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回到公司坐下,工夫排山倒海似地涌至,一則跟一則,之洋做得牙根發酸。
薪水不符合工作量!她鬼叫。
上司譚小康還抽空挪揄她:「怎麼樣,遊刃有餘吧!」
游刃,是操刀者將一把刀運用得敏捷快速如一條蛇遊走般,那多舒服。
不不不,那不是她,她正汗流浹背。
「你會習慣的,之洋,你做得很好,加把油。」
之洋慣用右手,此刻她整個右邊身子都覺得累。
「我介紹一種提神劑給你。」譚小康說了一隻牌子。
之洋記下來,「謝謝你。」
到了午時,之洋吃中飯之際,才想起那個夢。
哎呀,當然,她知道夢中的女子是誰了。
那是時珍的母親婁嘉敏!
她叫之洋代她照顧一個人,那個人,當然是時珍。
是她託夢給之洋?託夢這件事,自古就有,西方人完全不信有外來訊息潛入夢中與事主接觸,科學家認為所有的夢都由人腦活動引致。
可是東方人一直覺得神靈可以借夢來與人傳遞消息。
之洋覺得很慚愧,這些日子以來,只有時珍照顧她,她何嘗有照顧時珍。
那天下班,她破鈔選了件珍珠鑲鑽首飾,預備送給時珍。
地球上鑽石礦早在十年前已經發掘殆盡,即使在一世紀前,挖掘一百五十噸礦石才能獲得一卡拉鑽石,移平整個山頭,還不足找到一條鑽石項鏈。
此刻店鋪出售的鑽飾,全屬二手,珠寶店美其名曰曾經被擁有的首飾。
價錢自然貴不可言。
之洋約時珍。
「要緊事嗎?我已經約了人。」
「是異性?」
「是」
「那不打擾了。」
「你沒有好奇心?」
「你的眼光一定不錯,我有件禮物送你,這就派信差送來給你。」
機械信差最靠得住。
「無緣無故,為何禮下於我?」
「我感激你。」
時珍說:「我也是,多年來也只有你伴著我。」
之洋很滿意,因為言語「好像已經不能再肉麻了。」
時珍也笑。
「玩得高興點兒。」
「真的不要一起來?」
之洋再次婉拒。
那些無聊兼不定心的年輕男子,老想著一山還道一山高,這裡不如那裡好,吃著碗里,瞧著鍋里,時時不自量力,不識好歹,之洋實在連同他們打招呼的興趣都沒有。
她才不會同他們約會。
再找對象,必須要年紀略大,有學識,有涵養,兼具事業基礎,還有,懂得愛護體貼異性,會得享受生活,慷慨、熱情,比較有社會地位的一個人。
此後怎麼樣,是以後的事,開頭必須朝著這個目標出發。
之洋吁出一口氣。
下班了。
又是一個下雨的黃昏,過馬路之際,之洋看到近渠邊有一隻遺失的紅手套。
被途人踩過,已經有點臟,可是看得出,從前是一隻名貴的皮手套。
之洋把她的目光收回來,走過馬路。
時珍稍後撥電話來向她道謝。
「漂亮極了,我一直喜歡有一兩件類此首飾,可惜家母為人過分磊落大方,竟完全不戴珠寶。」
「你的爽朗就是像令堂。」
「多謝你欣賞我們母女。」
「時珍,明日傍晚我想到府上來。」
「好,一言為定。」
第二天,到了黃昏,時珍忽然推說沒有空,有約會。
「是昨天那個人嗎?」之洋沒好氣。
時珍咕咕笑。
「連續見兩天,不怕煩嗎?」酸溜溜。
時珍一直賠笑。
「自以為在戀愛?」語氣已帶諷刺。
時珍問:「你是想用那部機器吧?」
「正確。」
「六時半我在家中等你,給你開門,可好?」
之洋有X五五的約會,一定要去。
「好的。」
「之洋,不要太沉迷那機器,快樂總要面對現實才能找到。」
之洋微笑問:「這是哪一本日記里的格言?」
時珍算是守時,果然在家等她。
「男朋友呢?」
「一會兒來接我。」
之洋頷首,「為我犧牲見面時間,沒話說。」
「你知道就好。」
之洋坐下來,戴上儀器。
「之洋,我為你按鍵鈕。」
「喂喂喂,」之洋大急,「不敢勞駕你,你請迴避,我會用這副儀器。」
這時候,門外有汽車響號。
時珍說:「我要出去了,你走的時候,把門關上即可。」
「請放心。」
時珍小鳥似地飛出去。
之洋看著她的背影笑笑。
她聽見關門的聲音,才伸手按X五五。
「之洋,你找我?」
「教授!」
「我聽梁志輝同學說你找我。」
之洋發覺置身一所實驗室內。
抬起頭來,她看到了李梅竺教授。
李梅竺已經是壯年人,三十多歲,一看就知道他是那種長得英俊可是不曉得也不在乎的人。
他應該理髮了,身上穿的實驗室白袍子也該換一件,可是看上去仍有一股書卷氣。
見到之洋的面孔,他一怔。
之洋也在凝視他。
他連忙去打開實驗室門。
之洋知道這是校方規矩,男講師與女學生二人在課室內說話,必須打開房門,以示清白,或是,關閉的房門內必須有第三者在場。
這條例雖然存在已超過兩個世紀以上,幾乎自有女大學生就有此例,但是甚少有人嚴格執行,李梅竺是其中少數之一,可見其人辦事嚴謹。
他坐下輕輕問:「你叫什麼名字?」
之洋高興到極點,「我終於見到你了教授。」
這次他沒反對她稱他為教授,由此可知他已經升為教授。
當下他略表歉意地說:「最近行政事務是比較忙,我為同學們解答問題的時間不得不縮短。」
之洋像看到一個老朋友似地問:「你好嗎?」無限親切。
教授卻有點莫名其妙,「還不錯,謝謝你,你有什麼問題?」
之洋愕然,過一會兒才答:「時珍叫你回去。」
教授比她更加突兀,「時珍?你見過她?」
「她是我朋友。」
教授訝異,「這位同學,時珍是我女兒,她年方八歲,怎麼會是你的朋友?」
之洋不敢再說下去。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林之洋。」
教授驚疑,「你也叫林之洋?」
「教授你還認識別的林之洋?」
教授細細打量她,「可是年齡不對,那一位林之洋今日應該與我差不多歲數。」
之洋猛地發覺,原來夢中人的記憶是有連貫性的,教授記得曾經見過她。
「慢著!」教授的聲音很輕,可是充滿驚嘆,「我懂了,你就是同一個林之洋是不是?我一共見過你三次,你一直維持二十多歲的外形與心態,你一直沒變過,在我少年時期,你比我大,我到了中年,你又比我小,你是同一個林之洋。」
之洋微笑,「是。」
「你超越了時限!」
「不,人類還未能做到這一點。」
教授看著之洋,忽然醒悟,「可是人類腦電波活動已可進入回憶之中?」
之洋微笑著攤攤手,「只有你能夠解釋,是你的發明。」
「我的成績?」
「絕對正確。」
「你是我的回憶?」教授忍不住問。
「不,」之洋看著他,「是我進入你的回憶中。」
教授忽然爽朗大笑,「越聽越糊塗,這項理論無論如何有待改良。」
「教授,你記得我就好了。」
「上次分手之後,我一直找你。」
「我聽說了。」
教授說:「可是你彷彿失蹤,我也覺得事有蹊蹺,沒想到你只是一般非正式存在的回憶。」
「不,」之洋搖頭,「你才是我的夢,我並非你的夢。」
教授看著她,「所有醉過的人都說他們沒醉。」
「不,教授,我是真的,你是假的。」
教授環顧實驗室,「是嗎,這裡的工具儀器台凳學生,全屬你的夢境?」
這時上課鈴大響,學生陸續進來,的確很難說服任何人,這一切都只是林之洋的一場夢,原來不存在。
教授說:「我們到別處說話。」
之洋跟他離開實驗室。
實驗室在八樓,自走廊窗戶往下看,是一片草地足球場,有學生在踢球。
之洋驀然想到惆悵舊歡如夢這句詞來。
無論何情何景,過去之後,回憶起來,都似夢境一般飄渺凄苦。
之洋微微垂頭,神情落寞。
只聽得教授說下去:「我一直找你,追尋不獲。」
「你的世界里,沒有我這個人。」
「我不是又見到你了嗎?」
「還未算適當時候,」之洋微笑,「不過,至少吳瑤瑤已不在你身邊。」
「啊瑤瑤。」教授笑了。
他倆如老朋友聚舊。
「瑤瑤怎麼了?」
「已婚,在歐洲,聽說過著十分豪華揮霍的生活,晨曦在白色大遊艇上穿著晚裝吃魚子醬及香擯當早餐,看,我早知道她不適合我。」教授微笑。
「這樣說,她不適合任何人。」
教授頷首,「之洋,我一向愛與你聊天。」
「嘉敏好嗎?」
「托賴,有那麼一位賢內助,我才可以無後顧之憂,整日泡在實驗中。」
「你在研究什麼?」
「嘗試用電腦接觸人腦。」
之洋拍手,「你會成功。」
「聽你說,我最終會研究出一種織夢的機器。」
「是。」
「你就是借它來見我。」
「是,因為我是你回憶的一部分。」
「照這麼說,人們可以時時回到記憶中去見他們從前深愛的人。」
之洋微笑,「可是記憶會淡忘,甚至消失,那就回不去了。」
「我思念亡母,我願意再見她。」
「可是那只有引起更大更深的痛苦。」
「卻也顧不得了。」
之洋心一動。
她忽然知道教授在什麼地方了。
儀器初步成功,他已利用它去見母親,他在他自己的童年記憶里!
稍後,他也許會去與亡妻見面。
「之洋,我永遠不會忘記你。」
「你也會來見我?」
教授忽然輕聲說:「我們一家三口過著極之寧靜的生活。」
「我完全明白。」
之洋的鼻子有點發酸,不知為何,淚盈於睫。
李梅竺猶自詼諧地說:「你別亂跑,我是學科學的,可以接受你的忽現忽滅,別人可會嚇壞。」
之洋脫口答:「我可沒有那麼大的興緻跑到不相干人的生命里去當插曲。」
這話一出口,才知道是說重了,自己都嚇一跳。
教授別轉了面孔不出聲。
之洋也垂下了頭。
她心中大大訝異,怎麼會說出這樣賭氣的話來?太多情愫,太少尊重,統共不像對長輩應有的態度。
可是她所認識的李梅竺卻還沒有做長輩的資格。
之洋輕輕咳嗽一聲解除僵硬的氣氛。
李梅竺鬆一口氣,跟著嘆息一聲。
他倆乘電梯到學校大堂,李梅竺領她進教員室參觀。
只見書書書,統統是書。
有兩位助手忙著將書輸入電腦,可是很明顯,工程浩大,非三兩年間可以完成。
李梅竺笑,「不要緊,有的是時間。」
他總算找到一個角落搬開雜物讓之洋坐下來。
他想斟一杯咖啡給之洋,可是四周圍只有臟杯子。
之洋對著他笑,見附近有一碟水果糖,便順手揀了一粒吃,味道香刮。
李梅竺搔搔頭皮,也設法坐了下來。
真不是時候,他已婚,生活安定,女兒都已經八歲。
只見助手們偶爾向之洋投去好奇的眼色。
之洋連忙找些話來說:「教授你最喜歡哪一部小說?」
「傑克倫敦的《原野呼聲》。」
之洋吃一驚,「那本小說的主角是一隻狼。」
李梅竺笑,「是嗎,人獸都要靠掙紮成才。」
「還有無其他故事?」
李梅竺答:「有,《咆吼山莊》。」
之洋意外,又好似在意料之中,這也是她喜歡的少數故事之一,只須提起書名,已覺蕩氣迴腸,忍不住要嘆息數聲。
李梅竺說:「其實故事情節牽強,不合情理,可是——」
之洋給他接下去:「可是通篇說不出纏綿無奈痛苦之意。」
「使讀者回味無窮。」
兩個助手好似從來沒聽過教授對一本古典愛情小說發表過意見,十分詫異,抬起頭來。
「之洋,我們外頭去。」
他們又得另外找談天的地方。
之洋覺得天下雖大,容不了她,這根本不是時候,走到哪裡,教授都是個有家庭有責任的人。
他們在花圃附近的長凳上坐下。
「請到舍下來喝杯茶。」
之洋意外,「方便嗎?」
「我想介紹妻女給你認識。」
之洋有點好奇,她想看看八歲的時珍是什麼樣子。
「好吧,我也真想喝一杯茶。」
宿舍就在大學附近,步行十分鐘即到。
環境清雅,地方寬敞,一開門,一個梳辮子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出來喊爸爸爸爸。
「時珍,見過林姐姐。」
時珍面孔與雙眼均圓圓,十分可愛,「我去叫媽媽。」
李梅竺忽然感嘆,「之洋,你見過她祖母,她卻無緣相見。」
之洋拍拍他肩膀。
片刻婁嘉敏由書房出來。
教授說:「我邀請林同學來喝杯茶。」他故意沒提她名字。
「歡迎歡迎,不過我正在書房與同事開會,失陪片刻。」
之洋連忙說:「不需理我,師母,我一會兒就走。」
是時珍捧出茶點招呼之洋。
教授去聽電話,客廳只剩之洋與小時珍。
之洋滿面笑容看牢她的好友。
她問她:「生活如何?」
時珍老氣橫秋地回答大姐姐:「還可以,可惜爸媽各為事業忙碌,我頗覺冷落。」
「那麼,你在學業之餘有何嗜好?」
「我喜閱讀小說。」
怪不得對中外小說故事耳熟能詳。
「此刻你在看哪一篇?」
「《神鵰俠侶》。」
之洋頷首。
這時,小小時珍忽然問:「林姐姐你幾歲?」
「二十三歲。」
「那,你有無戀愛經驗?」
之洋一愕,隨即笑不可抑,「稍微有一點兒感覺。」
小時珍神氣活現地說:「請把有關愛情的一切告訴我。」
之洋「嘩」一聲,「這比『試演繹宇宙舉兩個例』更為艱深,短短吃茶時間,如何能解釋情為何物!」
沒想到小時珍居然給她提示:「你不是戀愛過嗎?說你自己的例子好了。」
「過來。」
時珍走到之洋身邊,之洋把好友摟在懷中。
她輕輕說:「我以為自己戀愛了,可是沒有,我不過愛上了戀愛的感覺,我渴望戀愛,故將感情胡亂拋擲。」
時珍問:「落到何處?」
之洋答:「不幸掉落渠溝。」
「啊,那多不幸。」
「所以說,我的經驗十分差勁。」
「你可受到傷害?」
「自尊大受創傷,頗長時間倒地不起。」
「現在呢?」
「痊癒了。」
小時珍像是放心了,亮晶晶眼睛注視之洋,「會得好轉來?」
「一定會,時間治癒一切傷痕。」
時珍笑,「我知道,這話是聖修伯利筆下的小王子說的。」
之洋也笑,「是嗎?我忘了。」
時珍說:「林姐姐,我很喜歡你。」
「我也是。」
「我們會成為好朋友嗎?」
「你可要打賭?」
時珍高興,「有你這樣好友就不愁寂寞了。」
這時李梅竺過來問:「談得那麼投機說些什麼?」
時珍的母親也說:「我們把茶點搬到紫藤架下。」
之洋說:「我來,時珍,你帶路。」
可是之洋一轉出客廳,就迷了路。
她沒有走到花園的紫藤架下,她覺得四周昏暗,腳步浮動,險些站不穩。
她想抓住什麼來平衡身子,可是附近空蕩蕩,並無一物。
之洋絆倒在地。
她回到原來的地方。
之洋定下神來。
這就是X五五的訊息。
之洋煮杯咖啡坐下來慢慢喝。
她此刻坐得離儲物室極近,與李梅竺的身軀只一板之隔,此際之洋忽然「嗤」一聲笑出來,她想起通俗愛情小說中的一句陳腔濫調:你得到我的身體,可是得不到我的靈魂,也是無用。
真的,光是一具軀殼有什麼用。
之洋喃喃地說:「教授,我們見面多次,情況怪異無比,希望將來有機會在靈肉合一之際相見。」
她低頭嘆息。
這時,門外有聲響,分明是時珍回來了。
這麼早,才去了一會兒,不尋常。
之洋迎上去,果然是時珍,短短半小時,她由神采飛揚轉為垂頭喪氣。
「喂喂喂,什麼事?」
時珍用手掩著臉,「別提了。」
「究竟什麼事?」
之洋過去摟著好友,當她還是小孩子。
時珍握著之洋的手,「之洋摯友,沒有你才真是糟糕。」
「什麼事?」
「車子里有他的女朋友,他叫我坐後座。」
「豈有此理!」
「我當然沒有上車,推說頭痛,看著他們走了,在附近溜達。」
「你做得很好。」
「看情形是他瞞著女友出來約會我,后東窗事發,不得不作出一個選擇。」
「你很幸運,他沒有選你。」
「我也那麼想,可是,為什麼我仍覺得悲痛?」
「自尊受傷是天下最大痛苦。」
「這話我以前好像聽誰說過。」
之洋嘆口氣,「將來,你看到他的下場,你會慶幸同他毫無瓜葛。」
「將來是什麼時候?」
「當他禿了頭頂著士啤輪胎無所事事的時候。」
「咄,那時你我都老了。」
之洋笑嘻嘻,「你我不會老,你我只會越來越優雅。」
「真的?」
「保證。」
「之洋,你百分之百恢復正常了,而且還有能力安慰別人。」
之洋仍然笑,「時珍,我告訴過你我們會成為好友。」
時珍雙眼同小時候一成不變,亮晶晶,不過此際略帶一絲惆悵。
她說:「我渴望戀愛。」
「於是你愛上了愛情本身。」
時珍嘆口氣,「說得真好。」
「陳腔濫調,不少言情小說作者都曾有類此感慨。」
過一刻,時珍說:「昨天他還像一個有可能性的人。」
「不,他從來都不是,我也相信他的智慧學識涵養遠不及你,你芳心寂寞,胡亂找個寄託而已。」
時珍抬頭不語,過一刻才說:「看樣子好像還要等下去呢。」
「不用專心等,你平日該做什麼就做什麼,他出現的時候你自然會曉得。」
「這倒是一個很豁達的想法。」
「看似簡單,我可是想了一年才想到這個關鍵。」
電話鈴響了。
時珍說:「那又是誰呢?」明知故問。
之洋不出聲,這一定是哪位小生借故調開女友撥電話來同時珍解釋了,伎倆如此低級,還想一箭雙鵰,之洋自心底恥笑他。
之洋看著時珍,她會去聽這電話嗎?如果會陪人去玩這麼拙劣的遊戲,當然也好,有消遣好過無消遣,可是之洋聽到「嗤」地一聲。
不,時珍不上當。
電話響了幾下,自有錄音器告訴他,他要找的人,暫時不能與他說話。
時珍攤攤手,「不玩了。」
電話再響:「時珍,我知道你在家,請來說話。」
時珍說:「我到你家去。」
她倆駕車離開郊外。
「時珍,告訴我,你母親是個怎麼樣的人。」
「十分實際,因為家父不大懂得照料生活細節,她需加倍用功,天天疲於奔命,不是管里就是管外,十分辛勞。」
「她是個好妻子。」
「的確是,有一次,我陪她到親戚家去參加宴會,場面與氣氛都很熱鬧,大家興高采烈,事後我問她可有什麼特別感想,她說:『杜家的地毯有許多漬子,該找人清洗了』。原來,她已不會享受宴會。」
「酷愛家庭生活也是好的。」
「她可以說是為著服務我們父女而生活的。」
「她自己的事業呢?」
「發展平平。」
「時珍,你像誰多一點兒。」
「相貌似父親,個性像母親。」
之洋說:「你是個好孩子。」
「從小到大,我在學校在家中都從來沒有給父母煩惱。」
「那已經是孝順了。」