香甜。

「從哪裡來?」她問吉文。

吉文知道她對小花園患敏感症,不去刺激她,便答:「你才不關心呢。」

「對後天的測驗有無把握?」

「你知道我讀書有個笨方法。」

「嗯,每頁課文都背得滾瓜爛熟,太費時間了,有沒有內幕消息?」

「沒有。」

「糟糕,我一定不及格。」但美君的語氣並不著急。

吉文笑,「放下圖畫書吧。」

「你一定要救我,吉文,出去打聽打聽出什麼題目。」

吉文搖搖頭,不理她,淋浴休息。

浴室在走廊另一頭。

迎面而來的是兩位女同學,嘻笑著閑聊:「最近才有人在小花園看到他倆。」

「不是吧,好久沒有人提起了。」

「真的,穿著六十年代的衣裳,手拉手走過,一晃眼失去蹤跡。」

吉文打一個突,問道:「你們在說誰?」

兩位女同學停下腳步,看著吉文,「放心,我們閑談決不說人非。」

她倆笑著向前走,「奇怪,偏愛在小花園出入。」

「聽說以前他們二人常在小花園溫習功課。」

「但他們並不騷擾人。」

走遠了。

吉文都聽在耳朵里,心裡有點異樣。

真不該把他人的私事當作新聞來說。

第二天,吉文把功課搬到圖書館去做,一看,全館滿座,她猶疑一刻,索性回去三號長凳。

大白天,會有什麼事,她一直讀到華燈初上。

才站起來,就聽見有人問她:「是吉文?」

「是。」

「我是咪咪。」

吉文好奇,「你一個人?」

「對,你讀什麼?」

「明天測驗莎士比亞,漫無目的,只得亂讀。」

「啊,讀《仲夏夜之夢》好了,准有一題問故事中有什麼超現實因子,--舉例,四十分在握,已經及格。」

「我倒沒留意,」吉文笑問,「你念什麼?」

「我?我無心向學。」

「你有煩惱是不是?」

「連陌生人都聽得出來。」她十分沮喪。

吉文試探地問:「願不願意傾訴一下?心裡會舒服一點。」

咪咪長嘆一聲。

「是感情吧。」古文勸道,「不如畢業后再談這奢侈的問題。」

咪咪忽爾笑,「你口氣同家母一樣。」

「也許我們是對的呢?」

「但我心不由己。」

「你要控制自己啊。」

「謝謝你的忠告。」

吉文說:「我也知道說時容易做時難,但世上尚有其他更大的苦惱,做若太過自我中心,多愁多感,並無益處。」

「吉文,你聽上去像是有智慧的人。」

「別笑我了。」

「明天見。」

吉文回到房間,看到美君一邊搔頭皮一邊翻課本,怪可憐見的,便對她說:「讀《仲夏夜之夢》。」

第二早,試卷一攤開來,吉文頭一個呆住,那條題目儼然就是必答題,佔四十分。

吉文邊寫邊暗暗喊奇。

考完了她與美君齊齊歡呼一聲,跳著出試場。

美君提醒她,「誰給你這個秘密消息?還不快去謝他。」

真的。

吉文跑到小花園,「咪咪,咪咪。」

沒有人應,她索性走之字路,找遍整個花園,只有老園丁在低頭料理花朵。

吉文攤攤手。

園丁問:「你找誰?」

「找同學。」

「你天天在這裡溫習功課是不是?」

吉文點點頭。

「我沒有見過其他人。」

「有一位女同學,黃昏常來這張椅子坐。」吉文指一指。

園丁慢吞吞說:「黃昏之後,很難說。」

吉文被那古怪的語氣影響,手臂上起了雞皮疙瘩。

她強笑,「你不會相信那個傳說吧?」

園了不答,埋頭苦幹,像是什麼都不知道。

吉文見不得要領,只得回到樹叢另一邊坐下。

她聽得園丁腳步聲遠去。

「吉文,吉文。」

吉文跳起來,「咪咪?」

「吉文,」在她面前出現的是美君,「你到這裡來幹什麼?」

「憩一憩。」

美君臉色都變了,「別開玩笑,小姐,大白天都陰森森,快跟我走,大夥去看電影呢,來。」

吉文推不掉,只得跟美君去湊熱鬧。

回來已經晚了。猜想沒有人會到花園去,只得作罷。

隔一日吉文一邊溫習一邊留神,一聽到翻書聲她立刻笑:「咪咪,是你。」

那邊不出聲。

「你不介意我兜過來讓我們見個面吧。」

「請不要。」

「太神秘了,同學之間的交情最單純,何用見外。」

「我的心很煩。」

「說來聽聽。」

「家裡不准我同他來往。」

「你幾歲?」

「二十一。」

「與我同年,何必理他人怎麼想。」

「他們負責我生活學費。」

「那麼,你肯不肯為他犧牲學業。」

「那會失去前途。」

「可見你還是清醒的,」吉文笑,「暫停見面不可以嗎?我真不明白你們,一生那麼長,又豈在朝朝暮暮。」

「我夾在當中,左右為難,父母逼我,他又為難我。」

其實吉文只要站到長凳上,就可以看到咪咪的長相,既然她不願意,吉文不想勉強。

「謝謝你開導我。」

「不用客氣。」

「開飯了,你回去吧。」

「咪咪,我們約好,明天下午四點見面怎麼樣?」

「我怕太陽,晚上六點吧。」

「也好。」

吉文同自己說:你應該有所懷疑,為何沒有那種感覺?

「再見。」吉文仰起頭。

忽然之間有人問:「你同誰說話。」

是老園丁,他站到長凳上,往樹叢另一邊看去,然後又跳下來,懷疑地瞪著吉文。

吉文若無其事地說:「人家已經走開。」

「小姐,我勸你回宿捨去,飯菜都涼了。」

吉文答:「我這就走。」

晚上,美君對她說:「吉文,答應我一件事,不要再到小花園去。」

「為什麼,有與眾不同的事嗎?」

美君見她明知故間,瞪她一眼,「有人看見你獨自坐在長凳上自言自語,表情豐富,聲音激動,我替你擔心。」

「我與同學討論問題,」吉文攤攤手。

「是嗎,那位同學,只有你看得見?」

「來,穿件外套,我帶你去現場,保證你一看就明白。」

「現在?」美君駭笑。

「沒膽子?」

「少激將,我的膽色不是要來這樣用的。」

「美君,相信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美君忽然跳起來,自抽屜中取出一支強烈電筒,「我們這就去現場考察。」

兩個女孩子乘夜摸下樓梯,兜到小花園去。

其實她們並不需要電筒,路燈足夠照明。

吉文把美君帶到第三號長凳,伸手一指,才要開口,已經聽到一男一女對話聲。

美君臉色發白,拉住吉文。

吉文聽到樹叢那邊的男生說:「你同父親講了沒有?」

那女孩答:「沒有,我不敢。」

吉文凝神一聽,分辨出並不是咪咪的聲音,一時好奇,她撥開樹枝,開著電筒,坐在另一邊談天的男女猛地跳起來,「誰,是誰?」

美君發覺他倆更為害怕,不禁反驚為喜,飛足奔到另一頭去。

不消一會兒,吉文聽得美君躊躇志滿地說:「吉文,在這邊,抓到了。」

吉文啼笑皆非,這才發覺這個玩笑開大了,連忙關熄電筒,「美君,回來。」

美君在隔壁說:「這花園是男生禁地。」

「不關我們事。」

一言提醒了美君,她「啊」地一聲,匆匆回來吉文這一邊。

吉文說:「你現在明白了,這樹叢是天然屏障。」

「吉文,你猜剛才那兩個人是誰?猜都猜不到,不是親眼看見,也不會相信。」美君的聲音很興奮。

這件事足以令吉文難堪十年,她不想再提,她說:「我不感興趣,別告訴我。」

「你看你,假撇清,假道學,最沒有意思,」

「隨便你怎麼說我。」

「他倆飛一般逃去,在椅上留下這個。」

美君手上拿著一本詞選。

吉文接過,冊子已經相當殘舊,自圖書館借出,打開扉頁,上次惜書的印章是六五年七月十四日。

吉文嚇一大跳,呆在那裡。

「喂,吉文,我們走吧,寒氣蝕骨。」

「這本詞選不是他們的。」吉文喃喃說。

「我不管,以後我都不會再來。」美君拖著吉文便走。

「我要把它放回去。」

「快點。」

把詞選放回原處,吉文和美君結束這一次歷險。

美君躺在床上吃巧克力糖,一邊說:「不是講戀愛最快樂嗎?剛才那兩個人卻一臉愁容。」

「他們似有解決不了的煩惱。」

美君吐吐舌頭,「那太痛苦了。」

「不是正確的時間,亦非正確的對象。」

「也不是適當的地點。」美君加一句。

美君說:「可是到畢業時分,我們已經是老姑婆了。」

「說得也是。」

「二十四歲才能離開大學,若果等到事業有所基礎才物色對象,三十歲都結不成婚,非得做超齡產婦不可。」

吉文苦笑,「真是荒謬,孩子三五七歲時,咱們已是中年人。」

美君嘆息,「我們在大學內浪費掉一生。」

「別訴苦,同那些十五六歲出道做童工的人比較,已經夠幸福。」

「我不知道,也許人家並非一無所知,也許人家享受過豐盛人生。」

吉文說:「睡吧,小姐,已經夜深。」

熄了燈,美君還在講:「目前的生活,太悶太悶。」

吉文不去睬她,過一會兒,美君也就睡著了。

吉文倒是失眠。

第二天她到圖書館去找資料。

把六四年七月後的報紙港聞頭條縮微底片逐一取出看,只用了一小時,她已經找到她要的消息。

頭條說:「華南大學男女生自殺殉情」。

日期是七月二十八日。

吉文覺得背脊一絲寒意。

她接著讀了詳情。

是一個陳腔濫調的故事,他倆想結婚,雙方家庭反對,把他們逼出街外。

兩個年輕人輟學以後前路茫茫,不知恁地,在一個意旨力薄弱的晚上回到大學的花園中服毒。

第二天早上才有人發覺他倆,已經太遲太遲。

吉文抬起頭來。

他們的家庭也太過殘忍,孩子聽話時便是好孩子,孩子稍有個人主張他們便認為是大逆不道,非得設法撲殺不能出一口鳥氣,盡情踐踏。

鬧出這樣的悲劇后不知會否生出悔意。

換了是吉文,必不下此愚策,必要努力奮鬥成才,出一口氣,叫這些勢利的親人服服貼貼前來陪笑。

說不定他們會得奉承地說:「唉呀,我們早看出你並非池中物,上帝不知多麼恩寵你,若果沒有上主拉你一把……」

不但把責任全推給社會,且推給上天。

什麼都好,吉文都掙扎到底。

永不言倦,永不放棄。

即使做孤兒,也不影響她的鬥志。

吉文嘆口氣,成日抱著戰鬥格示人的人當然不是可愛的人,但是沒法子,誰叫環境不允許她享用比較雍容的姿態。

她是夜與咪咪有約。

吉文有點膽怯,該不該去呢,她問自己,要不要拉美君一塊去?

考慮很久,吉文終於獨自赴約。

燈雖不華,也算初上。

咪咪準時在樹叢另一邊出現。

吉文問:「心情好一點沒有,問題解決沒有?」

咪咪笑:「昨晚聽說鬧好大的事。」

吉文一怔,誰,誰把新聞傳得那麼快。

咪咪猜到吉文的疑問,便說:「當然是你們其中一人說出去的。」

吉文有點氣,美君為何偏要渲染此事。

「沒想到我們這煩惱他人也有。」咪咪幽幽嘆口氣。

吉文問:「那本詞選,屬你所有?」

「是。」

「惜了好些日子,怎麼不還?」

「沒有呀,才兩個禮拜罷了。」

吉文自椅上跳起來。

她瞠目結舌,不知說什麼才好,雙腿好象不肯聽話,忽然似釘在地上,動彈不得。

過很久很久,對古文來說,恐怕有一個世紀那麼長,隔壁再也沒有聲音傳過來,她才生硬地轉一轉脖子,聽見自己的頸項發生「格」一聲。

然後,吉文挪動左腿,慢慢向外邊走。

她聽到樹叢後有人輕嘆一聲,「無論如何,吉文,謝謝你陪我說話。」

吉文撥腳飛奔,她從來不知道她自己可以跑得那麼快,一直到轉角處撞在另一人身上。

她「鳴嘩」大叫,那人退後一步,也嚇得尖叫。

叫了一會兒,吉文停睛一看,是個年紀同她差不多的女孩子;再看,見她腳下連著影子,才放下一半心。

吉文上氣不接下氣的問:「你是誰?」

那女孩反問:「你又是誰?」

「你幹嗎來這裡?」

「你又來這裡幹什麼?」

聲音好不熟悉,吉文指著她,「你是咪咪!」

那女孩怔怔地,忽然露出笑容,「啊,見鬼,原來是段吉文。」

吉文吁出一口氣,原來是一場虛驚,兩人在出口處遇上了。

咪咪拉住吉文的手,「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的難題已告解決。」

「真的?大替你高興。」

「父母不再反對我們,但希望我們畢業后才談其他,一人退一步,有商有量。」

「對,這才是道理,」吉文笑問,「剛才為什麼不把好消息告訴我?」

咪咪一呆,「剛才?」

「是呀,你這個人鬼鬼祟祟,一早就可以與我正式見面,偏偏藏頭露尾。」

「剛才?但是我恰恰進來。」

吉文不相信,「五分鐘前我才與你談話來。」

咪咪怔住,「你搞錯了,五分鐘前我在飯堂,有三十位同學見證。」

吉文沉默。

「你在什麼地方與我說話?」

「咪咪,我們立刻離開這個地方。」

「吉文,你怎麼了?」

「沒有什麼,叫你走就走。」

以後,吉文都沒有再到小花園去。

學期結束,同學們返家放暑假,吉文見舅舅舅母再三催她,也只得暫別校舍,回去與親人團聚。

吉文心中始終有個疑團,如果依住脈路尋下去,可以找到肯定答案。

但有些時候,當事人根本不想知道事情的全部真相。

放完暑假,已經秋涼。

到底年輕,記憶力特差,什麼都可以從頭來過,吉文已把上學期的奇遇忘記一大半。

開學的時候,她已經換了房間,再不與美君同住,新室友是一位叫朱小玲的同學。

房間也不再面對小花園。

再說,也不再有小花園。

吉文第一天走過,就發覺花園用木圍板圍起,內邊彷彿在進行什麼建築工程。

她拉住老園丁問:「是怎麼一回事?」

園丁答:「飯堂擴建,從此少個花園,不過也不重要了,反正沒什麼人到這邊來憩休。」

吉文呆住。

「對了,建築工人找到這本書。」

吉文一看,正是那本詞選。

「是你的嗎?」

「不,不是我的,你去還給圖書館好了。」

吉文匆匆離去,回頭望去,猶自似嗅到花香,以及幽幽嘆息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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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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